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就在半个时辰前, 许如月身边的丫鬟急匆匆跑回淮家, 说是三少夫人身子不适,头疼的很, 淮景阳这才赶到。
谁知一进穆家的园子,便瞧见众人围在一边看着,而许如月跪在林楚虞面前,憋着眼泪的模样,像是被欺负了。
淮景阳自然知道许家被路家压着, 如今处境艰难。
许如月几次三番让淮景阳去求楚虞松松口, 高抬贵手放过许家,但淮景阳心下还是对楚虞有愧,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了。
可即便他对林楚虞有愧, 也做不到看着自己的夫人当众叫人欺负。
淮景阳疾步走上前,直将许如月从地上拉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许如月哽咽声顿了下:“我、我给楚虞妹妹赔不是…”
淮景阳一时无言,拳头紧攥,垂眸看向还坐在席上的楚虞。
随着淮景阳的目光,众人亦是打量过来,就连丘嫦沁都有些好奇,她知道楚虞之前险些和淮家结亲,但瞧许如月这模样,好像还有后续。
楚虞抬眸,目光落在咬着唇憋着泪,一副可怜兮兮的许如月脸上,随后收回目光, 在淮景阳身上稍纵即逝。
她抬了下手,青陶便弯下腰扶她起身。
只见姑娘轻笑了下,满脸不解:“是我愚钝了,竟然不知淮三夫人在向我赔什么不是?是上回在江南险些措手将我推下水,还是今日在尤姑娘面前胡说八道,引的尤姑娘来指责我的不是?”
尤舒琴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朝许如月看去。
林楚虞这话说的好像她让许如月给忽悠了。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许如月一哽一哽的说::“我没有,那回落水的是我,是我不小心滑倒了,方才我与尤姐姐也是闲聊,从未说过楚虞妹妹的不是,至于我向你赔礼,赔的什么礼,难道还要我细说么?”
尤舒琴拧了下眉头:“她都快逼死你许家了,你还替她留什么面子?”
许如月抹了一下眼泪,红着眼眶看向淮景阳:“若不是我,当初嫁给景阳的就是你,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景阳已经娶了我,你何必又执迷不悟,你都已经嫁了容庭了,就不能放过我么?”
园内一下议论纷纷,尤舒琴不屑的碰了碰发簪,朝方才还帮着林楚虞说话的丘嫦沁道:“喏,听见了?人家俩人真心相爱,林楚虞横插一脚不成,还针对起许姑娘来了,你说羞不羞?”
丘嫦沁噎了一下,狐疑的看了眼淮景阳,真是这样?
姚骊在一旁蹙了下眉头,怎么她听闻的不是这样?
众人都好奇的打量着这几人,这事早有所耳闻,只是传来传去变了味道,也不知谁说的是真的。
楚虞闻言轻声一笑,满脸的云淡风轻:“当初要不是你以死相逼,弄的淮家手忙脚乱的,我为不给淮家添堵这才息事宁人。若不是如此,我怕是与容庭也无缘了,说起来,还得多谢三夫人,何来怨恨一说?”
丘嫦沁看热闹的挑了下眉,以死相逼?
有意思。
许如月愣了一下:“可是你当初,分明就是要嫁给景阳的,这么短的时间,你哪里就能心甘情愿嫁给旁人,你敢说你不是为了景阳,才欺压我许家?”
淮景阳拉了下许如月的衣袖:“你在胡说什么,别说了。”
许如月咬了下唇,低声道:“我爹娘都快让路家逼死了,你这时候难不成还想护着林楚虞,她可是容庭的人!”
淮景阳顿时无言,垂着头,实在不想搅进来。
而且他心下也觉得,楚虞总会有点怨恨许如月的,或许,也怨恨他…
尤舒琴催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不辩解两句了?”
楚虞低头睨了她一眼,笑着道:“尤姑娘,我听闻如今尤家的几个铺子账房,都由你打理了?”
尤舒琴下意识点了下头,又蹙着眉头问:“这跟淮家有什么干系。”
“若今日路家败落,各铺子里银子周转不过来,为解燃眉之急将两个最值钱的庄子卖给尤家,尤家是收还是不收?”
尤舒琴皱着眉头询问:“最值钱的庄子?”
楚虞颔首应是,尤舒琴嗤笑一声:“既是最值钱的,为何不收?”
许如月大抵知晓林楚虞在说什么,慌张的打断她:“可是当初路家可是压了一半的价,本该值一万两千两,却生生压到了六千两,这不是欺负人吗!”
尤舒琴一下会过意来。
楚虞冷笑道:“路家可有将刀子架在许老爷脖子上,逼他将庄子卖了?”
“可是、”
“既然没有,何来欺压一说?许家拿着路家买庄子的银两周转了生意,解了燃眉之急后却又反过来说路家欺负人,这究竟是谁欺负谁?”
“可旁人都误会了,本着不想得罪路家的态度,拼命往许家身上踩,这不是要逼死我爹娘么!”
“这旁人误会了,与路家有何干系?”
许如月急了:“可只要路家出来说句话,便可消了误会!”
楚虞笑了下:“敢问路家与许家可是血亲?”
许如月慢半拍的摇了摇头。
“那可是世交?”
许如月张了张嘴,只瞪着她,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又或者,可结了姻亲?”
不等楚虞说完,姚骊本就看许如月不顺眼,便将楚虞的话接了下去:“既都没有,许家是有什么泼天的颜面,要逼着路家出手相救?”
许如月咬着牙:“那就当我求路家大夫人帮忙,大夫人可否能帮帮我。”
她说的委屈又可怜,虽说方才一席话许如月并不占理,但难免还是同情她几分。
楚虞睨了眼淮景阳这难堪的模样,许如月为了救许家也是拼了,不管不顾当众拉下脸来求她,殊不知淮家也是要面子的。
她默了半响:“我已嫁为人妇,你却口口声声说我心里惦念着三公子。你说求我,可方才你字里行间,皆是要往我身上泼脏水的意思。”
许如月现在却拼命摇头,她实在急了,听林楚虞这话,是断然不会出手救许家了。
许如月拉了下淮景阳的衣袖,求助的望了他一眼。
淮景阳憋了半响,还是没开口。
楚虞方才说了那么多,嗓子都哑了,青陶递了杯茶过来,楚虞就着这茶盏抿了一口,接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是外祖母看三公子是个良人,可我与三公子,却无半点情分,望三夫人出口慎重,莫要为了那些个庄子铺子,毁人清白。”
“你、”许如月一噎,拉了下淮景阳:“你说句话呀!”
淮景阳面上有些失落,不知是因为楚虞的话,还是因为许如月的做法。
围着的姑娘们交头接耳,这许家这位,颇有些不讲理了。
何况…
她们嘴上虽不说,但心里也是有比较的。论家世,容庭哪里比不上淮景阳,这容家有权路家有钱,林楚虞是傻了才惦记淮景阳。
丘嫦沁大抵理清了这事的来龙去脉,无非就是容庭压了许家的生意,许如月将这事怪在了楚虞身上。
今日这诗会是她办的,她不能让路家和淮家在她自家后宅生出事端,忙就起身劝道:“这生意上的事,哪里要你们两个女人家来说,快别站着,都坐下。”
丘嫦沁忙叫几个姑娘去弹琴作诗,硬是将气氛又活络起来。
淮景阳一个男人在后宅不得当,便说去外头候着。
许如月特意寻了处与楚虞相邻的小几坐下,她压低了声音:“你怎样才能帮许家?”
楚虞笑着抿了口茶,神色在旁人看来并无异样:“今早还有些想法,现在,没了。”
“林楚虞,你别欺人太甚!”许如月拽紧了帕子,若不是人多,怕是要破口大骂出来。
楚虞敛了嘴角的笑:“我是不一定救得了许家,倒是能将许家整垮了,你信不信?”
“许如月,聪明些就给我滚远点,少在我面前晃悠。”
–
穆家正门外,淮家的马车停在一旁,淮景阳一动不动坐在里头发呆。
心下亦是疲惫,被许家这些破事弄的成日烦忧,许如月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拿林楚虞说事…
忽然,另一辆马车缓缓而至,堪堪停下。
正此时,里头陆陆续续有姑娘出来,许如月提着裙摆小跑过来,上了马车后就往淮景阳身上锤了几下出气:“你都不知道林楚虞有多欺负人,你方才一句话也不说,就看她那么欺负我,你是不是心里还放不下她!”
淮景阳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姚骊正调侃着道:“容二公子这是放心不下,还亲自来接人啊?”
他一怔,容庭来了?
淮景阳伸手掀开帘子,就见楚虞靠在容庭身侧,正笑着同身边的男人说什么。
他忽然心下泛酸,难受的紧,哑着嗓音道:“你当初非要嫁给我,不就知晓我心里有人了,如今受不了,大可和离。”
许如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和离?
穆家门外,尤舒琴本要离去的脚步一顿,她在寺里呆了那么长时间,听过容庭的名声,却从未见过这个人。
她目光灼灼的落在容庭面上:“他就是容庭?”
身边的丫鬟闻言看去,点了下头道:“是,这位容家二公子在坊间可是很有名头的,从前沉迷花街柳巷,倒是不难认出。”
尤舒琴看容庭扶着林楚虞上马车,那模样,倒不像个沉迷花街柳巷的人。
她淡淡嘟囔了一句:“是么?”
那头容庭刚弯腰钻进马车,方才一落座,忽然就被搂住了腰,他一顿,低头瞧了眼撞进他怀里的姑娘:“怎么,这是被人欺负了?”
楚虞拉着容庭那只被她咬过的手,揉着上头的牙印,闷着声说:“我觉得你比淮景阳好。”
容庭愣了下,一时没搭上话。
楚虞忽然抬起头:“真的,他没你好。”
“容庭,你上回说的算话么,我管着你,你往后都不准出去沾花惹草。”
男人嘴角慢慢弯起:“那你打算怎么管着我?”
第71章
男人带着笑意的调侃让姑娘耳根一热, 她强装镇定, 一本正经道:“我想想。”
容庭轻笑两声,捏着她的后颈揉了几下:“那得好好想。”
马车行了约莫两刻钟还未停下, 穆家离路家不算远,早该到了,楚虞忍不住掀了珠帘一瞧,这哪里是回路宅的路。
她扬了下眉梢:“去哪里?”
正说话着,马车便堪堪停下了, 容庭牵着她下了车, 扬着下巴叫她看牌匾。
江南酒坊。
四个烫金大字,气派的很。
前些日子就知道路家要做酒坊生意, 但后来却一直没了下文, 楚虞还只当是那日容庭为了…
忽悠她的。
没想这酒坊不声不响就开了。
路家涉及了不少生意,但容庭似是对酒坊情有独钟,就想着带她来瞧一瞧。
刘掌柜见到容庭忙弯腰道:“公子来了,最里头给您留了一间,按照您的吩咐置办的。”
容庭点了下头:“往后若是夫人来查账,只管将账本交由她。”
容庭这么说,刘掌柜就顺势往他身侧的小姑娘看去,欠着身子笑说:“是。”
刘掌柜忍不住又抬头睨了一眼这位小夫人,早早就听闻是容家老太太膝下的姑娘,如今才十五的年纪,还小着呢,没想到却还会看账。
楚虞懵了一瞬, 被容庭牵着上了二楼。
楼梯较窄,两个人的身子紧挨着,就听男人一边慢悠悠的走,一边说:“下回带你去瞧瞧别的铺子,认认人。”
楚虞沉吟片刻,点了下头,忽然真有点路家大夫人的感觉。
江南酒坊就位于永安街中央,繁华的很,楚虞从二楼的窗子望下去就是人头攒动,热闹的很。
但一关上窗子,就静了许多,
楚虞犹豫一瞬,还是将窗子推开,通通风。
方才刘掌柜说这间屋子是按容庭的吩咐置办的,果然就不是寻常喝酒的屋子。
屋子东面放着贵妃椅,小几都是琉璃做的,中间镶了几颗珠子。
就连桌腿上都雕着花,好不精致的模样。
楚虞一边打量一边抿了抿唇,容庭这人真会享受,连处喝酒的屋子都要置办的这样漂亮。
正四处踱步着,楚虞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回头对正半倚在贵妃椅上的男人说:“江南红袖苑里的屋子,跟这间倒是很像。”
小几上的果盘原本该放些瓜果点心,不知容庭什么毛病,竟盛满了琉璃珠,五颜六色的。
他正从里头挑拣着,被姑娘的话弄的手上动作一顿。
“那间屋子是薛烩置办的,我只偶尔过去喝个酒。”他蹙了蹙眉头,将手心里的珠子又尽数扔进果盘里。
楚虞倚在小几边,点了下头,伸手去拨弄他方才扔进去的几颗珠子:“唔,就偶尔过去喝个酒。”
容庭眉头又是一蹙,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默了半响方才说:“没让姑娘在房里留宿过,床都没让她们碰过。”
楚虞抓了一手的珠子,丢了几颗进酒盏里,那琉璃珠在酒里成了酒红色,倒是稀奇。
楚虞没再为难他,这些烂账她也不稀罕翻,只低低应了声。
此时小二端了几样小菜过来,又上了一壶果酒:“这酒不易醉,夫人喝最是合适不过。”
楚虞低头嗅了嗅,笑着应下。
是柚子味儿的。
她轻抿了一口,扭头去看容庭:“你今日带我过来,只是瞧一瞧?”
