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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氏楚虞》全集-荔枝很甜

第40章
自打那次去灵恩寺之后, 楚虞便连着两三日没去路家给老太太问安。不知怎的, 明明她没生出旁的心思,但那日被老太太一问, 她倒是不敢再去路家了。
但许久不去,又怕老太太生疑,便称病在床,在林宅安稳了两日。
直到摇竹从路宅赶来,瞧见楚虞一脸无恙的在屋里做女红, 她一抬头看到摇竹时, 亦是一怔。
楚虞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放下手中的针线道:“可是外祖母有事儿?”
摇竹狐疑道:“姑娘不是病了么?”
那日邹幼来, 说是风寒, 还下不了床。
楚虞背过身兀自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道:“大好了。”
摇竹点了点头,总觉得姑娘何处怪怪的,但一想路宅那头,她便也没心思多问。
摇竹眉头蹙了蹙:“淮三公子和许姑娘在路宅,好似是为了许家的庄子来的。”
楚虞手中动作一顿,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
许如月以为能如愿嫁给淮家,就有淮家能替她许家做主了,当真可笑。
路家那是什么地方,容庭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给淮家面子。
楚虞放下茶盏,淡淡道:“摇竹姐姐跟我说这事做什么, 路家生意上的事儿,我也插不上嘴。”
摇竹犹豫的张了张嘴,可许如月说,二公子是为了姑娘方才出手强买了许家的庄子。
老太太因为这话,还默了许久。
最让人担忧的,是二公子没否认,反而笑着问了句:“那又如何?”
摇竹看着老太太的脸色,再听二公子那话里的意思,实在是…
很难不想多。
摇竹眸光微闪,磨蹭半响才道:“姑娘,老太太好似有些不大高兴,您要不过去瞧瞧?”
楚虞抠了一下杯沿,低低应了声,便让邹幼备马去路宅。
摇竹这一趟来,定也不是自作主张,想必是老太太的意思,既是老太太的意思,她又怎好驳了。
匆匆到了路宅后,摇竹顿了一下问:“姑娘,老太太在后院,二公子在前院,姑娘是先去哪头?”
楚虞蹙着眉头,毫不犹豫就道:“自然是去瞧外祖母的。”
摇竹咽下声儿,眉间略有疑惑,总觉得也不是老太太想的那么一回事。
姑娘她看起来,并未对二公子有多上心。
楚虞放进了屋里,老太太平日最不喜昏暗的地儿,因而白日里窗子都是大开的,就连夜里也要点着灯。
可今儿个那窗门都紧闭,只留桌边一盏烛火,老太太就端着身子坐于前,实在骇人。
楚虞脚步微微一顿,还是径直走上前。
她不卑不亢,也不带慌张的道了声:“外祖母。”
老太太抬眸瞧了她一眼,发话让她坐下。
坐了许久,老太太不说话,楚虞便垂眸瞧着桌中的一套茶具瞧,这花色是老太太喜欢的,不知是齐妈妈挑的,还路家下人挑的。
楚虞正七想八想的,老太太忽然清了清嗓子,直直的看向她:“前院儿可去了?”
楚虞摇头:“未去。”
她顿了顿又道:“听说庭哥哥在谈生意上的事儿,不好打搅。”
老太太哼笑了声:“好一个不好打搅,你那哥哥何时对你生了旁的心思,我倒是不知道!”
楚虞放在腿上的手握成拳头,这么两年过去,她最怕的还是老太太。
平日里她有慈祥的时候,但偶尔这么板着脸的模样,着实挺吓人的。
楚虞咬紧牙关,若现在她再说不知,未免拿老太太当傻子糊弄了。
楚虞沉思片刻,只说:“庭哥哥一贯没个正形,想必也是图一时新鲜,外祖母不必放在心上。”
老太太伸手捏起冒着热气的茶盏,抿了一口热茶,状似不经意问:“那你如何想的。”
楚虞偏头睨了眼老太太,颔首低语:“未曾想过。”
老太太这才缓了脸色,扭头瞧着面前乖顺的姑娘,不由叹了声气道:“你是我跟前养着的姑娘,我自是希望你能同你陈姐姐一般,嫁个知你疼你的好人家,容庭虽是我亲孙儿,但到底非你良人,当初我不愿陈丫头许给容庭,如今,亦是不愿将你许给他,你可明白其中缘由?”
楚虞微微点了下头,这其中缘由,老太太从前就说过。
容庭是容家人,也是容家降不住的人,若是她和陈梓心有一人真嫁给容庭了,将来若是受了委屈,老太太也插不了手。
楚虞抬手覆在老太太胳膊上:“外祖母,我明白的。”
老太太彻底缓和了下来,语气也柔了许多:“行了,你自去前厅,许家那丫头着实不懂事,你若不去,她当真以为你怕了她。”
楚虞仰头看了眼老太太,抿着唇应:“是。”
摇竹陪着楚虞往前院去,一路上姑娘的唇都抿的紧紧的,摇竹时不时打量她一眼,心下有些惊讶,明明这些日子她也陪在姑娘身边,怎就没发觉姑娘和二公子这事儿呢。
前院里,楚虞还没落脚进去,就听到许如月一阵低低的哭声。
待她走近后方听到许如月哭着道:“容公子若是替楚虞鸣不平,尽管冲着我来就是,许家其他人从来没得罪您啊!”
这话说的可真是好生委屈,明明是许如月横插一脚,这会儿倒成了楚虞的不是。
楚虞脚步快了些,直走进前厅,瞧见的就是许如月激愤的站着,淮景阳垂着头坐在一旁,好似不太爱搭理这事儿。
楚虞微微偏头,就看到主座上的男人,脸上没几分笑意,几日过去,精神倒是大好了。
这漫不经心倚在一边的姿势,像也根本没将这二人放在眼里。
容庭眸色微动:“你怎么过来了?”
楚虞低低应了声,随即走近挑了处地儿落座:“外祖母让我过来瞧瞧。”
淮景阳方才一直低垂着的脑袋这才抬了起来,面色复杂的看了楚虞一眼,落在右腿上的手不禁握成了拳头。
他这些日子也没歇息好,眼下一片淡青色。
许如月垂眸低声催他:“表哥你说句话呀!”
许如月今日是吵着闹着要淮景阳一块来,本来淮景阳觉得,即便是路家为了楚虞强买了许家的庄子,也不算什么,但他那个姨母阴穗,时不时就到淮家说道此事,想让淮景阳想个法子。
许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那几个庄子,简直要了许老爷半条命,否则许如月也不会这么闹了。
淮景阳回过神,视线从楚虞身上转到容庭那儿,有气无力道:“这事儿是我淮家做的不对,是我、”
淮景阳顿了顿,瞥了楚虞一眼:“是我负了楚虞妹妹,容公子气恼也是应该,但既是我淮家的错,自由我淮家担,路家不必同许家过不去,容公子说呢?”
容庭掀了掀眸子,却听一旁的姑娘率先开了口。
“淮公子说的这叫什么话。”
淮景阳一怔,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楚虞,不知是哪句话说错了。
楚虞抬眸对上淮景阳那双有些慌乱的眼睛:“路家收了许家的庄子,本是生意上的事儿,与你我有何干系?淮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况且你我并未定亲,我又何必因着这事和你过不去,淮公子与许姑娘未免也太看得起自个儿了。”
淮景阳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没料到楚虞会说出这些话。他尴尬的红了脸,这话说的,真像是他自作多情了似的。
许如月亦是一怔,但她觉得,林楚虞定是吃不着葡萄才这么说的。现在她没能得到表哥,这才说淮家不好的。
许如月小声嘀咕:“那路家平白无故何必难为我们许家。”
“路家家大业大,想为难人怎么了,莫非许姑娘还以为同淮家联了姻,旁人就动不得了么?”
楚虞冷不丁勾了勾唇:“淮家有几座庄子几亩田地几张地契?竟由的许姑娘生出这么大的底气来。”
那头容庭弯了弯唇,这丫头一张嘴真是厉害。
真教训起人来,一点儿也不输阵。
淮景阳已然是懵了,张了张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他是没见过楚虞这个样子的,平日里,楚虞说话轻声细语温婉大气,何曾这般凌厉过。
她目光从许如月身上收回,又转而看向淮景阳,脸上紧绷的神情略微一松。
“更何况,容庭是我兄长,淮公子由着许姑娘胡言乱语,传出去,不是要毁我名声么?许姑娘存的什么心思。”
容庭手中把玩着扳指的动作一顿,忽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许如月一噎,容庭对她那样上心,怎么可能只是兄长。
她欲要反驳,可又不敢在容庭面前放肆,生生将心里的话憋了下去。
淮景阳被楚虞说的一愣一愣的,深知这回陪许如月来路家本就不占理,他面色愧疚又难堪,起身同楚虞赔了不是,抬脚便速速离开了。
许如月一愣,不甘不愿的跟了上去:“表哥,我家那庄子…”
淮景阳脚步一停,冷冷道:“要不退了你我的亲事,你再去同路家说理,许是更顺当些。”
许如月抿着唇,不再说话。
淮景阳与许如月一走,楚虞身子一轻,摸着扶手缓缓落座。说了那么一些话,口干舌燥的,楚虞摸起一旁的茶盏,就着冷了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就见容庭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瞧,楚虞迟疑的放下茶盏,还没开口,就见男人蓦地唇角一弯:
“林楚虞,谁是你兄长?”
他顿了顿又问:“老太太责骂你了?”
容庭看着小姑娘低垂的脑袋,露出侧边一小片白皙的脖子,翠绿色的耳饰晃了两下。
他心下一动,稍稍移开目光,嗓音柔和,轻笑一声道:“她骂你做什么,不是我一厢情愿么?”
听起来,还挺委屈的。

第41章
听他的声音, 虽是一贯打趣的腔调, 但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沉。
楚虞抬头看过去,不知是不是在床上躺了几日, 这人精神头好似没那么足。
她迟疑的抿了两下唇,犹豫着道:“其实我觉得,秦楼楚馆也没什么不好,真的。”
容庭眉间一蹙,直勾勾盯着她瞧。
小姑娘捏了捏帕子, 像是不知怎么说好, 眉眼纠结的拧了拧,眼皮都皱成了三层。
她沉吟片刻, 又说:“庭哥哥, 嗯,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其实多走走也、也挺好的。”
楚虞艰难的颠三倒四的说了这么几句,说完自个儿都觉得荒唐,偷偷抬头睨了一眼,容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
她猛地低头将手中捧着的茶水饮尽,躲似的偏过身子。
男人看着她这不连贯的动作,慢慢坐直了身子,颔首道:“你说的是。”
“血气方刚的年纪,正是娶妻生子的好时候。”
他说这话时,嘴里像含着一口酒似的,缱绻绵长。

