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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氏楚虞》全集-荔枝很甜

第30章
楚虞愣了一下, 实在无语极了, 但看许如月一点水性也不会,在池子里扑腾半天, 她也不能就此离开,便只好蹲下拉她一把。
谁知许如月害怕的越扑腾越远,楚虞愣是连个袖口都摸不到。
她抿了抿嘴,许如月这蠢货,胆子小成这样还敢信誓旦旦说自己要跳下去。
不过气归气, 人还是要救上来的。
楚虞弯腰将脚上的绣鞋脱了, 正要下水时,手腕被人从后面拉住。
那人就把她往后面拽了一下, 楚虞生生退了好几步, 接着一道砖红色的身影从她身边走过,楚虞都没来得及看清人,他就干脆利落的下了水。
虽是没看到连,但她知道是容庭。方才高台上那么多公子哥,就他一身砖红色的衣袍,还束着镶着金边的黑色腰带。
不可谓不显眼。
只是这人一声不吭就跳下了水,着实把楚虞下一跳。
容庭下水后拽住许如月的胳膊,许如月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整个人都扒在容庭身上。
“救我,救救我……”她哭喊着不肯撒手。
容庭蹙着眉头,颇为嫌弃的将她拖上岸,一点儿不怜香惜玉的将人丢到了硬邦邦的石板上。
虽说是春季, 但这池水凉的透心,许如月坐在地上直打颤,还低声呜咽着,看起来倒是让人心疼。
淮景阳来的时候便是这么一番景象,他忙叫身边的小厮拿来披风,匆忙将许如月狼狈的身子遮上。
他一抬眸就看到楚虞放在一边的绣鞋,淮景阳拧了拧眉,实在不知这是怎么个情况,
许如月直拽着他的衣袖哭:“表哥……”
淮景阳下意识看了楚虞一眼,将手臂从许如月怀中抽出来,转而看向浑身湿透的容庭。
容庭面色不好,不是一般不好,是十分难看。他没理会淮景阳的眼光,侧身冷冷道:“我刚才要不来,你是想自己跳下去?”
楚虞抿了抿唇,看他额前两缕头发湿哒哒的,抬手就将帕子递给他。
容庭没接,反而蹲下身子将她的绣鞋放置她脚边,没好气道:“穿鞋。”
这么一听,淮景阳方知楚虞这是要下水救人,面色陡然一松。
许如月还在哭,哭的淮景阳心烦意乱的。
那头秦氏听人说后院出了事儿便急急赶过来,谁知却看到容庭浑身都湿透了。
秦氏不敢怠慢容庭,忙叫人备了两身衣裳,带他到厢房换上。
容庭一双眼睛都盯在楚虞身上,秦氏这才发现林家大姑娘的长裙也湿了一半,来不及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又叫人多拿了两身,让楚虞和许如月换上。
秦氏让人拿来的这身衣裳有些大了,楚虞穿的别扭,不过也只能将就着。她一出门就撞上容庭从对面厢房出来,不知怎的,楚虞有些心虚,下意识就将脚缩了回来,当着容庭的面把门给关上了。
楚虞抵在门上犹豫了半响,懊恼的皱了下眉头,她为什么要怕容庭?
许如月是为了害她自个儿不小心掉进水里的。
楚虞这么想着,忽然身后的门直接被人从外边推开,楚虞一时没防备,顺着木门被推开,往前踉跄了两步。
容庭已经换了身衣裳,不似他一贯惹眼的红色,而是一件贵紫色绣袍。
容庭扯着嘴角一笑,原想好声好气说的话,到了嘴边一拐弯:“就为了淮景阳?”
他话里带着十足的嘲讽,听的楚虞下意识就抿紧了嘴角。
确实是为了淮景阳,楚虞没回他的话。
容庭气急了,他容家养大的姑娘,凭什么就这么许给淮景阳了?
淮家配得上么?
“林楚虞你瞎了?淮景阳哪儿好,还有个心思不正的表妹,你瞧他方才紧张的那样,要是那姑娘真出什么事儿,你说淮家护你还是护她?”
楚虞撇过脸去,显然容庭说的话她早就在心中想过一遍了。
不过,外祖母自幼就要她熟记三从四德,女子出嫁从夫,既然嫁到了夫家,为夫君纳妾也是分内之事。
在她看来,不管是嫁到谁家,都免不了要为夫家纳妾,既然免不了,与其嫁给那些贪恋美色心术不正的人,还不如淮景阳来的好。
楚虞小声驳他:“庭哥哥近日清闲,都操心我的亲事了,八字没一撇,暂且还不要你操心。”
容庭一滞,想说那日本打算说却又没说的话,可却迟迟说不出口。
本来那日他从林家离开后便不再想这事儿,他容庭,还不至于强求一个心里装着其他男人的姑娘。
他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必要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可今儿个再一见,容二公子心里又不得劲了。
哪哪都不得劲。
尤其是听薛烩那厮说林楚虞好时,他总觉得不对劲,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容庭一下也没想出来。
容庭憋着一口气:“我为什么不能操心?”
楚虞睨了他一眼,容庭犹豫着道:“你也不是非要嫁给淮景阳,老太太逼你嫁了?你急什么,多看几家不好?”
就在楚虞狐疑的目光下,容庭厚着脸皮道:“比如路家,家底厚,没人拘着你,你也不用总端着,成日摆着个温柔端庄的模样,我都替你累得慌。”
楚虞:“……”
她脸上半分浮动都没有,清清冷冷的:“你跟淮家有过节,何必拿我当棋子,想让淮家不痛快的法子多了。”
容庭面上表情一变再变,最后索性沉了下来:“你觉得我上回跟你说的,都是假的?”
容庭这么一问,楚虞忽然有些底气不足,也有些慌张。
她定了定神:“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再不过去,淮夫人该担心了。”
楚虞说着就要回到马球场上去,只还没走到门口,又听男人在身后说话,语气似乎软了下来。
“林楚虞,你再想想。”
楚虞哪里还敢想,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脚,脚步匆匆的往高台上赶。
秦氏亲昵的招手让她过去坐着,楚虞往边上一看,许如月还没来。
方才闹了那么一出,许如月心里委屈又生气,可换了身衣裳出来,看到淮景阳在门外等她,她这些小脾气便一扫而空。
许如月笑着小跑过去,晃了下淮景阳的手臂:“表哥,那池水可冷了,我方才真的吓坏了,都是林楚虞,要不然我也不会、”
“如月!”淮景阳沉下脸,不动声色的将她推开了些。
许如月与他青梅竹马,自小就认识,淮景阳很清楚这丫头是个什么性子,也知她对自己的心意。
可淮景阳也当真拿她当妹妹看,明里暗里拒过她几次,可谁知她不但不退,反而得寸进尺。
“今日你怎么落的水你自己清楚。”
许如月脸色一白,张了张嘴想辩解,可淮景阳素日里都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难得这样板着脸教训人,她还真有点怵。
“从前我不直说,是想给你留面子,你若是再耍这些心眼,不仅丢了你姑娘家的颜面,也丢了我淮家的人。”
许如月怔住了,红着眼眶想拉住淮景阳的衣袖,他却飞快的躲开了,毫不犹豫扭头就走。
许如月在身后喊了句:“你对林楚虞好,可人家还有容公子疼着呢,未必就将你放在眼里,表哥别一颗真心错付了人!”
淮景阳脚步一顿,又匆匆离开。
不知是不是被淮景阳戳穿了,许如月再回到高台上时整个人蔫蔫儿的,耷拉个脑袋,林茹凑身过去:“我同你说的,容庭和林楚虞的事儿,你跟淮三公子说了?”
许如月猛地抬头瞪了林茹一眼,还不是她乱嚼舌根,要不然她今日也不会沉不住气去找林楚虞。
林茹懵了一瞬,不敢再自讨没趣。
可这话可是林悦儿告诉她的,应当不会错啊。
她抬头睨了眼坐在秦氏身边的林楚虞,心下有些嫉妒,凭什么,她和淮家攀上关系,连秦氏都高看她一眼。
可林楚虞却得寸进尺,一边吊着淮景阳,一边却又勾着容庭!
忽然,路临掀了珠帘走过去,将一只梨花木做的盒子搁在楚虞面前。
这旁人看不清,秦氏却是看清了。
她不由笑道:“这簪子可漂亮啊,比我精挑细选的彩头还要精。”
路临尴尬的朝楚虞一笑:“楚姑娘,我们公子说输了彩头不要紧,姑娘想要的,他能给更好的。”
楚虞一怔,下意识朝珠帘另一侧看去。隔着那道帘子,容庭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直看的楚虞心下发慌。
秦氏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只知道这林家大姑娘养在了容庭亲祖母膝下,就是这层关系在,否则她也不会如此亲近林楚虞。
秦氏感叹道:“容公子与楚虞丫头,可真是兄妹情深,有这么一个兄长疼着,是福气!”
楚虞抿着嘴,扯了一丝笑,好似真像秦氏说的那般,当真是兄妹情深了。
淮景阳若有所思的看向那支簪子,突然想起许如月那几句话。
怪不得,怪不得容庭总对他抱着一种敌意,现在倒是解释的通了。
珠帘那侧,薛烩歪倒的坐在一旁,啧啧两声:“真喜欢啊?比红袖苑的姑娘还要喜欢?”
容庭冷不丁斜了他一眼,没吭声,可这神情也分明应了薛烩的话。
薛烩看热闹不嫌事大,好不容易能逮到嘲讽容庭对机会,他自是不会落下的。
“那不是你家里的妹妹么。”
薛烩笑着说:“你现在看上人了,早干嘛去?”
容庭看向另一处的淮景阳,不屑的弯了弯嘴角,颇为不羁道:“我容庭看上的人,晚些怎么了?”
“晚些也是我的。”
薛烩咽下一口果酒,不知怎的,打了个寒颤。

