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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宠妃》全集-小琉花

第70章
她整个人久久地陷入到震惊中不能自拔,颙琰瞧她那夸张的脸色,笑着拍拍她:“还不快起身,朕还要去书房批折子。朕赏你,也是嘉奖你不贪得无厌,不教朕为难,懂得适可而止。”
绣玥还在想着那一万两银子,原来喜极而泣这个词是真的,一个人开心到极点的时候,真的只想要狠狠地大哭一场来宣泄。
颙琰见她不动弹,也不想计较她御前失了规矩,他准备下拔步床,唤常永贵进来更衣。
“皇上,”绣玥跟到床边,换了张讨好的脸色道:“嫔妾来给您更衣罢。”一万两银子,可还没到手,全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除此之外,她现在瞧见皇上,就是满腔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颙琰也觉得常永贵的伺候实在比不上鄂啰哩,但是她?她伺候人的水平是所有伺候他的人里最差的。
绣玥此时的热情眼见着就要溢出来,他真心怕自己会溺在里边。
常永贵在门口候着,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圣上午睡的时间眼瞧着都过了半个时辰,就是没听到宣他进去的命令。
这可是以前没有的事儿,要进去叫醒皇上么?他心里有点上下打鼓。若是师父鄂啰哩在这,他会进去还是不进?
真是拿不准。
寝殿里边,绣玥忙着给皇上更衣,几次弄得皇帝直皱眉,到底还是忍下了没吭声。
她一点一点给皇上专心系着扣子,睫毛都快撩到了他脸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无处安放地落在她的细腰上,觉得这养心殿的后寝殿实在是有点热。
总算穿好了衣裳,颙琰轻呼了口气,径自坐到床沿,准备倾下身子穿靴。
这房间是没法再待了。
绣玥先一步捧了皇帝的龙靴过来,恭敬地跪在他脚下,仰视着皇上道:“皇上,嫔妾伺候您穿。”
皇上瞧她跪在地上的模样,脸色微微不自然,他倾下身子拉扯了她一下,皱眉道:“这是奴才们做的事,朕何须你一个嫔妃这样伺候,起来!”
这事儿从前春常在做得最多,他身为帝王,对此一向无知无觉,皇后跪伏在他脚下为他默默穿靴的时候,他瞧着都没有这般别扭过。
不受用是假的,但总归舍不得她这样委屈自己。
从第一天见着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最擅长的便是巧言令色、花言巧语,明明清楚这些都是她一贯哄人的招数,可就是不受控地一头栽了进去。
他转开目光,没有瞧绣玥,低吟着道了一句,“你起来吧。君无戏言。你放心,朕许了给你的东西,便一定会给你的。”
绣玥耳根有点红,她怕皇上反口这点小心思,都被皇上识穿了,当真是羞得无地自容。
只是她当真有一点冤枉,这回她是真心真意感激皇上的皇恩,有愧于自己进宫以往没心没肺的行径,想要报答皇上,无奈她一穷二白,身无长物,也只能尽自己一点心罢了。
颙琰瞧她红着脸捧着一只靴子跪在那里,点点她的肩膀,“起来罢,朕自己穿。”
这样的事,怎么好半途而废呢,那之前的谄媚功夫不是全白费了。绣玥提起龙靴,闷不吭声地准备往皇帝脚上套。
常永贵的声音突然从门外急切切地响起,“皇上,有镇压川、楚白莲教乱的紧急军情呈报。”
听到这话,皇帝脸色立刻严肃了几分,“进来!”
听到话音的同时,绣玥也在慌忙加紧给皇上穿上那一只靴子,可越忙越出错,身后门打开的声音已经响起,她急着直起上身一股劲儿将靴子套了进去。
与此同时,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轻呼一声栽倒,向右后方跌在了地上。
刘毓轩跟在常永贵身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从他的角度看,再明显不过,就是皇上当胸踢了绣玥一脚。他的脸色暗了一分。
“奴才叩见皇上。”
颙琰也没想到绣玥会脱手跌倒,只是常永贵已经带着禀报的御前侍卫进了殿内,他自然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去伸手扶一个妾室。
他便不去看她,按捺着朝来人道:“紧急公文呢?呈上来。”
常永贵轻轻推了推刘毓轩,小声提醒一句:“刘侍卫?”
刘毓轩恍然回神,他下意识瞧了一点一点在原地费力爬起来的绣玥,而后起身走上前,依着规矩呈上了公文。
绣玥发觉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掠过自己。她难堪的要命,自己狗腿子给皇上穿靴的行径也不知被他瞧去了多少,真是羞得要死。
而她这半红半白的脸色,落在刘毓轩眼里,却是泫然欲泣的一副无比凄惨的模样。
看来,她在宫里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皇上待她,也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玩物罢了。遇到圣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要动辄遭受这些。
刘毓轩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她是家中庶出,进宫时只是个答应,在后宫又没有根基,无依无靠,在御前熬了多少类如此的屈辱,才讨来一个常在的位份。
秀瑶把她的日子说成了宠妃一般,看来,也是过于轻率了。
他相信他眼前看到的事实。
常永贵已经跪着给皇上穿好了龙靴,颙琰草草将公文过目,“啪”地一声合上,起身朝着殿门外走去,语气俨然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传勒保到养心殿议事!”
经过绣玥的时候,皇帝没有侧目,伸手指了指她:“你,自己回宫去罢!”
刘毓轩瞧她的目光欲言又止,他似乎想开口,碍于圣驾已经离开,他瞧了绣玥一眼,也只得转头快步跟上。
“是,嫔妾告退。”
绣玥朝着门口福身跪安,她起身,默默瞧了瞧皇上离去的身影。瞧这情形,皇上这一两天估计都没空召她了。
比预计的提前了三五天,还多得了一柄价值连城的白玉如意,想想,就觉得这个年添了不少盼头。
她心里乐呵呵地准备回延禧宫去,却见常永贵又折返了后寝殿,正朝着她这边来。
绣玥对他很客气,“常公公怎的这样着急,是皇上落了什么物件?”
常永贵施了礼,便急着对绣玥道:“小主,皇上刚刚走得急,吩咐奴才回来跟您说一声,让您今晚上备着侍寝。”
侍寝?
绣玥石化在当场,一时之间找不好说辞,“可是可是我这几天身子不太方便呀。”
常永贵用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瞧着她,“小主,您跟皇上说的事儿,当晚您出了养心殿,皇上便调了净事房的记档,四个月的日子都记得明明白白,您的信期么——”接下来的话人家没说,给绣玥适当留了颜面,可意思再明白不过:皇上心里清楚着呢。
绣玥的脸耷拉下来,每天应付着朝臣的帝王,天下大事都在眼里,她那点小聪明真是关公面前耍了大刀了。
惭愧,惭愧。
下回再跟皇上耍心思,还是别耍这么低级的了,这就是轻敌的后果,损兵折将倒还是其次,要紧的是丢人。
话已带到,常永贵再不敢耽搁,“小主,奴才跟您通传一声皇上的旨意,还要紧着回前殿伺候皇上,奴才告退。”
绣玥僵笑着道:“公公快请罢。”
看常永贵急匆匆回去复命的身影,想来是皇上百忙之中将他遣出来传的旨,绣玥真是不解,这几天明明相安无事,瞧着皇上也都没有那个意思,怎的圣心突然间转圜了呢。
始作俑者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真是伴君如伴虎。
傍晚,宝燕在西偏殿遣走了伺候的宫人,对绣玥悄悄道:“帛总管那边传了消息过来,除夕夜前一晚,内务府准备家宴诸事最忙,那两天晚上姚胜最易放松戒心,到时将那个太监抓来几个时辰,神不知鬼不觉。”
绣玥点点头,除夕夜前动手,确实是最佳的良机。
她想起来帛尧,便抬头去望宝燕:“总管的病如何了,你用的药可都还对症么。”
宝燕的神情开始有点不自然,她点了点头。
给帛尧治病,宝燕当真是尽了心的。无需绣玥劝说,宝燕这些日子主动每天起早贪黑悄悄绕到永和宫后面的院子去,风雪无阻,连一句抱怨都未曾有过。
绣玥也便宽了心,随着岁月沉淀,她的宝燕也开始一点点变得善良了,很好。
“你的钗呢?”绣玥顺着目光无意中瞧她的头顶,疑问道。
这些日子她全副心思都用在忙着应付皇上,旁的都无瑕顾得上。
记得刚刚给她、柔杏和木槿一起做的衣裳首饰,宝燕亲自去操办的,挑的自然颇合她的心意,前几天还戴着出出入入,怎的今个晚上摘了?
宝燕随口“哦”了一声,像是说着别人家的事:“没什么,内务府这个月扣了延禧宫的例银。说是冬天烧炭太多,开销掉了。”
“小姐的银子上回接济了府里、逊嫔娘娘和李官女子,剩下的积蓄快用光了,我把柔杏她们几个的首饰收了回来,到外面换了几钱银子。”
现在宝燕诉说着内务府的勾当,也都可以做到平静无波,就好像被克扣的不是她一样。
绣玥有点心疼,木槿和柔杏两个还小,好不容易买了两件首饰,当初她们俩的欢欣雀跃她都看在眼里,她甚至能猜得到,这两个小丫头首饰被收回去的时候,心里会有多难过。
“那首饰本来也不值几个钱的,”绣玥看着宝燕的脸色,“卖了折了价就更不值几钱银子何必还收回去呢”
这内务府真是越来越过分,她的那些红箩炭,都是帛尧私下接济的。内务府这个冬天,根本连一块像样的炭都没抬进过延禧宫。

第71章
宝燕冷笑一声,“小姐,我当初可是亲自去问了她们的意见,要首饰还是要吃饭,她们听了二话不说,就把首饰脱下来给了我,要说起来,她们心里可清明着呢,年纪虽小,一个比一个识时务,可不是我逼着她们的。”
“那衣裳呢?不会给她们新添置的衣裳也都收回来了罢?”
“小姐!”宝燕没好气地打断她,“你当我傻么,那衣裳穿过了能卖什么钱!”
那还好些。
绣玥便没再说什么,好在这捉襟见肘的日子也不用熬几天,除夕家宴的时候,皇上的赏赐就会下来,到时候暗中将银如意处理掉,打定主意,再给宝燕她们几个重新买些首饰。
幸好,幸好。若是没皇上赏赐这笔救急的银子,这个冬天恐怕要过不去了。
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绣玥的思绪。
木槿小心恭顺的声音隔着门板在外轻轻响起,“小主。”
“是木槿。”
宝燕看了看绣玥,道,“不是让她和柔杏都回去歇着了么。”
“进来。”
听见绣玥的声音,木槿从外面进来,福身行礼:“禀告小主,皇上今夜翻了小主的牌子,凤鸾春恩车在延禧宫外等着接您哪。”
说罢,木槿抬起头笑盈盈着朝绣玥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该来的还是来了。
绣玥起身,勉强对木槿一笑,想着从前皇上整晚来势汹汹的势头她就害怕,这算个什么好事啊,还恭喜呢。
但既然嫁为人妇,都是应尽的义务,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叮嘱了宝燕几句,便随着御前的太监上了凤鸾春恩车。一路听着车外挂着的流苏叮叮当当响,本来是很清脆悦耳的声音,她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欢乐不起来。
主要是皇上的套路,她从来没摸清过。倒是她但凡动点小心思,总能被皇上轻而易举地识破。
到了养心殿,照例有宫人引路带着她去了后寝殿的东围房,按侍寝的规矩梳洗沐浴。
伺候的宫人将绣玥裹进红色的锦被之前,侍寝嬷嬷别有深意地端了一杯水给她。
“玥常在,请饮了罢。然后送您去伺候圣驾。”
绣玥瞧瞧伸到眼底的水,诧异地瞧向老嬷嬷。
老嬷嬷向前推了推,“这是圣上的旨意。”
她只得伸手接过,实在搞不懂这其中有什么名堂,她狐疑地看着这杯水,难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是皇上嫌她每次伺候身子太僵硬,这难不成是什么合欢散之类的……
她有点怕,若是宝燕在这就好了,她虽然也懂一点药理,可只是皮毛,全靠着杨府里留存下来的那一张张药方。这到底是何物,她根本分辩不出。
但即便是穿肠毒-药,皇上下旨让她喝,她也得喝下去。
绣玥知道躲不过,索性闭着眼睛,壮士断腕般,一股脑仰头喝了下去。
“小主,”侍寝的老嬷嬷尴尬笑了两声,“这就是杯清水。”
“这是清水?”