容庭还在想红袖苑的事,被她这么一问,回过神来:“明日再带你去别的铺子里瞧瞧,还有几个庄子,你要是不嫌累,我带你去看看。”
楚虞没应声,夹了几个小菜放进碗里推到他面前,又递了竹筷给他:“不用了,我信得过你。”
容庭此举,将路家的家底摊开给她看
,她明白他的意思。
容庭坐在榻上,姑娘则坐在席上,比他矮了一截,他弯腰,一手搭在她的肩上:“真信得过?”
楚虞蹙着眉头将他的手从肩头拨开:“你怎么这么烦,信得过信得过。”
她顿了下,又说:“你往后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对我,我瞧别人夫妻也不是这样做的。”
容庭扬了下眉,他做事一贯粗手粗脚,也就对这姑娘有点耐心,她还嫌弃。
男人默了半响,蹙着眉头道:“别人夫妻是怎么做的?”
楚虞一噎,这话还真将她问住了。
她低头沉思片刻:“不知道,你自己想。”
她说着,手肘撑在小几上便要起身,被身后的男人拉住了手腕,一下跌坐在榻上。
容庭像是和这问题杠上了,非要问个所以然:“你瞧别人夫妻怎么做的,你跟我说说。”
她哪里知道别人夫妻之间都如何相处,不过是瞧见容谨夫妇二人,平日里相敬如宾的,亦是相处的很自在。
不像容庭这样给她这个给她那个,叫她心下发慌,看他这般小心翼翼的,又有些难受。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推开男人近在眼前的俊脸。
楚虞临走前还抓了一把琉璃珠:“这个好看,带回府放进鱼池里好不好?”
容庭笑着瞧了她一眼:“我叫掌柜将这个送过去,别用手拿,硌得慌。”
楚虞点了下头,这才将掌心松开。
这个时辰的天还未完全暗下来,永安街本又是热闹的,二人才刚一出酒坊,便撞上容芊芊,穿了一身薄荷绿
长裙,一脸故作矜持又略带讨好的笑。
最叫楚虞意外的是容芊芊身侧提着一笼鸟的男人,正是尤满。
今日才与尤舒琴闹了个不愉快,楚虞自然是记得尤满的。
只是容芊芊怎会和尤满走在一块儿。
容庭自然也是瞧见了,只是他本就对容家的事儿不上心,更瞧不上尤满,懒得搭理那二人,牵着楚虞的手便上了轿。
那头容芊芊悄悄松了口气,二哥哥与林楚虞定是没瞧见她…
容芊芊扬起笑道:“今日能买这只镯子,多亏有尤公子,剩下的银子我会叫人送到府上去的。”
尤满笑着打量她一眼,又对着鸟儿吹了下口哨:“为美人花那么一两个银子,算什么?”
尤满分明长了张宽大的脸,但说的这话还是叫容芊芊羞涩的低了头。
说起来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尤满,从前也听了他的臭名声,见了人也是要绕道走的。
但近日她与容瑶瑶都在议亲,凭什么容瑶瑶那头都是有权有势的男人,她就只能挑那些做买卖的生意人…
她也是嫡女啊。
相比之下,容正嚣给她说的那些个人,还都不如尤家。
再是败落,那也是颇有颜面的官家,家中还出过一个贵妃呢。
–
秋苑里,邹幼和青陶听闻夫人回府,纷纷迎了上去。
今日从穆家出来夫人便被公子带走了,也不留个丫鬟在身侧,二人皆是有些不放心。
不过看夫人神色如常,两个丫鬟便也放下心来。
容庭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去放热水。”
天儿本就热,二人这么出去一趟,哪怕没走上几步路也出了一身汗。
屋里,楚虞一边替他褪了外袍一边问:“我听说二舅父在给芊姐姐议亲了,你可知道说的是哪户人家?”
容庭哪里知道容家这些个破事:“管她哪户人家,总不会是尤家。”
尤满那个疯子,不知道糟蹋了京城多少姑娘,容正嚣若不是个傻的,定不会将容芊芊嫁给那种人。
楚虞闻言只点了点头,那就好。
虽说容芊芊嫁谁也与她无关,但终究是一家人,往后逢年过节也是要相见的,她可不愿与尤满那种人扯上关系。
容庭看她在走神,忍不住亲了她一下:“你说夫妻间是怎样的,是不是就这样?”
楚虞无语凝噎,将他的衣袍丢在桌上,嘟囔的催道:“你快去沐浴吧,水都放好了。”
容庭没动,又挑着姑娘的下巴亲了一下:“过些日子回江南好不好?”
楚虞稍稍一顿,在京城已留了近一月,确实是时候该回江南了。
她点了点头:“我想去瞧瞧外祖母。”
不等容庭说话,她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容家,你不用陪我去。”
容庭低低应了声,笑着回她:“我家姑娘真贴心啊。”
楚虞躲开男人低下头来的吻:“你别闹。”
她正说着,容庭忽然停了一下:“你今日从穆家出来跟我说什么了,还记不记得?”
楚虞愣了片刻,她今日说了那么多,哪里记得。
“你说我比淮景阳好。”男人一本正经的提醒她,生怕她忘了。
这个啊…
楚虞慢悠悠的点了下头。
男人抓着她的手臂,像是怕她跑了似的:“好在哪儿?”
楚虞眉头下意识跳了一下,寻思半响才说:“你比他好看。”
男人攸的蹙起眉头:“就这个?”
楚虞眨了下眼:“还比他有钱。”
“还有呢?”
还有…
楚虞眉间微微拧了一下,抬手捏了捏男人的脸:“没了。”
“……”
容庭盯着她瞧了半响:“你再仔细想想。”
楚虞心下觉得有些好笑,这人幼稚的不成样子,非要在这上头分个输赢出来。
她忍不住踮起脚在男人嘴角轻轻亲了亲,催道:“你去不去沐浴,水都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你再仔细想想,我不信我没有其他优点。
第72章
那天楚虞被强拖着一并进了耳房, 在湿哒哒的浴桶里被男人逼着列举他比淮景阳好的点儿。
楚虞掰着手指头, 硬是说出了那么三五点,最后哭的嗓子都哑了。
容庭将人抱着放在圆桌上, 喂她喝了两口水,这才抱着人睡下。
他揉着姑娘的腰:“疼不疼啊?”
楚虞翻了个身,没理他。
容庭失笑,依旧是一点一点揉着她的腰,直到听到姑娘平缓的呼吸, 这才慢慢停了动作。
翌日清晨, 楚虞醒来时容庭早就不见了,她摸了下身侧, 一片冰凉, 不知道他何时起的。
门外头,青陶和邹幼来回踱步,急的不行,可公子又吩咐了不许打扰夫人休息,二人方才进去瞧过好几次,夫人睡的沉,怎么都没被吵醒。
听到里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青陶一口气吊起来,忙推开门进去。
邹幼随在后头,亦是一脸焦虑。
楚虞正摸着桌上的白瓷杯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润润嗓子,瞧这二人这个模样, 她不由失笑:“怎么,后院起火了?”
青陶酝酿了下情绪,方才公子走前说了不许吓到夫人。
只是邹幼是个急性子,哪里等的到青陶酝酿好情绪,便着急忙慌道:“夫人,容家出事儿了,容将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老太太急晕了,公子也一早便去了容家。”
楚虞愣了一下,手中杯盏一歪,险些掉落,撒了一桌的水渍。
她蹭的一下起身,腿还在发软却全然不在意:“梳妆。”
青陶也不耽搁,忙就和邹幼一前一后将发髻和衣裳都拾掇好,又提前叫了马车在门外候着。
容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青陶与邹幼也不得知,只知道容正喧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老太太昏了过去,其余便也无从可知了。
不过瞧今日公子走时的脸色,想必也是不太好。
楚虞一到容家,大门外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虽说受伤的是容正喧,但楚虞还是没先去安杏苑,疾步往安喜堂走。
齐妈妈正手忙脚乱的,冷不丁瞧见楚虞,愣了一下道:“姑娘来了,老太太还没醒呢,大夫说了不碍事,倒是安杏苑…”
齐妈妈说着说着叹了声气。
楚虞听的眸子都瞪大了,原来今日容正喧带兵去马场挑马,撞上了尤家的,二人起了争执,那马儿似是受了惊,容正喧从马背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
齐妈妈说着便激动了起来:“这事惊动了宫里,皇上派了御医下来,那尤家也被宣进宫,最好治他们一个大罪!”
容正喧是立过军功的将军,年岁大了之后便将军中事物大多交给了容谨,皇上会不会为了一个年迈的将军去责罚尤家就不一定了。
不过这尤家也是强弩之末,伤了容正喧,他们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大夫从屋里头出来,交代了齐妈妈两句便走了。
楚虞进屋时陈梓心正守在床头,楚虞瞧了眼她的小腹。
陈梓心抽噎着擦了下眼泪:“你说出了这样的事儿,容家会不会垮?”
一直以来,容家就只有容正喧一个将军的名头撑着,若是他出了什么好歹,容家定是不如从前。
楚虞眉头微蹙:“不会的,还有谨哥哥。”
陈梓心平复了下心情,哑着声儿道:“二哥哥在安杏苑,你也快去吧,外祖母这儿我守着就好。”
楚虞目光落在老太太脸上,瞧她确实没有醒来的意思,只好点了下头,便又往安杏苑去。
安杏苑外围了一众人,容谨面色肃然的立在园中,容瑶瑶在边上哭的不成体统,直拉着容谨的衣袖哭道:“爹会好的吧?”
容谨没答,大夫说了是摔断了腿,那马体型大,一下踩在了容正喧腿上,依大夫方才所言,怕是好不了。
二房一家人也来了,容芊芊紧张的拽着帕子,楚虞多瞧了她一眼,容芊芊似是感受到一束目光,刚一抬眸楚虞便移开了目光。
容芊芊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次尤家与容家是真立下仇怨了。
楚虞在园中绕了一圈都没瞧见容庭,正要上去问一问容谨,那头屋里便有人推门出来,正是容庭。
其余人都听玉氏的话在园子里候着,也就容庭,玉氏不敢多说,只好让他进去。
旁人瞧容庭是一脸淡漠的,都只在心里骂他没心没肺,也就楚虞知晓不是那么回事,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真这么一副漠然的表情,反而异常。
楚虞疾步迎了上去,搭上男人的手:“里头如何了?”
她话刚落,里头就传来玉氏的低声抽泣。
容庭揉了揉姑娘的脑袋:“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是叫那俩丫头别叫醒你。”
楚虞微微蹙眉:“外祖母都晕了我能不来么,到底如何了?”
容庭顿了顿,抬头望了眼紧紧盯着他的容谨,语气不甚在意道:“腿断了,好不了。”
楚虞搭着他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容谨咬着牙,随后又松开,泄了气的道:“没法子能医好了?”
庄氏在一旁宽慰容谨,说是宫里的御医医术高,定是能想法子医好的。
容瑶瑶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情绪,一下就又崩溃了:“那可怎么办…”
容正喧是容家的顶梁柱,他一下垮了,那不就代表容家也垮了么。
楚虞下意识往容谨那瞧了一眼,好在容谨一直在军中,如今军中事物也能上手处理了,要不容正喧忽然一倒,容家还真非垮不可。
容庭听着心烦,低声询问她:“你是要在容家先住着,还是回路宅?”