第31章
薛烩脸色复杂的看了眼容庭, 想说他一句没皮没脸, 但瞧见容庭那俊的不成样的脸,又咽了下去。
楚虞端着身子坐着, 一场场马球赛看过去,生生将她原本那点意思给磨没了,好不容易等到散了场,秦氏还拉着她又讲了许久的话。
说来说去,问的全是京城容家的事儿。楚虞不动声色的接了她的话茬, 也陪她闲聊了两句。
秦氏也瞧出她不愿多说, 便也不强将人留着。
林家还有一堆破事未处理,楚虞也不想久留, 带着邹幼快快就离开了, 生怕又被哪个想攀谈的姑娘拦住。
场外停放着许多人家的马车,邹幼方才分明是让车夫在最边上等着,未免马车太多不好找,她还特意嘱咐过了。
可这会儿,那本来该停放着林家马车的地儿却空荡荡。
邹幼懵了:“姑娘,这、这车夫也太不懂事儿了,就一会儿功夫都偷懒,待回了府,定要好好教训他两句!”
楚虞眉头一蹙,环视了一周确实是没瞧见人,她正打算往回走,却见迎面而来的容庭。
楚虞心下一个咯噔, 现在看到容庭,她就怵的慌,生怕他再说些不着调的话。
楚虞立即背过身去,邹幼不明所以,还以为姑娘这是没瞧见,特意提醒她:“姑娘,二公子来了呢。”
楚虞烦躁的闭了闭眼,容庭已经走到她身后了。
容庭看着这丫头的后脑勺,含着那不着调的笑意道:“你知道这离清河巷多远么,你要是两只腿走回去,明日你都到不了。”
楚虞刷的一下睁开眼,忽而转身瞪着他:“是你让车夫走的?”
正说着,一辆宽敞的马车缓缓而至,马儿一个仰身,停在了楚虞边上。
容庭反正现在是脸皮也不要了,听楚虞这般怒问,也只是云淡风轻的点了下头,随后还特好心的问道:“你是要走回去,还是我顺道捎你一程?”
楚虞一口郁气憋在胸口,忍着不将邹幼手上捧着的梨花木盒子砸在这人脸上!
怎么会有这般没脸没皮的人?
楚虞扭头就走,说什么也不上容庭的马车。
容庭紧跟着上去,邹幼早就被这情况弄懵了头,不知这二公子怎么这样紧追着姑娘不放,还以为是二公子又要欺负姑娘,便紧紧挡在二人中间。
谁知却听容庭道:“你是要自己上去,还是我抱着你上去?”
楚虞脚下一个踉跄,幸而邹幼扶紧了她。
她瞪圆了眼睛:“庭哥哥这是做什么!你风流惯了不怕叫人误会,我怕!”
容庭点了下头:“那你自己上去,我家姑娘的名声可不能叫人嚼了舌根。”
他说着稍稍顿了一下,那双狐狸一样勾人的眼睛弯了弯:“我心疼。”
邹幼:“……?”
二公子说什么?
楚虞双腿僵住,也不再往前走,只是惊恐的看了容庭一眼。
她犹豫了一下,眼神迅速的在周围瞟了一圈,趁无人时小跑着过去,提着裙钻进了马车。
楚虞愈发觉得,容庭这是变着法子在折腾自己。
他如今这手段,可比从前要高明多了,他明知道她最看重什么,偏偏要拿捏在手中折磨她。
楚虞深深抽了口气,也是,容庭与老太太向来不合,怎么两年过去了,她竟以为他帮了自己几次,就算冰释前嫌了。
当真糊涂。
容庭看对面的丫头鼓着一张小脸,那愤懑的小模样叫人看着想笑。
“你可是在想,我这是在因着与容家不和,有意折腾你?”
楚虞闻言,抬头睨了他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
她抿了抿嘴,气的话也不想同他说。
马车一颠一颠的,除了那车轮子的轱辘声,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楚虞垂着头,却愈发能感觉到一束炽热的目光打在自己脸上。
“我没有。”
他软着声儿说,话里还带着些许无奈,左右这丫头都不信他,他说再好听的话,她也只觉得他要害她。
楚虞眼睫微微一动,还是沉着气不肯抬头,大有一种就这么装死到清河巷的意思。
“是真喜欢你。”

马车一停下,楚虞立即就弯腰下了车,连头都不敢抬,若是仔细瞧,姑娘神色慌张,不似她故作出来的那般镇定。
她脚步都不停一下,比以往走的都要快,邹幼小跑才能跟上她。
一直到内院,楚虞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腿一软,扶着木栏坐在长椅上,紧紧捏住一边的裙摆。
邹幼张了张口,似想问不敢问的模样,但又觉得这问题实属荒唐,便咽了下去,换了句话道:“姑娘,那二公子是又欺负姑娘了?”
楚虞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应答,随后像是自言自语道:“他就看我不惯,不碍事。”
那头比楚虞还晚些回来的林悦儿路过长廊,脚步生生一顿,不知是不是跟林茹说了那些话,她看到林楚虞时,竟有些心虚。
不、不过,她说的都是真的,林楚虞自己不检点,还怕旁人说道?
这么一想,林悦儿底气便足了些,目光从楚虞身上移开,目不转睛的就要越过她。
“林悦儿。”楚虞坐在长椅上,也没起身,就这么喊了她一下。
林悦儿犹豫的回过身来,十分警惕的看着她。
就见林楚虞笑着,语气轻和道:“下次要再让我知道你在背后嚼舌根,我就让院儿里的妈妈掌嘴,罚罚你了。”
林悦儿瞪大眼睛:“你凭什么?小心我告诉、我告诉族老,你趁家中无人做主,苛待我!”
林楚虞闻言只笑了一声,随后起身走到林悦儿面前,似笑非笑道:“你娘与人私通,你有脸找族老?林悦儿,你到现在都没瞧清楚自个儿的位置,我能让你在后院锦衣玉食,也能让你吃糠咽菜穿破布衣,你要不试试?”
林悦儿腿软了一下,双手揪着帕子,红着眼眶道:“我、我错了,我下回不敢了……”
“姑娘,淮三公子来了。”摇竹走过来,看到这么个情况,不由放轻了声儿。
楚虞眉头一挑,倒是也不意外,方才淮景阳没来得及与她说上话,想必是为了许如月来的。
林悦儿趁这会儿功夫,犹豫着三步两步离开,楚虞没叫住她,她便扭头小跑回了院子里。
楚虞不急不慢到前厅去,淮景阳一瞧见她就立即起了身,手脚无措的犹豫了半响:“方才你走得急,我有话想说…”
楚虞朝他笑了下,吩咐邹幼倒茶,随后坐在主座上道:“淮哥哥请说。”
淮景阳犹豫片刻,唇角一抿,还是说了:“许如月是我表妹,我与她自幼一块长大,那丫头……许是因为这些情分对我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这才连累了你,不过你放心,这事不会有下一次,再有下一次,我也不会轻饶她。”
楚虞愣了一下,没想到淮景阳竟会同她说这些。
她嘴角弯了弯:“淮哥哥知道她对你存了心思,为何不娶了她,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想必阴氏也乐的高兴。
淮景阳憋红了脸:“我只拿她当妹妹看,若是要娶妻…”
他抬头飞快地瞥了眼楚虞,耳根都红了个遍:“自当要娶喜欢的姑娘。”
楚虞轻轻一笑,没去回他这番话。
淮景阳看她确实没因许如月的事儿而责怪他,便松了口气,走前又吞吞吐吐道:“我、我娘挺喜欢你的,若是你愿意,过些日子我便让她去京城,与容老太太说一说。”
楚虞扬了扬眉,她也没矫情的去问淮景阳要说什么,这去找老太太,自当是提亲的。
楚虞莞尔,低下头稍稍一想,再抬起头来就已经是扬着张笑脸回他:“好。”
得了准话,淮景阳心情大好的出了林宅,直往家中赶。
阴氏闻言大喜,她挺喜欢楚虞那丫头的,若是能早早订下那再好不过,当即就修书给老太太,说是下月便去京城探望她老人家。
这事就差临门一脚,与板上钉钉无异,楚虞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若是容庭知晓了此事,想必就善罢甘休了。

容家那头,闻妈妈正列了个单子拿去书房。公子回江南两年,却从未过过生辰,今年也不知怎的,忽然说要设宴。
闻妈妈当然高兴,动作麻利的拟了份名单,都是些平素里有来往的人家,她还特意邀了林茹,就在名单头一个。
容庭走马观花的扫了一眼,直越过了林茹的名字,目光定定落在某个名字上,方才笑了声:“便这么定了。”
楚虞收到路家的帖子时心下毫无波动,大抵是因为外祖母修书来,让她早日回京,说是什么都比不上终生大事,林家这头的生意,叫人来打理就好。
楚虞这两日也正挑着日子回京去,左右在江南呆不到两日,她便也没那么怵容庭了。
“你去拟份礼单,从库房中挑,到时候送到路家去。”楚虞淡淡吩咐着。

