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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宠妃》全集-小琉花

第150章
宫门落锁之前,一辆马车行驶至神武门口,后面跟着三四个太监,意欲出宫。
这个时候漏液出宫,神武门的侍卫们立刻警觉起来,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绣玥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她低下头,躲在宝燕身后。
帘子被挑起来,宝燕瞪了一眼,“看什么!我们是如嫔娘娘的宫女,奉旨出宫去!”
小练子从后面走上前,向为首的视为统领亮了一下腰牌,那侍卫即刻换了颜色,嘘寒问暖着道:“原来是御前的公公,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公公别见怪!”
小练子又从袖口中亮出半截令牌,压低声音道:“咱们奉皇上的旨意出宫办些要紧差事,这事儿若漏出去一个字,你们这一班戍守的侍卫,就等着掉脑袋罢。”
侍卫首领听了脸色立即白了一分,连连摇头,“公公放心,属下一定会一一警告他们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出去半个字。”
“那便好。”小练子点点头,“还不开路。”
侍卫统领哪里还敢多问一句,他转过身朝着众侍卫大力挥挥手,“都散开,散开!”
“小姐你听,”宝燕在马车里嗤嗤笑:“成了,咱们能够出去了呀!”
绣玥手心里紧张地攥出了汗,皇上没有食言,她真的得到了恩准,真的可以出宫去了!时隔七年,她终于能得见外祖父一面,终于还能见到杨府的人。
想想心里就雀跃又激动。
“要不……”绣玥犹豫着跟宝燕商量:“还是让总管上马车来罢,他的身子不好,走这样远的路,只怕会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小姐,”宝燕皱起眉,“现在不是你该心疼的时候,皇上难得允准小姐出宫,那后面跟着的都是御前的人,他们奉旨盯着小姐一言一行,这个时候,你怎还敢让他上你的马车来,万一有人无端端就生了疑心,岂非得不偿失!”
到时若发现帛尧是个假太监,连绣玥出宫的目的都会变了味道。
绣玥原本也不想冒着风险将帛尧带出来,皇上事先将她叫去养心殿反反复复训话了七八遍,这回更指了三个御前的太监来看着她。可她答应过帛尧的,她答应过他一起出宫,无论如何,这回也不能食言。
“那让马车稍微走慢一点罢。”绣玥妥协道。
一行人是在后半夜赶到的杨府门前。
自家的府门驾轻就熟,从前她们也没少在后半夜溜回去,这会儿,绣玥让宝燕先进门去,因着是私下出宫,不能张扬,宝燕将必要的事儿叮嘱清楚,她和宫里的人再进去。
宝燕进去了有一会儿,想必该注意的都逐一交待完毕,里面的灯光越亮越多,声响也越来越大,随后大门开了,杨府老太爷在最前,后面跟着一大群披着衣裳赶出来的人,绣玥先扑上去,“外祖!”
都是执掌一宫主位的人了,这会儿又撒娇成小丫头。
“好,好,”杨老太爷眼角泛泪:“你此行不宜张扬,快进去,咱们进去再说。”
迎了宫里来的贵人们进门,杨府阖府上下当着几位公公的面给绣玥行了大礼,绣玥觉得难堪,匆匆了事便罢了。
小练子和几个小太监都是在御前当差,察言观色最为通透,他们只在房间门口守着,并无进来,如嫔娘娘想要和府中亲眷闲话家常也好,说什么都罢,只要守得住娘娘的清誉,旁的一概不理。
宝燕和帛尧是绣玥以自己宫人的名义带出来伺候她饮食起居的,都进得了内室,对于小练子他们几个的识相,她感激的很,让宝燕悄悄一人塞了一包银子。
“外祖,房间还够用罢?宝燕是不必管她了,但我宫里的总管……”帛尧一声不吭地撑着在后面走了半宿的夜路,绣玥暗中让宝燕送他进了房间歇着,这会儿她小声地故意引起众人的紧张:“他可是宫里有背景的,我平时都不敢支使他做什么,这回出宫就是让外祖给他瞧瞧病,千万别怠慢了。”
“哎呀,”绣玥的二舅母拉了拉她二舅的衣裳,“那这房间还真是少一间呀,杨府就这么大点地方,怎么办?”
“不然我去和绣玥她额娘挤一挤,你去跟老太爷挤挤住罢,都是宫里来的贵人,可不能慢待!”