绣玥大窘,脸上红了一片。为着她是伺候皇上的人,人家才肯温言软语地陪着说话,若非如此,只怕早就受不了她了罢。
可皇上要她喝一杯水作甚么,真是圣心难测。
绣玥饮下一杯水,围房里伺候她的宫人便用锦被将她裹成了春卷,随后五六个侍寝太监从门外走进来,将这春卷从后寝殿的东围房扛着,一路小跑到圣上就寝的寝殿内。
途经寝殿外,数九寒天,刘毓轩漠然站在一排当职的侍卫中间,不知为何,匆匆而过的两排身影,只露出一截乌黑的头发,他便知道了里面裹着的人是谁。
从小跟在他身后那个寡言少语的小丫头,一晃沧海桑田,如今抬着从他眼前而过,送到里面的寝殿去承恩。
不知为何,秀瑶进宫他觉得一切顺理成章,她合该成为皇上的妃子,享受宫中的荣华富贵,可是钮祜禄绣玥,她……
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这不应该是她要走的路。
绣玥被放在龙床上,外头的帷帐落下来,她便露出半张脸,眼睛乌溜溜地向外看。
这帷帐里,怎么有股熟悉的味道,她仔细闻了闻,是酒味。
再向里侧看,皇帝单着一件寝衣,悠哉地一手支着头,也在瞧她。
他一把将锦被扯开,将她从里面扯了出来。
绣玥羞红了脸,连忙扯了块皇上身上盖着的被角,给自己遮羞。
她挤进皇上的锦被里,沁人心脾的皂角的清新味夹杂着酒气迎面而来来,绣玥仰头瞧了瞧皇上的脸,按规矩,皇帝每日戌时前用酒膳,只是浅尝辄止,今日定是畅饮了一番,连沐浴的精油都冲不淡身上的酒气。
她还在想着,皇上的吻已经落了下来,“水喝过了么。”
“是,”绣玥心里依旧不解着回道:“嫔妾谢皇上赏赐。”
皇上低低地笑出了声,这可不是什么赏赐:“朕怕你过后会怨朕。”
“不过这也都是你自找的,若不是你天天撩拨得朕心痒难耐”接来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揉揉额头,酒意有点上头。
怨皇上?绣玥更迷惘了,皇上这样说是何意?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怨皇上。
…….但没过两个时辰,她就知道了答案。
“……”
刘毓轩戍守在养心殿外,隔着几道屏障,几丈远,清清楚楚地听到后寝殿忽然传出的一声哭。
连续不断的刺耳的声音强迫穿进他的耳鼓。
旁边戍守的侍卫忍不住笑着低声调侃了一句:“这个玥常在侍寝,多少回了,每次都闹这么大动静,有几回白天从养心殿抬出去的时候,脸色跟张白纸似的。也不知道哪儿惹到了皇上,这么作践她,后宫别的小主侍寝,也没一个像她这样的。”
另一个侍卫接茬道:“你不知道,她早先就得罪了皇上!关进慎刑司几天,要不是皇上顾着皇家颜面,她就死在了里边!这不,隔三差五的,也没打算放过她。”
剩下的侍卫们都会意,点头嘿嘿笑了几声,私语道:“收拾女人么,这招不算新鲜。”
小声如同蚊蝇一样嗡嗡钻进了刘毓轩耳里。
一股寒风扫过来,席卷着雪花,打在他的后背上。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绣玥躺在龙床上,帷帐将里面圈成幽闭的空间,她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嗓子已经喑哑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所以皇上才会赏她一杯水喝。
她想冷笑,却发不出笑音。
刚刚的激烈,她的心脏都快跳出了胸腔。
“朕带你去沐浴罢。”
绣玥摇摇头,费力地闭上眼。
“怎么了?”
颙琰侧过身子打量着她,“这么久了,还不能适应吗。”
他伸出手,将她眼角的泪花拭去,到底还是岁数太小了,想要真正的称心如意,看来还要再过几年才行。
绣玥之前也听侍寝的嬷嬷暗示过她,女儿家头两回不适应是正常的,后面也就好了,可她还是觉得有点承受不住。
颙琰将人揽到自己怀里,轻声呵护着道:“朕今夜用酒膳,想着你,就多饮了几杯,下回不会了。”原本这些天打算忍过去算了,不碰她,到头来想不到反而发展得更糟。
要是她对自己产生阴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他思忖着,打算接下来几天尽量克制自己,让她多有些温柔的体验,免得以后抗拒这些事,捎带着排斥自己。
绣玥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脚腕痛的厉害,看过之后才发觉,两个脚腕都青了一圈,动一下揪着疼。
她醒的晚,皇上走的时候似乎刻意没有吵醒她,也没准她出养心殿,这会儿赶上他下朝回养心殿,一进门,瞧着绣玥面无表情发呆的模样,皇上的脸色有点别扭,将养心殿内伺候的宫人都遣了出去。
人都退了出去,皇上瞧着她,她没有吭声。殿内就这么静静的,隐约有点僵持。
过了半晌,他别过脸,沉声道:“待朕寻得机会准你回杨府的时候,准你多留住两天罢。”
绣玥本来恹恹的,心里衡量着究竟是怨自己的体力太差,还是恨皇上太粗鲁才是导致她成了这样的罪魁祸首,听到皇上的话,她眼睛亮了亮,整个人瞬间有了精神。
皇上不愧是皇上,一句话,便直截了当捏住了她的七寸。
造成了一点伤害,原本还觉得满心愤懑,但当得到了十倍的赔偿,任谁如何还会觉得怨恨?反而还会觉得自己占了个大便宜,满心感激才是。
人性如此这般,皇上他不愧是一国之君,拿捏得恰到好处。
但即便绣玥清楚地知道皇上如何在拿捏人心,即便那个网中人是她,她仍旧只能心甘情愿地一头载进去。
并且俯首:“嫔妾谢皇上。”
她咳嗽了两声,现在说句话,只能费力地低声开口。
“那你还怨着朕么。”他仍旧侧着脸道。
绣玥摇摇头,抚恤金都已经拿到手,她何必还要矫情。
如此,脚腕被捏青的事,权当是她自己摔的好了。
颙琰见她雨过天晴,意料之外解决的顺利,这是他意想不到的,她竟还是个心性豁达的人。
他这才走近几步,坐到床沿边上,“你这副样子,就别回宫去了,在朕这儿留几天罢。朕这几天都会翻你的牌子,让你在这养着。”
他在东西六宫的眼里,一向宽仁温和,对她,只要能控制住内心那份狂热,想来也可以忍耐得住,克制到温柔。
绣玥不知皇上心中所想,但眼下她刚从皇上那得了个甜头,无论如何她也要顺从皇上的意思:“是,嫔妾谨遵皇上旨意,谢主隆恩。”</p>

第72章
“諴妃娘娘,您再瞧瞧这个。”简嫔眉开眼笑,拿着个翡翠镯子靠过去:“这可是姚胜对娘娘您的一片孝心呢。”
諴妃没瞧那镯子,眯起眼睛,上下瞧着简嫔那得意的模样,想想,摇头嗤笑了一声。
简嫔见娘娘的脸色不对,忙堆上笑:“娘娘可是嫔妾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娘娘示下,嫔妾愿听娘娘教诲!”
“简嫔。”諴妃冷着声音,“三两天前,你还跪在景仁宫门口,哭天抢地,苦苦求着本宫救你一命。怎么,现在扎眼的功夫,全都浑忘了?”
“是,是,”简嫔连忙从罗汉床上起身道,“这都多亏了娘娘,若非娘娘为嫔妾费心筹谋,那发落到慎刑司的就不是鄂啰哩和鄂秋,而是嫔妾跟姚胜了。”
简嫔抬起头,奉承着笑道:“娘娘的大恩大德,嫔妾永生难报。”
諴妃冷哼一声,手里的丝绢晃了一圈,“有了鄂啰哩兄弟顶罪,就开始觉着高枕无忧了么?简嫔!本宫警告过你多少次了?让你和你那见了银子不要命的蠢货表哥收敛点!
才摆平了这么一点风波,你们这么快就不知死活地变本加厉,下一回再惹出事,别怪本宫不顾念在潜邸时候的情分!”
“娘娘说的是,说的是,”简嫔心下其实极不以为然,曲意逢迎着諴妃道:“其实有諴妃娘娘在,嫔妾还担心个什么呢,连鄂啰哩那狡猾的老东西,都栽在了娘娘的筹谋之中。有娘娘您在后宫一天,嫔妾什么都不怕,这钱呀,”简嫔咯咯地掩嘴笑,“只管由嫔妾和姚胜去捞,娘娘您呀,您就只管着享用就是了!”
说罢她又很快扭身打开桌上放着的一个狭长的锦盒,凑近道:“娘娘,您瞧瞧,您瞧瞧这个呀!”
諴妃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随后目光落在简嫔打开的锦盒上,脸色一变。
她的眼睛眯起来,“这是如意?”
简嫔眉开眼笑,“回娘娘,这可是‘紫檀嵌白玉如意’呀。”
諴妃拧眉,斜眼去瞧她,先帝执政那一朝国库充盈,乾隆爷又深爱如意,内务府的库房珍藏了不少上乘的如意,到了当今圣上这里却不喜奢华,颁旨禁令文武百官向皇宫进献如意后,内务府所剩的如意加起来,总共也不过还余二百四十二柄,如今都小心地收起来,一柄都动不得。
“那这样上等的如意,是从哪里弄来的?.”
简嫔见娘娘终于有了点兴致,忙凑近耳边,回头扫了下方坐着无精打采的荣常在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这是从和珅府上抄家得来的呀。”
“抄和珅的家,一共抄出了玉如意一百二十柄,镶玉如意一千六百零一柄,这不,这个零头,就被姚胜给暗中抹掉了,现在镶玉如意,变成了一千六百柄,整。”
“混账!”諴妃一手拍在桌案上,“和珅是当今皇上心头的一根刺,从和府抄出来的赃物一分一毫都由皇上亲自过目!你竟敢动这些东西的心思,你长几个脑袋!”
“所以呀,娘娘,您不知道姚胜为了从库房弄出这柄如意,费了多大的心思。这可都是姚胜为娘娘您的一片心哪。”
“拿出去!”
諴妃将锦盒“啪”地一声合上,“简嫔,本宫看你是活腻了。你要找死,本宫可不想受你的牵连!”
“娘娘”简嫔不甘心地又劝两句,“您看这么好的东西,这柄如意可是难得的稀罕物”
諴妃连瞧都不瞧了,“简嫔,本宫跟你说的话,你不懂,本宫也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费精神。你记得本宫劝你的,这世上的人没有一成不变,世上的事儿也没有全不透风。做人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凡事做得太绝,本宫保不了你几回了!”
“得了,”她伸手阻了简嫔接下来要劝的话,“本宫知道了你和姚胜的这番孝心,真要送给本宫,先将你们留在宫里那批赃物赶紧都处理掉!本宫不会收你的如意,你拿出去换了多少银子回来,要孝敬本宫,本宫照单全收。”
简嫔张了半天嘴,没插上话,听到末尾这句,才松了一口气。
諴妃娘娘只要还肯收她的东西,那她便安心了。
只是这样好的如意,若换了银子岂不白白糟蹋了东西,娘娘就是这么多的顾忌,这点眼界,都已是一人之下的妃位,畏畏缩缩的能办成什么事儿?
她在心里腹诽,諴妃的目光却落在了下方枯坐着的荣常在身上,“荣常在,你是怎么了?”