第32章
四月廿一, 正是容庭生辰, 路家设宴的日子。
这是容庭头一回设宴庆生,来的人也不在少数, 也多是与容家有生意往来的。
楚虞与几家姑娘约着一道过去,几人在路上就攀比着自家备下的礼单。
着黄衣的姑娘叫郭葵,家中也是当小官儿的,她手里拿着的这张路家下的帖子,还是母亲特意给她留的。
说是姑娘家大了, 该出去见见世面, 趁着这机会,说不准能看顺眼某家的郎君呢。
郭葵亲昵的挽着楚虞的手臂:“我听说你家哥哥最是风流, 桩桩件件风流事儿, 比话本子还精彩呢。”
楚虞笑了声:“你同我说说?”
郭葵平日在后院,别的事不做,就光缠着丫鬟们讲院儿外的趣事儿。
这容薛烩与容庭二人,那是个顶个的风流潇洒,长的又如谪仙下凡似的,自然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路上,郭葵就兴冲冲将从丫鬟那儿听来的都一一说给楚虞听,她颇羡慕道:“我要是男子就好了,那便不要整天呆在后院里听妈妈们唠叨,我也去秦楼楚馆,搂着姑娘听曲儿看戏!”
几个姐妹闻言皆是掩嘴欢笑,骂郭葵没脸没皮。
楚虞亦是觉得好笑, 心下将容庭那桩桩件件记在了心里,要是他再难为自己,就拿这些风流事堵他的嘴。
路家的宅子修的可谓阔气,许是整个江南都未必有人家能比得上,哪怕是高门大户,也没有要花大手笔去修葺一个宅子的,
郭葵不禁咂舌,这假山假水做的跟真的似的,那儿还有座搭着两边湖水的木桥,真是漂亮。
楚虞一下也看晃了眼,前两次她来,也都只是在前院走过,还从未来过后宅。
容庭果然是不肯亏待自己的人,连院子都废了这么大的心思。
忽而,木桥上出现一道鹅黄色的人影,郭葵瞧了半天:“那不是林茹么。”
楚虞循声望去,果真是林茹。她今儿个打扮的十分淡雅,但那身鹅黄色却衬的她气色极好,比往日里穿什么红的艳的要好看许多。
郭葵低声说:“你这位堂姐姐好像与路家这位掌事的有关系,听说不多就就要成亲了呢。”
楚虞扬了扬眉,实在觉得好笑,不知这话将来林茹该怎么圆。
宴席已开,郭葵拉着楚虞往席上走,早早听闻路家的菜品糕点比江南最有名的樊西楼还要出众,今儿个可算能尝一尝了。
只半道上,一青衣丫鬟拦住了楚虞:“这位姑娘,不知是否丢了枚荷包?”
楚虞下意识往腰间一看,原挂在那儿的锦鲤荷包还真不见了,这种亲自做的贴身物品,丢在外头要是让有心人捡去了,可是大麻烦。
她蹙了下眉头:“是丢了,烦请这位姐姐瞧见了能交于我。”
那丫鬟点了下头,犹豫的看了眼郭葵,郭葵愣了一下,识趣儿的退开了。
丫鬟有些不大好意思开口,慢吞吞道:“姑娘,我们公子说,让姑娘亲自向他讨要,姑娘要是不去,他就、就将荷包日日挂在腰间去见人了。”
楚虞怔了一下,紧紧抿着唇角,半响冷下声儿道:“带路吧。”
路家的梅园偏僻,楚虞一路走来人愈来愈少。原本在冬季该盛开的梅花只剩残枝,使整个梅园看起来凄凉的很。
可偏偏到了最里头,又是一处泉水叮咚响,一下将方才那股子愁苦扫的荡然无存。
丫鬟匆匆退下:“姑娘自便。”
楚虞脚步一顿,径直穿过甬道,一眼就瞧见了倚在石桌边,手里拿着跟断枝,有一搭没一搭晃着的容庭,面上似有隐隐不耐,是他一贯的脸色。
他掀了掀眸子,随即正了身子,眉眼弯了弯:“过来。”
她吩咐邹幼在外头等着,这才抬脚过去。
楚虞扫了一眼石桌上摆放的糕点果子,那糕点做的很是精致,瞧着就是废了心思的。
待走近后她闻到一股梅花香味儿,这节气还能做出梅花糕,着实不易。
楚虞原抿的紧紧的唇角旋即一松,轻快的笑了声,如往日无异道:“庭哥哥今日生辰,怎么不出去会会宾客。”
容庭看她一副故作轻松的模样,也只是笑了一下,随后将桌上那几叠糕点推到她面前。
“你尝尝,不比淮家的差。”
楚虞放在腿上的手不禁紧了紧,目光落在梅花糕上,垂着的头忽然抬起来,粲然一笑:“外祖母最爱梅花糕了,可这个时节,这玩意儿稀罕,要不庭哥哥多备些,等过两日我回京了,好让外祖母高兴高兴。”
容庭原本温和的脸上忽的一顿,面色一下清冷下来,半响道:“老太太催你回京了?”
楚虞也不笑了,直直对上容庭那双不算温和的眸子,眉间添了些肃然,轻轻嗯了声:“在江南久留,怕误了亲事。”
容庭默了会儿,稍后又问:“订下了?”
楚虞原想回还没,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点了下头。
容庭看了她半天,那双眸子像钉子似的扎在楚虞身上,她低下头,拿了块糕点轻咬了一口,一股梅花香在嘴里漫开。
容庭绷着的身子陡然一松,斜靠在桌沿:“当初京里都说你是我容庭的小媳妇儿,你要是嫁人别人,我不是成了笑话了?”
楚虞听他这话眉头不由一蹙,这话说的真牵强,当初众人的玩笑话,再加之容庭风流的名声,这事儿也不过一笑而过,怎么这会儿倒让他成了笑话了?
况且…
楚虞闷声说:“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
容庭扬了下眉:“我说什么了?”
楚虞抬眸瞧了他一眼,淡淡然将手中的糕点放下,捏着帕子点了两下唇角:“你说,这丫头我不要,谁要谁领走。”
容庭额间突的一跳,又听楚虞慢悠悠道:“你还嘱咐我,千万别打庭哥哥的主意。”
容庭微微弯起的嘴角僵了僵,这丫头还挺记仇,两年前的事儿记得清清楚楚。
“是么,我说的?”
就见男人不着调的扬起嘴角,十分不要脸道:“哦,我反悔了。”
楚虞:“……”
或许因为容庭这无赖的模样,楚虞心中生出一股郁气。
她确实是气,当初因为容庭,她没少受折腾,好不容易长到十五岁大,到了该议亲的年龄,眼看着下半辈子该安稳顺遂了,这人又跳了出来。
思此,楚虞也没心思用什么糕点果子,直站起身向他讨要:“庭哥哥将荷包还给我吧。”
容庭敛了神色,那双平素里吊儿郎当的眸子难得认真,他就这么仰头瞧着姑娘:“你要是不高兴,打我出出气?”
容庭起身缓缓走近,楚虞心下一慌,下意识退了半步。
捏着帕子的那只手被捉住了手腕抬起来:“来,想打哪儿?你就是不动手,我也不会让你走的,这个便宜,哥哥让你占了,如何?”
楚虞心下一跳,慌乱的抽出手,还没等她缓过来,忽然就听到邹幼的说话声,似是有人来了。
容庭亦是眉头一蹙,谁这么不长眼。
不多久,闻妈妈便领着林茹过来,闻妈妈正笑眯眯的同林茹说话,她听后厨的几个丫头说,公子叫人备了点心送到梅园。
她一寻思,定是想邀林茹姑娘单独待着呢!
闻妈妈一扭头,那上扬的嘴角猛然一僵,林茹亦是瞪着双眼睛,脸上难堪又委屈。
她朝闻妈妈道:“想是妈妈误会了,容公子他、他心里已然没有我了,我也就不自讨没趣,耽误妈妈功夫了。”
说罢,林茹匆匆离开。
闻妈妈愣在了原地,心下将林茹的话又嚼了一遍,心里已然没有?
她再看一眼那处相对而立的两人,心下顿时了然。
她目光复杂的看向那个她向来不大喜欢的林楚虞,林茹这是被人截了胡?
闻妈妈目光沉下来,越看林楚虞越是看不惯,林茹可是她自家姐妹,这般对自家姐妹的姑娘,若是路家真娶进门了,那后院可还能安宁?
闻妈妈脸色不大好的走过来,还没来得及言语两句,容庭冷着声儿道:“妈妈年龄大了,不记得我说过路家梅园,不许旁人进?”
闻妈妈懵了一下,笑着说:“嗨,那是林茹姑娘,也不是什么旁人,老奴也是为了公子才将她带进来的。”
楚虞稍稍往边上走了两步,企图降低些存在感,这个闻妈妈是不大喜欢她,她能感觉到。
容庭瞥了一眼她的小动作,继而道:“不是旁人?我倒是不知道,路家何时多这么个人。”
闻妈妈怔了怔,彻底不笑了。
她想说些什么,但碍于楚虞在,吞吞吐吐又没说出口。
憋了半响说:“那楚虞姑娘不是也在这儿?林茹姑娘怎就进不得了,公子可是偏心了。”
容庭眉头一蹙,闻妈妈说完这话也自知自己逾矩了,便撇过头也不再说话。
过了会儿,就见容庭盯着楚虞瞧,姑娘正垂头看着鞋尖儿,对这头的对话充耳不闻。
只听他轻笑一声,不知是对谁说的:“是偏心,偏的没边了。”
“她要是想要,整个路宅都是她的。”

第33章
楚虞心下一震, 飞快地抬头怒瞪了眼容庭:“你胡说什么。”
她再一顿:“谁要你的路宅。”
说罢, 楚虞转身便疾步离开,只是走到甬道上方想起来, 容庭还没将荷包还她。
邹幼看楚虞一脸郁闷的样子,小声问:“姑娘,您和二公子…”
楚虞眉头一蹙:“没有的事。”
邹幼张了张口还想问什么,可看她这个样子,便没再多问。
可看起来, 二公子近日对姑娘可不一般呢, 又是送点心又是送胭脂水粉,旁人都道兄妹情深, 可邹幼一直伺候在姑娘身边, 哪能不知道从前二公子对姑娘是个怎么样子。
而方才听了容庭那番话的闻妈妈迟迟回不过神来,直到楚虞扭头跑了,她方才讶然的瞧着容庭。
闻妈妈不由蹙眉道:“公子当真被楚虞姑娘迷了眼,看不上林茹姑娘了?”
闻妈妈问完还自说自话道:“老奴瞧着林茹姑娘好,乖巧懂事,是个贤内助。”
眼瞧着楚虞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容庭方转过身:“我何曾看上过林茹,从前我由着妈妈折腾,如今可不行了。”
闻妈妈张了张口,又听容庭缓缓道:“要是往后妈妈再往我这儿领女人,被那丫头瞧见了,我可真有嘴说不清。”
闻妈妈活了大半辈子, 哪能不知道容庭这话里什么意思。
公子是她自小拉扯到七八岁的,一直尊她敬她,后宅琐事全交由她,也从不过问。
可以说,闻妈妈既是路家的下人,也是路家的主人。
容庭方才这是在隐晦的敲打她,闻妈妈听得出来,可也有些心寒。
公子可从不会这么跟她说话的。
闻妈妈失落的低下头:“是老奴操心了,公子的事自由公子自个儿做主,这梅园地偏,怕楚虞姑娘走错了道儿,老奴去瞧瞧看。”
容庭没说话,只微微颔首,闻妈妈默着一张脸就走了。
闻妈妈脚步匆匆,在前面不远处瞧见楚虞,她不由放慢了步子。
打一开始还没见过这楚虞姑娘时她就不大喜欢她,姑娘家家抛头露面,将家里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那都是男人该做的事,姑娘家就该呆在后院里安安静静才对。
再加之后来见了人,瞧她那一张勾人魂的脸,闻妈妈就更不喜了。
总觉得,那就不是个安分的人该有的模样。
何况她一直中意林茹,若是林茹进了路家的门,定是能待人温和,同她一起料理路家后宅,就更不喜林楚虞了。
闻妈妈边想边疾步走上去:“楚虞姑娘,楚虞姑娘。”
楚虞脚下一顿,看到是闻妈妈,她只疏离的淡淡一笑:“这位妈妈可有事?”
闻妈妈扬起脸:“嗨,这不是后院太大,地儿又偏,怕姑娘走错了路,特来送送。”
楚虞道了声多谢,便也没多余的话说了。
她这般不热络的态度,更让闻妈妈心生不满,林茹姑娘就不会如此,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说话。
闻妈妈哟了声,指向不远处的长亭:“想必姑娘没来过这儿吧,公子在那湖里养了好几只锦鲤,漂亮的很呢。”
楚虞一点兴致都没有,淡淡嗯了声,便又没话了。
闻妈妈面色有些僵硬:“姑娘要不去坐坐,老婆子我也有些话想同姑娘说道说道。”
都这么说了,楚虞不得不停下脚步,但一路她都在想自己落在容庭那儿的荷包,脸色便有些不耐:“妈妈请说。”
长亭下,闻妈妈吩咐人上了茶水,楚虞缓缓落座之后,见闻妈妈也一并坐了下来,她不由抬头睨了闻妈妈一眼。
邹幼亦是觉得哪里说不上来,这个闻妈妈,看着像是路宅能说的上话的老人,想必在路家也颇有威望。
但再如何说都是下人,怎的就和她们姑娘一并坐下了?
闻妈妈瞧着面前的热茶,乐呵呵道:“这碧螺春可是春日刚摘的新叶,且嫩着呢,味道好,楚虞姑娘尝尝?”
楚虞敷衍的抿了一口,又听闻妈妈道:“嗨,说起来我一老婆子也是操心的很,这路宅偌大后院,都是我一个人操持着,就这碧螺春,都是我挑着选好了,公子向来不理会这些个琐事。”
楚虞朝她弯了弯嘴角,不动声色的听着,这闻妈妈像是话里有话。
闻妈妈亦是打量着她的神色,继而说:“姑娘你是我们公子的妹妹,也同他相识许久,我们公子是个什么人,想必你也清楚的很。”
楚虞放下茶盏,忽然就懂了这闻妈妈的意思,觉得这路家的下人实在有趣,操的这是哪门子的心。
想当初,她也是邹妈妈拉扯大的,就不见邹妈妈这般逾矩的,容庭可是太由着这些人了。
楚虞笑着说:“庭哥哥是个极好的人,待人温和,对我也好,我自是清楚的。”
闻妈妈一愣,忙否道:“不是,我们公子怎么会待人温和呢,想必姑娘是被他那张俊脸给懵了。”
她笑着,佯装不经意的说:“我们公子啊平日里根本不操心后宅的事儿,就爱往那秦楼楚馆钻,什么翠啊红的,公子就喜欢那样儿的。”
楚虞依旧笑着:“是么,那想必这宅子里有不少通房吧?”
闻妈妈一顿,迟疑道:“这、这通房虽然没有,可那些莺莺燕燕可不少,将来若是纳几房妾也未有不可。”
楚虞神色淡下来,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方说:“我原以为,妈妈一把年纪,又是当着路家半个主,应是明事理的。”
闻妈妈被她一唬,也沉下脸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我面前嚼舌根也就罢了,我与庭哥哥毕竟是一家人,可妈妈这话要是让旁人听去了,那如何是好?做奴才的背后议论主子,一般人家,早发卖了,你仗着辈分情分都在,便这样坏规矩,岂不是辜负了庭哥哥的敬重,不知道的,还以为路家的下人都如闻妈妈这般不守规矩。”
闻妈妈目瞪口呆,没想到楚虞竟敢这样同她讲话,一下说不出话来,她慌慌忙忙的站起来:“我、我这唠唠家常,没想姑娘这样认真。”
楚虞也站起身来,她身板小又瘦,在闻妈妈面前却毫不输气场,那双明眸肃然,淡淡道:“话说到这儿,妈妈心里该明白,这地儿虽偏,但我还是记得路的,不劳妈妈带路了。”
邹幼都还没反应过来,方才姑娘那几句话直将她说懵了,待回过神来赶忙追了上去。
颇生气道:“姑娘,那妈妈方才是故意说二公子不好,好让姑娘知难而退呢,真是太有心眼儿了!”
楚虞斜了她一眼,邹幼忙禁了声,一会儿又小声嘀咕道:“奴婢知道姑娘对二公子没意思。”
楚虞没回话,迎面就撞上了郭葵。
郭葵找了她许久,一见她就将她拉了过来:“你荷包找着了么?”
楚虞顿了一下,笑着说:“找是找着了,但被丫鬟弄脏了,她怕路家骂她,还特意求我饶了她呢。”
郭葵这下了然了,怪不得方才那丫头吞吞吐吐的。
郭葵没再提这事儿,倒是有另一桩事儿要说,不过她犹犹豫豫的,倒是让楚虞不免觉得好笑。
“什么话不能说?”
郭葵抬头瞄了她一眼,随后扬着下巴指了指这些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儿的姑娘们:“大家都在说,淮家要去京城向你外祖母提亲了?”
楚虞一愣,这事儿还只是淮夫人嘴上说过,到底几时能去京城提亲还未可知,怎么就传到外头来了。
郭葵怕她受不住,还拽住她的手臂,吞吞吐吐道:“好像就因这事儿,许如月跳湖了。”
楚虞怔住,郭葵立即宽慰道:“这事跟你也没关系,你别往心里去,都是那淮景阳的风流债。”
郭葵换了口气继续说:“不过听说人没事,被淮景阳救上来了,这会儿在淮家躺着呢。”
楚虞恍惚了一下,有些失神:“那便好。”
郭葵还想说话,可看楚虞这般模样,她定是也知道许如月这一跳意味着什么了。
淮家不可能不管许如月的死活,不说她将来能不能嫁给淮景阳,淮夫人也是疼爱她的。
若是淮景阳执意要去容家提亲,许如月又想不开自尽了如何了得?
那淮夫人一定会顾全许如月,说到底还是自个儿的外甥女。
这回,可真算两难了。
不知她这么一闹,楚虞这亲还订不订的下。
郭葵小心翼翼拉了拉她的衣角:“你没事儿吧?”
楚虞摇摇头,嘲讽的扯了扯嘴角,许如月若是真想死,淮景阳哪有机会救她,不过做戏罢了,这种戏码,曾经胡氏也没少演。
只是她也知道,这一闹,这门亲事想必不如意了。
而梅园那儿正自个儿不痛快喝着小酒的容庭听了这事儿,不由放下酒杯:“死了?”
路临顿了一下:“……没死,听说淮三公子将人救上来了。”
容庭挑了挑眉:“你去跟各地的码头说一声,谁敢接林家的人,往后就别做路家的生意了。”
“啊?”路临一下没反应过来,怎么就从淮家跳到了码头。
容庭啧了声,笑着靠在雕栏上:“去镖局也跑一趟。”
路临大抵知晓了容庭的意思,他温吞吞的应下,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公子,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忒不厚道了。”
用这种手段将楚虞姑娘困在江南,若是让她知晓了,指不定更气了。
容庭一腿屈起踩在长椅上,兀自倒了杯酒,嗤笑一声:“媳妇儿都没了,要厚道做什么?”
路临:“……”
说的很是有道理。