“缺一间正好,”宝燕走回绣玥身后道:“小姐晚上就寝,外面那三个公公都要轮番守夜,总有一个睡在门外走廊,不妨事。”
“诶呦,”经宝燕这么一说,两个舅舅舅母都啧啧两声,“真不愧是宫里的娘娘了,这规矩就是多呀。”
“绣玥,不是不是,如娘娘,”她二舅母寒暄着道:“您现在位列四妃六嫔,执掌一宫呀!那银子是不是就跟流水一样,上回你外甥进私塾,多亏了有你周济,最近这些日子,这手头还是有点紧——”
二舅舅当即回头瞪了她一眼:“提这个作什么,妇道人家,回房去!”
“怎么啦?”二舅母声音高了一个调,“那善府从前不管,绣玥可是我拉扯大的,绣玥她就不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孩子,都是一家人,我说一句还不成了嘛?”
大舅母听到这话,不悦地给了大舅舅一个眼色,嘟囔着,“什么绣玥是她拉扯大的,咱们那时候也没少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一个铜板,小姑子,你说句公道话。”
“都少说几句罢。”杨老太爷发了话,“宫里的银子哪是你们想象的随便花的,即便是皇后娘娘,都要按着规矩发放例银,宫中开销又大,嫔妃的例银能有几个钱?你们少打玥儿的主意了。”
谁不知道老太爷就是偏心,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不闻不问,对女儿和外孙女却百般维护,二舅母不甘心地多嘴问了一句:“娘娘,那嫔位到底是有多少例银呀?”
“其实……你外甥最近挑食,有二两银子给他补补就成。你二舅母跟你说这一回,这面子总值二两银子罢。”
“舅母,”绣玥朝她笑道:“嫔位的例银是一年两百两银子。”
两百两呀——
两个舅母互相对望了一下。够她们节衣缩食过十年了。
“绣玥——”
杨老太爷先开口打断:“有完没完,上私塾的银子我不都如数给你们了吗?那都是绣玥有本事,给府里捎出来的银子,还不知足吗?”
“太老爷!您也不能怪媳妇们不知足呀,”二舅母嘟囔道:“孩子们现在都小,还在念书,我和她舅舅年纪越来越大了,余下的银子除了置办几亩田地收租子,还剩下什么呀?您可倒好,我听他舅舅说,咱们杨府可是有三粒灵丹,那是祖传下来的传家宝,小姑子生绣玥的时候您给吃了一丸,那我们也不说什么,那都是应该的不是,剩下的两丸哪?我们这大房二房连个影都没见到!”
“您说,您八成就是给了绣玥带进宫去了,那宫里的事儿咱不懂,绣玥带进去有备无患也是情理之中,可您的嫡亲孙子,那都是长身子骨的要紧关头,媳妇我嫁进杨府这些年吃苦受累也便罢了,”她露出一截手腕,“这么多年,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戴过。”
说着她就要哭,“可我的儿子不能像她娘一样过苦日子呀!”
又来这套,杨氏翻了个白眼,就是每每都这样,让她阿玛总是无奈把自己的棺材本交出来。
在这个家,她又没有说话的份儿,两个嫂嫂到底是容了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在杨府二十年,虽说没几个钱,但到底绣玥小时候她们娘俩是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
所以她也只能干瞪眼。
每到这时候,杨老太爷屡屡也只能叹气,“罢,罢,我那还有点碎银子,把给绣玥买菜的银子留出来,剩下的拿走。”
绣玥掩着口低头笑了笑,意料之中的事儿,她歪着头看了宝燕一眼,宝燕便将随身的其中一个包袱打开,从中取出一个上了锁的匣子。
当着众人的面,宝燕用钥匙打开了匣子。一打开,满箱的珠宝首饰,不单是她那两个舅母,就连舅舅们惊讶得口里都能塞进去个鸡蛋。
绣玥出宫之前让宝燕清点了一下她的私库,值钱的玩意儿,就是皇上私下赏的那柄五镶宝石的白玉如意,还剩下七八件值钱的珍宝古玩,这些年的花销除了例银,大多都是用那一千颗金珠换了银子。
出门的时候点了一下,林林总总还剩下大约三百多。她从小是深知这二位舅母的脾气性格,捡了几颗金珠,让宝燕挑着一两二两银子一件的首饰,换了一整匣子。
“外祖的丹药是祖传的,都给我带进宫了,这是不太公平。二位舅母,就算这一箱珠宝,是我跟你们一房买一粒。”
“都,都给我们呀?”