平时荣常在是多么多嘴多舌的一个人,今天从一进门,就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一句话没有。
諴妃瞧了瞧她,到底是潜邸里的老人了,熬了七八年,却还只是个常在的位分。皇上刚登基第二年,那些新选入宫的秀女,都一个个越过了她直接赐封成了贵人。
“荣常在,”諴妃直视着她,道:“你跟着简嫔,也算是本宫的人,后宫里还有人给你气受么?简嫔若是管不得,本宫给你做主。”
这样的话,荣常在听了平时定要感恩戴德,激动到语无伦次!而此刻荣常在听了话音,也只是强撑着起身道了谢恩,整个人仍旧怏怏的无精打采,魂不守舍。
“是受了皇后的训斥?”
想想却又觉得不可能。只要不是事关皇上的事儿,皇后娘娘一向得过且过,包容三分,极少斥责后宫妃嫔。
即便是皇后,那也没什么,改日她跟皇后递个话就是了。
諴妃转过脸,用眼神扫着简嫔。
简嫔咳了一声,话又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娘娘,您不知道,那天在养心殿,荣常在在圣上面前折了脸。”
她便将在那日随皇后娘娘去养心殿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皇上如何,皇后出了养心殿时又是如何,说到最后,简嫔骂了一句,“娘娘是没看见皇后娘娘踏出养心门时的脸色,荣常在被逐出养心殿,都是要怪玥常在那个贱人!”
“那个贱人,”说起来简嫔便嫉火中烧,“娘娘是没瞧见她在御前那一副讨巧卖乖的模样,皇后娘娘在,她还一个劲地搔首弄姿,想想那一脸狐媚状,她做的出,嫔妾我都嫌说不出口!”
諴妃听了简嫔叙说在养心殿发生的事情,却是默然半晌,没听她接下来的聒噪。
她唤忍釉进来,打断了还在添油加醋的简嫔,“这几天内务府的记档送过来了么?”
“回娘娘,”忍釉道:“储秀宫已经瞧过了,刚刚着人送过来了,给娘娘您过目。”
说着让旁边的宫人双手呈上去。諴妃拿过来,随手翻开。
简嫔跟着凑上前去瞧,瞧到最后一页,脸色登时黑得跟锅底一样。
声音更像是锅底裂开,“全是这个贱人?瞧瞧!瞧瞧这净事房的记档,那天以后,几乎都是玥常在侍寝!”
“你嚷什么!”諴妃在位上坐着,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
“娘娘!”简嫔抑制不住,整个人歇斯底里地叫着:“她这什么呀!就拿了一碗白粥,就混了这么多天的侍寝,皇上他简直糊涂呀!”
諴妃倏地站起身,伸手给了她一巴掌,“皇上也是你能胡乱非议的!”
简嫔捂了脸,火辣辣的痛觉使她安静了不少,她垂着头,小心瞧着諴妃的脸色,小声辩驳道:“可是娘娘,皇上登基这几年忙着镇压白莲教叛乱,前年又遇国丧,宫中整整五年没有一个皇嗣降生,上次皇后娘娘诞育三阿哥,那还是五年前,瞧眼下的情势,只怕钮祜禄氏早晚有孕啊。”
简嫔说着又慌了起来,“后宫五年没有子嗣降生,若这个小贱人怀了龙胎,哪怕她就是个女儿,怕皇上也要高兴过了头啊!到时候皇上要抬举她,那可就、可就要跟嫔妾平起平坐了呀!”
那怎么行,她可是诞下皇长女,亲自抚育嫡公主的六嫔之首,要跟从前那个延禧宫的答应同为一宫主位,简直荒唐!
“娘娘,娘娘!”简嫔弯下腰,竭力劝道:“未雨绸缪,逊嫔那个贱人偷偷怀上五公主的事儿,还不够前车之鉴么。”
她瞧着諴妃的脸色,动着心思道:“这跟嫔妾平起平坐,嫔妾也倒没什么,万一要是个皇子,那钮祜禄氏在后宫的地位,恐怕就要直追您的妃位呀。”
听到这话,諴妃抬眼瞧了瞧简嫔。
到底是个蠢货,就算是想要挑拨离间,心思也这样肤浅地一眼就被人拆穿。
她虽心底也有气,不喜那个钮祜禄绣玥顺杆子爬上来,但到底不像简嫔这么沉不住气。
“本宫急什么,”諴妃将手里的记档扔在一旁,漫不经心地饮了口茶,“玥常在若是哪天怀了皇子,要天塌地陷的,可不是景仁宫。”
当晚,不知何故,启祥宫的秀常在惹得主位生了大气,被抽了十个手板子,在殿外面顶着寒风罚跪三个时辰昏了过去,才算完。</p>

第73章
腊月二十三小年,传皇后娘娘懿旨,晓谕六宫:今夜请安过后,皇后娘娘将邀东西六宫同放孔明灯祈福。
延禧宫除了逊嫔染疾是不必前往的,李官女子因是官女子的身份同不在受邀之列。储秀宫的汪福寿来传旨时,却有意无意地用眼神瞟着绣玥,临行时还特意多说了一句,让她务必到储秀宫。
绣玥心里多少还有点数,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一连几天侍寝惹的祸。
听说晚上不单祈福,后宫的嫔妃照例还要安排捐些首饰银子行善积德的仪式,每年这一环都是后宫嫔妃攀比的重头戏,绣玥想到要去储秀宫,本就已经够头疼的,听到兰贵人说起这个环节,她更不想去了。
花钱的事情,有什么好攀比的?
掐指算算,皇上年节的赏赐要除夕夜才下来,现在的她,要多养活三个宫人,又逢严冬时节,手头简直拮据的不得了。
罢了。她让宝燕将上次自己新添的首饰统统找出来,都是些几两银子的货色,一块加起来也值不了多少银子,有点寒酸。
“小姐,”宝燕还心疼:“这些都拿出来么,咱们自己手里总得留点以备不时之需罢。这个冬天还没过去呢。”
“无妨,”绣玥边收拾边朝她道:“除夕的时候会有赏赐下来,皇上私下跟我透漏了口风,再熬个几天,咱们就宽裕了。”
“诶呦呦。”宝燕歪着嘴,“皇上连这个都跟小姐你说呀,什么时候都成了体己人了。”
绣玥白了她一眼,她是不知道,自己为着这几千良的赏赐,在养心殿狗腿子的行径都被刘毓轩瞧了去,脸都丢尽了。
绣玥在手里惦惦,就这几件首饰,还不知道要被笑话成什么样呢。
她现在有点后悔,早知道会安排这样的环节,前两天她就是死气白赖的求皇上,也要求他先支援自己点银子啊,反正她在皇上那也没什么脸了,私下在皇上一个人面前丢脸,总好过被后宫一群女人嘲笑罢。
她脸皮虽然厚,到底是小女儿家,还没厚到那个地步。
傍晚时候,兰贵人要先一步到莹嫔娘娘的永和宫去,再陪着莹嫔去储秀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自然不屑于带上绣玥,绣玥也乐得独行。
她的腿脚有些不利索,前几天被皇上掐青的脚腕走路还有点痛,冰天雪地步履维艰,想不到比预料中行的还缓慢,宝燕扶着到储秀门的时候,险些就晚了时辰。
绣玥抬头,瞧着“储秀宫”三个大字,心里就有些发怵。连着两次在养心殿,她都没给皇后娘娘留下什么好印象。
上上次因贪睡误事,还差点引得帝后不和,不知她自请禁足延禧宫,皇后娘娘心里的气儿消是没消。
“走吧。”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走一步看一步了。
数日不进储秀宫,走进这座肃穆的宫殿,似乎是心理作用,迎面每一砖一石都在昭示着女主人的威仪不容冒犯。
绣玥本想进殿就悄悄寻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免了惹人注意。常在的位分本就低微,位次排在后面,却不曾想到了储秀宫的时候,满座嫔妃皆在,属她最晚。
见是她进来,殿内即刻就没了细微的交谈声,六宫妃嫔隐约都在用眼神扫着她。
这些天,从内务府刮出了一阵风,六宫都多少有些耳闻。她们都在默默打量着这个钮祜禄氏常在,想看清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论长相,信贵人花容月貌,春常在美丽动人,即便不是她们两个,莹嫔、淳贵人、兰贵人、秀常在也属上乘之姿;还有中宫皇后青春鼎盛,气质容貌也丝毫不落于诸嫔妃,后宫佳丽如云,怎的偏偏就让这个玥常在后来者居上了呢。
论才情,这个钮祜禄绣玥也同样是一无是处!既不能歌,又不善舞,不擅写书,不懂绘画。
越想越来气,皇上一向很少踏足后宫,后宫五年间没有子嗣,听内务府放出的风说,从她进宫到现在,同圣上相处的时辰加起来,都已超过了信贵人!
绣玥站在正殿门口处,被齐齐射过来的一道道目光盯得有点发毛,不过就是四天侍寝,后宫女人的醋劲,会燃烧到这个地步?
她心里叫了声‘苍天’,硬是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快步走进去,垂头对中宫福身行礼道:“嫔妾玥常在钮祜禄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安。嫔妾给各位娘娘请安。”
殿内很静,静得绣玥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她维持着姿势,没敢直视皇后。
一会儿,听到头顶皇后娘娘的声音响起:“玥常在快起来吧,赐坐。”
“嫔妾谢皇后。”
绣玥起身,松了口气,到底是中宫皇后,气度心胸岂是常人可比的,怎会在面上给她难堪呢。
她小步退回到座位上,位次果然又在兰贵人之后,被兰贵人不悦地白了一眼,绣玥笑着落了座。
她已极尽低调,一举一动尽量不惹人注意,可不知怎的,总觉着正殿内的气氛不太对,嫔妃们都在有意无意用眼光瞟着自己,脸色皆不友善,含了一根根冷箭一般射过来似的。
绣玥有些坐卧不安。不由得正了正坐姿,这些年向来习惯了靠边站的角色,这样被众人直视,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事还是头一遭,真有点不适应。
宝燕在绣玥身后站着,瞧出了她的异样,也猜测到了几分。
她想了想,弯下腰去,凑近绣玥耳边悄悄道:“小姐,钮祜禄秀瑶就在你对面呢。你看看她。”
绣玥不明就里地瞧着宝燕,她低声窃笑道:“晚膳前我去御膳房听宫人们嚼舌根,说前个晚上秀常在跪着被小藤条抽红了手心,她可是富察氏千娇万贵养出来的娇滴滴的大小姐,当时在钟粹宫跪得眼泪汪汪直哭呢。”
本来宝燕是打算储秀宫回去的时候再同绣玥说这件事,好好的拿秀常在取乐一番,现在瞧着绣玥神情紧张,她临时改变了主意。
从前在善府的那一贯伎俩,简嫔娘娘怎么会吃她这一套,想想钮祜禄秀瑶哭唧唧的憋屈样,是挺开心的一件事。
绣玥瞧瞧宝燕,二人一同看向对面秀常在将两只手藏在袖子里哆哆嗦嗦那副憋屈样,都不禁抿起嘴无声一笑,同时微点了点头。
想想钮祜禄秀瑶之前两次三番害她不死的得意样,就觉得解气。
“玥常在,你在笑什么呢,也说来与本宫听听罢。”
皇后的声音和煦响起,绣玥忙收了笑容,慌张地转过头来,一时实在找不到说辞搪塞过去,甚是尴尬。
皇后到底贵为中宫,不会在这种琐碎细节处让她下不来台,开口接着解了她的处境,“说起来,玥常在晋了位分,本宫还未贺你一贺。记得那时皇上说你有诸多不便,本宫也只好免了你来中宫请安,现在好了,妹妹得空,时常多来储秀宫坐坐。”
绣玥心下有些琢磨不透。她晋封常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皇后娘娘怎会今时今日才旧事重提,恐怕要说的不在于此,而是示意她多来储秀宫请安。
那又是为着什么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想开口起身谢恩,不料被一阵笑声生生截了过去,諴妃坐在左侧首位,盈盈摇着团扇,面上全是笑意暖色,眼中直视着绣玥却透着寒意:“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这看人啊,真不能看一时,若不是到今天,谁能想到善府出来的一嫡一庶,嫡出的女儿从贵人的位份上跌下来,降了常在,玥常在身为庶出,从延禧宫那种地方都能爬得出来,一路爬到了养心殿的龙床上?”