这事过后, 许如月再没敢闹过,阴穗也得淮阴氏狠狠责骂过,一下收敛了性子,安静了的等着许如月的婚事。
自那日之后,老太太也未曾找过容庭。她分明知晓了容庭对心思,却没要和他阐明的意思,像是要佯装不知,糊里糊涂让这事儿过去似的,
容庭亦是不着急,老太太想装糊涂,那就让她装去。
可容庭这不急,路临反而急的跳脚。按着容庭的吩咐,他将路家所有的家底整理成一摞子账簿与地契放置桌前。
他实在想不通,公子看着对楚姑娘挺上心的,可关键时候却还有心料理生意。
路临嘟囔了句:“公子,我瞧楚姑娘就是碍着老太太才不敢应你的,你要不跟老太太服个软…”
路临这话说完自个儿都不得劲儿。
公子同容家的人有什么过节他比谁都清楚,要他去同老太太服个软,简直比登天还难。
容庭只勾了勾唇角,并未答话。
他随手挑了半摞田庄布庄的地契,盯着桌案瞧了许久,沉思片刻,眼底沾染上零星笑意,只一闪而过,随即布满阴沉。
他算是瞧出来了,林楚虞那丫头油盐不进,真要这么慢慢哄着,慢慢耗着,许是老太太替她找好人家将她嫁出去了,他都得不了手。
路临张了张口,还想再出几个主意,忽然门窗外传来一阵声儿,似是闻妈妈在说话。
另一道声儿是老太太。
老太太来路家也有些日子了,从未来霁月轩瞧过公子,路临回头看了眼容庭,只见他面上没半分惊讶,只掀了掀眸子道:“把门打开。”
这意思,是要老太太进屋里说话了。
路临请老太太进书房后,就在屋外将门给关上,在外头候着。
闻妈妈见了不由好奇问了两句:“老太太怎么来了?”
闻妈妈不喜老太太,也不喜楚姑娘,这路临知晓,他便只扯了扯嘴角道:“许是唠唠家常。”
闻妈妈嘴一撇,知道路临不愿说,她便不大高兴的走了。
书房内,老太太落了座,齐妈妈也候在一旁。
容庭抬眸看了眼齐妈妈,知道这妈妈是老太太最亲信的人,便由着她在这儿听着。
老太太今日来,也是思虑良久的。
她也想清楚了,这两日便带着楚虞那丫头回京,左右林许病逝,胡氏也被处置,这丫头的心结该放下了,往后江南便再没什么可让她牵挂,势必要在京城安稳度日的。
至于容庭,等楚虞一走,断了他这念想,两人一南一北,也不怕生出事端。
可她思来想去,容庭毕竟是她容家的血脉,是她亲孙儿,该嘱咐的话,老太太还想嘱咐两句。
说话之前老太太瞧见桌案摆着的一摞账本一摞地契,不知怎的她眼皮一跳。
目光移开之后,她清了清嗓子道:“过两日我便回京,你看我这个祖母也碍眼,老婆子我就不讨扰你了。”
容庭清淡的微微弯着嘴角,一副认真听她说话的模样。
老太太睨了他一眼,继续道:“楚虞自然是要同我一道回京的,你若是得了空,也回京瞧瞧你父亲,顺道让容家为你挑门好亲事,这事儿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容庭食指拇指轻捻,捉着一小块衣袍,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他低低应了声:“外祖母说的是,这事拖着也不好,是得回京。”
老太太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蹙了下眉头,沉默片刻。
明明也是亲祖孙,可偏生她与容庭生分,这会儿连说话都要斟酌着说。
老太太叹了声气,挑明道:“你对楚丫头的心思我已知晓几分,但这丫头我清楚,她断不会生出这种荒唐念头,若你不去招惹她,便是半分事都没有。”
老太太顿了一下,肃起脸道:“平日你做什么我管不着,只这事儿,我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你趁早打消了念头,这丫头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就当慈善一回,莫要再祸害她。”
老太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是他再不应,当真是不善不孝了。
容庭嘴角溢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眼角也是微微弯起,只是收起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倒是叫老太太有些怵,
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声笑:“那我若是非要祸害呢?”
老太太猛地偏过头瞧他,容庭亦是半弯着眼眸直直回望老太太,嘴角却缓缓收紧,最后敛起所有笑意。
他抬手压在地契上,食指轻抬,在上头轻轻点了两下,沉声道:“这是路家所有的田庄布庄和铺子。”
容庭话没说完,但那意思老太太是明白了。
老太太那布满细纹的眼尾稍稍上扬,目光从容庭那难得正经的脸上下移,一沓厚厚的地契,她都冷不丁被吓一跳。
老太太稍稍握紧了扶手,端了端身子,声音里有些细微的怀疑犹豫:“楚丫头的亲事自是由我做主,但她若不愿,谁都勉强不了她。”
“那她要是愿意呢?”
老太太冷哼一声:“不可能。”
容庭垂眸笑了声,一手撑在桌上蓦然起身,嘴角漾着冷意:“我就是提醒祖母一声,别拦着她,祖母若是拦着她,当年容家做的那些不仁不义的事儿,若是传出去了,怕是祖母和我那位爹,都不好做人吧。”
最后一句,他拖长了语调,听的老太太大怒。
老太太猛地抓紧一旁的拐杖起身,狠狠杵了两下:“你这是什么混账话!你也姓容,容家不好过,你又能捞着什么好处!”
容庭不咸不淡的笑道:“容家不好过,我心里头才舒坦,您说这算不算好处。”
老太太冷静下来,平复了几声呼吸,终是败下阵来。
她这一辈子,只愧对路家,偏偏容庭是个讨债的,老太太又气又愧,否则也不能任他放肆这么许多年。
容庭今日不为路家与容家的旧怨,没打算在这事儿上过多牵扯。
他抿了抿唇,沉声儿道:“我就是给祖母透个底,只要祖母不拦着就好。”
他停了下,继而又说:“您也不必担心我待她不好,我容庭要么不娶,娶了必好生待她。”
老太太心下微动,他这两句话,无不是在提醒她,容正喧当初是如何待路氏不好的。
老太太身形一晃,好在齐妈妈扶住了她。
老太太是被齐妈妈搀着出去的,候在门外的路临不由一顿,看这情形,还以为公子又同老太太吵起来了,赶忙就抬脚进去瞧瞧。
正见容庭像松了口气似的忽的落座,额前一层汗。
他抿了一口茶,方才有些暗哑的嗓音才稍稍清润了些:“备马车。”
路临也不敢多问,忙就让下人备好了马车。
此时林家,老太太早两日就让摇竹传过话,说是这几日便要回京,楚虞正挑着衣裳和饰品。
邹幼见她将这朵银花簪捡到了一边,心疼道:“姑娘,这都是好东西,怎就都不要了?”
楚虞睨了一眼,那些都是路家送来的。
她这么想着,便瞧瞧抬眸看了眼伺候在一旁的摇竹。
老太太前些日子又让摇竹来林家伺候她,摇竹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丫头,她来这儿做什么,楚虞心知肚明。
老太太还是怕她动了歪心思,是让摇竹看着她呢。
屋外头粉衣丫鬟疾步走来,摇竹瞧楚虞忙着,转身朝那丫鬟问:“何事?”
楚虞闻声放下手里的几支簪子,回头扬了下眉。
丫鬟手里捧着一个红匣子,一路捧来倒是轻的很,也不知里头是什么贵重物品。
她递过去,摇竹便伸手接了。
“容公子来了,正在前厅吃茶呢,这是他让奴婢转交给姑娘的。”
摇竹手上一顿,嘴角亦是一僵,下意识偏头去看姑娘的脸色。
她目光有些复杂的落在这匣子上,难不成真像老太太担忧的那般,姑娘和公子…
这要让老太太知晓,可不得气出病来。
楚虞面色如常的抬手开了匣子,入眼便是最上头的一张地契,她心下一跳,随手翻了几张,亦是如此。
摇竹早就看呆了,这、这是?
二公子莫不是将路家家底都交代在这儿了?
砰的一声,楚虞合上匣子,她从摇竹手中接过,转身就抱着这玩意儿往前厅走。
一路她走的极快,心也跳的极快,这轻的不能再轻的红匣子,像个烫手山芋似的,一不小心就将她掌心烫的火辣辣的疼。
到了前厅,她猛地停住脚,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将匣子重重放置容庭面前。
她蹙着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容庭丝毫不恼,看小姑娘因为走的太急,笔尖都冒了一层汗,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杯盏:“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他缓缓起身,从楚虞手中强行将帕子给扯了出来,正要替她擦去额前的汗时,小姑娘一手挡在面前,还往后退了一步。
容庭敛了笑意,捉住她的手腕,下颔紧紧绷着,连眸子里都透着冷意。
楚虞头一回见到他这个样子,平日里,容庭就算是发怒都是笑着的。
她不由停住手中挣扎的动作,直愣愣看着他。
容庭一寸不落的替她将脸上的汗都擦去,一边慢着动作低头把帕子折成方块,一边道:“自幼我容庭想要的东西,全是容家的。”
他忽的抬眼,对上楚虞有些许茫然的眸子继续道:“容谨的剑术是容正喧教的,衣裳是老太太亲手缝的,他那一手漂亮的字,也是母亲教的。”
他说罢顿了一下,笑着看了眼楚虞,楚虞一震,张口想宽慰他两句,他忽然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小丫头,你说哥哥惨不惨?”
力道有些大,楚虞抬手就想拂开。
“啧,就连你都是容家的。”
她愕然,怔了一下。
容庭忽的松开手,楚虞脸颊一下多了一道红印子,他满意的看了一眼,抬了抬下巴指向方才被姑娘扔下的红匣子。
“给你的。”
他笑着弯了下唇:“聘礼。”
他将折的工工整整的帕子交还给她:“同老太太回京后,你要是还想嫁谁。”
他顿了顿,明明是笑着,眉眼却有一丝狠厉:“我就打断他的腿。”

第42章
容庭看着小姑娘有些被吓到, 缓和了下脸色, 将红匣子重新塞进她怀里,最后看了她一眼, 这才抬脚离开。
摇竹一直就候在门外,看到容庭出来时不由挺直了背脊。
容庭脚步顿了下,偏头看她,脸色算不上柔和:“尽管让老太太知道。”
摇竹一僵,速速低下头, 吓的脸都有些白。
直到容庭走了, 她方小跑着进前厅,瞧姑娘一脸复杂的抱着匣子, 她忍不住问:“姑娘, 二公子他是不是逼迫姑娘了?姑娘莫怕,老太太会为姑娘做主的。”
楚虞忽然抬头望了眼摇竹,轻声道:“没有。”
摇竹怕她一时想岔,当真会做出荒唐事儿,忙道:“姑娘,这两日就回京了,等到了京城,便都无碍了。”
楚虞心不在焉应了声,打发摇竹退下,摇竹迟疑又担心的三步一回头,最后抬脚往路宅去了。
楚虞自是知晓她要去哪儿,摇竹什么事儿都不会瞒着老太太, 这事亦然。
临近回京的前一晚,老太太只是让齐妈妈来瞧瞧她,帮着她拾掇随行的行李。
齐妈妈倒真的是来帮着她的,衣裳叠的工工整整,将那不大的匣子塞的满满当当。
中间楚虞等了许久,都不见齐妈妈要说别的的意思。
她一边将钗头簪子一一放进妆奁里,一边时不时抬头打量了下齐妈妈。
可一直到齐妈妈离开,都未曾有旁的话要同她说。
楚虞实在摸不透老太太的意思了,她明明知晓那日容庭来做了什么,可这几日却是一句话都没让人捎给她。
而楚虞又因为避嫌,也不敢去路宅给她问安,一隔两三日,二人竟是一面也没见过。
邹幼端了水进来,梳洗过后方道:“姑娘,明日便要回京了,水路要走十几日呢,姑娘今儿个得好生歇息。”
楚虞低声应了,比平日都要早一个时辰熄了烛火。
里屋一下暗了下来,她心里瞬间松了口气。容庭送来的东西实在贵重,她也早交由陈叔,待她走后,便交还给路家。
等回了京,她还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做容家的表姑娘。
她同老太太上船的那日,并未见容庭,倒是王氏带着林茹假模假样的来送了送她。
当着老太太的面,王氏一副照顾的模样,嘱咐了许多话,楚虞只是淡淡笑着,并不多做理会。
林茹整个人蔫蔫儿的,一副消沉的模样。
楚虞要走,她本该高兴得合不拢嘴的,可现下林楚虞无论是回京还是留在江南,也与她再没半分关系了。
楚虞转身时轻瞥了她一眼,听邹幼说王氏给林茹定下了亲事,算不得好,但也算不得不好。
不过林茹心比天高,自然是看不上人家的,可得郁闷好些日子。
正此时,路家那头,陈叔依着楚虞的吩咐,将那不知里头装了什么的匣子交还给了路家。
接手的人是闻妈妈,一听是林家送来的,她便好奇的不行,打开一瞧,险些没吓出病来。
她抖着手翻了几张,细细看了眼,确认无误这才合上匣子。
闻妈妈心里头发慌,她本以为公子也就是一时兴起,可没想到,公子竟这么随便将路家的家底交了出去,
闻妈妈后怕的拍了拍胸脯,还好是退了回来。也好在那林楚虞已经回了京,若是再留些日子,真跟公子定了亲,以后这路家岂不是都成姓林的了,就连她管了这么多年的后宅,也都要一并交出去。

从江南到京城,水路走了十几日,老太太年迈,这十几日走的她头晕眼花,楚虞也是日日都去问安,细心照料着。
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容家的马车已经候着了,老太太迷糊着眼,由着楚虞搀着她上了车。
刚掀开马车的帘子,楚虞愣了一下,忙道:“今儿个怎么是谨哥哥来?”
容谨平日里忙,楚虞少有见他的时候。
而且年前他才刚成了亲,那位新嫂嫂是个粘人的,只要容谨在府上,多半时候都陪着她。
容谨伸手扶了把老太太,眉头下意识一蹙,他有话想同楚虞讲,但老太太这模样,他倒是说不出口,怕又惹老人家不快。
他顿了顿:“今日不忙。”
楚虞狐疑的看了眼容谨,今儿个谨哥哥怎么怪怪的,平日里他可不是那种吞吞吐吐的性子。
楚虞没往深处想,倒是一路顾着老太太,怕她刚下船乘车头晕的很。
可到了容宅,她方明白容谨为何迟疑不决。
就连刚出嫁不久的陈梓心都回了容宅,就在门外候着。
一见马车停下,她急忙迎了上去,扶下老太太就往里走,扭头压低了声音道:“你先去大舅父那走一趟,外祖母这儿有我呢。”
楚虞一顿,不知容正喧找他做什么。
不过这次从江南回来,她对容正喧也没了平日里那般自然亲切,想到林许临终前那番话,她就烦躁的很。
没想到她那看起来清正的大舅父,竟会做这种荒唐事,兴许若不是因此,顾颜也不会嫁给林许…
楚虞心下杂乱的想着,就见容谨还没离开,正等着她。
容谨面色复杂的低头望着她,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你先随我去一趟,这事…不算小事。”
楚虞心下莫名有些不安,但还是强装镇定的随容谨一道去了。
可到了安杏苑,入眼的却是院子里绑着红绸缎的十几个箱子。
楚虞脚步一顿,心下有些愕然。但这情形看着着实眼熟,当初陈梓心夫家上门提亲时,亦是这么几个箱子抬进来的。
但远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忽的,一道人影从屋里钻了出来,玉氏面色不大好看,勉强扬起一抹笑:“楚丫头回府了,快来屋里。”
楚虞点了下头,心下更不安了。
容谨没进屋里,只看着这一院子的聘礼,实在有些头疼。
新妇庄氏不声不响到了后头,推了他一把,娇声道:“我还头一回见自家给自家下聘的呢。”
屋里,不止玉氏和容正喧在,容瑶瑶也在。
她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楚虞一进门她便道:“你也太了不得了吧,才去了江南不多久,竟让二哥哥隔着几道山水来给你下聘啊。”
容瑶瑶刚听说的时候,可是吓了好大一跳。现下缓过神来,也还是惊讶的不得了。
楚虞闻言,脚步微停,那撩着珠帘的手一顿,僵了好半天。
容正喧怕她脸皮薄,板着张连将容瑶瑶赶出去。
厅内一静,容正喧轻咳了两声:“这事,老太太可知晓?”
楚虞眉头紧了紧,抬头看容正喧,又不自然的撇开眼,摇头道:“外祖母怕是会气着,大舅父若不想添事儿,这事儿就当没有过吧。”
这话容正喧听出来了,他本以为是两个孩子两相情愿,现在看来,又是容庭那混小子做出的混账事儿!
这回先说话的是玉氏:“容庭这回下聘,排场不可谓不大,京城人多嘴杂,这事怕不是能当做没有过了。”
楚虞磨了下后槽牙,没想到容庭还有这么一招。
说什么她还想嫁谁就将人腿打断了,他这么一个下聘,还有谁敢娶她?
容正喧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觉得实在对不住楚虞这孩子,猛地拍了拍桌,怒道:“这混账小子!你放宽了心,你外祖母早就同我说过,要给你找户好人家,这事你舅母操心,定不会让你因着容庭耽搁了亲事!”
玉氏也点了两下头,这事她早就想好了,不过老太太看上了江南淮家的孩子,她便不好再说别的,现下机会来了,玉氏忙顺着话往下说。
“是啊,我娘家正有个外甥,外貌品性才能皆不差人,楚丫头还见过人呢。”
玉氏早就想撮合楚虞和娘家的亲事,老太太对这丫头多有疼爱,若是这丫头能与玉家沾亲带故,那是好事儿。
更何况,玉氏不屑的弯了弯嘴角,这丫头嫁谁也不能嫁容庭。
玉氏睨了眼容正喧,若他知晓楚虞的身世,不知会做何反应。
楚虞揪着帕子想了会儿,玉氏的外甥?
莫不是上回在裴家家宴见到的那人…
“旁惑?”
没想到楚虞还记得,玉氏面上带笑的点了点头:“正是正是,等哪日得了空,我叫他去安喜堂坐坐。”
容正喧面色这才稍缓,只要不耽误楚丫头的亲事就好。
楚虞离开时扫了眼院里的箱子,抬脚疾步往安喜堂赶。
她垂下头,心里又怕又气。
就容庭这般动作,哪里能不耽误她议亲,谁家还敢上门来提亲呢。
老太太那儿指不定要生多大气。
再者说,玉氏那外甥旁惑,也就是个沉迷酒色之人,当时裴家家宴时,还将一个丫鬟调戏哭了,她就是不嫁,也绝不嫁这种人。
楚虞低头走的匆忙,险些撞上刚从安喜堂出来的陈梓心。
陈梓心如今嫁了人,发髻也梳高了,同从前看起来是不大一样。
可她虽然嫁人了,却也没忘记容庭。
楚虞记得亲事定下来的头一个晚上,她路过陈梓心房前,就听见她在屋里头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陈梓心确实有些意难平,可也就那么一瞬,她默了半响道:“你和二哥哥,可是?”
楚虞扯了扯嘴角,笑着将话头挑远了:“陈姐姐新婚可还好,姐夫待你可好?”
陈梓心抿着唇笑笑:“都好。”
她侧身让道,楚虞明摆着不愿多说,她也不好再问。
不过陈梓心知晓,虽然二哥哥是那么个性子,可他断不会拿这事当玩笑,那十几箱的聘礼,岂是一句玩笑能解释的。
陈梓心苦涩的笑了笑,若是她不嫁人,是不是…
颠簸了这么十几日,楚虞本以为老太太回安喜堂应是先歇下了,谁知她才刚一进院子里,就被齐妈妈叫住:“姑娘,老太太在屋里等着呢。”
楚虞背脊一僵,外祖母定是知晓了。
她栓着一颗心,轻手轻脚的进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正倚在榻上,半眯着眼。
见着人来,她方才稍稍坐正了些。
楚虞原打算听老太太训她一顿,不料老太太却只叹了声气:“你这丫头,委屈你了。”
她闻言一怔,忽的红了眼眶,哽咽道:“外祖母…”
老太太摆了摆手:“容庭的性子我知晓,他虽做事儿没个分寸,可总归也只是气气我和他爹,这回明摆着不是一回事。”
楚虞抬眸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瞧了她一眼:“若不是真想娶你,他不会这么做。我也知晓你对他无意,定是拒过他,要不他何必将事儿做绝,你要是不应了他的亲事,恐怕这一两年,议亲得耽搁了。”
老太太说着,想起那日容庭同她说的那些话,心下也有些犹豫。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的亲事,你还得自己考量,若是你真愿意,外祖母是不拦你的,若是不愿意,外祖母亦能护着你,你且放宽心去。”
楚虞心下微动,抬手擦了眼泪,老太太闭眼歇息了她方才退下。
一路上邹幼时不时抬头瞧她,欲言又止的,方才老太太的话她也听见了,这意思便是让姑娘自个儿拿主意。
她想嫁便嫁,不想嫁便不嫁?
邹幼迟疑道:“姑娘,您当真对二公子没一丁点念头么?”
姑娘的脾气邹幼也知晓一二,若是当真没一点儿念头,依姑娘那执拗的性子,许是要义正言辞的同老太太说,宁可出家做姑子,一辈子不嫁,也不嫁二公子,
可姑娘,却并非如此。
楚虞脚下一顿,默了半响:“去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汤,等外祖母醒了给她送去。”