第34章
淮家, 许如月亲母抱着她哭的不能自已, 阴氏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难受的紧。
虽说这男女之事本你情我愿, 但不知怎的,她偏生有一种自家儿子对不起如月似的。
淮景阳脸色难看的站在一旁,实在没想到许如月竟会这般想不开。
方才醒来不久的许如月亦是低低的哭着,她睨了眼淮景阳,将头埋在自家母亲的胸口:“娘, 打小您就同我说我将来是要嫁给表哥的, 现在他要娶别人了,那我死了又如何, 死了也比让旁人看笑话的好!”
听女儿这样讲, 阴穗脸色也不好看。阴氏看了眼阴穗,她一直就知道自家妹妹有要结亲的意思,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竟也没个分寸!
凭白让如月生了这样的执念,当下又如何是好!
可阴氏终究于心不忍,只好劝道:“你说说你这孩子,就是太死心眼,天下好男儿许多,景阳哪里值得你倾心,你听姨母的,将来定让你姨父给你找门好亲事!”
许如月哭着摇头:“哪怕嫁给表哥做妾我都愿意,姨母,您就成全我吧!”
阴氏彻底默了, 看了妹妹阴穗一眼,若是让这孩子做妾,实在委屈,况且人家容家那里还未必同意。
淮景阳沉着声儿道:“不可能,你别胡闹了,若是再胡闹,坏了你自个儿的名声,将来还不是得自己受着?”
许如月只是哭,并不去回他的话。
这事之后,许如月受了风寒,一病就是半月,一直在淮家养着身子。
而楚虞这一等,也是半月。
邹幼摇着竹扇,心里替姑娘委屈。
姑娘虽不说,每日只在院中看看账簿坐坐针线活,但实则是在等淮家要个说法,可淮家呢,淮三公子看着落落大方,遇着事儿却像只鸵鸟,到现在都见不着人。
邹幼叹了声儿:“姑娘,若是淮家真要顾着许姑娘,那姑娘怎么办啊!”
楚虞捏着针儿微微一顿,随即很快又穿了下去:“我听外祖母的。”
这样的情形,老太太定是不会轻易让她嫁过去的。
若是淮景阳打算娶许如月为妻,那自当没她什么事儿了,但若淮景阳要纳妾…
楚虞眉头一蹙,她知道淮景阳无心许如月,不管哪种情况,他也都是被逼无奈,并不怪他。
只是家中若有个许如月这样的妾,想是也过不安稳。
楚虞正这么想着,摇竹从外头进来,带了一身热气没敢靠近楚虞,只站在门边儿上道:“姑娘,淮夫人与三公子来了。”
楚虞抬了抬眸,冷静的放下手中的针线,并未有惊色,像是早有所料似的:“上茶点,别怠慢了人。”
摇竹应了声便去前厅忙了,只是她瞧淮夫人与三公子的脸色,都并不算好看,想来今日不会有好事了。
楚虞重新梳了发髻过来,淮阴氏一瞧见她,便笑着起身迎上来,比平日还要热络:“许久不见,你这丫头瘦了。”
楚虞也笑着应她:“天儿热,胃口少了些。”
楚虞说话时看了眼淮景阳,他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个脑袋,也不敢抬头看他。
楚虞淡淡的移开目光,如往日一样同阴氏寒暄。
终于阴氏也憋不住了,原正说着樊西楼有名的点心,说着说着话语一顿,她面上划过一丝愧疚。
“丫头,我打心眼里是喜欢你的,原想再过些日子去京城同你外祖母提亲,早些将你和景阳的亲事定下来,我也能多你这么个聪明漂亮的儿媳妇,确实是一桩美事。”
楚虞只浅浅笑着,并不搭话,她知道阴氏话还没说完。
阴氏抿了抿唇,实在不好开口:“想必你也听说了,如月那丫头死心眼,就看上了景阳,景阳这孩子我知晓,他就喜欢你。”
淮景阳抬了抬头,正撞上楚虞看过来的眸子,他握紧拳头低下头去。
“我实在为难,景阳也为难,这不,就想来问问你的意思?”阴氏如是说。
楚虞轻笑一声,这事她能有怎么个意思。
她和淮景阳如今这尴尬的身份,她既没立场让淮景阳弃许如月于不顾,也没身份让淮景阳娶了许如月。
见楚虞不说话,淮景阳急了,起身道:“我只拿如月当妹妹看,你若是不介意,等婚后,我纳了她做妾,给她单独立一座院子,定不会在你眼前添乱的。”
阴氏也是这个意思,附和道:“如月那丫头,也不敢添乱。”
楚虞僵着嘴角,许如月连自尽都能做得出来,还指不定怎么添乱呢。
她起身朝阴氏弯了弯腰,轻言轻语说:“淮夫人,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是听外祖母的,今儿这事,你们不该问我。”
阴氏尴尬得笑了两声,斜睨了眼自家儿子。
她早就知道,像林楚虞这样在老太太膝下养出来的姑娘,遇着这种事定是千般万般小心,断然不会给出个态度。
可偏偏淮景阳不死心,非要来问上一问。
阴氏忙点头说:“是,这不是想同你交个心,我们也是为难,还望楚虞丫头能别介怀。”
楚虞笑的落落大方,像是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这反倒让淮景阳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只事已至此,他也不能死皮赖脸的求人家委屈自个儿,就只好先同阴氏离开。
待前厅无人后,楚虞一下坐在主座上,嘴角紧紧抿着,手亦是紧紧扣着扶手,心下难受的紧。
怎么她想顺遂一回,就这么不如愿呢?
难不成,她当真是坎坷不平的命?
她自幼见过林许丑陋的面孔,那种男人为财是图,一身铜臭味,还不明事理,苛待正妻,她怕了,她是真怕。
真怕将来像她母亲一样,嫁个没心肝的商人。
因此她看中了淮景阳,温文儒雅,一股子书生气,为人又端正,恰恰与林许相反。
她本以为,只要嫁给了淮景阳,她便又有了自己的家,将来相夫教子,和和美美,哪怕家中有一两个妾室,可只要是好相处的,那便也没什么大碍。
楚虞自嘲的弯了弯嘴角,现下看来,难了。
摇竹看淮景阳和阴氏都走了方才进来,却见邹幼在后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收拾,还摇了摇头。
摇竹一下会了意,也不多说话,瞧姑娘失神的模样,就知道淮家这门亲,应当是不如意了。
不过在她看来,老太太疼爱姑娘,这天下难不成只淮景阳一个男子了?
姑娘这长相品性,就是配王公贵族都绰绰有余,淮景阳,不要也罢。
楚虞回过神来,缓了口气。
若是有了许如月这样的麻烦,淮景阳便不是良配了,既不是良配,多想又有何用。
她吩咐摇竹道:“你去瞧瞧这两日回京的船,该走了。”
至于林家,她也早打理仔细了。
况且陈叔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有他在,林家出不了大乱子。

五月的天儿实在热的不成样了,明明这春日也还没过去,可今年的江南着实炎热。
楚虞在坐在长亭下的湖边,隔着一道雕栏给一群黑尾鱼喂食。
热的两边的发髻都被打湿,几根碎发贴在了额间。
摇竹从外头回来,小喘着气,十分郁闷道:“姑娘,船家说这两月回京的船只都满了,实在加不上人,您说也实在怪了,整整两月,怎么说满就满了?”
楚虞没当回事,想是今年江南实在炎热,不少人北上避暑吧。
她淡淡应了声:“那走陆路,还能快些回京。”
“老太太当初嘱咐过,陆路匪徒多,不让姑娘走的。”
楚虞笑着放下撩起的袖子:“那你去镖局请人一路互送,这总可以吧?”
摇竹蹙着眉头想了会儿,也只能这样了,她便又脚步匆匆离开。
谁知再回来时,却又是方才那番话。
别说摇竹了,邹幼听了都不由瞪大眼睛:“怎么可能,那这么说,这两个月姑娘都回不了京了?”
楚虞终于觉得不对劲,停下手上的动作,眉头轻蹙看向摇竹:“怎么说的?”
后来摇竹又跑了几趟镖局和码头,却次次都得了准信,都说去不了,摇竹实在觉得纳闷。
回京的事搁置了下来,邹幼点了薄荷香,室内一下清凉起来。
她咬着唇道:“姑娘,这事也太邪门了吧,莫非是淮家,既想要纳妾,又想姑娘嫁过去,这才困着姑娘?”
楚虞一笑,淮家不是会做这样事儿的人。
她捏了块凉糕咬了一小口,嚼着嚼着蓦地一顿,脸色一下冷了下来。
“备马车,去路宅。”她冷声说道。