她啧啧两声,“总得说来,一升一降,皇上对善府也算不薄,秀常在,你心里也不必太介怀,总归你们府上算不得吃亏呀?”
諴妃这句话音落下,秀常在羞得满脸通红,简嫔、莹嫔这些主位也都顺着諴妃笑了起来,绣玥瞧着对面钮祜禄秀瑶那张脸色,被哄堂调笑,加上奇耻大辱,她那紧紧攥着衣裳的指甲都快掐断了。
不好啊。绣玥心里暗想着,諴妃明着给钮祜禄秀瑶难堪,实际上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呀。钮祜禄秀瑶的心性她如何不知,被諴妃这么一挑拨,过后肯定要跟她没完没了。
皇后瞧着諴妃,默默摇了摇头,总归没有出声斥她,只道:“諴妃。”
好一会儿,諴妃自顾笑过了,才抬眼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方才不是要看这个月敬事房的记档,臣妾也正想看呢,就请娘娘看了,与臣妾们说一说呀?”
皇后嗔怪地看了諴妃一眼,諴妃只当没瞧见,将目光有意无意地斜着简嫔。
简嫔含了抹笑,在座位上说话的声音正殿内听得清清楚楚的:“嫔妾听说,皇上整日操劳国事,都一个多月没踏进嫔妾的宫门了。这半个多月啊,听说皇上一共就招幸了后宫六次,这十五十六,一个月圆之夜,一个追月之夜,自当是宿在皇后娘娘和諴妃娘娘宫里,剩下的四次,不知都是哪位妹妹有幸承蒙圣恩雨露呢?”
听到“四”字的时候,钮祜禄绣玥眼皮跳了一下,已觉得如芒刺在背。
果不其然,兰贵人一副讶异的天真样子,拾了话头:“果真皇上这个月就只临幸了其他嫔妃四次吗,那天嫔妾我瞧着凤鸾春恩车停在延禧宫的宫门口,仿佛接了玥常在去……可是四天后才抬着轿撵送回来的,这……玥常在,会不会是姐姐我看错了呀……”
此言一出,殿中便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起来,绣玥知道躲不过,在座位上敛下目光作龟壳状,任凭那些难听的声音传进耳中。
这諴妃杀人的刀,刀刀不见血。
“听到了吗?皇上宠幸这个钮祜禄氏,一连四天让她留宿养心殿,这不合老祖宗的规矩呀。”
“这皇上也太心慈了,她不过就是凑巧有那么一点功劳,就算要报恩,圣上何必非要亲自宠幸她这种人!赏赐些个珠宝首饰也就是了,再不然,晋了常在也就打发了,如何这样抬举她!”
“我听说那天晚上,是她抢了秀常在的恩宠冒名顶替着去的,这才凑巧赶上皇上遇刺,捡了大个便宜,听说那刺客只是个草包蠢材,本就没什么要紧的,却让她白白领了功劳,让皇上惦记着。只可惜咱们哪,没有那个命罢了,换做谁赶上了那一晚,还不都是一样的有功。”
“要我说,区区一个包衣奴才,怎么偏就这么容易混进了宫中,他又无人接应,行刺皇上是灭九族的大罪,他除非是疯了,否则若没有个阴谋好处,就堂而皇之的进来行刺皇上,说什么嫔妾我也不信。”
“好了!越说越不像话。”
皇后将手里的记档合上,神色严肃对着众人,“皇上最讨厌宫中再提遇刺的事,你们若是谁想在这件事上让皇上不痛快,大可以试着在后宫里头议论,看皇上这辈子还会不会再踏进尔等宫门半步。”
殿内立时安静了下来,那些低位分的胆小的贵人常在连忙低下了头,“嫔妾不敢。”
皇后敛了严肃,看向绣玥,语气又有些不自然:“玥常在刚进宫,皇上多宠幸你一些也属应该。这也正说明皇上是仁德之君,有情有义。”
简嫔适时出声道:“皇后说的是。这玥常在承蒙皇上宠幸,自有她的过人之处是嫔妾们学不来的。嫔妾听说,玥常在不单是善府的庶出女儿,自小还被养在外面,嫔妾想,若不是玥常在自小便有什么“过人之举”,怎会让善庆大人逐到府外去不闻不问。你说呢,玥常在?”
话音落,底下便跟着传来一阵窃窃笑声,止不住看那被奚落的主角此刻是如何羞愤难当。
绣玥放下手里的茶盏,匆忙回给简嫔一个笑脸,“简嫔娘娘刚说了什么?”
简嫔被一下噎住,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过头。
绣玥面不改色,悠悠地坐着,这点挖苦算什么。从小到大,为了生活所迫,她听得难听的话多了去了,要是三言两语就能击溃她钮祜禄绣玥,那这些年就算是她白挨了这些苦日子。
这有什么?她在心里无谓的想着:你们就说吧,反正说话累的是你们的舌头,我也不生气,我也不会掉一块肉,说吧说吧。比起皇上动真格的真刀真枪的收拾她,她们可差远了。
想到这,绣玥就觉得脚腕又隐隐作痛。
只盼着谁真能把皇上说得从此远离她,那才叫一个本事。</p>

第74章
今日殿内的气氛乱哄哄的,大都是冲着绣玥来的,不知怎的,除了刚刚牵扯出皇上那几句,皇后竟也没有出言制止。
荣常在瞧了瞧皇后的脸色,便接了简嫔的话:“简嫔娘娘说的是,玥常在自有我们学不来的好处,这民间自然有咱们宫里头不能言及的秘术,皇上看久了咱们这些中规中矩又恪守女范、出身名门的官宦小姐,偶尔有个路子野的缠着皇上,怎能不当做新鲜。
瞧玥常在的这身打扮,我离得如此之远,都能看的清常在衣裳上的走线,一看玥常在就是在民间呆久了的,这样粗工滥制的破布衣裳,也能穿着来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吗?玥常在,你轻贱了自己不打紧,可别是存心来恶心皇后娘娘。”
荣常在笑得开心,嫔妃们经她一说,也都注意到了绣玥此时的穿戴,她默坐于位子上,穿着再素朴不过的衣裳,脸上没涂脂粉,所有的首饰不过是头上插着的一支珍珠钗,颜色还暗沉得很,一看就不是什么值钱的首饰,从上到下,真真再寒酸不过了。
这下嫔妃们可算找到了痛处,瞧瞧玥常在的寒酸相,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这出身高贵和外面养着的,哪里有可比之处。可怜了皇上,这样的一个货色,还得费心跟她周旋着,怪不得皇上心里苦呢。
“难为了玥常在,常年的在宫外头,哪见过什么世面呀?咱们戴的珠翠,身上穿得绸缎,只怕她若不是进得宫里头来,连见都没见过吧。”
“难怪皇上不许赏她东西,是嫌她这身份不佩戴,糟蹋了皇宫里的宝贝吧。”
绣玥为了稍后的募捐仪式,才将自己的首饰都摘了,免得人家笑话她捐得太少。
听着大殿里的嘲笑之声,旁的也就算了,寒酸却偏偏是她的软肋。她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知道生活的不易呢。
银子对于她这种人来说,是个多么美的奢望。所以她一直都羡慕嫉妒着钮祜禄秀瑶,她生来就有那样多漂亮的衣裳,那么多贵重的首饰,而她什么都没有,只有默默站着看的份。
宝燕站在绣玥身后,看绣玥在位子上用手不住搓着自己的衣角,她知道,每当绣玥无地自容,她便会下意识去摩擦衣角。
她抬头瞧瞧这一屋子的女人,她们可真行,她被杨府收留六年,头一回见到有人能击穿钮祜禄绣玥那颗坚硬如铁的心肠。
绣玥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心虚地去摸桌案上的茶杯,却碰翻了杯子,茶水烫在手上,更惹得众人调笑不止。
这一晚上,皇后要维护中宫之德,信贵人告假缺席,秀常在同样落魄无心其它,余下的,也只有淳贵人一直默默目露担忧望着她。
绣玥窘迫,只能期望她们说够了,说累了,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她什么都能看开,什么都可以无谓,只有那些缺钱愁得偷偷抹眼泪的日子,像梦魇一样成为她毕生的阴影,化为阳光打在地上的一块块黑斑,挥之不去。
入冬的日子,天色一天比一天暗得早。不知不觉,殿外头的光线射进来得少了,殿内渐渐也有些暗了。此刻已然到了掌灯时分。
皇后瞧了瞧那灯烛发出来的幽光,对身侧吩咐了句:“将殿里的烛台撤下去,换上夜晚用的亮烛台。”
这是皇后宫里的规矩,嫔妃们日日清安,自然已习惯,皇后一直恪尽节俭,黄昏时分殿内还有些光线,便只用简单的单烛台,到了夜晚,才用到多支的凤纹烛台。
其实皇后原本觉得在夜里用单烛台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为着皇上许会过来,怕皇上嫌暗,若为着这么一点小事少来了储秀宫,便是不值当的事,才令使殿内夜夜灯火通明。
“好了,各位姐妹,今夜是小年,本宫命内务府将祈福的孔明灯已准备妥当,咱们且出去罢,随本宫一起放飞孔明灯,好为大清皇室,为皇上万岁安康祈福。”
腊月二十三,天空中挂着一轮弯月,月光稀薄。帝后又崇尚节俭,不喜大肆铺张,黑夜中,各宫嫔妃跟着的宫人手中提的灯笼,略显幽暗,照不出几步远。
好在内务府备齐的数盏孔明灯将近处照得灯火辉煌,按着位份等级,人手一盏。绣玥双手接过自己那盏孔明灯,便听得皇后娘娘身边的双兰上前道:“请各位小主依次序上前,将所捐之物首先放置于皇后娘娘面前这张桌案上,积了功德,然后许下祝福之语,放飞孔明灯。”
“请皇后娘娘先来。”
皇后点点头,她站得最近,直接取下了手上戴着通透的一只玉镯,放于案上。
孔明灯渐渐升空,双兰低下头,笑道:“有请諴妃娘娘上前。”
諴妃脸上挂着如常的笑,盈盈上前,捐下的是扳指一枚。
简嫔则直接放了一百两的银票。
一个接着一个,李官女子没来,绣玥便想排在常在的最后一个,悄悄走个过场。不成想待她双手捧着孔明灯上前的时候,不知是谁起哄,六宫的嫔妃都跟着围了上来,好似一个个看笑话似的,瞧她到底捐个什么。
“玥常在,平时小气寒酸也便罢了,不会积善积德这样的好事,你都舍不得罢。”
绣玥微微低头,犹豫着取出了那几件首饰,下意识放在桌案的最边上。
偏偏有好信的去瞧,接着是一阵啧啧声,“这都什么呀,加起来也值不了几两银子。玥常在你可真精明呀!虽然一件件的破烂都不值钱,你可是以数目取胜了呀!”
接着一阵阵嬉笑声传进绣玥耳中,她今夜真是有点后悔来储秀宫了,本来想着来祈福许愿,还有些憧憬,现在半句话都不想许了,赶紧放飞了孔明灯回去罢。
她没精打采,头上仅插着的那支簪子不小心碰到了孔明灯上,里面的火苗窜起来,差一点烧到自己的头发,又惹得一阵哄笑。
绣玥撇撇嘴,双手放开了手里的孔明灯。随着孔明灯缓缓升空,她收回视线,惦念着快点退下去。
忽然听得简嫔的声音惊叫起来,在漆黑的夜晚里显得尤其尖锐,“你们瞧,瞧玥常在头上那是什么!”
绣玥本无精打采的准备退后,忽听得这一声尖叫,被吓了一跳。只见在场众人都露出错愕的神情,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头上!