第43章
容家二公子给容家表姑娘下聘这事儿, 京城传的那叫个沸沸扬扬。
时隔两年, 容庭人还在江南,名声却又燥了起来。
楚虞这几日一直呆在安喜堂的小院里,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老太太那儿都去的少。
玉氏中间派人喊过她几回,她也都称病回绝了。
听说旁惑近日常到容家来探望玉氏,楚虞心下知晓玉氏的盘算,可旁惑那人, 楚虞是看不上的。
不知是来看笑话还是看热闹, 容芊芊隔个一日就来安喜堂给老太太问安,顺带回回都要提到她。
老太太让她给说烦了, 摆了手就让她下半月不用再来安喜堂。
容芊芊撅了撅嘴, 出了老太太屋里,便绕到后院,被邹幼给拦下了。
邹幼挡在偏头,笑着道:“二姑娘怎么又来了,我们姑娘这几日病着,怕是见不了人。”
容芊芊横了她一眼:“回回都是这说辞,你们姑娘不是病着不能叫人,是没脸叫人吧?”
容芊芊说着不禁笑出声:“二哥哥下了聘,人却没出现,是拿我们家楚虞打趣儿呢。”
“二公子马车都已经停在府外了,这会儿想必正在前厅同老爷说话呢,不多久想必是要来安喜堂问安的, 要是二姑娘这话让他听去了,可是凭白惹了不快呢。”
摇竹捧着一碟子梅花烙来,还没走近,香味儿便直扑鼻。
不过她这话说的,容芊芊与邹幼皆是一愣。
里头正埋头抄写佛经的姑娘亦是一顿,生生在白纸上多滴了一点墨,毁了她抄了两三日的经书。
她眉间微动,容庭怎么就来了?
按着江南到京城的路程,想是在她和外祖母刚走不久,他便动身了。
思此,楚虞心下又是一阵复杂的情绪。
屋外,容芊芊抖了抖唇:“你瞧见他了?”
她问的是摇竹。
摇竹颔首,将那碟子梅花烙抬高了些:“二公子特地叫人送来给楚姑娘的。”
容芊芊目瞪口呆的看了眼,不甘愿的离开了。
这时节哪来的梅花烙,若真是二哥哥送来的,二哥哥对林楚虞还真是好。
容芊芊也两年不见容庭,这回他还没回京就闹了这么大一桩事儿,她自然是好奇的不行,知道容庭回府后,就往安杏苑赶,却见容瑶瑶一干人候在院子里。
就连容谨,都在一旁长椅上坐着,庄氏正摇着竹扇。
容芊芊轻声走过去,还没走近就能感觉到这院子里的压抑,她不敢问容谨,便低声朝容瑶瑶道:“我听说二哥哥回府了?”
容瑶瑶白了她一眼,容芊芊这巴巴赶过来看热闹的模样真惹人讨厌。
“有你什么事儿。”
容芊芊一噎,不再自讨没趣。
只是看连容谨都在外头候着,想必容庭是在屋里被大伯教训了,毕竟他惹出这么大的事儿呢。
屋内,并不比屋外热闹几分。
反而寂静的悚人。
容庭刚一进门时,容正喧确实手握竹鞭想要教训他,可两年不见,乍一瞧见他,又下不去手,生生僵住了动作。
容庭慢条斯理的目光从他手中掠过,笑也不笑的落座:“有事说事,我赶着去安喜堂给老太太请安呢。”
容正喧被他这态度气的又是一阵怒火,直指着他道:“你知不知晓,你这一下聘,满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你让楚丫头往后如何议亲!如何嫁人!”
容庭好笑的蹙了蹙眉:“我既下了聘礼,自然是要娶她的。”
容正喧早两年其实便有了这个主意,只是那时楚虞还小,容庭又收不住性子,加之老太太的态度,他便将这念头抛之脑后了。
前些日子,容庭冷不丁从江南下聘,容正喧说是气,可其实心中也有那么些期待。
但明摆着,容庭这是逼婚,楚丫头压根就没那个心思,容正喧自然不会为难楚虞。
他冷哼一声:“人家丫头能看得上你。”
容正喧的态度明显软和下来了,玉氏在一旁听的心下一惊,面色略微惊恐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容正喧不明所以,还垂眸投了个询问的眼神。
眼瞧容庭不耐就要离开,玉氏赶忙唤住他。
玉氏对容家的人没什么慈善的心,但若是容庭当真娶了楚虞,这丢的便是容家的脸面,旁人会说,容家兄妹之间乱…
玉氏倒抽一口气,她的瑶瑶将来议亲,又怎会顺当。
“你和楚丫头是没缘分的,既没缘分,又何必强求。”玉氏不大自然的说。
容庭好笑的瞥了眼玉氏,平日里容庭要是在,她向来是少说话的。
他嗤笑一声:“有没有缘分,那是我说了算。”
玉氏面色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狠狠拽了两下容正喧的衣袖,压低声儿道:“若是老太太知晓了,定要气病的,你作何不拦着?”
容正喧为难的轻拍了两下玉氏的肩,老太太不高兴是定然的,但…
他确实喜欢楚虞那丫头,与顾颜生的实在相像,老太太又将她养成了大家闺秀的模样,若是容庭这混不吝的小子能将人娶到,他私心还是高兴的。
玉氏抬头盯了他半响,男人多变的面色没逃过她那双精明的眼眸,玉氏与他同床共枕多年,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气的牙都在打颤:“你若是真成了他俩的婚事,我们容家就完了,瑶瑶也完了!”
容庭脚下一顿,回过身来看了眼玉氏。
就见容正喧亦一脸茫然道:“为何?”
玉氏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浑身抖了几抖,眼眶被逼红,偏头瞧见容庭在看她,心下是一阵紧张。
她看也不看容正喧,冷笑一声:“你从前欠下的风流债,还要我来提点你?”
话落,容正喧瞪大了眼,盯着玉氏那张明显冷下来的脸看了半响,又扭头瞧了一眼容庭,险些找不着自个儿的声儿:“你、你这是什么胡话!”
玉氏也忍不下去了,抬眼就掉了两滴泪:“楚虞是冬日生的!你和顾颜做的那龌鹾事儿,你倒是忘的一清二楚!”
容正喧身形一晃,右手撑着小几,险些站不住脚。
容庭面上并未泄露过多情绪,只侧身看着容正喧与玉氏,似是好半天才将玉氏方才的话听了进去。
他眉目间染上一丝暗色,连带着嗓音都沉了些:“你说谁?”
玉氏破罐子破摔,也不怕得罪这爷俩了,左右她也是为了容家好,不占理的人,是容正喧,不是她。
她冷笑着抬手擦了眼下的泪,直直对上容庭那暗沉的眸子:“林楚虞,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是你爹早年欠的风流债!你若是真娶了他,那就是乱了伦理,我们容家,岂不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容庭握紧了拳头,以撑着身子:“当真?”
他问的那人,是容正喧。
容正喧脸上又惊又疑,不可置信的看了玉氏许久,他缓过神来,并不那么笃定道:“你说什么胡话,楚虞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
玉氏:“楚虞那丫头寄人篱下不想给人添事儿,来了三年也未曾提过生辰,可我问过她,她是冬日生的,这么巧就是冬日生的…”
容正喧与顾颜当初做那龌龊事儿是在年后,顾颜若那个时候怀上了孩子,那楚虞该是十二月初生的,正好是冬日。
那如何不是容正喧的孩子!
容正喧一时沉默不语,容庭定定瞧了他半响,蓦地抬脚走过去,直扯过容正喧的衣领,玉氏哪里知道他会有如此动作,吓的往边上蹿了蹿。
容正喧乃一届武夫,原本岂是容庭能动的了的,可偏偏他心不在焉,跟丢了魂似的,容庭这么一动手,他险些栽倒。
“她方才所言可真?”容庭沉着声儿,听起来骇人的很。
容正喧抿着唇不言语,容庭一下便明白了意思,手一松,抬脚便往安喜堂去。
他这么满身戾气的出来,侯在院子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容瑶瑶小跑进屋里,见容正喧衣领凌乱,惊呼道:“爹,二哥哥同你动手了?”
可屋子里,却无人回她话。

安喜堂里,容庭并未与老太太提及玉氏所言。
那日在路家他与老太太早就明说过,若是老太太知晓这件事,那日就是拼了命也会拦住他。
可她并未。
老太太实在是乏了,不愿再理会儿孙们这点烂事儿,何况容庭这小子,她向来劝不住。
老太太叹了声气,只道:“你不必再说,楚丫头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孩子,她的亲事,她自个儿拿主意,谁都逼不得她。”
容庭一手放置在腿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嗓子涩涩的,硬是说不出半句话。
最后像是落荒而逃似的,只应了一个好字,便早早离开,连隔壁屋子都未曾抬头看一眼。
正此时,后头传来一声吱呀,容庭原匆匆离开的脚步一顿,却只僵着个身子,一动不动。
只听邹幼微微上扬的嗓音道:“二公子来了?”
容庭缓了几口气,面色如常的转身看过去,就见小姑娘一身鹅黄色薄裙,未施粉黛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
几日不见,好像瘦了。
容庭蹙了蹙眉,容家是不给她饭吃么。
楚虞见了他脸上并未有喜色,清清冷冷的朝他点了头,随后转身要进老太太屋里。
忽然身后的男人唤了她一声,楚虞停了脚步,就听容庭默了半响道:“这事是我办的糊涂,给容家下的那十几箱聘礼,留给你当嫁妆。”
楚虞一怔,回头迟疑的望着他。
男人朝她扯了扯嘴角,笑意勉强:“小丫头,全当哥哥给你赔罪了,将来容家会给你找户好人家。”
楚虞抿了抿唇,应当高兴的。
可这心里,怎么五味杂陈的。

第44章
原本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容家二公子给容老太太跟前养的表姑娘下聘一事, 陡然一变,成了二公子疼惜妹妹备的嫁妆。
这事儿实在牵强, 不说容瑶瑶,那老太太跟前刚成婚不久的陈梓心,怎就没有如此大手笔的嫁妆。
何况楚虞还未议亲呢。
容庭自那日后便在没出现在容家,反而是住在了鹿河巷的宅子里。
直到颓废了三两日后,丘长决与苏裴二人找他去江南阁吃酒, 这才拾掇一番出了府。
丘长决眯着眼打量他, 欠收拾的眯着眼:“我说二公子不厚道啊,回京了也不来丘府递个信儿。”
苏裴亦是点头, 不过苏裴向来比丘长决心细, 一眼就瞧出容庭这一身消沉的气息。
他舌头一卷,啧的一声:“我听说你给你家那楚丫头备了十几箱的嫁妆?”
说到此事,丘长决也来了兴致:“那阵仗,我都想去容家提亲了。”
容庭面色难看的抬眸,目光从二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丘长决脸上,轻蔑的笑了一声:“老子废了你。”
吓得丘长决不敢再说道此事。
丘长决可惜道:“当初你若是不走,指不定咱俩能成一家人呢。”
丘长决说的是丘嫦沁,从前丘嫦沁倾慕容庭,那可是人尽皆知,丘家又是高门大户,要是真与容家结了亲, 倒也相称。
只可惜容庭一声不吭离京,一年后丘嫦沁也成了婚。倒也正常,丘嫦沁是姑娘家,本就不小的年纪了,是耗不起的。
好在她嫁的好,如今过得也好。
容庭随手翻了个酒杯,兀自斟酒,一口口往嘴里送,话没说两句,酒倒是喝了不少。
丘长决看他这架势,便道:“要不咱去醉春苑吧,你可不知道你走的这两年多了多少姑娘,那小脸儿,个顶个的美!”
苏裴知道丘长决是个闲不住的,闻言只抿了口酒浅浅笑着,若有所思的看着容庭。
只见这两年不见的男人蹙了蹙眉,不耐烦道:“不去。”
丘长决悻悻然坐下,嘴里嘀咕着:“两年不见,你倒是成和尚了。”