第35章
马车里, 楚虞端着个身子, 面上半分多余的神情都没流露,只默着一张脸, 邹幼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怎么好好的吃着茶点,姑娘忽然就面色不愉的要去路宅了?
这些日子,二公子也没招姑娘啊?
待马车在路宅正门外停下,那守门的小厮一见楚虞,都没说要进去通报一声的, 忙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姑娘来了, 公子在后院儿呢。”
这样子,倒像是早就猜到她会来似的, 楚虞嘴角抿的更紧了些。
后院一经人禀报, 路临瞥了一眼他家公子,自从公子生辰之后,便一直等着楚姑娘找上门来。
厨房日日都做新鲜的糕点,结果一连几天都糟蹋了。
院里的丫鬟不知为何,路临可是知晓的,这下好了,今日的糕点总算派的上用场。
楚虞一路跟着丫鬟绕过好几个长廊,就见上回郭葵感叹过的木桥,桥边不知何时置了张圆桌,男人一袭暗红色对襟窄袖长衫,背对她而坐。
楚虞是一肚子火气来的,不知为何到了这儿, 反而消了大半。
邹幼唤了她一声:“姑娘?”
楚虞如梦初醒的蹙了蹙眉头,她吩咐着:“你在这儿候着。”
邹幼没多问,只点了点头应下。
楚虞今日出门急,在家中穿了身红色荷边长裙,也没换一身就出来了。
这会儿看着,二人倒是穿的很是相配。
容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着说:“穿红色的好看。”
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夸,楚虞原本要问出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在心下绕了几回才道:“你故意的。”
她没说清缘由,容庭便顺着她的话,假意不知道:“故意什么?”
楚虞咬着牙,又松开道:“镖局和码头是不是你打的招呼?”
容庭仰头看了眼她,抬着下巴指了指对面:“你坐下说话。”
楚虞一动不动,就这么僵着,像是今儿个非要讨个说法。
路临在远处探着脑袋瞧,实在替公子担忧着,公子这么一招,不把楚姑娘气坏了才怪。
容庭松了口,将给她背的点心推到对面,又添了盏茶:“是我做的。”
他这么一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楚虞忽然不知还怎么说好,憋了半天都没言语。
容庭狐疑的抬眸看了一眼,却见姑娘冷着的一张脸透着红,是憋的,气的,连带眼眶都红了一圈。
容庭一怔,忙起身蹙了下眉头:“怎么哭了,你要生气,打我骂我都成。”
他手足无措的站在面前,楚虞被容庭这么一说,霎时间心下一阵委屈,她这么难才到今日,好不容易恨的人都死了,却又遇着淮家这糟心事儿。
这便都算了,容庭凭什么招她啊!
她从他这儿受的委屈,难道还不叫多么?
思此,楚虞一阵难受,越往回想越委屈,咬着唇憋着眼泪,眼前一片模糊,直到她眨了下眼,啪嗒一声,两滴眼泪落在石桌上。
只听她抽噎一声:“我不和淮家定亲了,我回京城还不行?我也不在你跟前碍你的眼,你还想如何?”
她仰着脖子,这么一哭便止不住了,一抽一抽的望着容庭,那双明眸里又气又委屈。
容庭默了半响,想递张帕子给她,可左瞧右瞧都没有,便只好作罢。
“你这是为谁哭的,淮景阳?”
楚虞怒瞪了他一眼:“分明是你做错了事,与淮景阳有何干系?”
容庭笑了声:“那就是为了我哭的,那不行,我哄哄你?”
容庭越是这么说,楚虞心里越是生气,她总觉得这人没正形,每一句都在调侃她。
楚虞紧紧抿着唇,抹了把眼泪道:“你要是不放我走,我便修书给外祖母,让她老人家做主。”
“府里没有通房。”
容庭忽然来这么一句,楚虞原本正怒意满满,蓦地一怔,下意识去看他,动了动嘴唇:“什么?”
只见男人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神情,抿了抿唇,认真无比的对上她湿哒哒的眸子,沉着声儿道:“我也没养过外室。”
说到外室,容庭心下有些懊恼,从前没当回事,这会儿说起来,倒是口说无凭了。
容庭带着些急躁道:“我也从没让那些姑娘在房中留宿过,红袖苑那间房,原也是薛烩的。”
楚虞又是一愣,待她将这些话在脑中过了一遍,飞快地撇过脸:“跟我有何干系,你就是日日宿在红袖苑,也与我无关。”
容庭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似的,自顾自接着说:“我与容家不和,从前确实因为你养在老太太跟前看不惯你。”
他打量着楚虞的脸色,顿了一下继续道:“虽往后我与容家关系也不会缓和,但绝不委屈你,路家后宅你说了算,别的姑娘有的,我也都能给你。”
楚虞心下一震,揪了一下裙侧的荷叶边,差点找不着调,被容庭瞧的腿都有些发虚:“谁要你给了。”
容庭低低笑了声,走近一步道:“我让你管着,往后要是再踏进秦楼楚馆一步,就、”
容庭顿了下,一时没想好怎么说。
楚虞扬了扬眉,觉得有些好笑:“就怎样?”
容庭弯了弯唇角,好不容易瞧见她笑起来,他带着笑意,轻声道:“你想怎样就怎样。”
楚虞被他这一笑笑晃了眼,心下莫名一慌,随即偏过头去,又恢复一脸冷清的样子:“我不想怎样,我就想回京。”
“淮家看着挺好,实则一般,哪怕老太太急着将你嫁出去,淮家也不是上选。淮景阳行三,头上两个兄长颇受淮大人器重,娶的两个夫人也皆不是省油的灯,你真嫁进去了,将来指不定受谁的委屈。”
容庭将小姑娘已经偏到看不见的脸重新掰了回来,捏着她的下巴迫使楚虞对上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容庭改个邪归个正,也不比淮景阳差吧。”
楚虞一下没忍住笑出声,随即又敛了神色,拂开他那只掐着自己下巴的手:“你能不能要点脸啊,没瞧见这么夸自个儿的。”
“我这不是怕你不要我么。”男人笑着睨了她一眼:“你要不再想想?”
楚虞退开两步,明明方才是来质问他的,不知怎的成了这样。
她定了定神,敷衍道:“我回京再想想。”
容庭哪里不知道这丫头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也没想将人一直困在江南,点头应下:“过了端阳再回,行么?”
楚虞一怔,险些将这给忘了。
若是她现在走,无论水路陆路都要耽搁许久,怕是也赶不回容家陪老太太过这日子。
她一抬头,就见容庭可怜巴巴道:“我这孤身一人多可怜,你不心疼心疼?”
楚虞:“……”

第36章
那日从路宅回来后, 楚虞便没再提过回京的事儿, 邹幼心里实在没准,这二公子的意图倒是明确, 但她们姑娘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未可知了。
可邹幼也明白,姑娘是万万不能生出那种心思的。
二公子同容家、同老太太的关系,姑娘若是真掺和进去,那岂不是要惹好些人不快了。
邹幼生怕楚虞被容庭迷了心智, 旁敲侧击问道:“姑娘, 要不让摇竹再去问问,咱们也是时候该回京了。”
楚虞漫不经心的绣着帕子, 她随手绣了只鸳鸯, 可这无心之举在邹幼看来,便成了有意为之了。
邹幼吊着一颗心,姑娘难不成真要为了二公子不回京了?
“等端阳之后吧,过了端阳想必船位就空了。”她一边低头挑着彩线一边道。
邹幼不情愿的应了声,那还得好几日,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变故。
邹幼正兀自担忧着,那头窗外就见摇竹脚步匆匆过来:“姑娘,京城来信儿了。”
楚虞顿了一下,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拆了信后扫了两眼,面上不由有些惊诧。
摇竹从她手中将信接过,惊呼道:“老太太要下江南了?”
摇竹算了算, 这信寄到江南就需好几日,那这会儿,老太太想必在船上也三五日了!
楚虞抿了抿嘴,外祖母来做什么她能猜出一二,淮家那事出了这么些日子,她兴许已然知晓了。
这一趟,想必也是气的。
楚虞撑着扶手起身,定了定神吩咐道:“去把君兰苑拾掇出来,外祖母睡不惯棉质的被褥,换上丝质的,再移两株雏菊过去。”
摇竹一一应下,老太太这一来,林宅也有的忙了。
只是端阳将至,不知老太太赶不赶得上。