她有些局促茫然,稍转过头,去寻宝燕,做了个口型问道:“怎么了?”
宝燕在人群中站着也是惊讶之色,她目不转睛瞧着,只见绣玥戴着的那支朱钗,上面的那一颗珍珠破了一层封皮,白色的珠光在珍珠表面飞快地扩散,蔓延至光华璀璨,直到完全在漆黑的夜色中发出耀眼的光芒,烨烨生辉,十分夺目。
“这是……夜明珠?”
“别胡说,夜明珠哪有这样的?”
“莹嫔,你快看,本宫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她,她戴的到底是什么!”
六宫的人嘈杂议论着,諴妃略为嫌弃的看着这些七嘴八舌的女人,不着痕迹地走近了上方愣住的皇后,似有询问之意。
“是……上清珠。”皇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面如死灰的神情浮上来:“皇上他竟命人做成了朱钗……给了她,给了她……”给了只是个常在的钮祜禄绣玥。
她反复呢喃着这句,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諴妃忙伸手扶住了皇后。
这颗上清珠在唐代便失传已久,中间几经辗转,才被献进皇宫,因为上清珠是异物,非同小可,皇上下令秘而不宣,并将其涂层封住神光。她身为皇后,当时进献入宫的时候,跟在皇帝身侧也瞧了一瞧。
这颗东珠,皇上都没舍得缝进自己的朝服里去,打算在万年之后作为随葬品,陪葬地宫。所以她虽心底向往过这颗宝珠,也不敢奢望皇上会送予自己。
諴妃与皇后相识十年,她从未见过钮祜禄绮雪有今日之状,即便喜塔腊氏盛势之时,都未曾见过她眼下这般。
諴妃转过头,同皇后一样看着下方正茫然不知所以、愣神的绣玥。
绣玥抚着头上的朱钗,这支钗是皇上早先侍寝时赏她的,那时候他在后面看她梳妆,随手拔了头上插的素银簪子扔了出去,后面内务府就送来了这个。
原想不过是寻常的东西罢了,皇上赏赐的东西她不敢妄动,否则哪天皇上责问起来,又是无妄之灾,况她头上总要有支钗来戴,那一日起,这支钗绣玥便一直戴在头上。今日怎么……
绣玥赶紧捂着头上的朱钗,退缩到角落里,她怏怏地想:今日真是不宜出门。
“玥常在。”
从储秀宫出来,绣玥一溜小碎步紧着让宝燕扶她快走,还是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了脚步。
她只觉头皮发麻,勉强挂上笑转过了头,看到对方的脸,先是一愣,随后恭敬行礼:“是,諴妃娘娘,您有何赐教。”</p>

第75章
諴妃由宫人们伺候着走上前,绣玥低头行礼,那颗珍珠便在她眼皮子底下闪耀着,像是宣示一样,在这寂静的黑夜之中异常刺眼。
諴妃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斜着抬头瞧瞧漆黑的夜空,怅然道:“这么一看呀,倒真像是只有玥常在一个光辉闪耀着,我们这些个人阿都黯然失色,被埋在这茫茫夜色之中了。”
不等绣玥惊惧开口,她低下头,平视着绣玥道:“本宫也只是看了这夜色,随口说了句应景的玩笑而已,玥常在不必放在心上。”
“倒是玥常在,本宫有一事甚是不明,刚才当着后宫那么多妃子的面,在皇后娘娘的宫里也不便开口问你,此刻四下无人,本宫倒想要跟你讨教讨教。”
“嫔妾不敢,諴妃娘娘请说。”
“也没什么。”諴妃笑意盎然:“本宫只是寻了个把太医打听,听说皇上遇刺那一晚,体内残留了些来历不明的药物,群医束手无策,只不过万岁下令太医院不许张扬此事,陈德那包衣奴才又死了,当晚只有你们三人在场,所以本宫少不得要跟你打听打听,万岁他究竟是怎么中的药毒呢?”
绣玥与諴妃匆忙对视了一眼,便慌张低下了头。諴妃的眼神透着精明,心思更是深不可测。谁都没有留心到的细节,居然被她轻而易举的拆穿,且又看破了。
绣玥这才留意到,原来皇上有心为她遮掩住了此事。
若是被宫中之人知道她致使皇上中了药物,不论是何原因,是否有意为之,损伤龙体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她必死无葬身之地。
绣玥后背一阵发冷,諴妃究竟猜透了这其中几分缘由,她实在心里没底,心虚笑了笑:“回諴妃娘娘,那刺客挟持圣上多时,嫔妾也是后来才进得房中,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嫔妾实在不清楚。”
“是么?”
諴妃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意外,她淡淡笑着将注视绣玥的目光收回,重新看向前方夜色,从她身侧慢慢走了过去。
绣玥带着宝燕忙行礼:“娘娘好走。”
远远的,只瞧见諴妃远去的背影,两侧的宫人们后拥着,凉风卷过来几缕清凉的笑声。
“是——么——”
直到今时今日,绣玥才真正切身体会到,諴妃此人的厉害。
在后宫,除了中宫皇后,所有人都要按照諴妃划出来的路走,逊嫔不经过她的允许,私下接近皇上生下皇女,就要落得悲惨下场,她在諴妃掌心之外稍一崭露头角,也要被掐死在萌芽之中。
她忽然觉得身上极冷。
在后宫生存,在皇上与六宫的缝隙之间,她该如何保全自己的一丝余地。
宝燕在一旁无知无觉,只是瞧着那些人走远了,嘟囔了一句:“这諴妃可真不是好相与的。小姐,咱们也快回宫罢。”
……
次日傍晚,宝燕将朱钗交还给绣玥,钗上光芒闪耀的旷世奇珠经过修补,已被她重新涂了薄层包裹住。
绣玥凑近烛光晃了晃,果真不再发光了。
“我瞧过了,这钗上的珍珠原本是封了一层涂层在外的,昨夜许是不慎被火烧裂了一个口子,使它原本的样子崩裂而出,小姐,你是没瞧见,昨晚上六宫瞧你的那个眼神,那表情简直精彩的不得了!”
站得最近的就是兰贵人,当时宝燕看她的样子,几乎没忍住要笑出声来。
“这算个什么好事!”
绣玥没好气道,“原本六宫就已对我诸多不满,昨夜请安的时候剑拔弩张你还没看出来?现在偏又多了朱钗的事,更是坐实了我魅惑圣上的罪名!眼下东西六宫只怕恨我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不生吞活剥了我!我以后可要如何在后宫自处?”
她将钗一手拍在桌上,叹一口气:“明枪暗箭,估计是没个消停了。”
绣玥真是满脸无语问苍天,她若真像六宫想的那般滋润,也不枉但这个虚名一场啊?可偏偏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皇上哪里宠她了?
她老老实实在后宫里,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瞧她们那夸张的表情,好像皇上真对她多爱不释手似的。
宝燕摊开手,满不在乎地嗤了一声:“小姐担忧个什么!就让她们只管来好了!要耍阴招就耍喽?要撕破脸就撕喽?要争要抢,反正这回是为小姐自己,不是为了旁人,宝燕这次全力支持小姐!咱们不妨就跟这群女人斗一斗!”
“粉身碎骨也好,身败名裂也罢!咱们都认了!皇上只有一个,后宫的女人又这么多!抢男人么,不流血不付出怎么能抢到手?即便最后要输,总归也不枉咱们曾经努力争取过一场呀。”
“今晚上我就偷偷出去!先解决了启祥宫住的几个贱人再说!我看她们那一宫不顺眼好久了!”
“你给我住口!”绣玥气得抓起身后罗汉床上的靠垫掷向她,“还嫌不够乱吗?咱们不惹事,都已经有找上门的冲着咱们来了,谁又跟你说我要抢男人了?”
她难道有病?抢皇上回来做什么?白天晚上的欺负她?
说着绣玥斜着身子“嘶”一声,脚腕又在扯着痛了。
不过皇上终究是皇上,圣心深不可测,他竟一次也没有问及遇刺那一日她私自携带进宫的是什么禁药,反而还私下替她遮住了此事。
这绣玥却是不懂了。即便她刻意不去想,进宫的这些日子,不可否认都受了他不少庇护,才能一路安稳走到现在。
绣玥出神的工夫,宝燕出去了片刻,不一会儿回来闩了房门,在绣玥耳边悄悄道:“小姐,你要找的那个太监,总管傍晚已经把人抓了。”
绣玥眼神亮了一下,忙道:“没被发觉罢?”
“当然。”宝燕说这话的时候,透着一股自己都没察觉的得意:“哪一次小姐托办的事,人家没给小姐做得干净利落。”
“那咱们走罢。”绣玥取了大氅,“事不宜迟,趁着天黑,咱们快去总管那儿。”天亮前就得将人放了,务必不能使姚胜发觉。
她事先‘恳请’过小帛爷,千万不要动辄打骂,别说他平时那个打法,一旦脸上留下伤痕,就可能会惹人怀疑。
但见到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人影的时候,绣玥还是下意识转头瞧了一眼帛尧。
那太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环抱着自己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虽然外表看不出一点伤痕,分明就看得出受到了极大刺激。
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跟宝燕似的,总是出一些她察觉不出来的阴招。
“总管”绣玥嗫喏着去瞧自己眼前的一块地面:“你真没做什么罢。这人可要毫发无损的出去呀,要不我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帛尧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我又不聋。”
绣玥被他一句话噎住,只好不再说什么,耷拉着去走近那个太监。
那太监见绣玥一个女子单独靠近过来,眼神里虽还残留着惊恐,但反应起码没有方才那么剧烈了。
绣玥这回没绕弯子,她倾下身,直接对太监平和道:“公公,我要知道姚胜公公运赃物出宫的日子是哪一天。只要告诉了我,就可以放公公走。”
太监话没听完便拼了命地摇头:“小主,这么机密的信息姚公公哪里肯告诉咱们呀?咱们都是几波人轮流陪侍在公公身边,赶上了哪天夜里有差使,就当职的几个太监到姚公公那儿每个人背一包物件,然后跟着公公运到神武门边上,姚公公就打发小的们回去了,奴才发誓!”
他这样的回答,却是绣玥意料之中的。
事情果然做得滴水不漏。这几个太监做得都是中途的差事,所以才被推倒台面上来,两边都够不着姚胜的赃物所在。即便是被胁迫了,背叛他,也无从开口。
宝燕按着绣玥来时的叮嘱,作出一脸失望之状,“小姐,想不到咱们白费了这么多工夫,这个太监的身上也是无迹可寻。”
她上前一步对绣玥道:“既然他一无所知,干脆杀了他灭口。”
小太监听到这话,不住地合手求饶,“饶了奴才罢!奴才还有一家老小,就指着奴才断子绝孙进宫换来的这点银子,求求小帛爷,放奴才一码,奴才以后油水都不捞了,就指着那点月例银子过活,求求主子,放奴才一条生路吧。”
“怎会?”绣玥笑了笑,看样子也差不多了。
她重新靠近那个怕极了的太监,露出些和气的笑意,“公公,我可以放了你。你只要告诉我,你当值的时候,赶上哪一天,是遇上了姚总管运东西出宫的。”
宝燕配合着道了句:“小姐,那些都是过去的日子,当时咱们抓不着痕迹,现在还有什么用啊!”
绣玥故意叹了口气:“咱们千辛万苦托总管把人抓来,若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帛总管的面子要往哪里放,小姐也嫌丢人呀。”
宝燕翻了个大白眼。</p>

第76章
“公公,如何?只要告诉我是哪几天,我保证放了你。出去以后,咱们都不提起,公公曾经出卖过姚胜一个字。公公跟在姚总管身边,想必应该心里清楚,姚胜一旦对公公你起了疑心,这疑心生暗鬼,以他的容人之量,会不会容公公活下去。”
“而且,”绣玥站起身,俯视着他,“帛总管若知道你透露了一个字,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也绝对要你的命,帛总管的行事之风,你也是知道的。”
“我明白,我明白!咱家也不想给自己招祸,可是可是要出卖姚总管,这”
“这不过都是已经过去的事罢了!就像我的宫女所言,过去的事飘过无痕,又有什么用?这也不算你出卖了总管呀。”
“公公,想清楚了,一边是你的一条命,一边不过是几句并不要紧的话而已。”
这实在是个很容易引诱人倾斜的选择。太监想了半天,实在也想不出那过去的几个日子还能有什么用。
“……我若说了,当真放我出去?”