楚虞顿了顿,犹豫道:“外祖母还没醒,陈姐姐怀着身子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我想留在这儿。”
容庭也不意外,只点头应好,随后才叫下人将未逸轩收拾出来。
就在容庭牵着姑娘要回去时,容谨忽然叫住他,一脸有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楚虞与他身侧的庄氏互望一眼,抬头道:“我先去安喜堂瞧瞧。”
庄氏亦是不想打搅俩兄弟谈话,便和楚虞一道去了,她亲昵的拉住楚虞的衣袖:“我也去瞧瞧祖母,她怕是缓不过来。”
廊下,兄弟两人避开了园子众人,一前一后立在长廊拐角处。
容谨看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静了半响,容庭忽的嗤笑一声:“有事说事。”
容谨眉头攸的蹙起:“你就不担心爹,不担心容家?”
容庭嘴角慢慢放平,抬眸对上容谨那双向来看似正直的眸子:“担心什么,腿断了就坐着,至于容家,顶多就是没往日那般风光,死不了。”
“容庭!”容谨蹙着眉头,想像兄长那样教训他,可却又不好开口。
这个弟弟是亲的,却还不如亲的。
容庭半身倚在墙上:“怎么,这时候你要我关心容家了?当年娘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关心关心她?”
容谨握紧了拳头:“我知道你因这事一直怨我,但我自幼是娘带大的,我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你长,你以为就你难受,我不难受?”
容庭冷冷望着他:“如果不是容正喧为了那点破权势,非要将玉氏娶进门,她会死?容家今儿就算败了,那也是因果轮回,怨得了谁?”
容谨紧绷着下颚,顿时泄了气的松开拳头,双肩挎下,侧了侧身子让容庭走。
他知道这件事是梗在容庭与容家之间的一道坎,迈不过去,也不能当做瞧不见。
可他是容家长子,他跟容庭不同,容庭没了容家还有路家,他除了容家一无所有,容家的责任,得是他来抗。
路氏的死他也心有芥蒂,他对容正喧也有怨,对玉氏也有恨,但他是嫡长子,他得忍…
容谨晃了一下,只觉得今日阳光刺眼的很。
容庭回到未逸轩时,本以为屋子里会空无一人,谁知一进去就瞧见姑娘背门坐着。
听到声响,楚虞扭头看了一眼,随即放下手中正在摆弄的果盘,正寻思着怎么宽慰他好,便被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楚虞也不敢动,双臂半伸在空中,好半响才慢慢环住他,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
她知道,他心下定是不好受的。
虽说他怨容正喧,但毕竟血浓于水,方才容庭从安杏苑的屋子里出来时楚虞就知道了。
若是真全然不在意,依容庭的性子,今日都不会踏进容家的大门。
她力道轻柔的像小猫似的,在他背上拍了拍,低声道:“你要不然哭一哭,我不笑话你的。”
容庭抱着她笑了两声,手上力道紧了紧,就这么搂着她的腰将人抱起来搁在桌上,高度正好他将脸埋进姑娘脖颈间。
楚虞一愣,改成搂住他的脖子,只轻轻拍着,一句话也没有。
就听到容庭压着她的肩,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微颤:“林楚虞,我做错了吗?”
容正喧腿都摔断了,他心里的怨恨依旧半点未消。
明明他和容谨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与容谨比起来,他真像个没心没肺的。
楚虞正拍着他肩颈的动作一顿:“没有,你没错。”
她垂了垂眸,在容庭耳边低语了一句:“你知道吗,我还恨他,他死的时候,我都没原谅他。”
容庭闭了闭眼,他知道她说的是林许。
他埋头在姑娘肩颈里轻轻笑了两声,直起腰,伸手将她抱了下来:“今日起早了,不难受?”
话头跳的太快,楚虞不由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耳尖微微一红,埋怨道:“我都叫你轻些了。”
容庭心不在焉的捏了捏她的脸,正此时青陶在门外低声道:“公子夫人,尤家来人了,大公子正往前厅去。”
楚虞抬眸睨了眼容庭,果不其然见他脸色沉了下来。
他是看不得容家好,但也轮不到别人来欺负。
第73章
那日在马场与容家起争执的是尤家的庶子尤益, 尤家也不藏着掖着, 方才尤老爷进宫直接将这小子拎进宫里叫皇上处罚,领了顿板子便放出宫, 说是禁足半年。
可这罚的,相较于容正喧那条腿来说实在太轻了。
宫里传出来说是那已然不得宠的尤贵妃怀了龙嗣,这才能哄的皇上从轻处罚。
尤家这强弩之末,又多了几分助力。
现在尤满替自己那庶兄来给容家赔礼道歉,他身边还站着个眼生的姑娘, 正是非要同他一并前来的尤舒琴。
礼倒是足了, 一箱箱的摆满了前厅。
他今日倒是还算谦逊,毕竟皇上不悦, 特叫尤家给容家赔罪, 否则这事闹大了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尤满恭恭敬敬朝容谨弯了弯腰:“容大哥,我二哥已经挨了板子,没个两三月怕是都好不全,皇上也将他禁足在府中,今日这事是尤家不对,尤满特来替尤家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容谨面上挂着一抹冷笑,恨不能将尤满这条腿砍下来赔罪:“过去了,我父亲那一条腿,算谁的?”
尤满依旧笑着说:“太医不正医着么,未必就好不了, 再说事已至此,我尤家知错,已经拿出了诚意。”
尤舒琴拉了拉兄长的手臂,朝容谨欠了欠身子:“这事确实是我二哥做的不对,若是还有尤家能帮上忙的,定义不容辞。”
尤舒琴今日温温顺顺的,说话要比尤满好听多了。
尤满下意识睨了她一眼,他这个小妹什么性子他焉能不知,今日怎么换了个人似的。
容谨不能跟个小姑娘计较,但脸色依旧没松动,这事容家再气不过也没辙,踩伤容正喧的是马场里的马,尤家要真有心撇清关系,他还真不能怎么着。
何况皇上罚也罚了,若他还计较,就是抗旨了。
“大哥哥!”
容芊芊提着裙摆从外头匆匆跑来,像是怕有事发生似的,走的比往常还要着急。
她一进去便偷偷睨了眼尤满,尤满亦是看了过来。
容芊芊拽着帕子,犹犹豫豫道:“尤家是来赔礼,我爹说这事没法追究,要不就算了吧…”
庄氏瞥了眼容芊芊:“你这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容芊芊急忙否认:“大嫂嫂这就冤枉我了,我、我还不是怕生出别的事端!”
忽然,门口砰的一声。
众人停了话语扭头看去,就见容庭漫不经心的踢了一下这箱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楚虞随后走进来,尤满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瞧了她一眼。
容庭抬了抬下巴,叫小厮将这几个箱子打开瞧瞧。
男人随意找了处座位坐下,瞧到了里头的几件金银器皿时,嘴角划出一抹不屑的笑:“尤家是不是穷疯了,拿这么点东西也敢上台面。”
他朝尤满望去,调侃道:“要不要小爷我赏你几个银子玩玩?”
容庭与尤满二人那都是混不吝的性子,谁也看不惯谁,偏生又都是个脾气暴躁的。
容庭这么一句直将尤满惹火了,那张宽脸猛地横起了几处肥肉:“容庭,少跟老子这儿没事找事!”
尤舒琴拉了下他,尤满方才收敛些。
尤舒琴客气的说:“二公子,你若是不满意尤家送来的这些,我们再从府中挑一些,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你开口,尤家能办的通通都办。”
尤满不高兴的蹙了蹙眉头,又被尤舒琴一记眼神给瞪回去了。
今日来时父亲就说了不可在容家生事,最好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让姨母在宫里跟着烦心。
尤舒琴这一句客套话,旁人笑笑也就过去了,谁还会真计较这礼到底足不足。
但容庭偏是叫庄氏将礼单写下,让尤家回去备好了送来。
不仅是庄氏,尤家俩兄妹皆是被容庭这不要脸的举动惊了一下,尤满神色愤懑道:“你爹腿都断了你还计较这么点东西,没心没肺!”
楚虞抬头睨了眼身侧的男人,皇上罚过尤家了,这事就不能再追究。
但又不想这么便宜尤家,只好叫他们血亏一波。
楚虞扭头朝庄氏道:“嫂嫂,听闻尤老爷前些日子刚得了个新鲜玩意儿,是一尊用血玉雕的送子观音,稀罕的很。”
庄氏愣了一下,忙答应下。
尤满紧紧握着拳头,瞧那头庄氏真在一笔一划写着单子,不由恨恨望了容庭夫妇一眼。
这是要趁着尤家理亏,又有皇上发话,想要狠狠诈他们尤家一顿的意思。
尤家本就日渐败落,如今库房哪里还如往常一般充盈。
但毕竟容正喧伤的是一条腿,尤家理亏,尤满亦是无话可说。
庄氏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叫楚虞来替她瞧瞧这礼单,谁知楚虞还嫌不够,又执笔添了好几样东西上去,也不知道尤家有没有这些,没有就折成银子算了。
容芊芊探头瞧了眼,嘟囔道:“这也太多了吧。”
楚虞闻言,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容芊芊心虚的撇开头,正好撞上那头尤舒琴打量容庭,她扬了下眉。
尤满忽然往这儿望了一眼,容芊芊以为他是在看自己,谁知那人目光直错过她,落在林楚虞身上。
冷哼了一声:“腰倒是细。”
尤舒琴轻拍了他一下:“三哥!”
还嫌不够乱?
尤满声音不大,也就离他最近的尤舒琴和容庭听着了,其余人皆是不知,因而看容庭面色不好看的走过去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容庭忽然就拽住他的衣领,亦是压低声音道:“老子给你把眼珠子抠出来信不信!”
尤舒琴没想到容庭会动手,吓的往边上退了两步。
从前尤家风头正盛的时候,亦是容家风头正盛的时候,那时候尤满与容庭在外边也是没少惹事,二人也没少动过手。
但回回都是尤满被揍的鼻青脸肿,容庭顶多是受点小伤罢了。
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又是在容家,尤满不情愿也收敛了性子,只直直瞪着容庭没再说话。
楚虞唤了声容庭,男人闻言便松了手。
本以为他松了手就无事了,尤舒琴在一旁刚舒了一口气,谁知容庭转身就往尤满腹中踹了一脚。
尤满哪里有防备,横空撞到了墙上,捂着腹部在地上哎哟哎哟个不停。
容庭这一脚,分明是报复。
容谨与之对视一眼,随后慢慢收回目光,吩咐庄氏去叫大夫替尤公子好好瞧瞧。
楚虞亦是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忙走过去拉上他:“你怎么动手了,尤家是来赔礼的,若是传出去…”
容庭神色淡淡道:“传出去就传出去了,他们不占理。”
楚虞一噎,想想也是。
本就是尤家不占理,就算挨了一脚那都算轻的了。
听说容正喧醒了,容谨哪里还顾得上尤满,匆匆赶到安杏苑去。
容芊芊看庄氏也很想一同前往,强扬起笑来:“嫂嫂去吧,这里我看着便好。”
庄氏感激应下。
容庭牵着姑娘离开,是往未逸轩的方向去,楚虞偷偷抬头打量他,也没瞧出他有要去看一眼的意思。
前厅里,尤舒琴扶着尤满坐下,一边扭头朝门外看,她着急道:“我去瞧瞧大夫何时来,麻烦二姑娘照看好我三哥哥。”
说罢,尤舒琴提着裙摆便往方才容庭走的方向小跑了几步,终于是追上人。
她目光落在男人牵着身侧姑娘的那只手上,尤舒琴轻声唤了句:“二公子。”
她走近方才朝楚虞点了点头:“今日我兄长言行不当,得罪了二公子,这一脚算他活该,我替他向楚虞赔个不是。”
楚虞狐疑的看了尤舒琴一眼,并不知她在赔什么不是。
容庭对这尤舒琴半分印象都没有,方才也并未注意过她,闻言,一张脸冷飕飕的,半分好脸色都没给,牵着楚虞扭头就走。
尤舒琴愣了,这未免也太没有风度了!
不说别的,她一个姑娘家来赔礼,哪怕是敷衍也该给句话的。
尤舒琴一双细眉紧紧拧在一块儿,瞧着前面的两个人。
前厅里,容芊芊送走了大夫后又折了回来。
她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我、我二哥哥就是那个性子,不讲理的很,今日真的是委屈尤公子了。”
尤满方才缓过劲儿来,面色有些阴郁,听了容芊芊的话,免不得抬头看她一眼。
他嗤笑一声:“你那个二哥哥要是有你半分讲理就好了。”
容芊芊正要回话,那头尤舒琴就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看的样子。
尤满也没有好脸色给她,冷哼着说:“大夫都走了,你去哪里寻大夫的。”
尤舒琴沉着脸:“回府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说罢她便兀自转身离开,尤满这伤在腹部,她也不说要扶一下。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容芊芊站在长廊下,神情郁郁。
忽然,高氏从拐角处疾步走过来,用力拧了一把容芊芊的手臂,容芊芊疼的险些没跳起来。
“娘!你这是做什么啊!”