这几日天热,楚虞日日都在亭下乘凉,原打算回京,因而将林家琐事都安排了下去,这会儿倒是清闲了。
邹幼摇着竹扇低头瞧了眼姑娘的字,眉眼都染了些笑意,姑娘的字真是漂亮,老太太都夸呢。
忽然,长亭对面两个丫鬟走过去,其中一个红衣丫鬟邹幼很是面熟。
邹幼想了想,忍不住说:“姑娘,自打胡氏没了之后,二姑娘在后院便常受欺负,奴婢倒不是心疼她,只是有些人,实在是没将自个儿当下人,还以为没了胡氏,这后院她做主似的。”
楚虞早就听说过一两句,只是林悦儿也没求到她跟前来,想必是还能忍,那就且让她忍着。
邹幼见她不说话,是没打算管的意思了,便也不再提这事儿。
老太太南下的船也是这两日就到,摇竹到码头候着,接连等了两日都不见人影,今儿个好不容易瞧到了人,一点也不敢耽搁的要将老太太带到林宅。
老太太一把年纪,水路又走了十几日,身子实在吃不消,在马车里就昏昏欲睡。
见了楚虞也没精神劲儿说话,只是拉起她的手拍了拍,便道:“晚些再说”
楚虞点头应好,随后就叫人伺候好老太太,自个儿便去厨房瞧了瞧。
她在吃食上向来没那么讲究,可老太太不同,可得仔细着。
谁知还不到后厨,楚虞脚下一顿,听着里头的声响没再往前走。
一腔细声细气的嗓音道:“午膳早就给二姑娘送去了,二姑娘怎么又来了?”
“你们给我送的都是什么,分明连下人的都不如,汤里就几根菜叶子,指不定是你们喝剩下的呢!”林悦儿委屈又生气道。
楚虞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靠着拐角的石墙而立,就听里头的人说:“二姑娘如今还将自己当主子呢,院儿里都没人做主了。”
“你胡说什么!你真当我们林家都死光了么!”
楚虞低头玩着食指上一枚玉戒,来回转着,这话倒是耳熟,从前顾颜在床上躺着,胡氏当家做主时,她也这么到后厨闹过。
那时候端到她院里的饭菜,都是残羹冷炙,要灌一大口白水才咽的下去。
楚虞心烦意乱的将玉戒摘了下来,攥在手心里,直步走了进去,
她第一眼就瞧见了方才同林悦儿说话的那丫鬟,一身红衣,还抹了胭脂,要不是抱着框菜篮子,倒是真瞧不出丫鬟的样子。
玉茁还在趾高气扬的说话,一瞧见门外进来的人,冷不丁吸了口气,将自个儿给呛到了,咳了好半响才缓过来。
林悦儿咬着牙,林楚虞定是来看她笑话的!
自打胡氏没了之后她就倍受苛待,也一定是林楚虞吩咐人做的!
林悦儿实在委屈,又觉得丢人,瞪了她一眼,捂着眼就跑了出去。
林悦儿一走,后厨瞬间静了下来,连原本正烧着菜的厨娘都不由灭了柴火,同几个丫头站在角落,也不敢吭声。
这大姑娘她们平日里见的不多,但光是她处置了胡氏这一桩事儿,就够她们怵的了。
玉茁比她们几个更怕楚虞,从前她在大姑娘院儿里当过差,正是胡氏管家的那些日子,她也没少苛待大姑娘。
虽说没明面上闹起来,可玉茁知晓,大姑娘心里是有数的。
楚虞就这么定定瞧了玉茁片刻,玉茁吓的腿都在打颤。
“你叫什么名字?”
玉茁颤颤巍巍的抬头对上楚虞的眸子:“奴、奴婢叫玉茁,一直在二姑娘院儿里当差。”
楚虞眉头轻轻一挑,点了下头道:“今后你不用在林家做事儿了,林家无主,用不起你这般傲气的下人。”
玉茁两眼瞪圆了,忙往前走了两步:“大姑娘莫要将奴婢发卖了,奴婢错了,姑娘就饶了奴婢一回吧!”
她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说:“姑娘,奴婢从未善待过二姑娘,奴婢也是为了您啊,您与二姑娘素来不和,我是为了、”
对面人抬眸瞧了过来,玉茁生生住了嘴,她还想再说,可却又不敢说。
楚虞听了她的话,原要离开的脚步一顿,顺势将这后厨的人都一一打量一回。
她眉眼间沾染了些笑意,可那笑不达底,倒是瘆得慌。
“我与二姑娘和不和,岂是你一个丫鬟能掺和的?”
她顿了顿:“林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做下人的,该守的规矩都给我守牢了,谁敢再犯,这将来发卖到哪儿去,我也拿不准主意。”
众人一凛,都低下头去不说话,玉茁两滴眼睛挂在眼下,直愣愣的没回过神来。
直到楚虞吩咐厨娘老太太的口味后离开,她方才不可置信道:“大姑娘要将我发卖了?我在林家也干了好些年啊!”
其余人都不去搭理她这话,生怕大姑娘回来又瞧见了受牵连。
后厨闹的那一出,很快就传的整个宅子都听说了,加之京城那位老太太到府里小住,众人都不敢懈怠。
老太太一觉醒来天都暗了,厨房送来的山药鸡汤凉了又热,这会儿正刚好给她端过去。
楚虞才刚一将碗放下,老太太瞧都不瞧一眼,只肃着脸道:“跪下。”
楚虞一顿,也不问为什么,倒是乖巧的很,直直跪在老太太跟前。
“你自己说,我为何让你跪。”
楚虞垂眼瞧着地上,神色平静,一点儿也不慌乱。她这性子,老太太最是瞧好,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就连养在她跟前更久的陈梓心,都没能养出这个样子。
可正是她如此看好的丫头,手上却没个分寸!
楚虞静静道:“外祖母让我下江南来瞧病重的父亲,我该在他丧事办完便回京,不该处置胡氏。”
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还有。”
楚虞顿了顿,眉头轻蹙,静默半响。还有?
老太太叹了声气,恨铁不成钢道:“淮家那事如何就闹的沸沸扬扬?八字都没一撇,那阴氏也忒不会做事,连着几日给林家送东西,生怕旁人瞧不出来那意思?即便她未有恶意,你也不该置之不理!如今倒好,她们淮家想要顾着自家人,却置你的名声不顾,你该如何自处!”
楚虞心下一震,她张了张口:“外祖母,我终究是要回京,又何必管旁人如何作想。”
老太太拍了拍桌,气的胸膛都在起伏:“女儿家的名声,哪里有江南京城之分!你啊你,处事淡然,只想着嫁个本分老实,又离我老婆子近些的人家,可妇人嘴碎,若是有心人提个一两嘴,你在京城就能好过?”
楚虞抿着嘴不说话,她知道老太太说的有道理,低下头道:“外祖母,我知错了。”
老太太看她这样也心疼的很,叹了声气让她起身,喝了两口鸡汤道:“明儿个我就搬去路宅,容庭那小子与我不亲,可他到底是我亲孙子,终究不能叫外人说了闲话,你便三天两天来问个安,也叫淮家知道,我们容家的丫头,不是没人做主的!”
楚虞应下,心里寻思着,明日老太太搬去路宅,后日便是端阳了。
今年的端阳,是要在路宅过了。
路宅那头收拾出两间房,就在霁月轩边上的一个院儿。
路临摸着下巴打量着这进进出出的丫鬟,明明就老太太要来,公子偏生让人拾掇了两间房。
路临面色有些复杂,难不成公子真打算跟老太太要人……
这回头,再将人气出个好歹来。

第37章
两年未见, 容庭对他这个亲祖母却也没半分亲热。明知今儿个老太太要来, 还迟迟不动身去门外迎接,反而在书房里逗绿毛鸟。
闻妈妈昨个儿看隔壁院子收拾的仔仔细细, 本以为是公子特地为了老太太吩咐的,还想着,公子怎就对老太太这么好了,不应该啊。
现在一看,她一颗心放了下来。
容家那位老太太, 当初要不是她第一个点头同意让容正喧抬平妻, 她们姑娘也不至于郁郁而终。
想起来,闻妈妈就对容家人没什么好脸色。
她身为路家的管事妈妈, 再怎么不愿意, 也还得亲自出去迎一迎,毕竟也不能落了口舌,让人说她路家没涵养。
今日楚虞同老太太乘一辆马车来,许是因着昨日老太太生她气,今儿个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只同平日一样肃着一张脸,也不跟她多说一句话。
楚虞自知理亏,也不敢对嘴,就沉默着搀着老太太进路宅。
闻妈妈瞥了眼楚虞,虽没说什么,但眼里皆是不愉,容太太住在这儿, 往后这丫头还不知道要往路宅跑几回。
更是给了她接近公子的机会。
楚虞陪老太太进了院子,那院外的牌匾上喜香院三个字赫然在目。
待老太太在屋里坐下时,容庭才姗姗来迟。
许久未见,老太太瞧见他倒是愣了许久。这孩子生的像他娘,眉眼间皆是风情,本就是个俊美的男儿,两年过去,那股子风情不减反增。
老太太张了张口,似是有许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却也只一板一眼说了句:“来了。”
容庭目光掠过老太太身后的姑娘,正弯着腰给老太太倒茶,头都不抬一下,连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半分。
容庭笑了笑,目光收回来,淡淡的瞧着老太太,兀自坐下:“外祖母来的巧,明日便是端阳了,既然您老人家来了,不如让楚虞妹妹在这儿陪着您?”
那声楚虞妹妹被咬的格外清楚,楚虞分明听出了几分笑意,她手上的茶水一颤,将茶盏搁在老太太面前。
楚虞抬头笑盈盈的看着老太太:“外祖母,明儿个卞江赛龙舟,我陪您去瞧瞧? ”
楚虞也就这么随口一说,毕竟老太太不喜热闹,往年在京城,端阳这日子也只是办了家宴,她还早早退场,说是人老了,折腾不动。
谁知这次老太太还稍稍想了会儿,最后竟是点头道:“去也好。”
她扭头朝一旁漫不经心的容庭道:“若是你不忙,陪我老婆子凑个热闹?”
容庭嘴角弯了弯,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替林楚虞争口气么。
明日那种热闹的场合,能遇着什么人可想而知,老太太亲自陪着这丫头,还不能说明什么?
“不忙。”容庭笑了声:“这隔壁屋子也腾出来了,不如让这丫头今儿陪祖母住着?省得明日还跑一趟。”
容庭难得这么好声好气的说话,还知道为她考虑了,老太太迟疑的看了他一眼,脸色缓和许多:“那就让她在这儿住着,也陪老婆子我说说话。”
楚虞嘴角一僵:“是。”
容庭最后眸中带着笑意的看了楚虞一眼便离开,待他走后,老太太感叹似的道:“他的性子倒是收敛了,也沉稳了,想当初那个混小子…”
楚虞正给老太太剥着橘子,一股酸味儿在屋中漫开,没去应老太太的话,献殷勤的将橘子搁在面前:“有些酸,外祖母尝尝。”
老太太来了,摇竹自然就回老太太身边伺候,楚虞身侧便只邹幼一个丫鬟。
但好在她喜静,邹幼一人伺候她,她也落的清静。
用过晚膳,老太太早早就歇下,许是十几日水路颠簸,人还没缓过劲儿来。
楚虞提老太太掖好被褥,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正要回房时,齐妈妈又叫住了她。
齐妈妈捧着个匣子过来,笑着道:“陈姑娘同我说,姑娘走之前绣了幅字给她,那绣法,没个一两月是做不成的。”
楚虞低头笑了笑:“我闲来无事做的,陈姐姐喜欢就好。”
齐妈妈将匣子递给她,邹幼伸手接过,打开让楚虞瞧了瞧。
楚虞一愣,这簪子是年前玉氏拿到安喜堂的,当初一共有两支簪子,一支白玉簪,一支琉璃簪。
而陈梓心挑走的就是白玉簪。
这支簪子楚虞也喜欢的紧,陈梓心是瞧出来了。
她不由失笑:“陈姐姐有心了,待回了京,我定要去她府上补一杯喜酒。”
楚虞将那支簪子拿在手中,白玉冰冰凉凉的,摸着倒是叫人心情舒畅。
陈梓心嫁的那户人家也并非高门大户,只是礼部的一个六品小官之子,但好在为人良善温和,家中关系也简单,老太太倒是满意的很。
至于陈梓心,自从容庭离开京城后一年,她乖顺了许多,这门亲事她也乐的结,因而顺顺利利就嫁了出去。
或许旁人觉得她嫁的不够好,但楚虞却是极羡慕的。那位新姐夫待陈梓心可谓是好上加好,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过着日子,哪里有比这儿更好的。
楚虞这么漫不经心的走着,忽然脚下一绊,只听邹幼喊了声姑娘,她生生撞进了另一人怀里。
“嘶……”
听到面前人倒抽了一口气,楚虞急急忙忙站稳,却见容庭捂着右肩,带着一脸调侃的笑意,瞧着她手中握着的簪子:“本以为是投怀送抱,原来是想谋杀啊?”
楚虞一愣,视线落在他肩上,有些不知所措:“谁、谁知道你在这儿。”
她小声道:“你去上点药吧,天气热,闷着伤口会发炎的。”
“啧,关心我啊。”
楚虞无语的抬眸睨了他一眼,原本那么一丝愧疚烟消云散:“外祖母睡下了,你别去吵醒她,赶紧走吧。”
楚虞从他身侧绕过,疾步回了屋里。容庭也没拦她,回头一直瞧着姑娘的身影,直到屋门彻底关上。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兀自低头笑了笑,有些许无奈。
怎么哄才好。