“那是自然。”绣玥笑道:“如若不然,一早对公公言行逼供,现在大约也该问出来了么。”
太监打了个冷颤,颤颤巍巍地想了一会儿,他便说出了四个日子。
“好,”绣玥点点头,“为了保险起见呢,又防止公公或许说谎,帛总管在宫外已派人另外监视住公公一家人。万一你泄露半句,那么——
“不会,不会!奴才出去之后,任谁也不说,什么都不提!如果奴才自己说出去,在姚公公手下也是性命难保呀!”
“那就好,你可以走了。”绣玥道。
等到那个太监心有余悸地消失在门口,绣玥卸下脸上挂着的笑,转身对宝燕道:“咱们去查这四天神武门出入宫的记档!”
说罢,转过身用眼神不住瞧着帛尧,却不开口。
帛尧自然是没了脾气,转而对初六吩咐了句:“取我的衣裳来,咱们出去一趟。”
初六在边上看着这发生的一切,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个玥常在故弄什么玄虚!他瞧瞧绣玥,又瞧瞧帛尧。他家小帛爷是多没心机的一个人呀,瞧瞧,却看上了这么诡计多端的一个女子!
将来且有得他亏吃呢。
*
天空中淅沥沥下着雪。宝燕提着油纸伞登上城楼,果真瞧到了伫立的那抹身影。
她站在身后,给绣玥撑开伞,“小姐,自从拿到那四个日期的信息,你都在城墙这边看了两天了,到底等着看什么?”
她昨天跟着来城墙这边傻站了一天,也没瞧出什么异样呀?
绣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对面神武门出出进进的人流,直到黄昏时分,那辆马车又在意料之中出现了。
她的眸光黯淡了下去。
怎么会是他?
宝燕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瞧见远处一个熟悉的俊秀身影朝着神武门的守卫亮了亮腰牌,单手撑伞来到城门口的马车前。
马车的车夫见到来人,抖了抖肩上的雪花忙一跃而下,忙碌着从车里面拿了两个厚实的包袱,交给来人,一边嘿嘿笑着指指包袱说着什么。
她啧啧两声,“哎呀,我还当小姐天天来这是瞧破绽?原来是念念不忘旧相识呀!”
绣玥仍旧专注瞧着刘毓轩和那个马夫,眉头越皱越深,没有应宝燕的话。
宝燕觉得无趣,自顾瞧着神武门那边,百无聊赖道,“刘将军就这么一个独子,真真心疼的厉害,我听宫人说,刘府隔三差五就要打发人给刘侍卫送这个、送那个,昨夜起下了场鹅毛大雪,这不,赶着送冬衣那些御寒之物来了罢。”
说话的同时,那边马车夫走到一边,从袖中掏出块金条递给了侍卫统领。
雪下的有点大,原本淅沥沥的飘着小雪花,这会儿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宝燕望望天,嘟囔道:“小姐,天晚了,咱们回去罢,等到天气好些再出来,那人都来了宫里,什么时候不能见,你何必心急这一时。”
她本成心揶揄绣玥两句,想逗逗她,意料之外绣玥并没有恼怒,反而拍了下她撑伞的手,唤一声:“走!”说完人便噔噔噔地从城墙的楼梯下去了。
“小姐,小姐!”宝燕撑着伞走不快,索性收了快步跟上去,她家小姐可千万别犯糊涂呀,再怎么说,都成了皇上的人,这可是皇宫,出了一点儿事要诛九族的!
“小姐,”宝燕气喘呼呼地总算追上了,一把拉着绣玥的衣袖,压低声音:“小姐,放下吧!你们没好结果的!”
皇上他虽然有东西六宫、三妻四妾,虽然皇上总是欺负小姐,虽然……但……总归多想想,皇上也不是一点长处都没有啊。
好歹,皇上可占了个名分呢。
“放你个头啊!”绣玥狠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没看见么,刚刚那个马车夫给守门的侍卫统领什么了?”
“看见咯,不就是贿赂侍卫吗。”宝燕无谓地耸耸肩,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出入宫禁夹带东西,到了嘉庆皇帝这一朝,紫禁城的守卫已然乱得很,否则怎么连陈德那包衣奴才都能在神武门劫持到皇上。
绣玥轻哼了一声,喃喃道,“带些东西而已,贿赂侍卫用得着一块金条?”说罢,不再跟她多费唇舌,转身继续快步向前走。
漫天飘洒着雪花,一阵风刮过来,刘毓轩有点握不住伞。雪花晶晶亮,点状散落在他发间。
他蹙眉瞧着地上一摞摞的东西,有些发愁。他一个男儿家,父亲却总要叮嘱这些让他丢脸的事。
刘毓轩弯下腰,将包袱一一提了起来。瞧那两个食盒,微微皱眉。
一只白净的素手轻轻拨开食盒上覆着的雪,随之将其拎了起来。
刘毓轩抬眸去看,绣玥已经偏过头,对宝燕吩咐着将另一个膳食盒拾起来,然后接过提在手里。
“宝燕,你不是找小禄子有事么?去罢。”
宝燕暼暼嘴,将伞塞到绣玥手里,瞧了她们二人一眼甩身走了。
她转回脸,朝他礼貌地浅笑示意:“刘侍卫,要回庑房么,我要回延禧宫去,咱们顺路。”
刘毓轩的脸立即变得很不自然。
“我”
“……我上次不该那样说你。”这句话他压抑在心底太久了,自从那一日在养心殿见过她,他便一日一日地发梦。
“其实”
“其实我都不记得你说了什么。”绣玥微微一哂,瞧了瞧漫天飞舞的雪,指了指前路,“刘侍卫,咱们还是先走罢。”
“好。”他点点头,有如鲠在喉的感觉。
两个人并肩同行,一时间默默无言。
该感谢当日他那一番话,若非是那般的重逢,她现在大约也不能如此平静地与他相处。
她与他,原本是云泥之别的人。从来无法并肩站在一起。
他是将军府的嫡子,是刘佳氏满门的骄傲,是富察氏上赶着都要巴结的金贵。而她,只不过是家里过活不下去,额娘千求万求善庆,凑巧在善府寄养一段时日的野孩子而已,连个庶出都算不上。
六岁的孩子,傻得不谙世事,不懂得什么叫身份有别,不知道什么是尊卑贵贱,只为了无助时得到的那点温暖,就敢贸然张开翅膀,飞奔过去,到头来只能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她关在地牢那一年,蜷缩在墙角做过无数次的梦,梦见他外面向善庆据理力争的场景,梦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梦见他突然撞开地牢的门冲进来,每次她欣喜地醒过来,眼前是空洞漆黑的一切,复又心如死灰地闭上双眼。
她一直坚信,他在外面会想方设法来救自己,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应该是难为他的,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忍一忍,等一等……直到无数条光线射进来,她看到了满脸泪水的额娘出现在地牢门口。
遗憾么……怀恨么……怨念么……
或许,只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她用了心血来织就的这一段故事,结局这般地不圆满。
十一岁那年她漏液上山采药,被只狼吓坏了,躲在树后面直哭,那时她还在想,这一刻的刘毓轩在府中做什么,是在读书,还是在用膳,还是被一群人恭维着聊天,反正一定很开心罢。
后来她拖着那筐连夜在山上采的草药去集市上卖,偶见他少年风姿,众星捧月般骑在马上招摇而过,绣玥第一次没有欣喜地奔上前呼唤,而是默默背过身。
她知道,故事走到这,真的全都走完了。
她也该放下了,迎接自己的人生才是。
“圣上他……对你好么。”身旁的刘毓轩突然轻轻出声,从前的片段应声而碎,绣玥的思绪拉回现实。
这句话原本不该问出口,君王的事,不该当臣子的来置喙,他失职了。
可那一日在养心殿她在他面前摔倒的那一刻,和传出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之后像梦魇一般侵蚀了他。
挥之不散。
绣玥一下子整张脸羞的通红,她联想到了自己那天狗腿子的行径,通通都被他瞧了去,接着后两天夜里皇上醉酒,又发出那么大的声响,绣玥下意识紧了紧领口,她嗓子都哑了,那夜他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才怪。
一想起这么丢人的事,绣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支支吾吾地躲闪着目光,胡乱编造一通:“好,很好,皇上是仁君,他待我当然好得不能再好。”</p>

第77章
是她这个妾室良心太好才是,皇上纳她进宫,真是捡到宝了,她的腰侧、胳膊,手腕,脚腕,肩膀前胸后背就没有一处不留下瘀痕的!人前人后自己还想着替他周全名声,亏得她懂事替他隐瞒,若是被人知道皇上私下里是这种暴虐行径,那么爱惜名声的一个国君,看他的清誉要如何保全。
想想绣玥也觉得自己真是很贤惠,在外人面前,她作为受害者,还一味为皇上遮掩。皇上想着要将一柄镶宝石的玉如意赏给她,那也是很应该的。
“外人”这两个字就这样不期划过心上,她一怔,自己执着了这么多年的人,流了这么多眼泪的人,现在竟然可以轻飘飘地用这个词来形容了吗?
是相见不如怀念,还是进宫以后的日子已将她的心填满,填平了旧日那些梦魇一般的伤疤?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放下的人,真正地面对,原来可以是这样心平气和地交谈。
刘毓轩默默看她说话的脸色,他就知道她是在撒谎。可是绣玥已不像从前小时候那样,会跟他毫无保留地倾诉心事,她现在心里想什么,也不会跟自己说。
反而瞧他的时候,也没有从前的热情了。他以前总是怪她不够成熟,但她真正如此冷漠淡然处之的时候,他又觉得无端落寞。
他垂下眼睑,目光触及绣玥手上的那个食盒,一时有些恍惚。
那时他常去善府做客,无论如何劝说,姨母都要给他备上好大一个礼盒带回刘府,绣玥那时才六岁,稚声稚气的小脸,非要替他将礼盒气喘呼呼地举到门口再交给他,然后扒在门边,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去。
其实他知道,每次被姨母知道了小绣玥靠近自己,都要打的她手板子,罚她不许吃饭,可下回再来善府,她即便被罚成什么样,还是非要坚持。
那时那个经常跟在他身后的小身影,见到他总有说不完的话,如今清清丽丽地在眼前,话变少了,还嫁做了人妇。
……还有,她过得并不好。
“姨母她,她上门找了额娘很多次。”
不知是不是不习惯于两人久久的无言,亦或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一出口,下意识说的竟是这句话。
绣玥转过头,静静瞧他。她大约猜得到下一句他要说的是什么。
“秀瑶的事我已托了妹妹向皇上说情,她应该就快复位份了。”
果然如此。绣玥附和着点点头,“那恭喜她了,你们是血缘至亲,你这样向着她也应该呀。”这样的事,她早就麻木了。
“她不会跟你抢的,她跟我说,她得了宠,下半生都要在宫中好好照顾你这个妹妹。”
绣玥又只得认同地又点点头:“这很符合她的风格。”
她还能说什么呢,两个立场完全不一致的人,余下的就只有无意义的争辩而已。
听到她这么说,刘毓轩寡淡的脸上终于涌起了点笑容,“绣玥,你长大了,懂得明事理了。”
“是啊。”绣玥跟着一笑,“我现在也觉得,从前自己有多么幼稚。”
她转头看看他,他的笑容依旧是干净的,不夹杂着俗世一点尘埃。
绣玥低下头,脑中浮现出神武门出现的那辆马车。
她敛下目光,思忖着道,“我刚瞧见,你府上的马车过来,那个车夫对你很细心周到,做个脚力屈才了罢?你不打算回去跟你阿玛说说,升他做个管事。”
刘毓轩听了轻轻摇头,不在意地道:“刘府的事我很少过问,他从前似乎是在阿玛军中效力,后来平息白莲教叛乱中受了伤,就留在刘府谋个差事。做马车夫是屈才了,我也不知道阿玛怎么想的。”
绣玥“哦”了一声,还好,还好。从见到那辆马车出现在神武门开始,她心里就忐忑,想要开口问,却怕问出的答案是她最怕听见的。
只要知道,与他无关就好。
一路帮他将食盒送到侍卫休息的庑房,绣玥要避嫌,离着几米远的地方,她便将东西放在地上,同他告辞。
刘毓轩想要送她,被她婉言谢绝了。
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到延禧宫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绣玥进了西偏殿解下披风,抖落残留的雪,瞧见宝燕将门关上,对她道:“小禄子有消息吗?”