那头容家,自打容庭声称这些是给楚虞的备的嫁妆后,容瑶瑶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心里忒不是滋味儿。
她找玉氏说道此事:“娘,你说二哥哥怎么对楚虞那般好啊,这么多嫁妆…我和二房的姐姐们嫁妆加起来,也不及她一半。”
玉氏摇着竹扇的手微微一顿,扭头去看容瑶瑶。
若是这丫头知晓自个儿还有个妹妹,指不定闹成什么样。
何况,她并不想让容正喧认回楚虞,容家大房的姑娘,只有瑶瑶一个。
玉氏敷衍的低下头应了声,也没多的话要说。
容瑶瑶嘀咕了几句,见娘不爱听,便早早退下。
她和林楚虞是同一年生的,二人一般大的年纪,楚虞要议亲,她亦是。
可她的嫁妆…
容瑶瑶不大高兴得撅了撅嘴,楚虞除了二哥哥备的那些,定还有外祖母的,她一个外姓,哪用得着这么多。
容瑶瑶正要去安喜堂给老太太请安,这一年容瑶瑶常去安喜堂,玉氏说了,她是要议亲的年龄,得多去和老太太亲近,老太太从前是操持生意的,说不定能给她添些嫁妆呢。
半路上她就遇见了容芊芊,倒也不奇怪,容芊芊跟她打着一个主意,这也不是她头一回撞上容芊芊了。
容芊芊嘴角弯起,带着点嘲讽笑道:“你说二哥哥给楚虞备了那么多嫁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亲妹妹呢。”
容瑶瑶回头瞪了她一眼:“那也是给楚虞的,不是给你的,你嘚瑟个什么劲儿?”
二人一路斗嘴的到了安喜堂,却见老太太跟前已经有人伺候了。
楚虞正弯着腰替老太太将绿豆汤给吹凉,一边婆婆妈妈的嘱咐着:“虽是解暑,可绿豆性良,外祖母还是少喝的好。”
自那日见过容庭之后,楚虞的心只揪了那么一瞬,随后想想,这何尝不是好事儿,便将那些莫名烦躁的情绪抛之脑后。
容瑶瑶一来便叽叽喳喳的,三两句话离不开楚虞那丰厚的嫁妆,其中羡慕之色毫不遮掩。
容芊芊只抬眸打量着楚虞,当时二哥哥从安杏苑出来时分明是同大伯父吵架了,随后这才…
容瑶瑶这丫头脑子笨,别人怎么传她就信了。
容瑶瑶忽的想起玉氏交代的话,润了润嗓子道:“楚虞,我娘让我叫你去安杏苑坐坐呢,唤了你许多次你都病着,今日病总好了吧?”
楚虞垂眸将瓷碗递给老太太,勉强的扬了扬嘴角,玉氏唤她过去,为的什么她岂会不知。
这几日旁惑日日到容家串门,都快将容家当成他自个儿家了。
不过玉氏到底还是长辈,楚虞也不能这样不给面子,点了下头道:“我再陪外祖母坐会儿便去。”
老太太虽身子骨不大利索,可容家后宅的事儿哪里能瞒得过她,玉氏偶尔来瞧她,将那外甥旁惑夸到天上去了。
可老太太让人出去一打听,呵,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
“你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不必怕你大舅母不愉。”
楚虞顿了一下,低眉应声:“没不想去,姐姐们陪着外祖母,那我先去大舅母那儿吃盏茶。”
这几日以来,玉氏几乎是日日派人到安喜堂请楚虞过来吃茶,回回都被拒了,好不容易这回人来了,玉氏便遣人把旁惑叫来,
旁惑这几日都随了姨母的愿日日来容家溜达,可耐心也消耗的所剩无几了,这会儿过来,亦是没什么好脸色。
可在看到这位楚姑娘时,又眯着双小眼睛笑了。
他早见过林楚虞,知道是京城叫的上名儿的小美人,但碍于容家,旁惑从未敢对她起过心思。
可从旁惑进屋以后,楚虞却是一眼没往他那儿看,只微微抿着唇笑着,同玉氏说道一些琐事。
玉氏哪能瞧不出来,楚虞这丫头压根瞧不上旁惑,玉氏便给旁惑使了个眼色。
旁惑推了推一旁的小厮,那小厮立即将手里的东西搁置在楚虞面前的小几上。
就见旁惑扬着下巴,颇得意道:“这是琳琅阁的首饰,说是时下小姑娘最喜欢的样式,我还是和掌柜的有交情才让他留的这对碎花耳饰。”
楚虞敷衍的笑了两下,见玉氏也眼巴巴瞅着他,她只好客客气气的拿起那只小匣子,在旁惑得意的目光下缓缓打开。
楚虞睨了一眼,面上倒没什么变化。
反而是主座上的玉氏神色一变,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旁惑一眼。
楚丫头虽说在容家只是个外姓,可她跟在老太太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旁惑竟拿这种她一眼就能瞧出的次品忽悠人,真当林楚虞是他外边那些没眼里劲儿的莺莺燕燕!
楚虞慢悠悠的接过丫鬟上的碧螺春,抿了口缓缓道:“好东西,楚虞谢过旁公子。”
这慢条斯理的一句话,像是一个巴掌打在玉氏脸上,反而旁惑乐呵呵的,真当楚虞是谢他。
玉氏是真不成想旁惑竟这般不靠谱,虽说这门亲事她还是想撮合,但今日确实失了兴致,便称累早早离去,也吩咐了旁惑早些会自个儿府里。
玉氏一走,楚虞便也抬脚离开。
邹幼替她拿着旁惑送的那对翠花耳饰,就连邹幼这样的下人,都尚且能看出这首饰根本就是次品。
邹幼嘟囔道:“什么呀,这旁公子拿这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送姑娘。”
楚虞淡淡扬了扬嘴角,没说什么。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正穿过花园,却见本该离去的旁惑,不知怎的出现在这儿。
这个园子岔路多,不知他到底从哪个方向来的。
楚虞朝他欠了欠身子,便要从小径上走过去,谁知旁惑忽然叫住她,笑着道:“楚姑娘,我这走错了路,带路的小丫鬟也不知上哪儿去了,不如楚姑娘给旁某带个路?”
楚虞仍是淡着张笑脸,邹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旁家公子这借口,就同他送的首饰那般,上不了台面。
真当她们姑娘是傻的不成?
楚虞偏了头,抬手便招过来在树下清扫落叶的小丫鬟:“你送这位公子出府。”
小丫鬟诺诺的点头应是,谁知旁惑忽然变了脸色:“不用。”
丫鬟看了楚虞一眼,不敢掺和主子们私事儿,捡起扫帚就跑远了去。
旁惑走近了几步,笑着说:“楚姑娘不必跟我生分,我姨母的意思你也清楚,想必过不了多久,我旁家就要上门提亲了呢。”
旁惑还听说容家那位败家的二公子给她备了大十几箱的嫁妆,丰厚的很。
楚虞脸上一直客气疏离的笑容淡了下来:“大舅母的意思,恕楚虞不知,这是后院,旁公子自重。”
旁惑嗤笑一声,他见过的女人多了去了,这般拿乔的,也不少见。
只是这林楚虞,只不过容家一个不沾亲的表姑娘,承蒙老太太怜悯方能在容家有一席之地,说到底,身份上他还看不上呢。
若不是姨母劝说,加之林楚虞确实生的貌美…
旁惑不屑的弯了弯嘴角:“什么自重啊,都是要成婚的人,陪我走一路怎么了?”
旁惑抬了抬下巴,指使着碍眼的邹幼道:“主子说话,有你什么事儿,赶紧的退下。”
邹幼哪里肯,反而更靠近了楚虞两步。
“嘿。”旁惑冷下脸,还没见过这样不听话的丫鬟。
他欲要上前捉住邹幼往边上推,却先被楚虞止住步子。
原本客气安静的姑娘一张脸直沉下来,连带着声音都少了些温和:“你敢在容家后宅闹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姨母!”
旁惑还真被她唬住,悻悻然退开几步,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吓住,又挺了挺背脊。
“就是我姨母让我来的,你个寄人篱下的小丫头,还敢跟我对着干?装什么清高,你同容庭什么理不清的关系还不知呢,我肯娶你,算是仁慈了!”
邹幼听不得旁惑这般诋毁自家姑娘,扬着头就驳道:“你说什么胡话,我家姑娘、”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旁惑被人抓着衣领往后一扯,没站稳脚跟直直往后头摔去。
摔的那叫个惨烈。
接着是一股刺鼻的酒味儿,楚虞抬头望去,就见容庭一脚狠狠踩在旁惑腹上,旁惑疼的连连叫唤。
容庭微醺的双眸微微眯起:“就你?”
他玩味的弯了弯嘴角:“也配?”
容庭似是真的喝上头了,结实的往旁惑身上踹了几下不过瘾,拎起人就抡拳头,直吓的楚虞拉住他的手臂:“容庭!”
她眉眼间沉着又害怕,旁惑怎么说也是玉氏的外甥,容庭把人打成这样,事情定是要闹大的。
楚虞蹙着眉头看了眼旁惑,见他脸上青青紫紫的,一撇眼就瞧见容庭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一松手,旁惑整个人滑在了石子路上。

这事儿还是闹大了。
旁惑虽是皮外伤,可他旁家长子是受不得这种委屈的,硬是闹到了安杏苑,要玉氏为他做主。
玉氏一瞧他这样,也是心惊胆颤的,又听闻是容庭动的手,二话没说就将容正喧从书房请过来。
邹幼小声问:“姑娘,要不要奴婢去请老太太过来。”
楚虞眉头微蹙:“不必。”
老太太为她的事儿够操心了,这点小事,她自个儿能处理。
容正喧听闻容庭动手时楚虞也在场,吓得立即从书房赶过来,生怕容庭那混小子伤了楚虞。
他一身怒气的进了屋里,就听玉氏在问:“楚丫头可伤着了?”
容正喧气的直拿起架上的瓷器往容庭身上砸,容庭熟练的侧了下身子,更将容正喧气着了。
楚虞拧了拧眉:“庭哥哥是为了我,才伤了旁公子的,大舅父要责怪就责怪我好了。”
容正喧与玉氏皆是一顿,楚虞给邹幼使了个眼色,邹幼便将旁惑说的那些混账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回,还添油加醋了许多,硬是将旁惑说成了街边流氓。
玉氏怔了下,下意识否认:“定是楚丫头误会了旁惑那小子的话,老爷你是知道的,那小子哪里会这么说话,误会了,误会了…”
楚虞低眉顺眼的垂下头,轻声道:“旁公子还说,他自有姨母可做主,说话张扬了些,倒也不是大事儿。”
玉氏一滞,还没来得及说话,容正喧就狠狠拂开她的手,指着她怒道:“我让你操心这丫头的亲事,没让你随便找个混小子敷衍!你若是心有芥蒂,大可不做!”
玉氏瞪直了眼,心下也委屈:“瑶瑶也是你女儿,你可曾为了瑶瑶这般上心过?”
楚虞目光一直落在一侧的容庭身上,许是方才打的太狠,他手背上也划了几道伤痕,看上去也不浅。
蓦地听了玉氏这句话,楚虞面上闪过一丝错愕。
也是?
容正喧在这事儿上确实理亏,没再同玉氏争执,只是看着楚虞那张脸,一想到她或许是他容正喧的血脉,心下又是一阵复杂的情绪涌动。
楚虞对上他的眸子,竟领悟了其中的意思。
她不由觉得荒唐,这容正喧,莫不成误会了?
楚虞下意识侧身去看容庭,忽然就明白了,怎么那十几箱的聘礼,顷刻间就成了嫁妆了。
楚虞唇部微动,想开口解释一二,可容正喧与玉氏方才只像是说漏了嘴,并为有再多说下去的意思。
她犹豫片刻,还是没开口。
容庭身上的酒气未消,容正喧知晓今日这事儿还多亏了他,便和颜悦色的打发楚虞与容庭二人出去,自个儿留在屋里同玉氏大吵了一架。
长廊下,容庭径直走着,丝毫没有往回看一眼楚虞的意思。
楚虞紧赶了几步,指尖微微碰了下他的手背,容庭猛地缩了下手,像碰见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楚虞:“……”
“你记得擦药,天儿热,伤口好的慢。”
容庭步子迈的又快又大,只低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便再没多余的话。
楚虞顿了下脚步,心下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当他容庭的亲妹妹,竟能得十几箱的嫁妆。还能让之前怎么赶都赶不走的人,离她远远的。
若是能这么一直叫他误会下去,倒也不是坏事儿,楚虞莞尔一笑。
忽然,身侧的邹幼一声惊呼:“姑娘,您受伤了?”
前面走的飞快的人步子一顿,楚虞低头顺着邹幼的视线看过去,不在意的用衣袖遮了遮。
方才拉住容庭的时候,被旁惑无意间刮伤的,就很浅的一道伤口,倒是不碍事。
忽然一阵黑压压的阴影落下来,楚虞抬头,下意识后退一步。
方才还恨不得踩着火轮走的人,正蹙着眉头,捉起她的手腕。
他眸色暗沉,伤口是不深,但楚虞生的白皙,这么一道浅浅的伤痕在她手背上都格外刺眼。
小姑娘挑了下眉,仰头看着他出格的举动,容庭忙撇开目光,僵硬的松开手。
他蹙了下眉头:“这么点小伤,大惊小怪什么。”
楚虞低下头理了理衣袖,反而是一旁的邹幼心下腹诽,谁大惊小怪,这不是二公子自个儿大惊小怪折回来的么…
容庭转身欲要离开时,楚虞忽然叫住他:“庭哥哥。”
容庭身形一怔,现在听她叫声哥哥,心里跟针扎似的。
楚虞看他僵硬的背脊,原想解释的话咽了下去,轻飘飘道:“哦,忘了跟庭哥哥道谢,多谢庭哥哥出手相助。”
而偏生,这姑娘像是故意似的,一声声哥哥唤的比平日还好听。
眼瞧着男人逃似的离开,楚虞微微弯起眼角。