高氏扭头指着那兄妹二人的背影:“你昨日同我说的时候我便叫你不用想了,尤满那是什么人,你二哥哥婚后还收敛了性子,你瞧他会吗?更别说今日尤家与容家彻底结了怨,你更是半点都别想!你爹给你相中了彭家的三公子,有什么不好的?”
容芊芊眸中憋着泪,那彭家有钱,家底也算厚实,可也只是个商贾之家,若是能像二哥哥的路家那样有排面也就罢了,可彭家没有啊!
容芊芊不甘心,又同高氏说不通,顶撞了两句便跑了。
未逸轩里,楚虞全然不知前厅发生的事,更不知容庭还能被拿来这样比较。
她站在男人身后,抬手替他揉着肩颈:“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就过去瞧瞧。”
容庭闻言默了一瞬,伸手将姑娘拉到旁边坐下,将她那双纤细嫩白的手放在掌心里把玩着。
“这事过去之后,我们回江南好不好?”
楚虞定定的瞧了他一会儿,京城这里一团乱麻,他本该在江南当他的路家掌事,不该搅和进来的。
她正缓缓点了下头,那边邹幼便领着丫鬟进来布菜。
那鱼腥味还未走近便问道了,一进屋子里,味道更是浓的很。
楚虞感觉胃里泛酸,蹙着眉头忍了忍。
邹幼将那鲫鱼汤搁在圆桌中央:“姑娘,公子特意吩咐了厨房做的鱼汤,说是给姑娘补身子的。”
楚虞闻言扭头瞧了眼容庭,容庭轻揽住她的腰:“最近不是累了么。”
她耳尖一红,正要说话,才刚一张口,忍不住起身疾步走到门外,扶着门框,掩着嘴弯腰呕了几声。
第74章
容庭一怔, 立即跟了上去, 一手扶住姑娘的手臂,一手在她背上轻拍了两下。
正布菜的邹幼一张脸僵了半响, 忍着心里头的想法赶忙倒了盏茶送过去,茶味压了胃里的酸味儿,楚虞方才缓过劲儿来。
她一张脸呕的通红,容庭神色有些异样,心里想的约莫与邹幼是一件事。
他失神的看了眼姑娘的小腹, 强装镇定道:“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楚虞蹙了下眉头:“不用, 早膳没用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别给府里添乱。”
邹幼哪里听她的, 忙就应声道:“奴婢这就去。”
容庭心下算了算日子,又觉得不大可能。
他们成婚不过一月多,就算怀上了,这会儿也瞧不出来什么。
果不其然,确实是瞧不出来什么。
李大夫收了帕子与药箱,朝容庭欠了欠身子:“贵夫人这是累着了,加之早间未使用东西,胃空着,这才难受。”
楚虞收了手:“早说了无碍,送李大夫出去吧。”
邹幼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忽然就听容庭蹙着眉头问:“当真只是累着了?”
李大夫脚步一顿, 亦是不解:“公子这话是何意?”
容庭扭头瞧了瞧楚虞:“会不会有喜了?”
楚虞一勺汤刚送进嘴里,被容庭这一句话吓的呛到,捂着胸口咳了好一阵,眼泪都憋出来了:“你胡说什么啊,要真有了身子,大夫还能瞧不出来?”
李大夫抚着长须无声笑了笑,忽然嘴角一僵,琢磨着楚虞这话,有些迟疑道:“那倒不是不可能,这孕中诊脉,若是两月那脉象自然明显,若是一月,脉象不显也是有的。”
容庭蹭的一下起身,捉着姑娘的手腕道:“那请李大夫仔细再诊诊?”
楚虞一下拂开他的手,忽略掉李大夫含笑的目光,忙叫邹幼送人出去,末了她又低声埋怨:“哪有你这样的,叫人笑话。”
她说着,低头扒着米饭,再闻那鱼味儿也不觉得腥了。
容庭慢悠悠落了座,面上既失落又松了口气:“笑话什么,那穆二的媳妇儿怀了身子,还不是跟宝似的供着。”
楚虞扬了扬眉,他说的是丘嫦沁啊。
她不由觉得好笑:“我要是怀了身子,你也能将我供着么?”
容庭勾了勾唇角:“你要愿意,我能一直供着,当祖宗供着。”
–
用完午膳不久,安喜堂便派人传话来,说是老太太醒了,听闻容正喧那条腿救不回来,又难过了好一阵。
楚虞还没进屋里就听到老太太的低咽声,陈梓心忙拍着她的背哄着:“外祖母莫要将身子给哭坏了,或许是宫里的这位御医医术不好,咱们去外头请好的大夫来给舅父医腿,可好?”
难不成外头的郎中还能有宫里的御医强?老太太知晓陈梓心在宽慰她,但到底这么哭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停了哽咽。
楚虞推门进去,老太太擦了擦眼泪:“楚丫头来了,容庭那小子可去看过他父亲了?”
昏迷时倒是看过,醒来便不曾了。
但这会儿要说这话,可不火上浇油,楚虞点了点头:“看过了,外祖母可要去安杏苑瞧一瞧,大舅父也醒了。”
老太太捏着帕子压了压胸口,难受的摇了摇头:“晚些再去。”
这会儿容正喧心头定是也不好受,他堂堂一个将军,往后却只能坐在轮椅上,那与要了他的命有何异?
老太太缓过神来之后,又念叨着这事带来的影响。
容芊芊与容瑶瑶如今都在议亲,一下出了这档子事,怕耽误两个姑娘。
楚虞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这事定是会有影响的。
容瑶瑶或许还好些,还有个玉氏替她张罗,容芊芊可就不行了,本二房一家就是依附大房的,现下二房怕是更难了。
果然没过两天,原本容芊芊还看不上的彭家,如今态度也一落千丈。
虽说彭家对容家的礼仪也还算周到,但从彭家主母话里便能听出,不似前几日那样热络。
容家二房手里的田地铺子跟彭家比起来,那简直小巫见大巫,彭家看上的,无非就是容正喧一家的身份。
往后说出去,还能说是将军的亲家,也算有面儿。
可现在,这容家还不知谁来掌管呢,众人都观望着,一个瘸腿将军,军中的事物也未必能交给他的儿子,皇上心思高深莫测,没准容家就这么失了宠。
高氏同彭夫人说完话回到府里,忍了一肚子火,正好撒在容芊芊这里。
她指着容芊芊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你们姐妹二人怎就不能给我争口气,你姐姐这么大岁数还在家里当姑娘,你怕是要和她一个样!”
容芊芊正绣着荷包,被高氏这么一戳脑袋,针脚一下落错了地方,她也恼了,蹭的一下站起身:“分明就是你和爹不争气,同样是姓容,容瑶瑶就有个当将军的爹,我就没有!”
高氏被她这么一刺激,更是火冒三丈。
她平日就对玉氏羡慕的不行,同样是容家的儿媳,玉氏出生好,嫁的也比她好。
高氏又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当初要是能拿下苏裴,我用得着这么费心费力的替她操心,人家楚虞那丫头,养在老太太膝下就是比你有本事,能叫裴夫人相中,还能勾的你那不着调的哥哥喜欢,你倒是跟人家学学!”
提到苏裴容芊芊也恼火的很:“林楚虞就会装模作样,我才不学她!”
容芊芊扭头就跑出门,高氏在后头喊她,她也不理会。
结果她这刚拐过通道,便瞧见玉氏态度激昂的在同容瑶瑶说话,容芊芊立即躲了躲,拉长了耳朵听。
就听玉氏嘴里说着什么家产嫁妆,容瑶瑶抹着泪哭个不停。
玉氏有些恨铁不成钢,声音都不由拔高了:“哭哭哭,遇事儿就知道哭,你爹现在连床都还下不了,什么事都操持不住,往后容家可就是你大哥当家了!”
容瑶瑶抽噎着说:“大哥当家又如何,大哥又不是二哥…”
“你爹心中一直对容谨容庭有愧疚,对容庭的愧疚更甚,他手里攥着的那些家产,将来都是那兄弟二人的,你一个女孩子家,能有多受宠!”
容瑶瑶低下头,哭着嘟囔:“那你也不能这时候跟爹和外祖母提嫁妆的事儿呀…”
方才玉氏去和容正喧与老太太提了提将来给容瑶瑶备嫁妆的事儿,可容正喧还躺在病床上,哪有功夫搭理这事,玉氏又不依不饶的,直把容正喧惹的砸了药碗。
老太太哪里,亦是闹的不愉快。
要说为何玉氏这般心急,还不是怕等容谨接管了容家,容正喧会将家产都分出去,到时候再要,怕就晚了。
容芊芊缩回身子,若有所思的盯着脚尖瞧半天,回去时高氏还生着气,她同高氏说了这事后,高氏一下就静了下来。
二房打理的一些商铺和庄子,大部分都是容正喧嫌容正嚣游手好闲拿给他打理的,若是大房分家产,那岂不是要将这些铺子收回去了?
这可是不行的,高氏一下警铃大作,琢磨起对策来。
只是还不等高氏琢磨出对策,大房那头便是三天两头的吵个没完。
连老太太都惊动了,让齐妈妈去照看容正喧,玉氏当着齐妈妈的面,便收敛了一些。
老太太因为怕瞧见容正喧的腿而心里难受,鲜少来安杏苑,今日一坐,开口便提起了玉氏。
这么些日子容正喧的身子有好转,已经能倚在床头翻看兵书了,只是这腿终究还是废了。
提起玉氏,他面色一下沉了下来。
他伤势好转的半月以来,玉氏便日日在他耳根提瑶瑶的嫁妆。
瑶瑶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玉氏便说她替瑶瑶管着嫁妆,要容正喧将几座铺子和庄子分出来,还不包括现银。
她这话里的意思,容正喧要是第一次还没听懂就罢了,可多提两次,他反应再慢也明白过来。
老太太哼了一声:“往日你身子健全的时候,她倒是体贴温柔,如今你这一出事,还不过只是一条腿罢了,她就想着将钱财攥在手里,你若是丢了性命,她岂不是要置容家于不顾!”
容正喧不作声,他也没想到玉氏会是如此。
是他平日忙于军务,疏忽了家中…
老太太默了一阵,提玉氏就添堵,便又问:“容庭夫妇二人也住在这儿半月多了,容庭那小子可常来看你?”
容正喧面上一愣:“容庭在府上?”
老太太蹙了下眉头,楚虞那丫头倒是时不时来安喜堂瞧她,生怕她因为容正喧的事儿病倒了。
老太太一下反应过来,原来容庭住在府上,不过是因为那丫头要对她尽孝,他陪着罢了。
“你这个爹做的,也难怪儿子不来瞧你,若不是因为楚丫头,你今日就算两条腿都摔断了,他也不会往容家踏一步。”
老太太说完话便兀自起身离开,留容正喧一人垂头沉思。
容正喧撑着拐杖半坐起来,齐妈妈一瞧,立即将轮椅推了过来:“大夫都说要静养,老爷这是要做什么?”
容正喧眉头沉了沉,默了半响方道:“我去未逸轩瞧瞧。”
齐妈妈心下微微一叹,如今还有什么可瞧的。
仔细一想,自玉氏被抬为平妻,前夫人病逝之后,容家就散了。
而二公子也成了家,原本她与老太太都以为二公子那混不吝的性子,楚姑娘嫁过去会受委屈,可现在看来,二公子倒是比老爷要会疼人的多。
齐妈妈心中的话不敢说出口,只能领着吩咐将容正喧一路推到未逸轩。
容正喧这是腿伤了之后第一次出门,一路丫鬟小厮时不时偷偷往他腿上瞄一眼,他整张脸都阴沉阴沉的。
到了未逸轩外,齐妈妈没将轮椅推进去,停在了院门口。
就见楚姑娘坐在园子的石桌上,腿慢慢晃悠着,仰着头,让二公子在她发髻上簪了支钗环。
容庭勾着她的下巴笑的痞里痞气的:“啧,敢问小娘子可是神仙下凡,怎生的这样好看?”
对他这样的调侃楚虞早就见怪不怪,跟着容庭脸皮都见长,一本正经的学着戏本子里说的那样,回他道:“听闻公子前世功德无量,本仙姑特下凡来赐你恩惠,是不是要感恩戴德呀?”
她说着,伸手掐了掐容庭的脸,颇有点调戏的意味,
容庭笑着将她从石桌上抱下来:“什么恩惠?”
