偶然间,读到王维的《白石滩》——“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记忆一下子回到了旧日时光,眼前顿时浮现出昔日洗衣阶上洗衣的种种画面,诗情画意漫上心头。
八九十年代,我所在的农村还没有洗衣机,平常洗衣场所或是河边,或是井边,或是水圳边。河里洗的衣物都是比较大的,如入冬前的冬衣,过年前的被单,蚊帐等。井边因为要打水,增加许多工作量,所以平时人们很少去那里洗。于是,水圳边就成了洗衣最集中的所在。
水圳的源头是长潭水,所以流经老屋的水圳就叫长潭圳。水圳最宽处约有五六米,上面架起了一座小桥。东西两岸,桥南桥北的岸边各砌了两级长长的石阶,这石阶就是全村人挑水浇菜和洗衣的聚集地。
通常,早晨的洗衣阶是最热闹的。桥两边是平坦的稻田,在四季里变换着不同的颜色。田埂上的野花则不论冬夏,总在洗衣阶的周边招摇。岸边种得并不规则的树上,总有麻雀燕子这些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主妇们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挎着装满衣物的竹篮,来到洗衣阶上,一字排开。勤劳的女人们挽起袖子,赤着脚,蹲在水边洗衣。一边洗衣,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水圳边有刷子刷衣服时发出的“刷刷刷”的声音,有用力揉搓衣服发出的“簌簌簌”的声音,有抖衣在水里发出的“哗哗哗”的水波声,再加上农妇们交谈引发的大笑声……长潭圳就在这交响乐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印象最深的却是我们这些女孩夜晚洗衣的情景。在六月天夏收的季节,我们把次日的洗衣任务挪到了当晚,水圳边的主角由当家的妇女们变成了农家女孩。因为农忙,为了第二天多做一些活,许多家务要提前做完。于是,我们这些女孩就承担了洗衣的任务。“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来岁的农家女孩,早早就承担了家里的许多家务。洗衣是最轻的活,也是我们很乐意去做的活。夜晚的洗衣,在女孩子们的眼里,是一场快乐的约会。
洗衣,有皎皎明月的夜晚最好。夜色迷蒙或者是没有月亮的时候就加带一个小手电筒。小路上的余热已逐渐散去,有几丝凉风穿过树缝拂在脸上,我们脚步轻快,挎着竹篮相约来到水圳边。洗衣篮的衣服纵然满满一篮,但并不算重,我们还可以边挎着篮子边玩踩影子的游戏。于是,嬉笑声追逐声便洒满了乡间的小路。
在洗衣阶上,我们轻搓慢揉着各自的小秘密和小快乐,搓揉着水中那朦胧的月影,朦胧的心思,搓揉着对长大的期盼和渴望。为了图个凉快,我们干脆挽起裤脚,站在水里洗衣。清凉的溪水又激起了我们的欢笑。
“一川淡月疏星,浣纱人影娉婷”,月光,少女,清澈的流水,凉爽的夜风,揉搓的洗衣声,女孩们的打闹声……留在记忆里的画面清新而明快,还有几许诗意。
时间过得太快,社会的发展也快得让人难以想象。洗衣阶上洗衣的我们都已长大,步入了母亲们当年的年纪,我们已经习惯把衣服扔进洗衣机,插上电源,倒上洗衣粉,选好档位,其它的工作就全交给洗衣机了。
家电带来的便利,让我们从繁重的家务劳动中解脱出来。只是,我却总觉得有点怅然若失。是因为洗衣机永远洗不出一丝旧时的风情和古典的意境?是因为再也感受不到那种“浣纱弄碧水”的诗意的快乐?我总是忍不住会回忆起洗衣阶上流过的岁月,回味起那种只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才能感受得到的妩媚和生动。
“浣纱明月下”,如此的风情和诗意,我把它长留在记忆里。
文/丘艳荣 编辑/杨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