第45章
旁惑那事, 最终还是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老太太叫来玉氏, 狠狠斥责了她一顿,玉氏不敢言语, 只能埋头忍着。反正楚虞和旁家的亲事,玉氏不敢在撮合。
可玉氏前脚刚来,没多久容正喧便也来了。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玉氏眼里是焦急恐慌,容正喧则移开眼不去看她。
昨个儿二人吵了一架, 玉氏心下觉得都是女儿, 容正喧摆明是更偏爱楚虞,不管是不是为了他所谓的补偿, 总之她的瑶瑶被分了宠。
容正喧有将楚虞认回来的意思, 玉氏哪里肯,若是将林楚虞认了回来,那今后她在京城不成了笑话了?
旁人该如何说?
二人因着这事吵的凶,玉氏本以为容正喧会再斟酌一二,没想他今日就来了安喜堂,玉氏咬着牙紧紧抓着扶手。
老太太那双精明的眸子一下就看出二人之间的不欢,她如今年纪大了,最不喜欢管夫妻之间的破事儿,便移开眼,没什么兴致的问了声:“你这个平日里的忙人,怎么今儿个能来看我老婆子了。”
容正喧踌躇往前走了两步,那双布满厚茧的手握成了拳头, 扭头看了眼玉氏,又回身对老太太道:“今日来,是想说说楚丫头。”
说到这事,老太太没好气的哼了声:“看你们夫妻俩办的糊涂事儿。”
容正喧默了会儿:“娘,不是这事儿。”
安喜堂一阵静默,容正喧和玉氏时不时对视一眼,最后半柱香的时间,容正喧将话说清楚后,老太太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容正喧紧紧握着拳头,知道这事不耻,丢了容家的脸,但他这么多年心里牵挂着顾颜,现下又知楚虞是他的孩子,怎能不将人认回来。
他哑着声儿道:“我想将楚虞认回容家。”
屋外,楚虞正提着一篮子莓果走来,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一声杯盏落地的声响,她脚步一顿。
摇竹就一直在门外候着,忙对楚虞摇了摇头,轻声说:“姑娘可晚些再来吧,不知老爷同老太太说了什么,老太太连杯碗都砸了。”
楚虞一愣,大抵知道容正喧说了什么,没等摇竹拦住她,她便抬手掀开珠帘,匆匆走了进去,
楚虞的目光从玉氏和容正喧脸上掠过,最后直走向老太太,伸手搀住她。
老太太是真气的不轻。
楚虞拍着老太太的背给她顺了顺气,老太太缓过劲儿来,重重将茶水搁在小几上。
“楚丫头,你说,你何日生辰。”
老太太这话说的,直叫容正喧与玉氏懵了头。
容正喧扭头满脸期待的看着楚虞,楚虞只扬了扬眉,这大舅父莫不成还真想自己是他的女儿不成?
小姑娘笑了笑,轻声细语的说:“十二月末,外祖母怎么问这个?”
不等老太太说话,最先惊讶的是玉氏,她蹭的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道:“十二月末?不是十二月初?”
楚虞颔首:“是十二月末。”
玉氏讪讪坐下,心里算着日子。
容正喧亦是默了许久,既然是十二月末,楚虞就断不会是他容正喧的女儿。
顾颜的生辰是二月初,正是那年顾颜生辰,二人喝醉了,这才做出了平日不敢做的荒唐事儿,
事后顾颜觉得对不起老太太,也对不起待她十分好的路氏,便草草嫁给了相识不久的林许。
若不是因为那事,顾颜断不会嫁的如此随意。从定亲到出嫁,不足半月时间。
若楚虞是他的女儿,怀胎十月,最晚也该在十二月初生,怎么也不会是十二月末。
她是林许的女儿无疑了。
容正喧心下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失落。
老太太冷眼睨了他一眼:“异想天开!”
容正喧失魂落魄的起身,朝老太太欠了欠身子,脚步凌乱的出了安喜堂。
玉氏心里却是欢喜的,连带着看楚虞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
不过老太太倒是有些被吓到,没想到当年竟还有这样的糊涂事!
她拍了拍楚虞的手背,示意她退下。这事儿老太太并未打算同楚虞说,实在是家丑,她还是不知的好。
楚虞洞悉老太太的意图,她也不愿再提及陈年旧事,便佯装不知,抬脚离开。

屋里,楚虞往嘴里塞了个莓果,酸的她一下皱起了眉头。
楚虞松了眉头后,眉目弯了弯,实在是觉得好笑。容正喧竟然以为自己是他的女儿…
要不是老太太知晓她的生辰,还不知道要闹多大的误会。
邹幼在竹窗那敲了敲:“姑娘,未儒轩来人,说是庄氏进了几坛西番莲,请姑娘去赏花。”
楚虞顿了一下,犹豫了会儿才点头应下了。
昨晚没歇好,原打算小憩一会儿,这下倒是没功夫了。
她这位嫂嫂,平日里就爱粘着容谨,可容谨公务繁忙,回府的晚,庄氏便常常邀楚虞过去吃茶赏花。
庄氏还是个极爱闲聊的人,这几日发生的这些事,她怕是好奇的很呢。
去未儒轩的路上经过了未逸轩,楚虞侧头望了一眼,莫名的放慢了步子。
邹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由道:“听说二公子不住容宅,在府外有座自己的宅子呢。”
楚虞没应声,心下想着,他不在容家住才好呢。
楚虞到未儒轩时庄氏还在屋里,她一眼就瞧见了院子中央摆放的几坛西番莲。
她瞧了几眼,并不大有兴致,加之日头晒,没一会儿她便犯困。
邹幼站在身侧,轻言道:“姑娘坐下歇会儿,奴婢替姑娘打着伞。”
楚虞应了声,便撑着下巴坐在石桌旁候着,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右手臂垫着右脸,倒是睡的熟了。
邹幼低头睨了眼姑娘的见她睡的熟,没干打扰,便招手唤来一边剪花枝的小丫鬟,压低嗓音问:“夫人怎还不出来?”
丫鬟低头瞧见楚姑娘已然睡着了,不由摸着脸为难的笑笑:“二公子在屋里同大公子说话,我们夫人在一旁听着呢。”
邹幼眉间一挑,迟疑的点了下头。
二公子何时来的…
她正这么想着,那头屋里就出来一道身影,不是容庭是谁。
下意识的,邹幼靠近了姑娘一步,油纸伞倾斜,将姑娘遮的严严实实的。
容庭在长廊下脚步微顿,哪怕邹幼遮了大半,他依旧瞧见了伞下隐隐露出樱红的唇瓣,微微轻启。
容庭蹙了蹙眉,是打算不理会,抬脚离开的。
可不知怎的,拐过长廊后又折了回来,原本松了口气将伞打直的邹幼冷不丁一吓,手中的伞险些没握住。
眼瞧着二公子就要过来,邹幼忙轻推了推楚虞的肩,低声唤:“姑娘,姑娘醒醒。”
楚虞眉头微蹙,却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反而换了个方向继续睡,原本朝左的脸正好面向来人,她却浑然不知。
容庭就那么杵在跟前,正好挡去余下的光。
向来端着个身子,说话做事都有条有理的姑娘,睡着了倒是温和许多。
容庭蓦地弯了弯唇角,可他再一想到容正喧,眼底里那星星点点的笑意所剩无几,只剩一片阴鸷。
楚虞睁眼时瞧见的就是男人那一副要命的臭脸,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直吓的她猛地起身,腿一麻,还没来得及扶住石桌,就险些将自己绊倒。
容庭下意识伸手扶住往前扑过来的姑娘,一手握住她的腰,蹙着眉头道:“多大了,站都站不稳。”
楚虞睡的迷迷糊糊的,这么一吓倒是吓醒了。
腰间的触感让她浑身都僵了起来,整个身子几乎是送进了容庭怀里。
她猛地直起腰,站稳了脚。
容庭默默收回手,在身侧紧了紧,面上并未露出半分多余的神色。
楚虞缓过神来,皱着眉头道:“庭哥哥站这儿做什么,吓着我了。”
容庭目光掠过她,在她脸上那道压红的印子上停了会儿,眸色微暗:“没什么。”
说罢,他抬脚便走了。
邹幼在身后嘀咕着:“二公子近日跟变了个人似的…”
楚虞闻言,抬头往他走的方向看了眼。
冷不丁以为自己多了个妹妹,可不别扭么。

自打回京也有一月了,正值夏季。
路临日日看着公子闷声不说话,只埋头处理着那些压根用不着他亲自处理的生意,也不敢问他何时回江南,实在是公子这些日子浑身都是戾气。
吓人的很。
明明当初说好,那十几箱聘礼是给楚姑娘的,在来京城时也都好好的,结果去了一趟容家,这事便没了下落。
路临直觉不好,但每每要问时,又不敢开口。
他试探的走近几步,清了清嗓子:“公子,容家那儿差人请公子回去,说是有重要的事儿。”
容庭手中动作顿了一下,低低应了声。
他忽的又抬头:“收拾东西,过两日回去。”
路临一怔,随即呼出一口气,终于是要走了。
而此时容家那头,正热闹着。
二房有两女,长女容落落如今都二十了还没嫁出去,高氏急了这么些年,没少操心她的亲事。
可容落落谁都看不上,嫌这个嫌那个的,便成了如今的老姑娘。
高氏只好将注意力都放在容芊芊身上,容芊芊正是适婚的年龄。
容芊芊明里暗里提过苏裴,高氏焉能不知女儿的心思,求着老太太做主,说是请苏家来府中吃茶,让两个孩子说一说话,指不定事儿就成了。
容芊芊是老太太的孙女,她自然疼爱,可毕竟二房不如大房,苏家怎么说,也是个五品官员人家,怕是看不上容芊芊。
可高氏这不死心的模样,老太太摆摆手,只好应了她。
老太太同苏家夫人是有交情的,将人请来吃一盏茶倒是不难。
苏夫人一听老太太邀约,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苏家只剩一个苏裴还没成婚。
只是苏夫人却会错了意,老太太下的帖子,那老太太跟前养着的又是楚丫头…
谁知,这安喜堂里坐着的,倒没有那位举止大方的楚丫头,反而是二房一家。
苏夫人当即脸色就沉了沉,瞧了眼容芊芊,容芊芊那含羞带笑看着苏裴的模样,她若是还不知晓老太太的意思,那便是个傻的了。
苏裴看着自家母亲沉下的脸色,不由觉得好笑。
方才在府里时便叮嘱他穿着得当,举止要温和,还说容老太太养的那丫头是个大家闺秀。
结果,是他娘自作多情了啊。
“外祖母。”
忽然,门外的人掀开帘子,苏夫人心心念念的姑娘就着一身绿色薄裙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汁。
闻着味儿都够呛人的。
楚虞皱着眉头道:“大夫说了这药不能停。”
老太太摇头笑了几声,扭头朝苏夫人道:“我这外孙女啊,净会操心人了。”
容芊芊不悦的瞪了眼林楚虞,眼见苏夫人瞧着楚虞那满心欢喜的眼神,容芊芊咬了咬唇。
高氏亦是有些恼,好不容易能攀上苏家,别再让楚虞这丫头给搅了。
她阴阳怪气道:“楚丫头忙活完便先退下吧,没瞧见有客在。”
楚虞也不想碍了容芊芊的亲事,点了下头便匆匆退下。
只是,方才苏夫人对楚虞那一眼就够容芊芊记恨的了。
后来苏夫人只用了几块糕点便带着苏裴回了府,老太太也没多做挽留,这亲事勉强不来,苏家对容芊芊无意,她瞧的清。
容芊芊心有不甘,正好瞧见和容瑶瑶并肩走着的楚虞,抬脚便赶了上去。
她气冲冲道:“林楚虞,你莫不是也看上了苏哥哥?”
楚虞扬了下眉:“苏裴?”
容芊芊眼睛都气红了:“你别忽悠我,方才你就是故意进去的,苏夫人喜欢你比喜欢我多,你就是故意的。”
何况,从前上私塾的时候,苏裴便没少替楚虞说话。
容瑶瑶在一旁看好戏:“苏家哥哥瞧不上你,你就赖楚虞,分明是你不如人嘛。”
容瑶瑶这一句直戳容芊芊心窝,林楚虞长的漂亮,是那种连她都记恨的模样,所以容芊芊是真怕楚虞也瞧上了苏裴。
若是如此,她就真没戏了!
容芊芊横在楚虞面前,偏就要一个说法:“你就同我说一句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了苏哥哥?”
楚虞不耐的蹙了蹙眉头,正欲答话,拐角处忽然现了一道人影。
“苏裴?”
容芊芊被身后的声音吓的一跳,转身瞧见容庭,惊魂未定。
她险些找不着调,慌张的指着楚虞道:“二哥哥,楚虞她瞧上了苏哥哥。”
原以为容庭会冷嘲热讽一番,谁知他只是默了半响,笑了声道:“苏裴挺好。”
楚虞抬眸望了他一眼,就见男人淡淡一笑:“若是真瞧上了,哥哥帮你说说亲。”