楚虞扬了下眉头嘟囔着道:“我嫁给你不是恩惠么?”
门外齐妈妈欣慰的弯了弯嘴角,瞧着里头夫妻二人的一举一动,都觉得当初老太太点头将楚姑娘嫁给二公子时操的心,实在是白费。
齐妈妈一低头,就见容正喧一脸复杂的看着园子里,那神情似落寞似欣慰,他紧了紧拳头:“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崽子安排上。
生只小霸王跟庭狗对打的那种hhhh
第75章
容家自容正喧为将以来便颇受当今圣上恩宠, 当年也是盛宠一时, 后来几年天下太平,逐渐用不到容家, 容家的景致便也不复当年了。
不过,圣上总要做出一副体恤忠臣的模样,不能说容正喧瘸了腿便真将容家的权尽数收回。
于是一道圣旨下来,终究还是让容谨接了容正喧的职务。
容正喧彻底卸下担子,日日歇在后院养身子, 倒是这么几十年来第一回 这样清闲。
也正是清闲, 与玉氏的接触便也多了起来,二人一次次因为容瑶瑶的嫁妆闹的难堪收场。
容瑶瑶的嫁妆容正喧定然不会苛待她, 但那也要等婚事定下来, 现下他连个女婿的影子都没瞧见,全凭玉氏一人自说自话就想要去容家那么多产业,实在叫容正喧心下有些不适。
何况,如今容谨接了他的职,那也不能叫庄氏受委屈,容正喧同玉氏稍稍提了一下让庄氏和她一并打理后宅,玉氏不带犹豫的立即驳了。
“她还什么都不懂,这不是添乱么,我一人就行。”说罢,玉氏不给容正喧再说话的机会,忙就离开去折腾后宅的琐事。
容正喧缓缓长叹了一口气,平日里也没见玉氏这样咄咄逼人的。
容正喧从自个儿的腿伤中缓过来, 加之容谨又接了他的职,容家也算是风平浪静,容芊芊和容瑶瑶议亲也顺当了许多。
瞧老太太不似前几日那般郁郁寡欢,楚虞与陈梓心便也放下心来。
陈梓心的小腹已经显怀了,老太太便不让她再日日过来伺候:“我瞧栋才那小子,自从那事之后也懂事了,对你也好,回回都到容家来接你回去,你们小俩口便好好过日子,别再折腾了。”
陈梓心颔首应是,面上却也没多少喜色。
魏栋才不计较她曾心悦容庭一事,她也假意放下他纳妾一事,日子表面上确实和和美美,可也就陈梓心知晓,不过都是为了彼此的体面罢了。
她睨了一眼窗外,梧桐树下立着的男人,下意识回头瞧了楚虞一眼。
要说羡慕,原本最不被看好的这二人才是最叫她羡慕的。
陈梓心原本也没想到,二哥哥娶妻之后竟能这样待人好。
她轻唤了声正在和老太太讲话的楚虞:“二哥哥在外头呢,许是又来接你回未逸轩用晚膳了。”
自从前几日楚虞在安喜堂用饭,回未逸轩呕了好一阵后,容庭便不让她在安喜堂用饭了,这事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反而称容庭体贴。
楚虞觉得这也忒矫情了些,可这男人说不通,怎么都得将路家的厨子喊来,给未逸轩单独开小灶。
容芊芊听说了,还冷哼着背地里说楚虞矫情,才嫁给二哥哥几个月,胃口就被养叼了。
老太太拍了拍姑娘的手背:“你们两个丫头的孝心老婆子我看的明白,回吧,回自个儿府上,别成日在我这儿晃悠,看着眼都花了。”
楚虞与陈梓心对视一眼,笑着应下。
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楚虞便也想回路家去,毕竟容家除了安喜堂,哪里她都呆不惯。
况且,容庭也没有要去看容正喧的意思,继续留在这儿,只不过给他添堵。
夫妻二人正往未逸轩的方向走,半路便遇上了容正喧和齐妈妈。
齐妈妈这是要推着容正喧去安喜堂给老太太问安。
容正喧自腿伤了后,闲下来,也时不时往安喜堂跑,倒像个大孝子。
父子二人目光对视一眼,容庭面无表情的让了道,齐妈妈也不敢多说,毕竟这二人之间从未好生说话过,生怕在这儿吵起来,便想赶紧推着容正喧过去。
容正喧忽然压住轮子,扭头朝容庭道:“你若是得空,陪我说说话?”
容庭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的睨了眼容正喧,轻捏了下姑娘的手,楚虞便立马会过意来:“那我先回去等你。”
园子里,容正喧坐在轮椅上,容庭坐在石凳上,看起来还比容正喧要高出大半个头。
容庭颇有些不耐烦:“有话就说。”
容正喧顿了一下:“如今你大哥当家,这容家的家产,是该分出来了。”
容庭眯了眯眼,依旧不作答,等他继续说。
“你幼时在江南长大,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恨我,是我有愧于你,这容家的家产,该是你的,一分也不会少。”
容庭听他这正直的口气不由笑出了声,不屑的瞧着他看,笑说:“我怎么从前没感觉到你这有愧于我,断了腿,忽然良心发现了?”
容正喧面色沉了沉,忍了下方才说:“那时你不学无术,成日在外厮混,我正是怕对不住你母亲才对你严加管教,你若是因此埋怨我,我也无话可说。”
容庭嘴角渐渐放平,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是不是这么想着,自个儿还挺感动的?为了你那点破权势逼死发妻,忙于军务无暇管教从江南接回的儿子,以为一条军鞭就是对我严加管教了?现在将容家的家产分了,良心就能稍安?”
容正喧被他这话气的拍了拍石桌:“容庭!你别得寸进尺!”
齐妈妈在不远处心惊胆颤的等着,瞧瞧,瞧瞧,还是吵了起来,就知晓这父子俩不是能坐在一块和气说话的命!
容庭弯唇,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你就活该坐着,念一辈子,愧一辈子悔一辈子,你以为整个容家,除了那和你一样为了容家不择手段的老太太,谁还真心待你?”
容正喧仰头瞪着面前这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男人,胸口里憋着火,却无从反驳他的话。
–
容庭刚一回未逸轩,就见青陶和邹幼正指挥着下人将几个箱子搬去门口。
他进屋里一看,姑娘收拾着衣物,见他来了便说:“外祖母说我不必再过去瞧她,让我们回府里呢。”
容庭一声不吭的走过去将她手里的东西抽走,双手绕到腋下将人托起放在妆台上,捏着她的下巴用力亲上去。
这人做这种事情从来不跟温柔沾上边,回回都是又啃又咬,楚虞吃痛的哼了一声。
容庭忽然停住动作,就贴着她的唇缓了几口气。
大抵知晓他和容正喧谈的不愉快,许是又吵架了,楚虞安慰的在他唇上轻轻抿了抿,又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回江南吧,我已经跟外祖母说好了。”
男人低低应了声,又掰过她的脸亲了亲,如释重负一般道:“好。”
他隔着衣物,捏着姑娘腰间细细软软的肉,惹的楚虞躲了躲。
二人对视一眼,某种情欲不言而喻。
楚虞坐在妆台上,双手环在男人脖颈,容庭只稍稍一用力便将姑娘抱了起来,他绕到门边,用脚踢了踢便将门给关上。
随后才径直走到床榻将人放下。
就听楚虞嘟囔了句:“白天呢…”
…
…
原本她叫下人收拾了衣裳和首饰,马车都备好了在门外,谁知容庭来了这么一出,楚虞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夜里。
再一睁眼,天都黑了。
她只迷迷糊糊的记着容庭叫了水,将她抱去了耳房沐浴,然后她就睡过去了。
楚虞撑着床榻半坐起来,就听到门外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男人端了一盏茶过来。
“润润嗓子。”
楚虞接过抿了几口,方才问:“几时了?”
容庭将姑娘额前几缕碎发捋到耳后:“戌时,不算晚,饿不饿?”
楚虞点了下头,午膳都没用,能不饿么。
容庭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将人抱着放在腿上一件件给她穿起来,这也不是容庭第一次给她穿衣了,动作都熟练的很。
容庭磨着人又亲了亲,方才叫门外的丫鬟进来布菜。
在她醒之前厨房就做好了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人终于是醒了。
楚虞胃里空空的,本是饿着,但瞧着一桌子的菜却没了胃口,只寥寥几口便放下竹筷,问道:“何时回江南?我叫青陶与邹幼提前准备准备。”
容庭往她碗里添了些菜:“三日后开船,路临都备好了,不用操心。”
楚虞正点着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眉头一皱:“开船?你不是怕水么,要不还是走陆路。”
容庭勾了勾唇,拿竹筷在她额头轻轻敲了敲:“谁跟你说我怕水,陆路多累啊,你这身子骨吃得消?”
楚虞狐疑的睨了他一眼,上回在江南,只不过在水面上兜了一圈这人就面色惨白的,怎么会不怕水,分明是怕极了。
隔日一早,楚虞便和容庭回了路家。
走的时候正逢容芊芊慌里慌张的从偏门回来,路过长廊时,遇上容庭与楚虞,容芊芊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她紧张的背过手去:“二、二哥哥,楚虞…”
容庭瞧都没瞧她一眼,径直从她身侧走过,容芊芊霎时松了一口气。
楚虞脚步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多打量了一圈,总感觉容芊芊哪里不对劲。
直到容芊芊脚步匆匆离开,楚虞回头望了眼,才瞧出哪儿不对,
容芊芊平日里最爱美,恨不得打扮成孔雀出门去,今日这发髻也没梳好,簪子都歪了…
不过她也不关心容芊芊的事儿,没多想便和容庭离开了。
马车开了还没出一条街,楚虞忽然一阵恶心,她蹙了下眉头,咬着唇忍着。
容庭抬眸就瞧见姑娘一脸苍白,垂在腿上的手紧紧拽着帕子,唇都要被咬破了。
他忙吩咐外头的路临道:“去医馆,掉头!”
路临一把拉住缰绳,马车迅速掉了个头,猛地一颠,楚虞也忍不住了,一手撑着座椅,一手掩着嘴。
容庭手足无措的在她背上拍了拍,看她难受的眼泪都出来了,目光灼灼的落在姑娘的小腹上。
第76章
去医馆的路上容庭便紧张兮兮的, 一手牵着她, 一手半搂着姑娘的腰身,生怕撞上哪个不长眼的。
李大夫正给人开着方子, 瞧见门外进来的二人,眉头不由一挑,笑着叫伙计去开药,抚着长须笑呵呵的过去:“二少爷与二夫人怎么到我这小医馆来了。”
容庭没心思跟他调侃,忙就拉着姑娘坐下:“你快把把脉。”
容庭这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 李大夫心下有些了然, 覆上帕子便仔细诊起脉来。
不说容庭,楚虞自个儿都有些紧张, 她低下头抿了抿唇, 偷偷瞧了眼身边的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夫瞧,情绪全写在脸上了。
楚虞蹙了下眉头,他这是想要她怀上,还是不想要?
过了好半响,李大夫眉头紧紧蹙了蹙,又换了只手诊脉,攸的眉间一松,拍了拍衣袖起身笑道:“恭喜二公子,要当爹了。”
楚虞怔了一下,猛地捏紧了帕子。
就听李大夫扭头嘱咐道:“这才一个月,二夫人身子骨弱, 前三个月要好生养着才是,吃穿上皆要注意些,回头老夫写张单子叫人送到府上。”
李大夫一番话说完,容庭方才回过神来,他不可置信的拉开楚虞的手,直勾勾盯着她那什么都看不出的小腹半响。
蓦地他笑出声来,伸手碰了碰姑娘的小腹。
楚虞:“……”
邹幼与青陶一行人在后面的马车里候着,一见二人从医馆出来,着急忙慌从马车上小跑过来,邹幼拉着楚虞的手臂左瞧瞧右看看:“夫人哪里不适,大夫如何说的,可开了药?”
邹幼还没打量完,容庭便抢过楚虞的手:“下手没轻没重的,都慢点儿!”