端阳这日,老太太精神劲儿十足,一身暗红色衣裳,衬的她更肃穆了些。
容庭早早倚在喜香院儿外,乍一瞧太太,不由有些好笑。
这人年轻时便是做生意的,那股子劲儿比一般男人更甚,这是要跟淮家较劲儿去了。
容庭目光落在搀着老太太的楚虞身上,不由想着,这丫头真不一般,能让老太太这般疼爱她,定是没少下功夫。
卞江对面便是鼎鼎有名的樊西楼,江南做的最正点的菜肴就在这儿。
容庭是樊西楼的常客了,掌柜的见了他,亲自将人领上楼。
这二楼窗子一打开,入眼就是卞江上停放的船只,一众瞧热闹的围在护河栏边。
楚虞是许久没见过这景象了,从前顾颜身子还好时,每年端阳都带着她来,可后来便再没来过了。
老太太抿了口茶,吩咐摇竹道:“你去瞧瞧,淮家的有没有来。”
摇竹一愣,领了吩咐便出去绕了一圈。
听了这话,楚虞亦是一顿,她哭笑不得道:“外祖母,这事儿过去了,您不必为我同淮家闹僵,毕竟当初这事,也没说定。”
容庭扬了扬眉,听她这话,倒不像对淮景阳念念不忘的意思。
老太太冷哼一声:“我犯不着同他们淮家计较,但我也得让他们瞧瞧,我们容家的姑娘是有人做主的!不是他们淮家不要,就得哭哭啼啼回京城的姑娘!”
说罢,隔壁厢间就传来一声笑。
老太太听不出这声儿,可楚虞却听着耳熟。
隔壁那姑娘,似是在唤着表哥。
楚虞压了压眉心,缓缓呼出一口气,只怕过会儿真撞见,两家脸面都不太好看。
只希望摇竹没瞧见他们。
忽然,楼底下一阵欢呼雀跃,是开赛了。
锣鼓声响,将隔壁人的声音隔绝开来。
老太太被闹的蹙了蹙眉,却见楚虞扭过头去瞧窗子,她不由笑:“行了,不用坐这儿陪我老婆子,尽管看去。”
楚虞收敛着笑意,轻轻点了下头后便走到窗边,正抓着木栏往下看,方才还靠岸的船只都已经划了老远了。
她正浅笑着瞧的高兴,忽然隔离厢间的窗子被人推开,说话声一下就钻了进来。
许如月拉着淮景阳,正兴冲冲的指着底下那些只船:“表哥,等他们赛完,你陪我乘船去吧?”
淮景阳兴致索然,随意胡乱的点了下头,才一个侧身,就瞧见另一侧的楚虞,二人相视一眼,楚虞眼里的笑意淡了淡,不过随即又很快扬起嘴角,朝他疏离一笑。
许如月也看了过来,她咬了咬唇,瞧瞧淮景阳的脸色,嘟囔道:“她怎么在这儿啊…”
自打那次从林家离开后,淮景阳便成日被许如月缠着,再没见过楚虞。
正想隔着窗子问声好时,忽然一只手从楚虞发髻掠过。
容庭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他扶了扶楚虞发髻上那支白玉簪:“歪了。”
楚虞下意识抬手一碰,却碰到容庭停在她发髻上的那只手,楚虞心下一跳,将手缩了回来。
身后的男人笑了声,随即往前走了一步,同她肩并肩站着。
淮景阳这才瞧清楚这人是谁,他心下有些不得劲,抬眸望过去时,恰逢容庭看过来。
男人含笑倚在窗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眼里尽是挑衅。
他慢慢收回目光,拖着腔调道:“林楚虞,你要不要乘船啊?”
楚虞抬头看了他一眼,迟疑半响,她记得曾经听谨哥哥提过那么一嘴,容庭应当是怕水的。
她蹙着眉头,不太确定的问:“你不是怕水么?”
容庭一顿,没去答她这句话,只吊儿郎当的靠着窗,看了眼紧张兮兮看着他的淮景阳,笑意扩大:“我不是说了么?”
楚虞眉头微拧:“说什么?”
“别的姑娘有的,我都给你啊。”
男人懒懒的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他睨了眼许如月:“不就乘船么,哥哥给你弄艘最大的。”

第38章
楚虞原以为容庭只是嘴上说说, 并未当回事儿。
直到被他带到岸边, 她方才如梦初醒的退了两步:“你干什么呀,外祖母还在上头呢, 我回去陪她。”
楚虞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就见许如月淮景阳二人迎面而来,正正好挡了楚虞的路。
就听许如月压着声音,十分不悦道:“怎么哪儿都有她啊!”
许如月埋怨完, 抬头瞧了眼淮景阳, 见他并未不高兴,便抬了抬下巴朝楚虞道:“你不会是跟着表哥来的吧?”
楚虞微怔, 淮景阳正直愣愣的看着她, 听着许如月的话楚虞勾唇一笑:“许姐姐莫不是神算子,这都知道。”
许如月瞪大眼睛,没想到林楚虞这般不要脸,抬脚就要走过去同她理论,就见不远处容庭走过来,许如月原昂扬的气势瞬间浇灭了大半。
楚虞顺着许如月的目光看过去,容庭正蹙着眉头走过来。
见小姑娘那双眼睛弯弯的,忽然扬起一抹笑道:“表哥。”
容庭一怔,这丫头还从没这么叫过他。
不过见许如月脸色不大好看,他就清楚了这丫头的意图。
他也没戳穿她,十分给面子的柔声道:“姑奶奶,能上船了么?”
楚虞被他这声姑奶奶喊懵了, 霎时红了耳根,小声嘟囔道:“你乱喊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往甲板走去,许如月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颇有些嫉妒道:“表哥你瞧,林楚虞最会勾搭人了,路家那位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过,定是被哄骗了……”
淮景阳心乱了一下,低声呵斥:“你胡说什么!”
许如月委屈的瘪了瘪嘴,又怕淮景阳不陪他乘船,好生好气哄着:“我错了,我就是瞎说的……”
莫名其妙就跟着容庭上了甲板,楚虞心烦意乱的拉紧了帘子,明明是来乘船的,被她这一弄,外头什么景色都瞧不见。
光线一下暗了下来,楚虞一顿,又将帘子给拉开。
她心下有气,但却不是气淮景阳顾着许如月,而是实在瞧不惯许如月的做派,分明是她不占理,怎么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越想楚虞越憋屈,偏偏她还要顾着身份,不能同许如月大吵大闹。
毕竟她许如月再如何吵闹,也是淮家的表亲,淮家自会照顾她。
而她,却只能丢了容家的脸面,辜负了外祖母一片苦心。
思此,楚虞缓缓吐出一口气。
本来人与人就不同,许如月能做的,她林楚虞做不得。
容庭看她神色郁郁,眸子不由暗了下来,冷不丁带着点阴阳怪气道:“还惦记淮家那小子呢?”
楚虞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蹙着眉头道:“谁惦记了。”
她这有气无力的腔调,更显敷衍,容庭心下更是觉得她心悦淮景阳,直到现在,淮景阳同许如月成双出入,她也还是惦记着人家。
这么一想,容公子心里难受的紧,可又不敢凶她,生怕再闹起来,得不偿失。
他默了半响,嘴角抿了又松,松了又抿,沉着声儿道:“反正你惦记也没用。”
“……”
楚虞被他气笑了,瞧他这委屈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议亲不顺呢。
方才船里光线有些暗,楚虞看不清楚,下了船方才发觉容庭一张脸虽算不得惨白,但也确实没什么血色。
楚虞脚步一顿,想到容谨说的话,抿着唇,肃着小脸道:“怕水就怕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你逞什么强啊。”
容庭不大舒服的蹙了蹙眉头:“没逞强,老太太等久了,快进去。”
想起来老太太,方才这一耽搁也许久了,楚虞瞄了眼他身后的路临,便也不操心的转身走了。
姑娘背影一消失的刹那,容庭忽然弯下腰,撑着石墙,低头缓了几口气才算好。
路临面色复杂的在一旁,想问些什么,但又问不出口,最后憋了半天只道:“公子,您这不能乘船还非乘,夜里又该睡不踏实了。”
容庭抹了抹额前的汗,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瞧不远处淮景阳和许如月下了船。
他眸色晦暗道:“许家的那几个庄子,想法子给我收了。”
路临一怔,回头瞧了一眼便应下。
他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公子分明是为了气老太太才招惹的楚姑娘,可这会儿看来,好像又并非如此…
楚虞生怕老太太久等,疾步往回走,谁知才刚一拐角,就见邹幼守在门外,一瞧见楚虞便急忙过来。
她低声道:“淮夫人同老太太在里头说话。”
楚虞太阳穴突的一跳,还是撞上了。
这淮家与容家曾也交好,楚虞实在不想老太太为了她的事儿跟淮家闹的不体面。
楚虞进了里头,果然见阴氏和老太太脸色都不大好。
阴氏抬头看了她一眼,惆怅的叹了声气:“老太太说的极是,这事儿是我淮家做不周到,如今也是我淮家不讲道义,生生让楚虞这丫头受了委屈,可…”
阴氏拧了拧帕子,虽不愿说,但还是说了:“我们两家这亲事,原也还只是嘴上说说,淮家未下聘,这事本就做不得数……”
老太太冷笑一声:“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好在淮家未下聘,否则我楚丫头嫁过去,还得再受委屈!”
阴氏自知理亏,也没驳老太太的话,又赔了几句不是方才离开。
许家那头知道容老太太来了江南,也不敢太放肆。
原本阴穗还撺掇着许如月能赶紧嫁给淮景阳,将这事儿给订下,省得夜长梦多。
可从卞江回府后,淮阴氏便不再提此事,阴穗来回到淮家吃茶,明里暗里都提了几嘴,偏生都得阴氏打发了回来。
阴氏实在烦心,直言道:“如月这丫头也是我从小看大的,只要景阳愿意娶,我自然乐意成她婆婆,可容家那老太太刚到了江南,如月又毁了淮容两家的亲事,这会儿办婚事,你是不是糊涂!”
阴穗悻悻然退下,好几日不敢来打搅。
可许如月听她娘所言,知道竟是因为容家老太太她的亲事才迟迟没有着落,对楚虞又更恨了几分。
也正是那日端阳之后,楚虞便回了林宅,但却日日去路宅给老太太问安,只这儿天儿实在热,老太太心疼她两头跑,又留着她在院儿里小住了两日。
陪老太太在院儿里用膳时,老太太手中的竹筷一顿:“用完饭后你去瞧瞧容庭那小子,说是病了,也不知好些没。”
楚虞一怔,点头就应下。
饭后,楚虞扶着老太太回屋里,又折了出去,脚步略有迟疑的往霁月轩走去。
本就是相邻的两个院子,不多久便到了,正迎面撞上从里头出来的路临。
路临一愣,瞧着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大一样,笑着道:“楚姑娘怎么来了?”
楚虞目光错过路临看了眼里头木门紧闭的屋子:“外祖母让我过来瞧瞧,说是庭哥哥病了?”
路临艰难的扬了一抹笑,老太太那儿他们也只说是风寒,说是那日端阳在江边吹了冷风,这才病了的。
原本打算用一样的说辞糊弄一下楚姑娘,可话到嘴边,路临又不想说了。
最初他还同情楚姑娘,以为公子是为了气老太太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可那日公子从船上下来后,路临就知晓自己会错了意。
公子从前那混不吝的性子,也难怪他会这么误会。
可连他都这么误会了,那楚姑娘岂不是更误会了。
路临这么犹豫半响,公子说了若是楚姑娘来,就随意几句话打发了她走就行。
路临抿嘴想了会儿,温温吞吞道:“其实公子也不是病了,就是那日上了甲板,回来后就再没睡过安稳觉,大夫开了房子,这几日才断断续续睡上几个时辰。”
楚虞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路临便侧了身子:“公子本不能乘船,这是打小落下的病根,姑娘进去瞧瞧吧。”
楚虞迟疑的进了里屋,半面窗都开着,还算敞亮。
只是床上的人似是睡的不大安稳,楚虞不敢走近,只远远瞧了一眼,就见容庭眉头紧紧蹙着。
她站在这儿瞧了半天,心里五味杂陈的。
都说了不能乘船就别逞强,这人还真当自己铁打的呢?
楚虞脚下踌躇要走,她也不是大夫,在这儿站着又没用,左右老太太也只是叫她来瞧一眼,她瞧也瞧过了…
可再一看那人眉头紧锁的模样,她忽然心下一软,那就走近,再瞧一眼好了…
直至走到床边,楚虞方看清容庭额前那一层汗,连在梦里,下颚都崩的紧紧的。
她鬼使神差的想将他身上的被褥往下拉一些,以免捂的他一身汗。
刚一伸出手,正捏起被角时,男人原紧闭的眸子忽然睁开,楚虞没防备的吓了一跳,保持着半弯腰的动作一动不动。
就听容庭哑着声儿道:“林楚虞,占哥哥便宜啊?”
“……”
楚虞猛地直起腰,缩回手一本正经肃起脸道:“我是怕你被闷死。”