第46章
安喜堂小院里, 楚虞被老太太叫去插花, 牡丹海棠与小雏菊摆在一块儿,她怎么放置都没美感。
楚虞捣鼓半天, 泄了气似的放下手中的剪子:“外祖母有话同我说。”
老太太哪里是叫她来插花的,明摆着是有话要说。
只听老太太笑了笑:“苏家夫人倒是挺欢喜你的,芊芊那丫头,不称她的意。”
楚虞一下会了意,老太太如今也只剩她的亲事可操心了, 容芊芊姐儿几个, 都自有生母料操心亲事。
她沉吟片刻,苏裴倒是与她相熟, 读私塾的那些年, 苏裴也没少帮她说话。
楚虞心下细细比较了起来,苏裴虽同那些爱玩儿的公子哥没什么两样,但他性子倒是温和…
老太太看她沉思的模样,等了片刻方问:“你觉得如何?”
楚虞抿了抿唇,低声道:“芊姐姐喜欢。”
容芊芊喜欢的人,若是老太太为她牵线搭桥,届时再坏了老太太和容芊芊的祖孙情谊,那就罪过了。
老太太摇头:“苏家无意芊芊那丫头,你再好好想想,若是你也觉得好,外祖母去探探苏家的口风。”
楚虞敷衍的点头笑了下,待老太太走后她盯着那几朵红牡丹出了神, 想起容庭今日那话,帮她去苏家说亲?
楚虞心下有些闷,招手让邹幼收拾这一桌的残枝,自个儿抬脚出了小院,坐在长亭下吹着风,但夏日里的风都烫人,直吹的她心下更烦躁。
“姑、姑娘?”
楚虞猛地扭头,就瞧见个面生的丫头揪着手,胆怯的不敢去看她:“楚姑娘,二公子在未逸轩,说是有事同姑娘说。”
楚虞蹙了下眉头,仔细打量着这丫鬟,穿的也不像是容宅的下人。
“你是二公子带来的丫鬟?”
那丫头将头埋的更低些,险些哭了出来:“二公子说我要请不到姑娘,就将我转手卖了。”
楚虞还是不动,倒不是生疑,这是容家后宅,出入的皆是容家人。
只是方才才见过容庭,有什么话他方才不能说?
那丫鬟见她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咬了咬牙道:“二公子还说,姑娘要不去未逸轩,他就亲自上安喜堂说话了。”
楚虞面色微动,这才起身往未逸轩去。
只是容庭久不住未逸轩,这院子已然没有丫鬟了。
她站在院子里停下脚:“你们公子呢?”
丫鬟指了指寝屋:“许是在屋子里,也不知公子是在捣鼓什么,姑娘进去瞧瞧吧?”
楚虞指尖微微发凉,抿着唇看向这个丫头:“谁让你来的?”
丫鬟瞪大了眼,支支吾吾道:“姑娘说什么,自然是、”
她话没说完,忽的惊叫一声,只见面前的姑娘缓缓倒下,而容芊芊正捂着鼻子,一下将浸湿的帕子丢掉,随即松开手大口呼气。
她瞪了一眼这个从外头雇来的小乞丐,将一荷包的银子都丢给她:“行了,你赶紧从后门出去。”
那丫头害怕的应声跑了,心下砰砰的跳,这高门大户的后宅,真是吓人。
容芊芊低头睨了眼林楚虞,眉头一拧,不知这迷药能撑多久,她忙指使着贴身丫鬟将人拖进寝屋。
红玉犹豫了一下:“姑娘,这不会出事儿吧?若是让老太太知晓…”
容芊芊烦躁的打断她:“你管好自个儿的嘴,老太太怎会知晓。况且林楚虞定跟二哥哥有猫腻,我这也算是帮了二哥哥一把呢。”
容芊芊就不信,二哥哥怎会闲来无事备十几箱嫁妆给林楚虞。
她瞧着,分明是大伯不同意,二哥哥这才作罢,断了娶楚虞的心思。
若是能再将他二人凑在一块,就没人同她抢苏裴了。
容芊芊紧了紧拳头,她打小就喜欢苏裴,绝不能让林楚虞这丫头抢了她的人。
何况,撮合她与二哥哥是好事,她又没害人…
将林楚虞安置好后,容芊芊故作镇定的往安杏苑去,方才容庭是被大伯叫去了安杏苑,不多久就该出来了。
而此时安杏苑里,父子二人皆不言语,只有细微的茶盖碰着杯沿的声响,容正喧那对浓眉蹙了下,不知这事该如何开口。
眼见容庭隐隐不耐,他索性放下茶盏:“你之前下的聘可还算数?”
容庭冷笑的瞥了一眼容正喧,并不言语。
又过半柱香的时辰,院外的容芊芊左右跺着脚,腿都站麻了。
正说着怎么还不出来时,屋门忽然被推开,容庭一脸冷意的走出来,容芊芊吓的脚步一顿,还是大着胆子迎上去。
“二哥哥也在呀,我来给婶婶送、”
容芊芊佯装无意的说着话,却见容庭直直错过她,连个眼神都没往这儿瞧。
容芊芊愣了一下,急忙道:“二哥哥,我方才看到楚虞往未逸轩去了!”
那脚步匆匆的人蓦地一愣,容芊芊有些害怕,小声道:“或、或许是找二哥哥有事儿吧…”
眼瞧着容庭离开,容芊芊霎时软了腿,幸而红玉及时扶住她。
“姑娘,咱们要不算了吧,万一被看出破绽…”
容芊芊甩开红玉的手:“不会。”
说罢,她抬脚往院子里走,玉氏身边的妈妈瞧见她,哎哟了声:“二姑娘怎的来了?”
容芊芊皮笑肉不笑的:“我娘让我给婶婶送几匹料子,都是好的。”

路临一直在外头候着,瞧见公子出来便迎了上去,原以为是打道回鹿河巷,谁知容庭脚下一转,径直往未逸轩去。
容庭走的极快,路临险些跟不上。
到了未逸轩后,容庭直往前厅去,他扫了眼空荡荡的前厅,眉目微蹙。
路临在一边小心翼翼问:“公子是在找何物?”
容庭的视线错过路临,直落在露出一条缝隙的寝屋门上,他偏头吩咐:“你在这儿等着。”
说罢抬脚走过去。
容庭脚步在屋外一停,抬手缓缓推开门。
不由想到容正喧那老家伙方才所言。
“楚丫头并非是我的骨肉。”
“我也不怕你恨我,我对那丫头的娘至今不忘,她做不成我们容家的女儿,若是能做容家的儿媳,也算是好的。”
随着门吱呀一声推开,床上的姑娘也有了动静。翠绿色的裙摆落了一截在床下,微微攒动。
楚虞浑身酸疼的坐了起来,食指压着太阳穴,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气。
她蹙着眉头闭了闭眼,方才一只手捏着帕子捂在她面前…
她稍稍侧头看了下屋里,一时认不出是何处,正要起身下床,蓦地被床沿边站着的人吓了一跳,又跌了回去。
楚虞捂着胸口瞪大了眼睛,半响才动了动唇:“容庭?”
容庭抿着唇也不说话,半响才抬手碰了碰楚虞方才揉过的太阳穴,沉
声道:“谁给你下的药。”
楚虞偏了偏头,躲开容庭的手。
咬了咬唇,匆匆从下了床,正低头寻着一只不知道哪儿去了的绣鞋,闷声道:“容芊芊。”
方才捂着她的那只手上带了一枚玛瑙戒,定是容芊芊无疑。
容庭低头盯着她看,像是要把人看出一个窟窿来似的:“为何?”
楚虞咬了咬唇,至于为何,她稍稍一想便知。
可容芊芊也实在太过火了,竟能做出这种事儿,还真是小瞧她了。
那只不知落哪儿的绣鞋没找见,楚虞心里愈发烦躁,抬头瞪了眼容庭。
若不是他方才乱说话要替她说什么亲,容芊芊何至于这般。
楚虞蹭的一下站起来:“还不是你、”
她蓦地噤了声,隐约听到外头有声响,再仔细一听,是玉氏和老太太的声儿。
容庭自然也听到了,他垂眸看了眼姑娘,就她这个样子,要是让人瞧见了,指不定生出什么事端。
楚虞急忙找那只不见的绣鞋,正弯腰在床下找着,忽然被人拦腰捞了起来,她惊的捂住嘴,生怕被院子里的人听到。
容庭将她塞进柜中,柜门刚关上的一瞬,屋门便被推开了。
楚虞呼吸缭乱,手还搭在男人的肩上,注意力全在柜外,听着老太太和玉氏说话。
忽然腰间被人一掐,她这才回过神,猛一回头,离他只一寸的距离。
楚虞瞪着他看,低声问:“你将我藏起来就好,你进来做什么?”
狭小的空间,容庭那双手几乎是无处可放。
他紧紧扣住小姑娘的腰,将人揽紧了些,本就相近的距离,他忽然又一低头,唇间擦过姑娘的额头。
楚虞猛地一颤,从他眸中捕捉到似笑非笑的捉弄,而屋子里的人还未走,她只能僵着身子。
外头老太太在责骂玉氏:“你说楚丫头偷偷摸摸来了未逸轩,还直言是来同容庭私会的,人呢!”
玉氏磕磕巴巴道:“娘,这…这我也是听下头的人说的。”
玉氏紧紧握住帕子,芊芊那丫头说的跟真的似的,二房的人果然是没安好心!
楚虞闻言,眸色冷了下来,容芊芊这是要毁了她的清白,叫她再不能同她争苏裴。
“容正喧那老东西以为你是她女儿,你知道的,是不是。”
男人带着气音在她耳边问了这么一句,直将楚虞的神思拉了回来。
他…知道了?
楚虞耳朵痒痒的,回了句不知,便要抬手碰一碰,手抬到一半又被人捉了去,揉在手心里玩着。
楚虞吓了一跳,挣扎半天没挣开,她气的抬头,却猛然撞上那双比她还生怒的眸子。
楚虞动作一顿,没来由的心虚。
容庭捏着她的下巴稍稍抬起:“不说实话,我就让老太太听到动静了。”
眼瞧着他就要伸手推开柜门,楚虞急忙拉住他,憋了半天,点头应了声。
正此时,老太太与玉氏离开了寝屋,但依旧能听见她二人说话,许是站在院子里还没走。
楚虞松了口气,正要退开两步从柜里钻出去,就被人紧紧桎梏住腰间。
听男人慢条斯理问了句:“林楚虞,你这不是骗嫁妆么?”
“……”
容庭蓦地松开她,又问道:“容芊芊为何给你下药?”
提到这个,楚虞没好气道:“还不是你说要去苏家替我说亲。”
容庭顿了顿,正要推开柜门的指尖一滞,偏头回去看她:“我何时说的?”
他弯了弯唇:“苏裴他有几条命,敢娶我容庭下了聘的姑娘。”
院儿里渐渐没了声音,楚虞忙从柜中钻了出来,匆匆跑到床边,弯腰从床下够着那只绣花鞋。
正直起腰时,就见容庭居高临下的站在面前,楚虞一怔,低下头不去看她。
方才在柜子里头,这人手没个安分的。
容庭缓缓蹲下身子,从她手里将这只鞋接了过去,十分自然的握住她的脚踝。
楚虞躲了一下。
容庭垂下手,搭在膝盖上:“容正喧那老东西之前说,你是他亲闺女,我亲妹妹。”
楚虞别扭的撇开目光。
容庭忽的嗤笑一声:“险些,就真要当一回禽兽了。”
楚虞忍不住抬头睨了他一眼,就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儿疼。”
莫名的,她满腔怒火成空,直愣愣盯着男人食指指向的地方,抿了抿唇,低下头去。

第47章
今年京城的夏季, 似是格外炎热。风里夹杂着烫人的沙, 一吹过来就像点了火似的,吹的她心下燥热不安。
楚虞脚步略快的往安喜堂去, 虽方才老太太并未在未逸轩见着她,可所谓无风不起浪,老太太心底里跟明镜儿似的,怎会不疑。
忽的,容芊芊正从园子一侧拐了过来, 似是没瞧见楚虞, 她正同身边的红玉说着什么,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
楚虞脚步微顿, 容芊芊不愉的抿着唇, 一偏头瞧见她,亦是愣了一下,随后勉强的弯了弯嘴角,缓缓走近。
她不自在的抬手捋了捋碎发:“楚妹妹从哪儿来的呀,我听说外祖母正寻你呢。”
楚虞紧紧盯着她那不安的眸子,直看的容芊芊心底发虚:“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容芊芊顺着楚虞的目光往下看,下意识缩了缩那只带了戒指的手,往后藏了藏。
楚虞眸色微冷的瞧了她一眼,似云淡风轻道:“没什么,芊姐姐这枚玛瑙戒不错,方才好像见过。”
容芊芊一滞:“是、是么?我常带着,你也不是第一次瞧见了…”
楚虞点了下头, 估摸着老太太还在安喜堂等她,也不便耽搁,只意味深长的看了容芊芊一眼,便抬脚走了。
容芊芊身子一晃,抓着红玉的胳膊问:“你说她是不是发现了?”
红玉一脸担忧的看着前方姑娘的身影,她一直就觉得安喜堂这位姑娘厉害的很,这点小把戏,她兴许心知肚明…
安喜堂里,齐妈妈正劝老太太回屋歇着,老太太只淡淡抿了口凉茶:“楚丫头回了?”
齐妈妈为难的摇了摇头。
方才虽没如玉氏所言,在未逸轩瞧见楚姑娘,可这玉氏又怎会平白无故说这种话,就算不是玉氏说的那般私会云云,那楚姑娘定是私下同二公子见过。
现下又找不着人,难怪老太太起疑。
齐妈妈也不敢再劝,只好去院里替老太太看着,正一出门,就瞧见楚姑娘顶着一头热汗回了院儿里。
齐妈妈忙向她招手,低声知会:“老太太在厅里呢,楚姑娘可好好说话,别将老太太气着。”
楚虞也不笑了,瞧了眼前厅,点点头就往里去。
她一脚方刚踏进去,老太太便搁下茶盏,声音浑厚:“未逸轩那小柜,闷的慌吧。”
楚虞一怔,抬眼对上老太太那双什么都看的门清儿的眸子,她低头不语,老太太明摆知晓了,这会儿再否认,岂不是让老太太更恼火。
只听老太太冷哼一声:“孤男寡女,倒是将这些年我教你的,通通抛到脑后了!”
楚虞闻言,紧紧抿着唇不敢辩驳半句。
她抬头瞧了眼老太太,走近了几步直跪在老太太跟前:“外祖母,您罚楚虞吧。”
楚虞垂着脑袋,当真是一副认错的模样。虽说今日这事全是容芊芊算计,不说老太太信不信,就算信了,无凭无据又能如何。
不过今日这事,老太太似乎也并未想多计较,只摆了摆手,让她去祠堂抄两日经书,便打发她走了。
齐妈妈给老太太揉着肩骨,低头睨了眼她的神情,不由笑了笑,缓缓道:“您这意思,是准了?”
老太太抬了抬头,正瞧见楚虞捧着经书走过。
容庭之前下的那十几箱聘礼还在安喜堂小院里搁着呢,她也不是瞎的。
昨儿个容正喧也来给她问过安,明里暗里皆是求她将楚丫头许给容庭那混小子。
老太太岂能不知,容正喧那是为了圆自己的念想。
若不是容谨早早说了亲事,他更愿意撮合容谨与那丫头呢。
老太太叹了声气:“她若是打死都不同意的态度,我老婆子说什么也不能准,可你瞧瞧,那丫头分明动了心思,还不自知。”
未逸轩那儿,路临从屋外进来,就见公子低头摆弄着那枚翡翠扳指,神情似笑又非笑,着实不知在想什么。
但方才他瞧见楚姑娘从这儿出去的…
路临上前,犹豫半响道:“公子,方才楚姑娘去了祠堂,听说是被老太太罚抄两日的经书。”
容庭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弯了弯唇角。
老太太只罚抄两日经书,是在让步了。
路临更是看不明白了,怎么楚姑娘被罚了,公子还笑的出来。
容庭敛了敛唇角,笑意微凉:“把容芊芊给我捆了扔进柴房里。”
路临眉间轻挑,有些迟疑的看了容庭一眼,见他不像是说玩笑话,这才领了吩咐退下。
半柱香的时间,容芊芊手脚皆被捆着,姿势不雅的坐靠在墙上。
她身边那个红玉,亦是被吓的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容芊芊原本还瞪大了眼拼命呜咽着,嘴里塞着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熏的慌,直恶心的她想吐。
忽然那破旧的木门被从外头推开,容芊芊满眼期冀的望去,却在看到来人时,惊慌的连呜咽声都不敢出。
容庭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缓缓蹲下身子,笑了声,随后伸手将她嘴里的破布丢了。
容芊芊嘴里得了空,拼命的喘气,吓的直哭:“二、二哥哥这是做什么!”
容庭勾了勾唇:“胆子挺大,敢算计我?”
容芊芊不停摇头,发髻上的簪子都被她甩了出去:“二哥哥说什么啊,定、定是林楚虞诬陷我,二哥哥莫要听信她的胡言乱语,我娘要是知道了……”
别说高氏,容芊芊就是搬出老太太来,容庭也是不会怕的。
她正是清楚这点,才更慌张。
容庭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灰尘:“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搁这呆一晚上。”
说罢,他抬脚便走了出去。
路临回头看了眼,将麻布又塞进容芊芊嘴里,关好了柴房门这才跟上去。
容芊芊拼命摇头挣扎着,她若是夜不归宿,在柴房呆一晚,明儿个让人找到了,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这两日,容庭出入容家的次数较以往更频繁了些,回回来都往安喜堂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公子怎么变了性子,同老太太亲近起来了。
也就路临知晓公子这一趟趟的,都在同老太太商议何事。
邹幼拎着食盒往祠堂去,见姑娘还在抄经书,那手都抄红肿了,她不由心疼道:“姑娘您歇歇吧,老太太也不是真要罚您。”
楚虞未应答,最后一字落笔,她方才收了手。
邹幼将饭菜摆好,偷摸着抬头睨了她一眼,抿着唇犹豫说:“姑娘,我方才来的路上,见着二公子身边的人,就是那位叫路临的。”
楚虞握着竹筷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嗯。”
邹幼正寻思着如何说,忽然门外的光被挡了大半,主仆二人皆抬头望去。
邹幼吓的忙站起身:“二、二公子…”
她识趣的低头退下,但这门却关不得。
楚虞埋头挑着菜,也不管容庭兀自坐在她对面,全当瞧不见似的。
昨个儿她听邹幼说,容芊芊被关在柴房一整夜,还说了些外头传的闲言碎语,容芊芊伤心的险些拿着白绫去上吊。
倒是像容庭会做出的事儿。
容庭转了转拇指上扣着的扳指,低头扫了眼小几上的饭菜,老太太嘴里说罚她,却也未苛待她。
“老太太说,若你点头,下月初七是好日子,宜婚嫁。”
楚虞低头舀了一勺热汤,点了点头:“庭哥哥这么快就替我说了苏家的亲事?”
“……”
容庭一顿,将汤碗往她那儿推了推:“我有说要替你说苏家的亲事?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楚虞正低头喝汤的动作亦是一顿,慢条斯理的放下汤匙,好似没听见他的话似的,朝他淡然一笑:“庭哥哥说的对,容家会替我寻门好亲事,苏家确实算上乘。”
容庭嘴角僵了僵,当时若不是容正喧那老东西自作多情将林楚虞当成了他亲闺女,他又怎么会说那些话。
容庭扯了扯嘴角:“苏裴算什么上乘。”
楚虞噢了一声,轻飘飘道:“你不是也说,苏哥哥挺好。”
“……”
“我没说。”
楚虞低下头继续喝着汤,不再搭理他。
容庭那不知道怎么养成的脸皮,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气氛滞了一瞬,容庭忽然道:“那日在未逸轩,腰我都搂过了,你还想嫁给别人?”
楚虞猛地一呛,噔的一声汤匙落进碗里,她捂着胸口咳了几声,脸都憋红了。
抬头瞪了他一眼,便撑着小几站起身。
正此时,邹幼脚步踌躇的过来,似是怕打扰到二人,就站在门外喊了声姑娘。
容庭闻声也瞧了过来,邹幼支支吾吾说:“老太太派人传话,苏夫人来了,让姑娘去花廊,老太太正同苏夫人吃茶呢…”
邹幼愈说愈小声,主要是二公子看着她的脸色也愈发暗沉,邹幼说完话便转身跑远,在小路上候着。
容庭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苏裴那小子难不成还真看上了这丫头?
楚虞弯腰抱起一摞经书,趁容庭还没回过神,忙就抬脚离开,将经书交给邹幼,好生吩咐她带回安喜堂。
见身后的人没追上来,方才松了口气。
容家花廊挨着花园,花园又碍着安杏苑,因而容瑶瑶很快就听闻苏家夫人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知会了二房。
果然,容芊芊前些日子还撒泼打滚的要上吊,这会儿却花枝招展的赶了过去。
容瑶瑶自是不落下,同容芊芊一左一右的伺候在老太太身边。
楚虞还未走近,就闻见亭下几人说笑的声音。
忽的指间一凉,楚虞惊的后退一步,险些拐了脚。
她回头看,就见方才还在祠堂的人,不知绕了哪条近路,这会儿正脸不红心不跳的在她身后,低头将那枚大了一圈的翡翠扳指套进她指尖。
楚虞不敢声张,怕惊动了花廊下的几人,稍稍挣开手:“你做什么?”
“补一份聘礼。”
楚虞一滞:“…谁说我要嫁你。”
容庭扬了扬眉,嘴角带了些冷意往花廊下瞧了眼:“哦,你要带着我那十几箱聘礼,嫁给苏裴?”
“……”
她顿了顿,有意与他抬杠:“是又如何?”
容庭垂眸,小姑娘正仰着脖子看他,扬了扬眉,一脸挑衅的模样。
容庭目光下移,落在她那染过胭脂的樱红小嘴儿上。
正当楚虞要偏过脸去时,他抬手捏住姑娘的下巴,不轻不重,正是她挣脱不开的力道。
指腹落在她唇上,重重压了压。
楚虞那双圆眸微微睁大,被他这出格的举动吓到。
听着不远处容瑶瑶哄老太太的声音,她更是心跳不已。