“……”
楚虞轻咳了两声,跟俩丫鬟说了无碍后便匆匆钻回马车里,容庭还在身后念叨着要慢点,像是她一弯个腰便会出事似的。
她尚未从大夫的话里回过神来,两手交叠放于腿上,就见容庭目光落在她的小腹。
楚虞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瞧了一眼,迟疑道:“是足一月了么…”
容庭低低应了声。
二人阅历都尚且不足,姑娘年纪小,容庭虽年长她五岁,可对这种事也是束手无策,甚至有些手忙脚乱。
他心下有些复杂,既高兴又彷徨。
虽说已有大半月没回路宅,但管妈妈将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倒是不用楚虞多操心。
二人方才一回来,管妈妈便将府中的账目送了进来:“这是这一月的开支,还请夫人过目,府里进了一匹给下人做衣裳的新料子,也依着夫人的吩咐都记上了。”
楚虞脑子还有些懵,顿了一下方才接过管妈妈递上的账本,还没来得及翻看便被容庭抢了过去。
容庭将邹幼和青陶从外头叫进来,把这账本丢给了青陶:“这些账本你替夫人看着。”
青陶愣了愣,狐疑的接过。
这后宅的账目是大事,怎么能她替夫人看着呢…
不等青陶开口询问,容庭又问:“府里可有懂接生的妈妈?”
三人皆是一愣,邹幼与青陶目光直直的往楚虞看去,夫人有了?
管妈妈立即回过神,回道:“倒是有一人,徐妈妈,在前院伺候花花草草的,可要奴婢将她调来伺候夫人?”
容庭蹙着眉点了点头:“去。”
管妈妈欢快的应下,一脚都踏出门槛了又折了回来:“夫人怀了身子,那吃食也得注意着,可要去提点一下后厨?”
容庭亦是点了点头,这主仆几人的对话里,楚虞几次三番想说两句,却都插不上嘴。
她扭头打量了男人一眼,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倒是难得,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那就由着他折腾去吧。
不出半个时辰,路家上下便都知晓夫人有了身子这事,就连在秋苑打扫落叶的丫鬟手上动作都放轻了些。
公子说了,不准扬起灰呛着夫人。
丫鬟抬了抬头,这离里屋还有好些距离,扬起灰怎么可能呛着夫人呢…
容庭在屋里转悠着唠叨半天,好不容易被路临叫走处理书房堆积的账本,楚虞忍不住松了口气。
邹幼本也高兴着夫人有了身子,可公子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弄的邹幼大气不敢喘一口。
徐妈妈从前是个接生婆,对孕中的女子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了如指掌。
她只笑着道:“夫人请宽心,这前三月确实得小心些,但也不必太过紧张,平日里吃食上注意点便也不碍事了。”
楚虞一一应下,一应事物交代下去后方叫人放了热水,容家这大半月实在不太平,终于是能歇上一歇。
她半倚在浴桶边,由着青陶将热水淋在她散下的发丝上,一缕缕揉搓着。
楚虞闭着眸子,忽然就想起今日容芊芊的异样,忍不住蹙了蹙眉。
那么一大早,她发髻不整的从外头回来,实在不像没事儿的样子。
可容芊芊何止是有事,简直就是出了大事。
她从早间回来撞到容庭夫妇二人时便吓得不轻,赶忙回到屋里整理了着装,便一整日缩在屋中不肯出来。
前些日子她结实了尤舒琴,尤贵妃怀了龙嗣后尤家便又风光了起来,容芊芊更是讨好着尤舒琴,但凡尤舒琴置办的茶会诗会,她都会去坐坐。
好不容易尤舒琴肯同她多说两句话,容芊芊自然是高兴的,昨个儿晚膳后尤舒琴与人在茶馆里比画,特叫容芊芊过去助个阵。
这画也比完了,尤舒琴赢的满面春风,又邀容芊芊去喝个小酒。谁知尤满会来,几人多喝了几杯,尤舒琴被丫鬟扶回了尤家,容芊芊本也要走,却被尤满哄着拦着,又是几杯清酒下肚。
等她再清醒时,天已然微凉,容芊芊从陌生的屋子里醒来,衣衫不整,看到身边躺着个醉酒未醒的尤满时,整个人都懵了。
边哭边捡起衣裳往身上套,手忙脚乱的整理了发髻,趁时辰还早偷偷从偏门回来,谁知还能遇上容庭与林楚虞。
容芊芊吓坏了,满脑子都是林楚虞方才在长廊下对她的一阵打量,她心中不由一阵一阵发虚,她是不是知道了,她是不是看出来了…
不能,不能让人知道!
容芊芊扯着被褥,一拳一拳打在棉花上,像是疯魔了一般。
忽然门被重重敲了两下,容芊芊惊坐起来,就听高氏大嗓门道:“彭夫人在你外祖母那坐着呢,还不拾掇拾掇过去给你外祖母请个安。”
她停住动作,对,林楚虞要回江南了,她不会说出去…
然而,因为楚虞这突如其来的有孕,原本打算三日后回江南的计划也只得暂时搁置,毕竟都说头三月尤为重要,容庭是断然不敢拿她冒险的。
楚虞这一胎怀的极不安稳,都说孕中五六月孕吐才为明显,但她这才不过一月便时不时感觉恶心,吐的双眼通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容庭不是个耐心的人,可谁让怀着身子的是他的姑娘,怀的还是他的孩子,他只好小心哄着,求着,让姑娘将饭菜吃完。
但他这好耐心也只在楚虞面前,到了人后,便将气都撒在了路临身上,甚至是将大多要打理的生意都丢给了路临。
自从夫人诊出喜脉后,路临那才叫个苦不堪言。
可外头不知路家有喜,林楚虞不回江南,容芊芊日子过得备受煎熬。
她日日盼着尤满上门提亲,容芊芊委屈的咬了咬唇,尤满总不会将那晚的事忘了吧…
这事容芊芊谁也不敢说,高氏还不知情,一心想撮合她和彭家。
不仅如此,她还担惊受怕,生怕林楚虞知晓了,会将这事说出去。
等了小半月都不见容庭有要回江南的意思,容芊芊终于忍不住,找人去路宅打听了一下。
这一打听,方才打听出喜事来。
容芊芊懵了,林楚虞有喜了?
那岂不是要在京城再耽搁许久?
第77章
安杏苑里, 玉氏正与容瑶瑶说尚家的公子, 尚家是言官,在朝中也有一席之地, 玉氏相中的正是尚家的独子尚温寒。
就玉氏看了这么多人家,唯有尚温寒是其中最好的,家世好相貌好,最重要的是,他是尚家的独子, 将来整个尚家都是他的, 瑶瑶嫁过去,便是唯一的少夫人。
容瑶瑶百般无趣的摘着花瓣儿, 自打爹的腿摔断以后, 她娘就像变了一个人,成日除了说亲就是说亲,容瑶瑶烦躁的将花摘的光秃秃的,蹭的一下起身道:“二哥哥一家未下江南,也没什么动静,祖母叫我去瞧瞧。”
玉氏眉头一蹙:“二哥哥二哥哥,若是没有你二哥哥,你爹说不准还能多疼你一些。”
容瑶瑶懒得搭理玉氏近日的念叨,打小玉氏就觉得是因为两个哥哥分走了容正喧对她的疼爱,可她也没见她爹多疼二哥哥…
玉氏缓和了下脸色,想起什么,忙摆手道:“你去瞧瞧也好, 你祖母吩咐你的事儿是得好好办,要是她多疼你一些,你出嫁的嫁妆也能多一些。”
容瑶瑶翻了个白眼,再懒得说话了。
容瑶瑶路过甬道时正撞上脚步匆匆的容芊芊,她忙站稳脚跟,险些被容芊芊给撞倒了。
容瑶瑶张口就要声讨容芊芊两句,可一抬眸便瞧见她通红的眼眶,容瑶瑶的话噎在了嗓子里,狐疑道:“你莫不是又被你娘骂了吧?”
容家上下都知道,因为容落落至今未嫁,高氏便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容芊芊身上,恨不能马上将她嫁出去。
高氏看中了彭家,要说彭家也挺好的,跟容芊芊也相配,可容芊芊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一直没肯点头应下,弄的高氏日日在房中破口大骂。
这回还真被容瑶瑶说对了,容芊芊就是刚被高氏给骂出来的。
不过容芊芊哪里能让容瑶瑶看笑话,仰着下巴否认道:“我就是被沙迷了眼。”
容瑶瑶嗤笑一声,直越过她往前去,身后忽然有丫鬟追过来:“三姑娘,老太太叫您给楚姑娘带的帕子忘拿了。”
容瑶瑶脚步一顿,拍了拍脑门嘟囔道:“我就说有什么落下了,不过祖母可真是偏心,这用上好的冰蚕丝做的帕子,全都给楚虞了……”
容芊芊猛地出声道:“我、我跟你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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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因为怀了身子的缘故,楚虞近日嗜睡的很,这会儿才堪堪醒来,困顿的眯着眼让青陶伺候着将衣裳穿好。
青陶一边替她整理了下衣领,一边说道:“听说酒庄那儿出了点事,公子被路临叫走,许是午膳也不回来用,叫夫人自个儿一定要好好用饭呢。”
楚虞点了点头,那头邹幼又断了碗安胎药进来:“夫人,尤家姑娘递上了拜帖,说是想见公子一面,奴婢说了公子不在府上,她又说要见您。”
楚虞扬了扬眉,这儿到前厅还有一段距离,楚虞近日懒得很,是连路都不愿意多走,吩咐道:“请她进屋里来说话。”
尤舒琴一路跟着邹幼进来,四处打量着路家后宅,可真是奢侈的很。
她今日来本是要和容庭说件隐秘的事,可容庭却不在府上,既然来都来了,那见一见林楚虞也无妨。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药味儿,尤舒琴忍不住蹙了蹙眉问:“二夫人这是病了?”
楚虞笑笑没应,请她坐下。
尤舒琴张望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那床帐上,被褥还没叠好,团成了一团,难免不让人浮想联翩。
尤舒琴收回目光,方才邹幼分明告知她容庭不在府上,可她却还是问:“二公子不在府上,那是去哪里了?”
楚虞颇觉好笑,舀着药汤的勺子顿在了嘴边,迟疑一瞬还是放下:“尤姑娘可有事要我代为转达?”
尤舒琴立即摇头,也反应过来自己跑到人家家里要见人家夫君这事是有些荒唐。
她忙说:“我、我就是想替我兄长像二公子赔个礼,思来想去,上回确实是我兄长做的不好。”
楚虞客套的应下,二人寒暄没两句,反正容庭不在,尤舒琴也坐不住了,便寻了借口就走。
邹幼望着那人的身影,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尤姑娘的性子何时这样温婉了,之前在穆家她分明还是咄咄逼人。”
楚虞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忽然就喝不下药了。
她将汤匙丢进碗里:“将这撤下。”
那头尤舒琴因为没见到容庭,面上颇有些失落,正漠着张脸离开时,恰巧在拐角处撞上从容家前来的姐妹二人。
尤舒琴抬头就瞧见容芊芊神色慌张的看着她,尤舒琴亦是惊了一下,想到她今儿来要找容庭说什么,再瞧容芊芊这样,颇有些心虚。
她匆匆撇开眼,侧身从容芊芊边上走过。
正是她这心虚又着急的模样让容芊芊一颗心坠到了谷底,尤舒琴来路家做什么,她是不是知道了,还说出去了…
“容芊芊!”容瑶瑶推了她一把:“你聋了啊?”
容芊芊回过神来,脚步沉重的同容瑶瑶一并去秋苑。
在知道容庭不在府上后,她便更肯定尤舒琴是来找楚虞的,至于说了什么,容芊芊紧紧握了握拳头,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容瑶瑶一进秋苑,就见楚虞坐在石桌边同青陶对着账本。
九月的天儿已转凉,她也多添了件薄衫。
容芊芊的目光实在太扎眼,楚虞抬头对上了上去,可她这无意了一眼,又叫容芊芊心中慌了一下。
容瑶瑶凑上去,先将老太太送的帕子递了上去,方才问:“祖母说你前些日子就该同二哥哥一并回江南,怎么这时候还没动静?”
听容瑶瑶这么问,容芊芊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在楚虞的小腹上。
就见楚虞抬头笑着同青陶对视一眼,青陶便柔声道:“回三姑娘的话,我家夫人有了身子,公子怕胎儿坐不稳,便先将回江南的行程搁置了。”
容瑶瑶抿了口茶险些将自己噎着,难以置信道:“你有了身子了?这么快?”
楚虞与二哥哥不过成婚两个月,这么快就有身子了?
本该是一桩喜事,可容瑶瑶一脸同情惋惜的瞧着楚虞:“新婚还没多久,好日子都还没享几日,你就怀了孩子,岂不是白白将二哥哥送给外头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闻言,楚虞扬了扬眉。
容瑶瑶所言让人忍俊不禁,但仔细一想想,一些大户人家夫人怀了身子后,便体贴的替夫君纳妾,与容瑶瑶说的其实是一个理。
容芊芊为一旁插不上话,双手紧紧握着杯盏,扣着杯沿,满脑子都是尤舒琴颇有些心虚的神色。
林楚虞方才也多瞧了她一眼…
容芊芊现如今是草木皆兵,怎么看楚虞都觉得不对劲,随时随地都会将这事抖落出去。
她佯装镇定的问道:“那二哥哥可有打算何时回江南?”