“小姐,真有你的,”宝燕笑着凑近压低声音:“我回了延禧宫便吩咐小禄子去了神武门,他还真有两下子,暗中盯着刘府那个车夫,发现他果真一直在宫门扣徘徊不去,天色一暗,小禄子说,那车夫便在一处极其隐晦之地搬开了墙角一块城砖,喏,放了一张纸条进去。”
说着,宝燕交给绣玥一张崭新的纸,“这张是照着原样誊抄的,小禄子带回的那个纸条我验过了,纸上的墨并没有动什么手脚,验过之后我便让他赶紧放回去了。以免被发现。”
“做得好。”绣玥赞许地点点头,要的就是这个!她展开那张新誊抄的纸,上面只有一行字,写着:‘冬日呈上’四个字,落款是正月初八。
正月初八
宝燕眼睛一亮,转头瞧着她道:“小姐,难道……这就是他们传递的暗号?姚胜打算下一次运送赃物出宫的日子,是正月初八?”
那不也就是十日后?
“小姐小姐!”宝燕显得异常兴奋,“你简直神了!谋划了这么多天,竟然真的成了!简嫔她们布防的这样严密,这样都能成事,想想,我都觉得好不可思议!”
“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凡事只要做了,再精心筹划的布局,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绣玥叹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打从一开始,线索就只有一条,就是那几个出来指认的太监,而咱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要在他们下一次偷运出宫的时候,抓个人赃俱获。”
“到时候,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可是小姐,你就那么笃定,他们还会运赃物出宫?”
绣玥低眸将纸条细细收起来,瞧着宝燕笑而不语。
如今鄂秋已经成了替罪羊,盖棺定论,皇上再不会下旨盘查,他们手里的赃物在这么短的时间肯定还没出干净,一旦放松警惕,就会再次伸手,这就是贪婪的本性。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绣玥心里也有点小雀跃,这一路过来,真的很不易,差一点,都不能达成所愿。
她坐到罗汉床上,支着下巴出神想着过往种种,忽然变了脸色,将手中的纸条又迅速展开,拧起眉细看。
“小姐,怎么了又?”
宝燕见她脸色不对劲,凑过来瞧她,又瞧瞧纸条:“难道有什么不对?这上面不写着么,正月初八,传递的应该就是这个日子,不是吗。”
绣玥闭上眼,摇摇头,“原本该是这样。只是这件事从头到尾,简嫔她们一直做得滴水不漏,她们幕后的高人心计极深,这张纸条虽然得来不易,但上面的日期这样明显,卖这样一个破绽,绝不像她们的一贯作风。”
一定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
她将纸条重新铺在炕桌上,反复看了又看,这张纸条,原本只有日期就好,却为何会有‘冬日呈上’四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字?
只是一般人看了,第一时间定然会被落款的一行日期所吸引,也就不大会留注意力在那四个字上了。
她将心思深深地沉下去,若第二行日期只是个幌子,那么……
那么真正的日期就只能是第一行字传递的信息!
绣玥的后背窜起了一阵凉意,若她稍有不慎,将正月初八当做人赃并获的日子,到时贸贸然请了圣驾前去,不单单是欺君,更还要落个诬陷他人的罪名!
好毒的一条计!好阴沉的心思!
简嫔和姚胜偷运赃物出宫,即便遮遮掩掩得这样隐蔽,却还要千防万防,以防万一真的有人搜集到最后这条至关重要的关键信息。到那时,指证之人不单不能伤掉她们分毫!反而还会自投罗网,让她们知道在宫中谁有异心,不费吹灰之力地排除异己!
好恐怖的对手,竟有这样七窍玲珑的心机。
“小姐,小姐?”
宝燕不明就里,只看到绣玥脸色如白纸一般褪干净了血色,她瞧瞧那桌上的纸条,就这么几个字而已,她家小姐究竟看出了什么玄机?
许久,绣玥坐在位子上,瞧着那纸上寥寥的几个字冷哼了一声。“宝燕,你看清这张纸条里有什么了吗。”
有什么?宝燕摇摇头,“我都验过了,什么都没有。”
“怎会?”绣玥又一笑,“那纸条里,可夹着淬了毒的尖刀呢,一个瞧不清楚,就容易划伤了自己。”
“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呀!”宝燕是个急性子:“你快直接说了罢,可莫叫我猜啦。”
“得了,”绣玥此刻后背的冷汗还未完全消散,她从罗汉床上站起身,留给房中的宝燕一个背影:“你再好好看看,那纸条上写着他们接头的日期,是正月初三。”</p>

第78章
皇后今日的打扮显得有点俏丽。她在养心门外,由双兰扶着下了轿撵,嘴角还微微挂着笑。
可能是新岁即将来临之故,亦或是时隔多日,皇上难得主动召她到养心殿。
双兰在旁瞧着皇后娘娘的面色,跟着喜滋滋地打趣:“娘娘,您今天可真好看,娘娘本来就年轻,合该多穿些娇艳颜色的衣裳。”
皇后瞥了她一眼,进入养心门,缓缓向着养心殿的方向走,“本宫是中宫皇后,年轻阅历浅,再穿得花枝招展像什么样。”
“娘娘,”双兰皱眉小声跟着嘟囔:“您就是活得太累太苦,您还正直芳龄呢,天天守着祖宗家业,一刻不得闲。您瞧人家景仁宫娘娘,奔四的人了,保养得油光水滑,活得那叫自在惬意。”
双兰这话说得没错,皇后低下目光点点头:“諴妃是个会享福的人。又看得开,本宫有时真的很羡慕她。”
说话间,小练子上前打了个千儿,“禀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哪。”
两边的宫人挑起挡帘,皇后面上染笑,随即进入了养心殿。
东暖阁内,皇上倚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支着炕桌,手中握着本书,他没有抬眸,听见步入殿内的脚步声,道:“绮雪来了。”
皇后福身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颙琰将眼底的最后一行字看完,将目光从书间移开,朝她笑道:“皇后不必拘礼,快坐罢。”
“给皇后沏一杯牛乳茶,再添一块奶酪。”
常永贵“嗻”了一声,便忙赶着唤人备茶去了。
皇后瞧着常永贵出去,含羞笑道:“臣妾真是愧对皇上的厚爱,德蒙皇上传召,一时间也没备上一盅上好的燕窝给皇上进补,反而从还要皇上为臣妾忧心,臣妾实在惭愧。”
“是朕传召皇后过来,事先未言及,皇后又有何过错。”
他将手中的书卷合上,转过身子面对皇后道:“再过两天就是新年,除夕夜宴宫中要大摆宴席,朕想着,有几件事先与皇后商量商量。”
“是。”皇后垂首道:“臣妾洗耳恭听。”
颙琰漫不经心地一笑,将书轻轻放于桌案之上。“除夕夜当晚朕与后宫共进年夜饭,照例还是封赏六宫,东西都已着内务府备着了,锦盒全部贴封,朕今年打算给皇后和六宫一点惊喜。”
“皇上瞒得这样好,怪不得臣妾一丝风声都不知道。”皇后掩口微笑:“那臣妾可盼着了。”
“还有一件事。朕想起民间百姓过年都是一家团圆,后宫的嫔妃们入宫多年,不得与家人再团聚,这样亦显得大清皇室冰冷无情,到正月十五,皇后安排后宫的妃子都见见家人罢,依次排开日子准女眷入宫。”
“皇上,这样的事儿若是在后宫传开了,六宫妃嫔不知要如何感念皇上的恩德呢。大清自开国以来,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恩旨。”
颙琰点点头:“只是这在大清列祖列宗都没有开先河的事儿,朕一向重祖制,就不必大肆张扬了,皇后谨记,悄悄的办就是,让諴妃协理。”
“是,”皇后起身道:“臣妾遵旨,必不负皇上嘱托。”
“那便好。”颙琰赞许着示意她坐下:“这最后一件事,朕琢磨了一段时间,想跟皇后商量商量。”
他道,“朕想晋一晋玥常在的位分。”
皇后本来面带浅笑,听到这句话忽的尽数消散。但这只不过是一瞬,很快她努力调整了表情,勉强嘴角弯出一点弧度,“皇上……皇上不是觉得玥常在伺候得不够贴心么,时常惹皇上动怒。”
“玥常在才进宫几个月,臣妾也觉得她在宫规礼数上有所欠缺,不够稳妥。”
“这个自不必说,玥常在在宫中的言行举止,朕心里有数。”
颙琰心底哼一声,说道妾妃之德么,玥常在伺候他怎么样,还用得着人说么?到现在,连件衣裳都没给他缝过,也不知道她天天都在宫里忙什么。
“只是……”
只是她是个低位分的六品常在,时常出入养心殿伴驾实在不妥,久而久之,必定引起前朝后宫议论,还是升个贵人的位分,这样召她更名正言顺些。
就如同上清珠的事儿,惹得后宫连日来议论纷纷,近日已有好几宫的妃子在他耳边泛酸,细究起来,还是陈德行刺后刚过去的几日赏给她的,那时候见她在镜前梳妆,他一时心动,就冒出了想将这枚传世之宝予她的念头。谁知竟惹得后宫唠叨个没完。
“只是玥常在虽不稳妥,伺候朕实是用了心的。”他违心道。
“可是皇上,玥常在进宫不过数月,一个月前刚从答应晋封,现在又升贵人,会不会急了些,恐怕会引起六宫嫔妃的心不安。”
皇后说完这句,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一个皇后,竟然听到一个常在的晋封而会如此心急地百般阻挠,从前皇上要晋封哪个妃子的位分,她这个皇后从来都是千依百顺,即便是信贵人,皇上要晋封,她都未如此言辞激烈过。
身为中宫皇后,即便钮祜禄氏再如何升迁,与她也是天差地别,她究竟是怎么了?
皇上道:“朕就是思虑这一点,才召皇后过来,一同商议商议。”
“晋封玥常在的事,由皇后出面,中宫亲赞其品行俱佳,一切顺理成章,后宫嫔妃才能心服口服啊。”
“再则,朕不过晋封玥常在为贵人,宫中贵人常在皆无定数,朕又不是要晋封她为四妃六嫔,何至于此。”
皇后神情诧异了几分,听话音,皇上现在就在盘算着钮祜禄氏绣玥晋封嫔位妃位之事了?
颙琰没瞧见皇后那个表情,接着道:“至于皇后言及后宫妃嫔人心不安,为了堵悠悠众口,后宫里边,春常在从潜邸里就跟了朕,她又百依百顺,端茶倒水十分妥帖,春常在和荣常在从前是皇后的家人子入府,皇后的人品行朕自然是放心。”
“晋封玥常在为贵人之时,就一同晋封春常在为贵人,皇后以为如何?”
“是,”皇后恍惚着应答道:“皇上思虑周全。”
皇帝赞许地瞧了瞧皇后,又沉吟着:“只是王氏的封号是‘春’字,玥常在还没有封号。她进宫赐封答应,晋封常在都是匆匆办的,很委屈了她,这回晋封贵人,朕要给她一个封号。”
皇后听这话音,心紧了起来,面上笑道:“既如此,让内务府选几个好的字,让皇上选一个就是了。后宫嫔妃拟定封号,一贯如此。”
颙琰摇摇头,“玥常在的封号,朕这几日空下来倒是琢磨了一番,皇后不妨听听,给朕拿个主意。”
“……是。”皇后撑着在笑:“不知皇上…中意哪个字?”