第48章
花廊周边是树影婆娑, 风吹着影子在她眼前晃悠, 所有声响都被放大。
楚虞屏住呼吸,听到那头容瑶瑶嚷嚷了一句:“楚虞怎么还不来呀, 让人再去催催吧。”
楚虞下意识缩了一步,眼瞧着摇竹正往这个方向来,她偏头紧张的望着摇竹,正回神要将容庭抵在自己唇间拇指拉开时,男人忽然桎梏住她的手腕。
似是故意的, 就在摇竹愈来愈近时, 将她一只手背到了身后,连带着环腰抱住人转了一圈, 半面朱墙正正好将他们遮了个彻底。
楚虞瞪大的眼, 听着摇竹脚步声走过,一颗心提着,一动也不敢动。
她斜眼瞧着摇竹的影子掠过,直至没了声响,才猛地松了口气。
可这气才缓到一半,头顶上的阴影便落了下来,她下意识抬头,正中男人下怀。
唇角边的一吻炙热,花廊下几人说话的声音,在这盛夏的天儿里,如冰火相撞,直将她所有神思都抽离, 像是锦鲤跃出池子再猛然落下,炸开了一簇水花似的。
让人心悸的慌。
容庭只这么一动不动贴着姑娘的唇角,似是试探,见她没任何动作,这才缓缓移至唇上。
唇瓣间摩擦着的旖旎,直让楚虞猛然回神。
她抬手抵在容庭胸膛,忽然听到墙后头摇竹去而复返,原是她路上撞见了邹幼,这才又折了回来。
她挣扎的动作一顿,心跳仿佛也随之一滞,墙那头是寻她的邹幼和摇竹,墙这头,却是荒唐之至。
容庭贴着她的唇轻笑了声,拇指捏着她的下巴,细细摩擦了一阵,直将姑娘唇下磨红了皮。
“你再动就要叫人发现了。”
他用气音儿如是说,那热气撒在楚虞唇间,她腿上一软,险些滑了下去,好在腰间那只手抱的稳,几乎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正要开口低声斥责这个浑身痞气的男人,就被猛地咬住下唇,是真咬,也是真疼。
楚虞毫无防备被磕了一口,疼的她倒抽一口气,眼泪无意识就掉了下来。
墙外终于没了动静,容庭这才稍稍放开她,瞧着姑娘唇瓣下的牙印,方才胸口的一簇火方才消了下去。
他抬手擦了姑娘脸上的泪,嘴角带着七分笑意三分冷意:“林楚虞,你还嫁给别人吗?”
楚虞抬手用手背捂着嘴,哪里还顾得上是不是被占了便宜,方才疼的她险些哭出声儿来,这会儿带着哭腔,压低了声道:“你咬我做什么啊!”
她拼命揉着唇,试图将唇瓣的印记给揉没了。
这叫她怎么见人,老太太还等她呢,万一被瞧见了,任谁不知她做了什么荒唐事儿!
容庭将她手从唇边拿开,看着被她揉红的小嘴儿,笑的愈发放肆,像是戏本子里玩世不恭的公子哥那般,眉眼间皆是风情。
他舌尖顶到了上颚,轻轻舔了一下:“啧,甜啊。”
楚虞双眸怒瞪着他,耳根红了个彻底,怎、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像是故意逗弄她似的,他全然不知羞耻便算了,还真将自己当成了戏本里的风流公子,笑着补了句:“小爷喜欢。”
容庭看她瞪着自己的模样,实在是气极了,他轻咳了一声,稍稍收敛了笑意。
“明日我去安喜堂向老太太提亲,你只要点头便可。”
看这丫头似要驳他一句,容庭立马堵了她接下来的话,直言道:“我亲都亲过了。”
楚虞狠狠抿了抿嘴:“……”
楚虞最后没去见苏夫人,反而回了安喜堂后,声称头疼,一整日都没下床。
邹幼喊她喝粥,她也先将邹幼打发了,这才做贼似的下了床。
楚虞俯身在铜镜面前,食指在唇角摸了下,印记还是未消。

而隔日,容宅上下沸沸扬扬,原要做事儿的下人也都有意无意聚集在安喜堂院前。
就连容瑶瑶闻言,连妆容都来不及整理,便踩着绣鞋匆匆赶来。
玉氏也早早同容正喧一道来了,今日容庭正儿八经的下聘,可不是小事。
玉氏脸色不大好看,想想楚虞那丫头最终还是嫁给容庭,她就不得劲儿。本来能同她娘家结亲的…
容瑶瑶四下瞧了瞧,上回下聘,还十几箱聘礼,壮观的很呢。
这回…
容瑶瑶目光落在路临手里捧着的小匣子上,微微一愣,就、就这么寒碜了?
大房一家皆到齐,二房闻言也前后脚就到了,容芊芊蹲在高氏身后,自打柴房那件事之后,她便再不敢出现在容庭面前。
不过她同容瑶瑶想的一样,这回怎么没有大阵仗了?
昨日容庭到安喜堂,早就知会过老太太今日提亲一事,老太太那时便说,只要楚丫头点头,她自不拦着。
可那丫头昨个儿正着了凉,发了一晚上的热,这会儿正在屋里歇着,对外头的事儿浑然不知。
老太太蹙了下眉头,这弄的不知道还以为她故意不让楚丫头出来呢。
齐妈妈刚从楚虞屋里出来,也不瞒着众人,直言说:“老太太,姑娘还迷糊着呢,实在不好叫醒。”
容庭闻言,侧头从窗子瞧了眼楚虞那间屋子,还不等他开口,容瑶瑶便迫不及待道:“外祖母,二哥哥提亲这么大的事儿,楚虞怎么还躲着呀。”
齐妈妈笑着摇头:“楚姑娘烧了一夜,现下还没回神呢,倒不是躲着,只是…今日实在不是时候。”
容庭一手压在小几上,食指屈起敲了两下。
今日来本就走个过场,她是不是躲着也不要紧,只要不当面拒了他就行。
容庭抬眸给路临使了个眼色,路临会意的将匣子搁置在老太太面前:“这是我们公子下的聘。”
老太太看着这小玩意儿也是有些糊涂,齐妈妈伸手揭开,老太太这才瞧清楚,全是田庄铺子的地契。
若说比起来,这回这份礼,可比上回要重多了。
其余人探着脑袋都瞧不仔细,只看老太太神色微沉,未置一词。
容正喧是最乐得撮合二人,便出声试探的问道:“要不,就择黄道吉日,将这事儿定下来?”
老太太斜了他一眼,但也未说什么,是同意的意思。
齐妈妈瞧老太太这别扭劲儿,明明都应好了的事儿,这会儿又不乐意了。
齐妈妈笑了笑,给容正喧一个台阶下:“老太太早早就看好了,下月初七是好日子。”
玉氏艰难的扬起一抹笑,附和的说是。
容庭心不在焉听屋里几人说场面话,眼神却往对面那屋里瞧。
容瑶瑶偷偷看着这位她自幼又怕又佩服的二哥哥,实在觉得匪夷所思,他还真瞧上林楚虞了。
容芊芊心下不平,但也缓了口气,虽说林楚虞嫁了二哥哥也算高攀了,但左右碍不着她什么事儿。
老太太看容庭心不在此,加之容正喧也给了她台阶下,老太太便顺口应下了,只是还矜持道:“回头我问问那丫头的意思。”
这聘礼都下了,现在才问着实晚了些吧。
众人笑着,也不说破老太太的面子,只说容家要办大喜事了。
没多久,安喜堂的人散去,只剩容正喧在和老太太说话。
容庭抬脚假意出了安喜堂,却又从后门绕了回来,在后窗外听到邹幼在劝药。
路临迟疑的瞧了眼自家公子,好心提醒道:“公子,这是楚姑娘的闺房,咱、咱还是先回吧。”
聘都下了,也不急这么一时啊。
容庭淡淡瞥了他一眼,路临便自觉到后头去把风。
只听窗子被支开的吱呀一声,男人一手撑在栏上,极为迅速的翻了个身。
里头的人似被吓着了,邹幼险些将手里的药给撒了,目瞪口呆的看向那翻窗子进来的男人。
“二、二公子怎么…”
楚虞还闷头迷迷糊糊的睡着,全然不知屋子里多了一人。
邹幼脚步迟疑的不知该不该走,可这是姑娘的闺房呀,姑娘又病的浑浑噩噩,二公子这人看着又不正经…
她正这么七上八下的想着,忽然手里的汤碗被人拿了去,邹幼下意识往边上让了一步。
容庭将捂在被褥里的姑娘连人带被一块抱了起来,乍一碰到她的脸,烫的他心下一跳。
楚虞被这么一折腾,闹了些脾气,抬手一挥,那巴掌清脆响亮,直落在容庭脸上。
嘶…
邹幼吓一跳,猛地捂住眼,背过身去。
容庭蹙着眉头将她那只滚烫的手扯了下去,简单粗暴的把碗搁在她嘴边,生硬道:“张嘴,喝药。”
楚虞眸子闭的紧紧的,丝毫听不进外面的声音,微微张着小嘴儿,呼出的全是烫人的气息。
容庭低头看了半响,迟疑的将汤匙挡在她嘴边,略笨拙的抬手,药汁便流进她嘴里。
楚虞忽然尝到苦味儿,眉头紧紧皱起,小嘴儿也闭紧了,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药汁便顺着嘴角落下。
她还嫌烦的埋下头,嘟囔了句:“要蜜饯,甜的…”
邹幼知道姑娘这话是同她说的,忙道了句:“姑娘等等,我这就去拿。”
说着,她还不放心的看了眼容庭,这才匆匆离开。
屋子里静了一瞬,楚虞似是在消化邹幼那句话。
愈想愈不对劲,邹幼去拿蜜饯了…
那抱着她的人是谁?
她艰难的动了动酸涩的眼皮,正要睁眼时,忽然头顶传来一道声响:“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她浑身一颤,彻底清醒了。
楚虞挣扎着从男人怀里坐起来,抱着被褥有些懵怔,脸颊因发热而挂着两坨晕红,倒是凭白添了些娇媚。
“你、”她一开口,嗓子便刺疼刺疼的。
容庭将手里的药递给她,这是让她当茶水润喉的意思。
楚虞犹豫着接过,却没动一口,轻咳两声,略微沙哑着声儿道:“你快出去吧,让人瞧见不好。”
容庭点了点头,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老太太定了日子,下月初七。”
楚虞端着汤碗的手一顿,不自然的偏过头去,矜傲道:“我没答应。”
容庭看着她笑了声,这丫头果然是老太太养着的,连这矜持的模样都同老太太一样。
他带着些许戏弄她的笑意:“你要真不愿意,早拒了。”
楚虞被她说的一滞,本就红的耳根更红了些,好在瞧不大出来。
他轻笑了声,知道这丫头脸皮薄,不再说这事,反而转眼看着她手里的药,催促着:“我喂你?”
楚虞一愣,缩了缩手,将汤碗往怀里藏了藏,生怕他逼自己喝药似的。
“我等邹幼回来。”
容庭扬了扬眉,没想到她平日看起来沉稳大方的模样,竟还怕苦。
他弯了弯唇角:“很苦?”
楚虞顿了一下,试探的将碗递过去,睁眼胡说道:“也不是很苦,你仔细尝尝,说不准还有点甜。”
容庭好笑的看着她,竟十分配合的接过,低头啜了一小口,咽了下去。
楚虞讶异的眉间一挑,看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不由好奇道:“苦么?”
容庭神色自然的摇了摇头,就听姑娘笑着说:“那你全喝了。”
容庭稍稍停了一下,看的楚虞心下有点慌。
接着他低下头去,那架势似真要将这一碗药喝完似的,楚虞瞪大的眼,心想着这人何时这么好说话过,莫不是自己烧糊涂了……
她还正狐疑时,忽然下颚被捏住,被迫张开了嘴,那苦的她直打颤的药汁从紧贴着的唇间不断流进嘴里,她呜咽一声,只好咽了下去。
“姑娘,蜜……”
砰的一声,邹幼手中的果盘打落,她猛地背过神捂住眼,又觉得不大好,忙捂住耳朵。
楚虞被吓的浑身一个激灵,容庭却跟没事人似的,将她压在怀里,变本加厉的在唇齿间放肆。
舌尖轻舔过的每一寸地方,都让怀里的姑娘发颤,像是要将她唇齿间的药味儿一点一点舔掉似的。
不知是多久,他缓缓松开手,楚虞大口喘着气,似乎是被亲懵了,半天都没说出话。
男人抬手,带着某中不可言喻的旖念抬手擦去她嘴角的水渍:“仔细尝尝,确实有点甜。”
“……”
他隔着被褥压着姑娘的腰,低声在她耳边笑了声:“老太太那儿你没拒,方才也没推开我,林楚虞,你看上我了。”
不知何时起,这人的混账话她听多了竟也习以为常,若是从前听容庭这样讲话,她定是冷眼回怼。
她默了半响,缓缓抬手,姑娘滚烫的指尖触上他的脸,不客气的捏了捏。
容庭偏头挑了挑眉,就听楚虞面无表情道:“哦,我就瞧瞧,一个人脸皮究竟能有多厚。”
说罢她收回手,坐稳了身子,替自己掖好被褥便翻了个身躺下。
被褥下那双手紧紧揪在一块,压在胸口处,似是想以此平复胸腔内的剧烈跳动。
她懊恼的闭了闭眼。
莫不是烧糊涂了。