楚虞的目光落在容芊芊紧张的手上:“还未曾同他商量过。”
容芊芊咬了咬牙,怀胎十月,她怀着身子,定是走不了。
容瑶瑶得了楚虞怀胎的消息后便说要回府里同老太太报喜,嘱咐她小心安胎后便蹦跶着离开。
容芊芊反而一动不动坐在那,瞧着容瑶瑶不在,她方才试探的问:“我前面来时遇上尤姑娘了,她来做什么?”
她来做什么楚虞倒是真不知,今日尤舒琴也是奇了怪。
但容芊芊显然不信,要是无事的话尤舒琴怎么可能跑到路宅来。
容芊芊忽然蹭的一下站起身,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压低声音道:“林楚虞,你别想害我,你若是害了我,便是害了容家,害了祖母,祖母可待你不薄!”
青陶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这二姑娘情绪忽然这么激动,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不好了。
楚虞定定的瞧了她一会儿,容芊芊情绪渐稳,一声不吭的咬着唇,眸中蓄着眼泪。
楚虞慢条斯理的起身拍了拍衣袖,淡淡问道:“我害你什么?你有把柄在我手上?”
容芊芊心里最后一根弦崩了,她忍着,咬牙道:“果然你是知晓了,是尤舒琴告知你的对不对,你想做什么!林楚虞我知道你我向来不合,所以你想怎么害我,你说啊!”
容芊芊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害怕,完全失了分寸,冲上前紧紧抓着楚虞的手腕,歇斯底里的怒吼。
只她最后一个字落音,啪的一声,巴掌就跟着落在她脸上,容芊芊被打的偏了头,一个没站稳直直跌到地上。
她瞬间清醒过来,捂着脸道:“你打我?你以为你嫁给了二哥哥,就真的成了我二嫂嫂了,就能教训我了?”
楚虞凝眉冷笑了一声:“我嫁给你二哥哥,自然是你二嫂嫂,你今日跑到我路家撒野,打你都算轻的了!”
她顿了顿,莞尔一笑:“我倒是好奇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能将自个儿吓成这样。”
提到这个容芊芊面色煞白,忙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嘴哭着跑了出去。
正逢容庭匆匆赶回来,容芊芊是怕极了容庭,低低唤了声二哥哥,也不敢停留,立即就跑了。
容庭刚踏进园子,就听到青陶担忧的说:“夫人方才打了二姑娘,她回到府里一告状,没准高氏又要来找不痛快了。”
“你打她了?”
闻言,主仆二人的对话被打断,青陶忙退到身后。
楚虞扭头正看到容庭风尘仆仆的过来,眉头紧皱:“谁让你打人了,下人都干什么吃的,要你亲自动手?”
他捉起姑娘的手:“哪只手打的,疼不疼?林楚虞你不知道自己怀着孩子?”
楚虞张了张嘴要说话,男人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念叨:“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你肚子里这位祖宗好不容易老实了几日,你再刺激刺激它,回头它又折腾你,你受得住?”
楚虞揉了揉耳朵,一只手捂住容庭的嘴:“你烦不烦呀。”
容庭猛地住了嘴,捉着姑娘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容芊芊怎么你了,我帮你教训,嗯?”
楚虞下意识蹙了下眉头,容芊芊看起来是真遇上事儿了,不等谁收拾她,她就自己将自己吓死了。
楚虞不愿掺和那些破事,便摇了摇头。
忽然,姑娘脚下一顿,扭头看了容庭一眼。
容庭扬了扬眉,就感觉到手心中挣扎了一下,楚虞将手抽了出去。
“今日有人到府上来找你。”楚虞面色如常,但语气到底还是变了。
容庭狭长的双眸微微一眯,等姑娘将话说完。
楚虞抬了抬下巴,唇峰下意识微微嘟起:“容庭,你是不是背着我又招惹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庭狗:没有。
没有也得哄,孕妇最大:)
第78章
莫名其妙被扣上了这么一顶帽子, 男人微微错愕了片刻,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姑娘朱唇轻抿了起来。
容庭下意识扭头, 询问的睨了一眼青陶,青陶犹犹豫豫道:“是尤家姑娘来了,说是来寻公子,公子不在她没多留便走了。”
容庭眉间攸的一蹙,他和尤舒琴都没单独说过话, 这么仔细一想, 模样他都记不起来。
男人觉得好笑:“我都不记得她的模样,上哪儿招惹她?”
楚虞抬眸瞥了他一眼:“谁知道你在哪儿招惹的她, 反正你在哪儿都招蜂引蝶。”
姑娘话里带着三分委屈七分不满, 抬脚径直往屋里去。
容庭弯了弯唇,抬手让青陶退下,兀自跟了上去。
楚虞走到妆台将发髻上硌人的首饰摘了下来,又将外衫脱了挂在架子上,身后的人便一直跟着。
楚虞实在没忍住,眉头微微一拧,扭头就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啊,路临那儿不找你了?你有生意别耽搁,快去吧。”
自打怀孕后楚虞是真的嗜睡,用完饭便要歇息,这会儿也不例外,眼瞧着姑娘就要躺下, 容庭忽然轻握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把人搂在怀里。
他是控制了力道的,都不敢让姑娘撞在怀里,生怕把她撞疼了。
容庭一手拦住她的腰,一手捏在她的后颈,他是极喜欢这样的动作。
他低低笑了声:“我哪里就招蜂引蝶了?”
楚虞没说话,隔着衣物咬了咬男人的肩,力道不大,也就跟挠痒痒似的,她不大高兴道:“我不喜欢她。”
至于为什么,也许是在穆家见她的第一面,尤舒琴替许如月说话时二人就已经结下矛盾了。
况且女人的直觉总是不会错的,虽然尤舒琴只字未提,但她瞧也瞧得出来,她对容庭有那么些许不同。
可哪儿不同,又说不上。
楚虞为难的蹙了蹙眉,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容庭埋头在她肩上,温热的唇蹭着她的脖颈,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含糊的应了一声。
楚虞被他弄的偏头躲了躲,有些急躁:“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不喜欢她。”
容庭这才站直身子,面对面瞧了她半响,看姑娘耷拉着一张脸,他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那我叫人教训她?”
“不是!”楚虞蹙了下眉,拍开他的手。
容庭眉头一扬:“怎么还急了,那你说怎么办?”
楚虞顿了顿,好半天才说:“你离她远点,我可告诉你,尤舒琴的身份不可能给你当小妾的,你若是招惹了她…”
楚虞没说下去,但那意思倒是清清楚楚了。
容庭也不知道怎么他就成了招蜂引蝶的那个,对尤舒琴更是没有半点印象,除了是尤满的妹妹,他连人模样都记不住。
不过这会儿理论肯定是无用的,就像丘长决那厮说的,同女人讲道理是万万行不通,何况还是怀了身子的女人。
见姑娘又要说话,容庭反应极快的亲了上去,谁说堵不住女人的嘴。
他在姑娘下唇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楚虞牙关轻启,便由着他舌尖长驱直入。
自打她诊出喜脉后别说床事,容庭连亲都不敢亲她,就差将她整个人供起来当尊佛了。
这么一碰便一发不可收拾,直将姑娘亲的软了身子,也全然忘记方才还在说的话。
–
容瑶瑶回到容家时,本要将楚虞的喜讯告知老太太的,谁知一回府便瞧见几个绑着红缎子的箱子摆在院子里。
庄氏正从安喜堂回来,忙拉住容瑶瑶就说:“彭家来提亲了,正在老太太那院儿里呢,我瞧老太太挺欢喜的,看来过不多久,芊芊就要嫁出去了!”
容芊芊就在容瑶瑶后脚就到了,她急的小跑过去:“你说谁?彭家来提亲了?”
庄氏被容芊芊这模样吓了一跳:“你、你这脸是谁打的?”
容芊芊下意识捂住脸,匆忙往安喜堂跑,在屋外头就听到自家娘亲的笑声,那笑的比谁都欢喜,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中意彭家似的。
容芊芊跑的急,进屋里时气都来不及喘匀:“我不嫁!祖母,我不嫁!”
安喜堂的笑声戛然而止,老太太脸上的笑也瞬间僵住,她下意识去看彭家来提亲的彭父彭母,厉声道:“胡说八道,跑到前厅丢人现眼,回去!”
高氏亦是吓了一跳,眼瞧彭父彭母脸色都变了,她忙起身去拽容芊芊的衣袖,想将她拉出去说话。
可容芊芊像吃了秤砣似的怎么都拽不动,高氏这才看见她被打肿了的半边脸:“谁打你了?谁下手这么狠,竟将你这脸都打肿了,你知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候,怎么能伤了脸呢!”
容芊芊哪里还管的上脸,忙就在老太太跟前跪下:“祖母,芊芊想多陪陪您,我不嫁出去,不嫁。”
老太太面露尴尬的朝彭家夫妇赔不是:“我这孙女全让我给惯坏了,忽然一下说要嫁人,姑娘家脸皮薄,心里藏不住事儿,过两日便无碍了,实在让彭老爷彭夫人见笑了。”
高氏点头附和着说:“是是是,我这姑娘孝顺,怕往后不能常在她祖母跟前伺候,很是伤心呢。”
彭家夫妇二人面面相觑,这二位婆媳说的跟真的似的,可他们瞧容芊芊哭的那个样,哪里像舍不得祖母,分明像是被逼婚的。
虽说彭家万万比不上容家,但也不至于逼着不喜欢他们儿子的姑娘嫁进来。
彭夫人扯了扯嘴角,好声好气的应着,寥寥几句收场,便拉着彭老爷离去。
待人走了,老太太方由齐妈妈搀着站起身,走到容芊芊跟前,扬手就又是一个巴掌,那力道不比楚虞的小,直将容芊芊打懵了。
今日她让老太太在彭家夫妇二人面前丢了脸面,老太太打她也在情理之中,高氏心疼了一下,但却也不敢拦着。
老太太冷哼一声:“不成体统!给我关进房里,没我老婆子的吩咐,不准出来!”
高氏怕老太太气不过再打她,忙拉着容芊芊起身,连连点头:“娘说的是,这丫头不懂事,我、我这就带回去好好教训她。”
高氏将容芊芊拖着拽着回了自个儿院里,她高高扬起手,可看着容芊芊两边都红肿的脸,实在没舍得下手。
她气的在容芊芊手臂上拧了几下:“你究竟为何不嫁彭家!”
容芊芊哽咽了两声,心里藏着这事实在太胆战心惊了。
她哭着唤了一声娘,便将那夜的来龙去脉同高氏说了一遍,这回高氏毫不犹豫的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糊涂!”
容芊芊泣不成声:“我不能嫁给彭家,若是成亲当晚叫彭州知晓了,那是要命的呀!”
高氏冷静了下来,按着容芊芊的肩膀紧张兮兮的问:“你和尤满,做过那事了没有?”
容芊芊哭着甩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时候她都吓傻了,哪里记得那么多,只管匆匆穿好衣裳跑回家,生怕叫旁人发现了,可最终,还是叫人发现了。
容芊芊抽噎个不停,断断续续道:“娘,楚虞好像知道这事,她会不会说出去啊…”
高氏瞪大了眼睛,连嗓门都忍不住拔高:“林楚虞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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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家那头,楚虞睡的头昏脑涨的,全然不知容家那头发生了什么事儿,更不知自己还什么都不知晓,容芊芊就已经吓破了胆。
方才容庭陪她躺了会儿,这会儿人不见了,许是又被路临叫去了。
青陶听见了动静,忙推门进来伺候,她睨了一眼夫人的脸色,还算好。
青陶轻咳了一下:“夫人,尤姑娘又来了,她说事关容家,方才您没醒,公子已经去前厅会客了。”
楚虞往头上插簪子的手一顿,偏了偏头:“事关容家?”