皇上瞧着皇后,瞧了许久,突然轻轻出声笑了笑,他将炕桌上的书移开,用手指在上面为皇后细心比划了一个字。
‘宸’字。
写完,他笑意更浓,打望着皇后试探着问道:“如何?”
皇后的脑中轰隆一声。她只觉全身都不舒服,皇上竟……竟想用这个字封她!
宸字指代天宫帝王,唐朝武则天为后妃时就妄图用这个字,只是被前朝后宫竭力阻止,未得成封。而今玥常在在宫中诸多僭越饱受诟病,皇上竟还想要用这样极尽僭越的一个字给她作封号!
她身上一阵阵发冷,好在,皇上只是事先稍稍透露与她商量,若公诸于世,不知要如何天塌地陷。
皇后内心处于惊涛骇浪之中,面上强自镇定,不教皇上瞧出破绽,试着如常的语气道:“皇上选的字自然是好。只是臣妾想起从前为先帝十公主做伴读时,曾听闻太宗皇帝极度宠爱海兰珠,便封其为宸妃,用的这一字。到后来宸妃儿子早幺,自身命数多舛,宸妃死后两年太宗亦无疾而崩,甚为不吉。
臣妾浅薄,以为‘宸’这一字太重,怕当初博尔济吉特氏海兰珠就是担不得这个字,太宗以此字予宸妃亦招致了不详,还望皇上三思啊。”
听到皇后的话,皇上便也开始有了点犹豫。毕竟太宗皇帝与宸妃的结局并不圆满有些悲情,他听了有些忌讳着,心下便不想用这个字。
“朕不信这些迷信之说,既然太宗皇帝已用了宸字赐予博尔济吉特氏,朕便令择一个赐予玥常在罢。”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划了划,喃喃道:“‘粹’字,也不错,只是朕想起要唤她粹贵人,总觉得有点别扭。”
皇上自顾着自说自话,完全没意识到另一边坐着的皇后的脸色。
‘粹’字,她的心越来越沉,皇上为她选的每一个字,都是重中之重的字。妃位尚且要斟酌是否能担得,这样的字却是预备赐给一个要晋封为贵人的常在。
颙琰想了半天,有点恼,他索性起了身,对皇后道:“朕再想想,皇后跪安罢。”
“……是,臣妾告退……”
皇后出了养心殿的时候,花盆底踏不稳,险些从台阶上摔下来。
双兰忙上前扶住,“娘娘?”
皇后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却不知是在瞧什么,双兰只隐隐约约听得到自家主子口中传来一句话。
“传諴妃来一趟储秀宫。商量安排命妇进宫的事。”
“是。”
“不,还是本宫亲自去一趟景仁宫。”</p>

第79章
皇后的仪驾朝着景仁宫而去时,正值午后,諴妃正懒洋洋地倚在罗汉床上,身上覆着一层薄衾,她手里来回把玩着两个宝石坠子。
一块红宝石坠子,一块蓝宝石坠子。
“啧啧,”来回对比了一下,“左瞧右瞧,还是这块蓝色的最衬本宫。”
简嫔在下方坐着,附和着恭维道:“娘娘好眼光,这块蓝色的价值可足足是红色的三倍呢!这样好的宝石坠子,臣妾一块没敢留,姚胜一弄到手,就都送到娘娘这来了。”
諴妃眯起眼睛,瞧着那坠子,“得了,知道你有心。”
“今天一早顺天府给本宫透信进来,说是宫里授意抓了个珠宝商人,拿着内务府总管的腰牌,打的还是景仁宫启祥宫的名号。罗织罪名弄得人家破人亡,为的就是本宫手里这个么?”
“这、、这、、”
简嫔的脸色当场就白了,她佯怒道:“嫔妾早就说过表哥,要亮身份,只管说是启祥宫便罢了,怎的又扯出娘娘!”
諴妃似信非信地笑了两声。
她又拿起那两块宝石坠子,取舍了半天,终还是坏笑道:“得了!还是将这红坠子送给皇后,本宫可不是有意要将便宜货赠予中宫,到底是红的宝石,正宫娘娘戴才配身份么!”
“再说了,她身为皇后,什么好东西没有,也犯不上非要本宫这块蓝的。”
“是是是,”简嫔巴不得将刚刚的事快点应对过去,跟着道:“娘娘思虑周全,红宝石配皇后,且这红宝石也是价值连城呢!咱们不说,谁又知道。”
荣常在在下方坐着,她是简嫔宫里的人,自然是简嫔说什么跟着附和什么。只是这一日,秀常在也一同陪着说话。
简嫔对秀常在一向严苛,从不带她出门,动则责罚,秀常在进宫后,善府已经成了个空壳子,前一阵子富察氏狠心将自己的陪嫁卖了,送进宫一万两银票,其中三千两巴结了简嫔,今日钮祜禄秀瑶便坐在了景仁宫的内殿陪着諴妃娘娘说话。
话说到这,忍釉便快步进门来,“娘娘,皇后娘娘驾到,您快去接驾罢。”
諴妃轻飘飘一笑,掀开薄衾“瞧,正说呢,这就来了。”
话说着,下去的动作却极慢,扭扭捏捏的光景,皇后已经踏进了殿内。
諴妃瞧见皇后进来,忙道:“呦!瞧我,皇后娘娘都来了,臣妾可是怠慢了。”
说着装模作样地就要下去行礼,皇后没了心情,直接开口拦道:“諴妃不必拘礼了,你坐着。”
简嫔和荣常在、秀常在在下方恭恭敬敬请了安,皇后也都叫她们坐回了原位。
她轻轻叹口气,由双兰搀扶着径自坐到了罗汉床的另一侧。
“皇后娘娘,年关将至,正巧,臣妾得了两只宝石坠子,”諴妃将蓝的拿在手里,将红的示意忍釉呈上去,“这红色是正宫娘娘配用的颜色,臣妾可不敢戴,特意准备送给皇后娘娘您呀,臣妾戴这蓝的将就将就罢。”
双兰从忍釉手里接过,皇后瞧也没瞧,“諴妃有心了。”
諴妃一脸的笑模样,到这会儿,才觉出不对,她收了笑意,问道:“娘娘有事?”
皇后的目光怅然地望向窗外,寒冬腊月,景仁宫外红梅白梅相称,也是一片盎然春色。不似储秀宫,枝木凋零。
皇后久坐着沉吟不语,諴妃便朝着简嫔令道,“你们到外面候着。”
简嫔本来还想听听是什么事,无奈諴妃下了逐客令,她只得堆笑道:“那臣妾就先去院中走走,諴妃娘娘院中的景色别致,这么久了,臣妾还没好好欣赏过。”
反正一会儿皇后娘娘走了,諴妃娘娘这里自然能探知一二。说罢她带着同样起身行礼的荣常在、秀常在出门去了。
諴妃的目光从门口处收回来,望向罗汉床的对面:“皇后,这整个紫禁城,都是皇上皇后的,你可是后宫之主,这样的神色来景仁宫,皇后可别吓唬臣妾。”
皇后怅然许久,垂眸落在衣裳的花纹上,“諴妃,本宫几番挣扎,屡次劝说自己,不要动这样的念头,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本宫要担得起贤良淑德,要对得起大清列祖列宗。”
“可本宫就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内心,她不过是常在而已,即便抬了位分又如何?不过就是贵人罢了。可本宫没有办法,本宫快受不了了。”
常在,贵人?諴妃的眸光严肃了些,“皇后说的该不会是那个延禧宫的罢。”
皇后却不答话,“本宫实在没有办法忍受皇上的心爱之物在她那里,本宫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皇上护住她而面向本宫冷冰冰的眼神!她爱食酸甜,皇上便能换走了本宫的予她,她御前失礼,皇上偏偏无知无觉,反而怪本宫苛刻!”
皇后一手狠拍于案上,“就连她送一碗白粥,都能轻而易举哄得皇上喝下,到头来,还要夸她的好,留下她侍驾,本宫耗费无数心思,皇上却弃之如敝履!”
久久的,諴妃从罗汉床上坐正了身子。
她印象中,还未见过钮祜禄绮雪如今日这般。喜塔腊氏荣登后位的时候,她也只是在一旁微笑着祝福,眼中充满神采。
喜塔腊氏故去后,就连敌人的儿子,皇后都不曾存半分私心照顾的很好,视如己出。
如何会同今日这般。
“皇后,”諴妃第一次换得认真的神情,她悠悠开口:“你是立志要做大清朝贤后的女子,恪守宫规这些年,把皇上看得逾越自己的性命,从没有一刻是真正为自己活着的,真的要为了一个区区的常在,将从前付诸的一切毁于一旦吗?”
“皇后,你真的想好了吗?”
皇后有些力不从心的痛楚涌上心头,“玳珍,这些话,我劝了自己很多次,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即便她们要我的皇后之位,即便皇上命我交出凤印,我都不会如此痛苦。可我怕,我只怕……”
历朝历代大清有多少位中宫皇后,都只是空有个国母的身份和中宫的权势,却早早失了夫君的宠爱,独守空闺,孤苦一生。
即便像孝庄文皇后那样的一代贤后,有着至高无上的身份和地位,也只是早早就没了夫君的可怜寡妇,苦心撑着祖宗家业,午夜梦回,想必也是形单影只的孤独可怜人罢了。
她应该知足的。
二十岁便执掌后宫,有皇后的身份,有夫君的爱怜,皇上只有两个儿子,都视她如生母。她原本很满足了,感念感激上苍,甚至于她已暗暗决心,要立喜塔腊氏的二阿哥为太子也没有关系,不是她亲生的儿子都没关系,大清皇室给予了她太多太多,她可以为了列祖列宗,真心扶持一个嫡长子继承皇位,即便那个不是自己的儿子。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拥有了一切,却还控制不住地嫉妒另一个百倍卑微于自己的女人?
諴妃瞧皇后的样子,便不再多问,只道:“那皇后想要如何?”
皇后的目光收回来,她坐在罗汉床上,顺着瞧向前方:“我想要她,离开我丈夫。”
许久,罗汉床两侧的女子静静坐着,都没有开口说话。
还是諴妃先低头笑了一声。
“皇后,你还是比较适合做一位千古贤后,后宫这样的腌臜事,不必皇后来动手,我做就是。百年之后,也不要污了你这位皇后的一点清白名声。”
“諴妃……”皇后看向她,“本宫的意思并非如此,本宫只是想——”
諴妃拦住她下面说的话,她的目光暗下来,“臣妾也很喜欢看皇后做千古贤后,反正臣妾这一辈子做的孽太多,赎也赎不清了,不如就让臣妾将这个坏人做下去,皇后还是干净的活着,这样也比较适合你。”
“諴妃……”
“皇后,二十年前臣妾来求你,救臣妾一命,皇后救了。如今皇后来找臣妾,臣妾该还你一次。”
她说完别过目光,不再给钮祜禄绮雪说话的机会,直接唤了忍釉进来,“皇后的来意臣妾已经清楚了,就请回罢。臣妾还要同简嫔她们闲话家常呢。”
说完,又恢复了往日的那个言笑晏晏又深藏算计的諴妃。
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后站起身,临走时,忍不住回头轻道了一句:“适可而止罢,别做得太过。”
恭送了皇后娘娘出景仁宫,忍釉有点担心上前:“娘娘。”
“去将简嫔她们几个唤进来。本宫有吩咐。”
“是为了皇后娘娘这趟的来意吗。”忍釉道:“娘娘,容奴婢多说一句,简嫔娘娘还是少用罢,她还妄想攀扯景仁宫呢,从前在娘娘跟前瞎吹风,企图娘娘受她唆使,现在变本加厉,更学着算计娘娘。”
“早晚,她是个坏事的。”
諴妃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就是这样的人,本宫才更要用呢。今天她带过来的那个常在,不是延禧宫那个钮祜禄氏的姐姐么?”
“是呀,娘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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