“你在宫里还需要银子周转呢,你怎么能都给她们?别听你舅母的!”杨老太爷急了,站起身,伸手将匣子的盖子一把扣住。
“不妨事,不妨事,”眼见着舅舅都要红了眼,她忙劝着大家都坐下,笑道:“原本就该给的。算是抵药钱。”
“你们拿去随意挑选罢。”她一伸手,将匣子推得滑出去老远。
四个人紧接着轮番起身去围住了匣子,激烈地不知道在辩论什么。绣玥这边耳边立刻就清净了。只有杨氏在座位上不住剜着她,咬牙切齿:“没良心的,自己额娘什么都没有,那么大一箱子珠宝全都给了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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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内室里,帛尧盘坐在罗汉床上,一只手搭在炕桌上,静静地任由对面坐着的杨老太爷把脉,绣玥和她额娘弯腰在边上围观。
杨老太爷伸手扒开他的下眼皮,他也安安静静地任由着,模样乖巧的不得了。
杨氏在后面搭着绣玥的肩膀,赞叹了一声,“这也不知道是谁家孩子,长得真白净,招人喜欢。”
她啧啧两声,便要向门外走。
“额娘,你出去做什么?”
“你紧张个六啊,我出去端一碗甜汤。”自从分了绣玥那一箱子珠宝,那两家子晚上殷勤得不得了,轮流做菜,晚上甜品就上了好几种,比过年的规格还高。
“别出去了不行吗?”绣玥向她皱眉,表示自己的不赞成态度。
两个值夜的太监在她门口被迷倒了,现在昏睡着,还有房间里的小练子也吹了点迷香,好不容易偷偷出来单独给帛尧治病,弄出了打的声响,惊醒了人可要如何是好?
为了不让这三个公公起疑心,药量都是尽量控制成自然而然的样子,不敢下的过重,她现在却要出去端什么甜汤,不是闲的没事找事吗?
杨氏收到绣玥向她投来的目光中的迫切含义,她剜了绣玥一眼,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提着两个碗和一小壶甜汤进来,给杨老太爷端了一碗,又笑眯眯地递了一碗给帛尧,“坐了这么久,累不累?”
帛尧接过甜汤,慢慢地饮下一口,摇摇头。
绣玥隐隐就觉得,帛尧此刻有装的嫌疑,原本出宫的时候她还在担心,就帛尧那个不管天不管地的性子,万一发作起来可要如何收场,现在看,可真是她多心了。
他从打进杨府,装得比她还受待见。
杨氏已经在跟着杨老太爷打听病情了,两人说了半天,绣玥听着,大约是情况还比较乐观。
“明天我便将药多配些出来,让你额娘打下手,不教你两个舅舅知道,后天你们带回宫里去,熬上几个月服下,病情自然好转。”
“您可真会指使人呢!”杨氏埋怨道:“珠宝就被旁人分了去,苦活累活却要我来干。”
“那匣子可是玥儿非要给的,我当时拦着,你也看着了。”
“外祖,别理她,”绣玥一边说话一边从衣裳里掏出一方帕子,展开,里面包着一包金灿灿的金珠。
杨氏看到那金珠,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那一把金珠,大约十来粒,绣玥笑着统统放到杨老太爷手里,“外祖,这些拿去给帛尧抓药的钱。”
“药材也用不着这么多黄金呀?”杨老太爷推回去,“这太多了!太多了!”
“外祖,”绣玥作势“嘘”了一声,“这些金子你都贴身收好了,别让我两个舅舅知道了去。若要让他们知道了,定然是家无宁日,你就是不是拿出一点来,贴补他们,还有你的两个孙儿,岂不是皆大欢喜嘛。”
“快收起来,收起来。”绣玥哄着老人家都揣进了兜里。
杨老太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咧嘴笑着将金珠收进了衣裳的口袋里,“对了,玥儿,你们明晚上不还想出去逛逛,那匹马……”
他又掏出一个金珠想要还给绣玥,“我……没将它卖到生人家,就在隔着两条街的那一户,人老了,总还想着有生之年,能有一日让它回家来,即便是它老了,跑不动了,从我口粮里挤出几文钱,总也能养活它。”
“不如——你们将它赎回来,只是这银子,当初是急着贱-卖……是翻了几番。”
听到这话,杨氏的脸上也郑重了几分,她拉过绣玥,叮咛道:“这几年,你外公总是到人家院子外,去瞧上一会儿,那户人家要的银子太高,你舅舅们拦着,几次你外公为着孙子,都没舍得赎回来。你不心疼你额娘也算了,用银子把马赎回来罢。”
绣玥自然还记得那匹马,说到底,它也是因她受了这些罪。她将金珠推回去,“不用了,我这还有银子呢,外祖,给你的金子,你都收好。”
“明晚上,我们两个和宝燕出去,便去那一户将外祖的马赎回来。”
她说着去看帛尧,后者还端着手里的汤碗像模像样的喝着。
杨氏看了好不欢喜。自家的姑娘,怎么就生不出这样可人疼的性子呢。
绣玥真是看不下去了,她对帛尧道了一声,“夜里喝多了甜汤易睡不安稳,好好歇着罢,明晚上且有得走路呢。”
说完她便拉着杨氏向门外走,一直走到她们的房间,将门关上。
“摆什么娘娘的架子?”杨氏甩开她,“你拉拉扯扯做什么?我新做的衣裳就这一套呢。”
“要不要这么小气呀?”绣玥拧着眉,“不就是分给你两个哥哥家一些银子吗?跟我别扭了一晚上。”
“我是心疼我自己。”杨氏苦道:“我自家的女儿,女大外向,我还能指望谁呢?”