青陶颔首:“尤姑娘是这样说的。”
楚虞垂眸挑了几支钗环,叫青陶给她别上。
心下划过一丝异样,既然事关容家,还不得不说,那为何今早她来时不告知她,让她转达容庭呢。
一日之内登门两回,要说没有他心,楚虞是断然不信的。
梳好妆后,她抿了抿嫣红的口脂,添了几分妩媚,面上是看不出什么其他神色,但青陶就是很敏锐的感觉到夫人不高兴了。
楚虞瞥了铜镜中的自己一眼,这才抬脚往前厅去。
这几日楚虞几乎就没出过门,日日歇在秋苑里,便省了描妆,这会儿忽然一打扮,直叫看惯了夫人素着脸的丫鬟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花厅里,容庭一脸不耐的坐在主座上,尤舒琴于他坐下手的方向,她忍不住目光飘忽的偷偷抬头打量容庭。
瞧出了男人的不耐烦,尤舒琴搁下茶盏:“我今日要说的,也许是容家的丑闻,怕二公子听了会不高兴。”
容庭冷笑一声,尤舒琴低了低头,像是在考量究竟说还是不说,只是现在才来考量,着实做作了些。
尤舒琴深吸一口气:“容芊芊,跟我哥哥尤满有私情,她已经是我哥哥的人了。”
座上男人眉间一蹙,但也仅仅只是蹙了一下眉头。
门外的姑娘脚步停住,面露惊色,跟在身后的青陶亦是赶忙低下了头,这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
楚虞这么一震惊的功夫,没等她抬脚进去,就听尤舒琴犹豫着说:“这话我本不该说,但我不想瞒着你,我打听过,容家待你不好,你对容家亦是没有情分,容芊芊这事足以叫容家栽面,能让你出出气。”
容庭眯了眯眼,抬眸冷然的瞧着尤舒琴:“容家的事,路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干系?没想到尤姑娘如此好管闲事,尤家的教养倒是好。”
尤舒琴没想到他会不领情,傻眼了一阵,生怕他误会,匆匆道:“我不是好管闲事,这事若不是与你有关,我才不费这个心力!”
她咬了咬唇:“五年前我们见过,二公子还落了一条帕子在我这儿,这些年我一直收着,就想着若有一日相见,能完好无损的交还给公子。”
尤舒琴一边说一边紧张的瞧着容庭,生怕他不记得这段故事,可她这么说下来,容庭好像真不记得了。
尤舒琴忙补了一句:“在承恩寺,那日我被树枝划破了手,你不记得了么?”
尤舒琴一颗心高高悬着,她至今都忘不了少年掏出一块白色帕子丢给她的模样,倚在树边痞痞的笑了声说:“姑娘家的手贵重的很。”
后来在穆家外头,她看到林楚虞倚在他身侧,那时尤舒琴心下只觉这人眼熟,过了两三日才忽然想起来。
确实是该眼熟的,是他。
门外,楚虞紧紧攥着雕花的木栏,怪不得尤舒琴这般反常,原来是见到心上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药丸
。
庭狗:我就随便一说,我也不记得了——
他就是以前经常嘴上逼逼,以后不敢了,跪搓衣板
第79章
尤舒琴从袖中将折的方方正正的帕子双手递上, 眉目间皆是情谊:“这是你当日赠我的, 后来我在寺里等了好几日都不见你再来。”
容庭没接,目光落在这帕子上瞧了好半响, 眉间一蹙,从前惹了那么多风流债,他哪里能一笔一笔记得清楚。
忽然,门外落下一片阴影,光线一下被挡了大半。
尤舒琴背对着门没发觉, 容庭下意识抬眸, 就见方才还睡熟的姑娘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
容庭眼皮一跳,忙起身朝她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她描了妆, 他轻声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饿不饿?”
不等楚虞答,他又吩咐青陶道:“去叫厨房做点吃的给夫人垫垫肚子。”
青陶抿了抿唇,慢吞吞的退下。
这可不是饿不饿的事儿,夫人那是生气了。
尤舒琴立即敛了神色,下意识将那条帕子藏进了衣袖中,可那动作实在刻意,楚虞目光掠过,佯装没瞧见。
她扬起笑来:“尤姑娘一日登门两次,可是有要事?”
尤舒琴面色有些尴尬,下意识睨了容庭一眼,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夫人来晚了, 方才我都同二公子说完了。”
楚虞挑了下眉头,嘴角的弧度略微收敛了一下,侧头去看容庭:“是么?”
容庭对上姑娘的视线,分明从她眼中看出了波动的情绪,他半搂着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回屋里再说给你听,好不好?”
尤舒琴偏头看容庭这样温和的说话,心下微微一颤,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忍不住开口道:“二夫人若是想知道,我也不介意再说一回。”
楚虞似笑非笑的瞧着她的袖口,听她这么说,嘴角轻轻弯起:“你不是来还东西的么?”
尤舒琴愣了一下,她都听到了?
不过听到也好,省得她还要想法子让她知道。
尤舒琴微微叹了声气:“可惜我这时候才与二公子相认,若是能早两年,兴许也不会生出遗憾了。”
闻言,楚虞抬起头对上尤舒琴那双藏着半真半假情绪的眸子,四目相对,像是刀光剑影。
楚虞蓦地弯了弯眼角,佯装听不懂的样子,抬手指了指尤舒琴的衣袖:“既然都来了,尤舒琴索性就将东西还了,省得成日惦记,你说呢?”
最后一句,姑娘是扭头对容庭说的。
容庭心下微微一叹,给路临使了个眼色,路临便上前去向尤舒琴讨厌那张帕子。
青陶正端着药膳从外头进来,还没搁到桌上就被容庭半路截了,只见二公子将汤匙挡在了夫人嘴边,笑哄着说:“有了身子就该多补补。”
他又凑近低声解释了一句:“回去我随你处置行不行,别生气。”
楚虞咬着唇,幽怨的瞪着他。
那头尤舒琴正将帕子递给路临,听到这里两人的谈话,脸色旋即一怔,她直愣愣朝林楚虞看去,看半响也没瞧出她这肚子有什么不同。
尤舒琴磕磕巴巴的问:“你、你有孕了?”
她问这话时一脸的不愿意。
“烫。”楚虞皱了下眉头,没立马去答尤舒琴的话,反而叫她在一旁看了会儿。
容庭被她一声烫吓得险些将碗都摔了,青陶匆匆从他手中接过,男人伸手压了压姑娘的唇瓣:“烫着了?”
尤舒琴在一旁看着咬了咬唇,忍不住开口道:“就算怀了身子,想必月份也不大,我大嫂怀身子的时候也是照往日的来,不必太小心的。”
“谁说不是呢,我们府里呀就二公子最紧张,吃的用的穿的每天都要过问,唠叨的夫人都烦了呢。”青陶看似无意的接了这么一句,将尤舒琴的话给堵住了。
容庭低头搅着药膳,又吹了吹这才送进姑娘嘴里,慢悠悠抬了抬眸:“五年前我做了什么我也记不清,尤姑娘就不必记得太清楚了,至于容家与路家有什么恩怨…”
容庭顿了顿,嗤笑一声,声音一下冷了两个调:“这事还没人敢管,我劝你少管闲事。”
尤舒琴瞪大了眼睛,脸色都白了几分,她解释道:“我、我是为了你好才…”
咯噔一声,勺子落进碗里,楚虞就见男人脸上收敛了笑意:“若是让尤满知道他妹妹跑到容家揭发他那点龌鹾事。”
尤舒琴脸色彻底白了,她眸中含着眼泪,一脸委屈:“二公子若觉得我多管闲事,我以后定再不拿这事做文章,告辞。”
尤舒琴扭头匆匆跑了出去,觉得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实在委屈。
路临正要去送一送,忽然被楚虞叫住:“你手里那个,放下。”
路临愣了一下,同情的睨了公子一眼,将帕子交给青陶。
青陶亦是怜悯的看了容庭一眼,将这帕子又递给了楚虞。
姑娘揉着这张绣着芙蓉花的白帕子,瞧着这花半响,朝容庭笑了笑:“你给多少姑娘送过帕子呀?”
容庭心虚的抿了抿唇,将这碍眼的帕子抽走丢给青陶,挥手让她出去。
楚虞扬了扬眉:“五个还是十个,明日会不会又有人拿着这帕子找上门来?”
啧。
容庭捉住她的手,讨好似的捏了两下:“没有,我像那种人?我真就送了这一个,而且时隔许久,早忘了。”
不说还好,这么一解释,楚虞蹭的一下起身,嘴角瘪了瘪:“就送了一个,还恰巧是尤舒琴,你敢说你对她没点意思?”
“我真就…”
“不是。”
容庭蹙了下眉头,打量着她的脸色,犹豫着说:“我仔细想想,这帕子不值钱,我送了好多人,随手丢的,人我都不记得了。”
“你还敢说。”楚虞委屈的瞪了他一眼,抬脚就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力道不大,也就跟挠痒痒似的。
明知他过往风流,但如今她却特别介意,一看到尤舒琴拿着帕子找上门来,她心里就泛了一圈酸的涟漪。
容庭猛地住了嘴,静了片刻后叹了声气,将人搂在怀里轻哄道:“我的姑奶奶,我不说了行不行,这样好不好,以后哪家姑娘再找上门来,我门都不让她进,你看怎样?”
怀里的人没出声,容庭等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声抽噎,他心下一惊,忙退开身子:“怎么还哭了?”
他手忙脚乱的用拇指擦去姑娘眼下的两行泪:“我错了我错了,我混蛋,不该将不值钱的帕子赠给她人,我不好,你要实在气不过再打我两下?”
他捉着姑娘的手往胸上锤了两下,楚虞挣扎着将手背到身后,吸了吸鼻子:“打你我还嫌手疼。”
容庭一顿,忙停住动作揉了揉她的手,想了会儿,又手背凑到她嘴边:“要不你咬两口。”
楚虞盯着男人伸到她面前的那只手瞧了会儿,半响才闷声道:“容庭,我有了身孕,你要不要纳妾。”
她话语声落,屋内霎时一片静默。
容庭原还微微扬起的嘴角蓦地放平,眼里那哄她时的星点笑意也尽数消失。
容庭就这么低头静静盯着她看,姑娘低垂着眉头,微微拧了拧。
原来也不是因为尤舒琴,不知道这件事在她心头困了多久,才借着尤舒琴说了出来。
楚虞垂着头,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句话,她心上沉甸甸的:“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会不让你纳妾,不过尤舒琴碰不得,尤家是不会让女儿嫁过来当、”
她正说着,忽然惊呼一声,被人捏住下巴,男人拇指压在她唇上逼着她闭了嘴。
“我跟你讲过什么,你不记得了?”男人声音低哑,是不高兴的样子。
他没松开手,兀自说:“我让你看着我,你倒好,还想着给我纳妾,林楚虞,挺大方的啊?有这么一位夫人,还真是我的福气。”
楚虞对上男人投来的目光,下意识张嘴,在他拇指上狠狠磕了一下,鼻尖泛酸,忍着忍着还是掉了眼泪。
她带着细微的哭腔:“谁让你招惹尤舒琴了。”
容庭眉间一蹙,这姑娘在他面前没哭过几回,有了身子后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说掉就掉,真的叫他应对的措手不及。
容庭心疼的一手覆在她眼睛上:“我下回见到她绕道走行不行,别哭了,妾我也不纳。”
他低头,声音愈发低哑:“我谁都瞧不上,就喜欢你。”
谁知他说完话,面前的人没有止住哭声,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容庭掌心一片湿漉,光是听她这么哭,心都揪在一起。
楚虞哽咽着拉着他的手腕,原本画的精细的妆都花了:“你说的。”
容庭笑了声,伸手擦掉她半边脸的眼泪:“我说的。”
“她要是缠着你,你不能瞒着我。”
容庭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舔了下唇,咸的。
“好,我不瞒你,留给我夫人去教训。”
楚虞抬腿,一脚踩在男人的长靴上,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咬住男人的下唇,轻轻拉扯了一下。
容庭弯了下唇角,低头配合她。
忽然,楚虞停了动作,推开了些距离:“若是外祖母想替你纳妾,我要怎么说。”
楚虞跟老太太住了那么长时间,老太太的想法她再清楚不过,于她而言,替夫君纳妾也是为人妻的本分,楚虞就该恪守本分,半分都不能松懈。
楚虞最怕老太太开口同她说这件事,若是旁人还能周旋一二,可老太太实在叫她为难。
“我来说,何况路家的事她说了不算,你说了才算。”
容庭压着她的后脑,唇贴了上去,含糊的说:“接着来。”
楚虞一边将他的话在心下绕了几圈,一边含住男人的唇,又轻轻吐出来,点了口脂的唇瓣褪了颜色,印在他的唇边,这番情形,叫人看的禁不住脸红。
容庭悄悄睁眼,见姑娘双眸紧闭,眉睫轻颤,她这么好,他疯了才去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