第49章
容庭给自家下聘这事算得上稀奇了, 小半日的功夫, 京城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后宅,无不知晓此事。
苏夫人听了眼皮一跳, 不可置信道:“昨个儿?”
丫鬟点了下头:“是,听说日子都定了。”
苏夫人倒也没多大反应,只是有些可惜,但可惜之余,也有些了然。
怪不得老太太后来便少提到她那位外孙女, 原是自家孙儿看上了。
不过容庭那小子她也有所耳闻, 这老太太竟能将楚虞那丫头嫁给他,将来日子能好过么。
容庭当年风流的名声大噪, 也不怪苏夫人会这么想, 玉氏与高氏又何尝不是这般想。
玉氏一脸不屑的对着铜镜簪好步摇:“依容庭的性子,娶楚丫头也不过一时兴起,待这兴致过了,还不是该去醉春苑去醉春苑,将来小妾通房,怕是都数不尽了。”
服侍玉氏的李妈妈亦是认同的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那时楚姑娘受了委屈,老太太便更不欢喜二公子了。”
玉氏脸色稍缓了缓。
其实她膝下无子,原本不必要同容家这两位公子计较的。
可容正喧却好,背地里立好了遗嘱,将来容家由容谨做主她是没意见,可这家产, 却分的实在不公。
容庭手里攥着江南外祖家的家产,容正喧却还将容家大半田庄铺子都给了他。
一日被玉氏发现后,他却只说是亏待了那孩子,想要弥补一二,
玉氏不忿,那她的瑶瑶呢?
将来瑶瑶出嫁,若无嫁妆傍身,被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玉氏担心老太太也与容正喧有一样的念想,便总想离间他们祖孙二人,还让瑶瑶时不时去安喜堂陪老太太说话,只望那老婆子将来能念着瑶瑶的好,为她多多筹谋。
李妈妈欠了欠身子,往窗外探了一眼:“夫人,楚姑娘来了。”
还是同少夫人庄氏一道来的。
庄氏平日里也不用管后宅琐事,无趣的很,倒是与楚虞关系亲近些。
今日是玉氏差人叫楚虞过来喝茶闲聊,庄氏正巧来给玉氏问安,二人在路上撞见,便一道来了。
庄氏不知容家那点密辛,况且平日容谨看起来对玉氏也是恭敬的,因而她对这个婆婆也挺殷勤。
玉氏刚从房里出来,她便热络的迎了上去,嘴儿甜道:“婆母今儿个看起来,倒是年轻了十多岁呢。”
玉氏被她夸的哎哟一笑,假意埋怨道:“你这丫头嘴甜,净会忽悠我。”
楚虞不动声色的在一旁看着,待玉氏抬眼瞧过来时欠了欠身子:“舅母。”
玉氏和蔼一笑,给李妈妈使了个眼色,李姑娘便将手里的东西捧给楚虞。
紧接着玉氏便道:“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但你这丫头如今也是定了亲的人,我这做舅母的,略尽点绵薄之意。”
楚虞浅浅笑着,打开匣子的一瞬庄氏瞪大的眼,心下有些惊诧,这哪是绵薄之意啊。
这支钗环原是一对儿,乃当今皇后赏给老太太的。老太太将它一分为二,一支赏给了玉氏,一支赏给了高氏。
只是这玉氏将这样贵重的物品给了楚虞,不知道人瞧见了,还以为她有多疼爱容庭这个继子呢。
可这几日看来,庄氏也并未瞧出这个婆母对那位二弟有多关心。
楚虞低头默了一瞬,连庄氏都知道的东西,她在容家许久又怎会不知。
两年前容芊芊还拿着高氏的那支在她面前显摆过呢。
不过这若是收了,将来玉氏再到众人面前说一说,她真就成了个疼爱继子的还继母。
楚虞忽然蹙了蹙眉头,十分为难道:“舅母有所不知,外祖母前几日上香卜了一挂,那高僧说我身子骨不大好,这些金的银的,都该躲着点的。”
闻言,玉氏嘴角耷拉了下来。
这丫头说的跟真的似的,可她却是不信的。
再一抬头瞧,这丫头身上还当真没一点金银首饰,就连发髻上的步摇,都是玉制的,
玉氏勉强一笑:“那当真是可惜了,这支钗环舅母先替你留着。”
楚虞乖巧笑着应好。说起来,她和玉氏在容宅相处的也算好,逢年过节,玉氏在吃穿用度上也从未苛待过自己。
虽她一直知晓玉氏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温柔可人,尤其对容家两位公子,她存着自己的心机。
从前她事不关己,并未理会。可今后她林楚虞三个字便要与容庭绑在一块了,玉氏不喜容庭,自然也不喜她。
是该留个心眼了。
虽楚虞没收下钗环,但玉氏也并未让她就这么走了,在小院摆了瓜果点心,好似真与她谈心似的。
可这话头,总有意无意往容庭那些陈年风流事上引。
庄氏原先还不敢提这些,可瞧玉氏提了这事,她也没忍住说了一嘴:“我听闻二弟曾将娼妓带回府中过?”
玉氏笑着回她:“谁说不是呢,容庭这孩子,打小就不正经,都是惯的。”
庄氏嘀咕:“这也过头了,楚妹妹将来可要留点心。”
楚虞听玉氏将容庭的风流债都翻了个遍,记得比她还清楚呢,不由弯了弯唇角道:“是,舅母可对庭哥哥好上心呢。”
庄氏没听出其中意思,还附和的点了点头:“婆母定是很疼爱二弟的。”
玉氏不自在的笑笑:“应当的。”
她方才说了那么多,也不见楚丫头脸色有一丁点变化,反而被她奚落了两句,脸色便不大好看了。
后来还是楚虞说要回安喜堂陪老太太说话,三人这才散了。
玉氏看着楚虞的身影,冷哼一声:“这丫头心思通透,倒不像老大媳妇儿那般好糊弄。”
李妈妈应道:“谁说不是,楚姑娘在老太太跟前,玲珑着呢。”
玉氏叹了声气,忽的想到什么:“方才庄氏不说我险些忘了,容庭从前带回来的那娼妓如今在何处?”
李妈妈被问住了,一个娼妓,她哪上过心,忙低头道:“老奴去打听打听。”
楚虞方才说要回安喜堂陪老太太说话,可齐妈妈今儿一早就吩咐过,说是老太太身子乏,今日睡的晚些,叫姑娘今儿免了问安呢。
邹幼方才伺候在楚虞身边,玉氏的话她是听的一清二楚。
她试探的问了声:“姑娘可是担心,将来二公子会负了姑娘?”
楚虞稍稍抬起头,那翡翠耳饰随之一晃。
她偏头笑了声:“哪有什么负不负的,只要他将来的妾室通房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就好。”
楚虞深谙男人的劣根,就连她那看起来正儿八经的大舅父,不一样欠了许多风流债么。
容庭要去秦楼楚馆她不管,只不将人带回府里膈应她就好。

这才刚下聘没多久,回京到如今都未歇在容家的容二公子,这回倒是大大方方叫人将未逸轩收拾出来。
老太太与容正喧几人商议,这楚虞定是要从她安喜堂出嫁的,可哪有在自家迎娶的道理。
容庭又不住容家,干脆就在鹿河巷的路家半婚事。
这事儿,正合容庭心意。
但成亲之前,依照俗礼,二人还要避着点才是。
可容庭这光明正大的住了进来,偏生他还占一个容字,虽说于礼不合,却又不能将他赶出去。
于是老太太眼不见为净,也不让他来安喜堂问安,就当不知晓了。
容庭倒是也在未逸轩安分了几日,楚虞这几日还生怕他又像上回那般,连爬窗这种登徒子才做的事儿都做出来了,夜夜都叫邹幼将门窗关严实了。
好在这人还知些分寸。
只是,这安分了也没几日。
像是生怕旁人不知似的,路临日日从未逸轩过来,不是送点心就是送首饰,将她那本就不小的妆奁塞的满满当当。
且压根没给她拒的机会。
容瑶瑶也三天两头就往安喜堂跑,只说二哥哥待她真好,她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了。
言语里尽是羡慕之意。
这日陈梓心携着夫婿魏栋才回府探望老太太,可这不年不节的,究竟是来看老太太还是来打听别的,不言而喻。
魏栋梁是个读书人,长相平平,但为人却温润的很,将陈梓心照顾的极好。
楚虞这是第二次瞧见他,二人相互点了点头。
魏栋才笑着寒暄:“听闻楚姑娘同二公子定亲了?”
闻言,正陪老太太说话的陈梓心也瞧了过来。
分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她早听说了,可这会儿乍一听,心下还是有些难受。
楚虞自是能感觉到陈梓心那复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并未去看她,只轻声道:“是。”
陈梓心抿了抿唇,恰好撞见魏栋才投过来的目光,她心一慌,忙撇过头又同老太太说话。
只听她羞涩一笑,抚着小腹,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两句。
随即老太太大笑起来,叫人将陈梓心原住的屋子拾掇出来,留他们夫妻二人小住几日。
回小院的路上,姐妹二人并肩走着,
楚虞偏过头,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浅浅一笑:“恭喜陈姐姐。”
陈梓心也回了个笑:“也恭喜你。”
她顿了顿:“没想到最后你会嫁给二哥哥。”
忽然,陈梓心脚步一顿,视线错过树影直投向那倚在墙边的男人。
陈梓心心下忽生感伤,忙别过头匆匆道:“有了身子后怎么都睡不够,我先回房歇息。”
楚虞定住了脚,原想佯装没瞧见,同陈梓心一道回去的。
可这人穿的实在扎眼,一身红色长衫,怕别人看不到他似的。
不过只稍稍一顿,楚虞便立即抬脚打了个转,背过身走了。
她不自禁抬手碰了碰唇,还有些心悸。
身后男人挑了挑眉,蓦地笑出声,回头给路临使了个眼色。
路临抱着个不大的箱子追了上去,喘了几口气,道:“姑、姑娘,这是公子让人备的。”
路临说着开了箱,里头躺着的,正是一套凤冠霞帔。
红的刺眼,金的晃眼。
她惊讶得微微动了动唇,下月初七才成婚,她的嫁衣还没绣好呢。
路临摸着脑袋笑了下:“这嫁衣公子在江南便叫人准备了,足足雇了几十个绣娘才在今儿个赶了出来,就连这凤冠,都是公子亲自画了样式叫人打的呢。”
楚虞眉间微动,下意识扭头往那头看了眼。
路临又说:“公子还说了,成婚之前他不为难姑娘,姑娘若是想出府尽管去,不必为了躲他日日呆在安喜堂…”
“他就远远瞧一眼,绝不为难姑娘…”路临说着,自个儿都有些为难。
“……”
这说着,怎么像是她欺负人了似的。
楚虞默了一瞬:“还说什么了?”
路临顿了顿:“还、还说,只要姑娘高兴,他怎么着都行。”
楚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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