第39章
容庭笑着撑起身子, 似是没什么精力同她说话, 只打趣了一句,静了静才说:“行了, 回吧。”
楚虞顿了顿没动,总觉得心下有些愧疚,脚步踌躇着想走又不想走,最后板着脸说:“不能乘船还非乘,我又不会笑话你, 你、”
楚虞正说着话, 忽然手腕被人拉了一下,她一个没防备直往前跌了几步, 膝盖撞上了床沿, 下意识撑住男人的肩膀,一腿屈膝跪在了床边。
她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到容庭眼下有些许淡青色,他目光从楚虞唇上滑到眼上,声音略微沙哑,倒是显不出平日那种不正经的腔调。
“林楚虞,你是不是记仇啊?”
一下拉近了距离,楚虞甚至能瞧见男人纤长的眼睫,烛光照过来,男人原本冰冷漆黑的眸子都柔和了不少,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楚虞落在他肩上的手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是这姿势实在不雅, 她着急的用另一只手推了他两下。
“要不然你怎么看不上我呢?”容庭自说自话,随后松开她的手。
楚虞恼怒的理了理衣袖,想斥责他两句,可一瞧见他那不大好看的脸色,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语速极快的丢下话:“是外祖母让我来瞧瞧你的。”
说罢,她脚步凌乱的往门外走。
只听身后容庭清了清嗓子:“老太太想替你寻个家世清白人品端正的郎君,无非就是不让你受委屈,嫁谁不是嫁,我怎么就不行了。”
他说着,似还有些不甘。
楚虞气着气着气笑了,着实没见过这样夸自个儿的人,容庭那脸皮怕是比城墙还厚吧。
她回头嘟囔一句:“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哪一样跟你挨着边了。”
说罢,楚虞疾步离开,懒得再同他争执。
路家容庭,单是这四个字说出来,便知路家与容家的复杂关系。加之容庭这风流的名声,着实算不上人品端正。
这么一想,那丫头说的也有道理。
容庭懒懒的倚在枕上,路临小心翼翼的进来瞧了一眼,见他没睡下,又怕他责骂方才他私自当楚姑娘进来的事儿,都不敢离的太近。
路临站的远远的道:“公子,薛公子来了,门外候着呢。”
容庭眸子微抬,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路临会了意,便请薛烩进了屋里。
薛烩一进门,那股香味儿就直钻进屋里,容庭蹙了蹙眉,一闻便知他从什么地方来的。
薛烩笑着道:“我听说你端阳那日乘了船啊?”
他与容庭自幼相识,自然知道容庭对毛病,听闻他那日在卞江乘船之后颇觉惊讶,也知道他定是要有好几日睡不好了。
不过薛烩脸上却没半点来探望人的神情,反而笑的极其放肆,毫不客气的往他床前一坐:“我来时瞧见你那个表妹妹了,我说容公子,这回动真格的了?”
容庭蹙了蹙眉,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什么叫这回动真格,我从前还动过谁?”
闻言薛烩笑的更放肆了,都道容庭风流,可旁人不知,回回去红袖苑,他是搂着姑娘听一晚上小曲儿,也由着姑娘往他怀里钻。
可真真入夜时,却没人能留宿在他身侧,薛烩那时着实不知,容庭究竟有何怪癖。
后来一问,他斜眼瞧着薛烩,缓缓吐出一个字儿:“脏。”
后来薛烩也给容庭找过雏,容庭依旧是碰都不碰一下。
当初那姑娘也不过十四五岁,长的那叫个水灵,薛烩是忍痛割爱才将人让给了容庭。
谁知容庭挑着人下巴笑着问:“我今儿个夜里留了你,明日你再去伺候别人,岂不恶心人?”
那姑娘愣了一下,红着脸小声说:“公子若是愿意,我、我愿意一直跟着公子。”
容庭漫不经心松了姑娘的下巴,上下打量她半响:“那我岂不是得养着你,费银子。”
后来这姑娘是哭着离开的。
自此之后,薛烩再也没给容庭安排过女人,因而林楚虞的事儿,他倒是真的十分讶异。
薛烩笑的歪倒在一边:“可惜啊,那姑娘看着就不喜欢你这样儿的,人家看上的,不是淮景阳么?”
淮景阳一股子书生气,和容庭那简直是两种人。但凡能中意淮景阳的,那都是正经姑娘,正经姑娘怎么会看上风流公子哥呢。
薛烩瞧容二公子脸色沉了下来,也不敢再拿他打趣,只说:“淮家那头给许家下聘了,不久该是要成亲了。”
容庭眸色一动,嗤笑一声,眼底尽是嘲讽。
薛烩今日来也不是来唠闲话的,原是带着他娘的意思,来谈一桩生意,没一会儿便正经了起来。
待说完正事儿之后,瞧着容庭那一脸疲惫样儿,薛烩也识趣儿的走了。
刚出了霁月轩,他扭头就瞧见隔壁刚拾掇出来的院子,便问路临:“楚姑娘住这儿?”
路临点头道:“老太太住这儿,这几日楚姑娘都陪着老太太,偶尔在这儿小住几日。”
薛烩唇角弯了弯:“你们公子那张嘴惯是会说话的,说的却都不是正经话,如此下去,就是给他八辈子也要不到人啊。”
路临:“……”
很是有道理,他都替公子累的慌。

淮家给许家下聘这事儿,很快就传到老太太耳里,楚虞在门外听了一耳朵。
说来也奇怪,原她以为自己下半辈子依附的人便是淮景阳,甚至做好回京同老太太说,应了这门婚事的准备。
忽然许如月横插一脚,她不气不恼是不可能,但过了这么些日子,听闻淮景阳真要娶了许如月时,她心下竟也没多少失落。
邹幼看她的脸色漠然,以为是心里不痛快了,压低了声儿道:“姑娘,老太太疼爱姑娘,淮三公子不是良配,姑娘会有更好的。”
楚虞笑了笑,直步上前敲了老太太的房门,轻声道:“外祖母,马车备好,已在外头候着了。”
老太太的祖籍本也是江南,后来容正喧当了将军,她这才举家迁至京城。好不容易回江南一趟,说是要去灵恩寺上香。
这灵恩寺楚虞熟的很,当初她可是在这儿小住了一年呢。
老太太自是也知晓,才更想来瞧瞧,如今这寺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说起来灵恩寺香火并不旺盛,今日来便没几个人。
几个姑子领着她们到大殿上上了香,这几人却没认出楚虞,楚虞也没言语。
毕竟从前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事儿。
老太太四下看了一眼,这寺庙清冷,林许当初竟能将十二岁的姑娘留在这儿一年,实在是个狗东西!
想着老太太脸色便难看了,随意上了几柱香,又捐了香火钱这就打算下山去。
谁知迎面就撞上许家的人。
楚虞不认得阴穗,但那阴穗身边的许如月她自然不能不记得。
老太太是没见过许家人,楚虞不想生出事端,既然老太太不认得,她自是没有说的必要,搀着老太太便从阴穗身侧走过。
谁知才刚越过阴穗,许如月便叫住了她。
阴穗拉扯了一下许如月的衣袖,压低声音呵道:“别生事儿!”
如今好不容易与淮家定下亲,这节骨眼,可不能再出现偏差。
楚虞脚下一顿,假装没听见似的扶着老太太往前走,谁知老太太那耳朵倒是灵敏,停住脚回头瞧了眼:“不是唤你的?”
许如月咬着唇,不甘不愿道:“娘!明明是她们林家欺人太甚,自个儿嫁不出去,就使了手段对付我们,这是什么道理啊!”
老太太眯着眼瞧了那母女二人一眼,沉声问:“这是谁家的姑娘,说话这般没有教养。”
许如月瞪了瞪眼,楚虞心知这事过不去了,便只好实话实说道:“外祖母,是许家的。”
老太太今儿个才得知淮家给许家下聘的事儿,自然不用再问许家是谁。
她拄着拐杖掷地有声的敲了两下,不怒自威道:“许姑娘这张嘴可不像姑娘家该有的,方才那言语,要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我外孙女怎么欺负人了呢!”
许如月哪里被人这么当面说过没教养,一下就来了劲儿,阴穗拉都拉不住。
她撇开阴穗的手,急道:“娘你拦我做什么啊!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我们许家本本分分做着生意,那几个最好的庄子,路家说要就要了,那不是强买么!路家跟林家那是沾亲带故的关系,难道不是为了林楚虞?”
许如月直直看向林楚虞:“你那位好哥哥为何这般为难我许家,不就想替你出口气,林楚虞你可真能耐,能诱的容庭来帮你,你、你就是只狐狸精!”
楚虞眉眼一跳,这事儿她当真不知晓。
只是还没姑娘敢在老太太面前这般放肆过,老太太面上微怒,肃着脸,沉声道:“齐妈妈,掌嘴。”
齐妈妈点头便朝许如月走去,心里也只叹这姑娘实在不会看脸色。
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年纪,又是在京城那地方呆了许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许姑娘还偏当着老太太的面说这话。
许如月和阴氏都懵了,没想到容家的人这般胆大妄为,竟敢在外头掌别人的嘴。
许如月吓的往阴穗身后躲,有些害怕道:“娘…”
阴穗也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还妄图讲道理,却被齐妈妈一个大力给推开。
下一刻,许如月脸上就多了个巴掌印子。齐妈妈下手重,许如月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阴穗和许如月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便已经转身下山了。
楚虞搀着老太太,偷偷抬头睨了她一眼,也瞧不出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只听后头许如月正在同她母亲哭诉。
上了马车落座,楚虞仍旧有些不安,她从一旁的小几上倒了杯茶:“外祖母消消气。”
老太太没接楚虞这盏茶,反而那双精明的眸子在楚虞脸上扫了几眼:“当真如那姑娘说的,容庭为你才强收了许家的庄子?”
楚虞心下一跳,硬着头皮道:“怎么会,若是如许如月所言,那几个庄子是好的,那路家想收也在情理之中。”
她怕老太太生疑,还低头嘟囔了句:“何况庭哥哥向来不喜欢我,外祖母不是也知晓么。”
老太太似是被她这句话说动,脸色一下缓和下来,默了片刻道:“我就怕容庭那小子犯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楚虞微微拽了拽手中的帕子,像是应老太太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不会的,外祖母多虑了。”
老太太看了她两眼,这丫头长的着实标志,从前还小时就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只是与那些大姑娘一比,还是欠了些味道。
如今,倒是没的可挑剔了。
方才经许如月那么一点,老太太心下忽然生出一丝担忧,容庭那小子风流惯了,若是真起了心思也说不准。
这么一想,老太太原不着急楚虞的亲事,这会儿却想替她早早寻门好人家,嫁出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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