“额娘,你还能再酸点吗?”
绣玥无奈地指指里面的拔步床,“去看看,给你的盒子宝燕一早就放在里面了。”
杨氏听着话,半信半疑地去到罗汉床边,那上面摆着方方正正一个盒子。
“什么呀?”她上前将盒子打开。
皇上赏给绣玥的奇珍异宝,还剩个七八件,绣玥便选了这一整套价值连城的首饰带出了宫。
“这一套可值几千两银子呢。”绣玥用一种嫌她不识货的语气多嘴道。
“真的呀……”杨氏摸着眼前的那一盒首饰,目光留在上面,没有闲心看绣玥。
绣玥猜她八成要看一个晚上,再加上她额娘是诰命夫人,想什么时候进宫都成,不像外祖他们那些杨府的男丁。
“那你继续看罢,我去睡觉了。”明晚上她们还要出去逛很远的路呢。
果真到第二天,杨府上上下下瞧着绣玥都顺眼得多。
难怪皇上总是鄙视她那爱财如命的性格,祖上传下来的,家风如此,绣玥在心里想着。
她晚上出门前换了一身便装,吩咐宝燕带足了银两,请帛尧一道溜出杨府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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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清早,这个时候皇上早读的时间应该过了,皇后步入养心门,在檐下对常永贵道:“皇上在忙么。”
“娘娘,”常永贵躬身笑着回话:“皇上今天兴致不错,在西暖阁的书房练字哪,奴才给您通传一声?”
“去罢。”
等候了一会儿,常永贵返回来,“皇后娘娘,皇上宣您进去。”
皇后点点头,由双兰扶着进了西暖阁内的长春书屋,皇上正站在长案前,聚精会神地笔下龙飞凤舞书写“静中见得天机妙,闲里回观世路难”两行字,写罢最后一个字,他的目光转向皇后:“过了年,皇后的临盆之期将至,何苦还这样走动。”
说着,扶她坐到了旁边的位置,而后回到桌案前,将其中一张宣纸拿起来仔细地观摩。
即便是刚进门,隔着几丈远,皇后都觉出皇上的心情着实不错。
这半年,永寿宫明着是受惩治禁足之苦,可圣上打着亲自审讯的名义,隔三差五摆驾永寿宫,傍晚去,日出归,明罚暗赏,后宫里哪个看不出来。
那件事情也不知是从哪一个晚上开始,皇上渐变了态度,提起永寿宫也不再雷霆震怒,谁提起如嫔的过错,也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过后往往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让人瞧不清皇上的态度。
只有一点,皇上这半年来的心情,明显一天比一天好。养心殿的宫人们传出来话说,尤其皇上每去审问永寿宫后,出来便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就连奴才们犯了错,也都轻纵了过去。
“皇上。”
皇后落座,微微调整了气息:“正是因为临盆之期将至,有些皇室的污点拖得太久,臣妾身为大清的皇后,守着祖宗家法,不得不过来一趟。”
“永寿宫不明来历的一胎,眼见着也快瓜熟蒂落了罢。皇上这些日子一直避着臣妾,对外也一直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后宫流言蜚语纷传,臣妾不得不管。”
“流言蜚语?”
“大清皇室的血脉不容许玷污,皇上。”
皇上将笔放回原位置,完全将视线转到皇后这边,他挑眉道:“皇后原来说的是这件事。”
“朕不是下令处置了如嫔,将她禁足永寿宫。”他将宣纸细细地铺回长案上。
皇后黯下目光,这些日子,永寿宫的奴才以各种由头陆陆续续暗地里调了回去,后宫里哪个不知道是为着伺候如嫔的,还有饮食起居,堪比妃位的份例,这半年来皇上到后宫才几次?加起来都不够永寿宫的零头。
皇上说了那句话,和皇后彼此自然是心照不宣,绣玥终于忆及了是在何时被动的手脚,竟然是那一晚的汤药,他亲手灌进去的汤药!
借他的手,来害他的孩子!
他之所以数个月来隐忍不发,就是让底下的人暗中顺着线索去查,当日参与配制汤药的太医和经手的几个奴才,一个一个都要查干净!
只等绣玥的孩子平安生下来,但凡是牵涉其中的人,全部定其罪,诛其九族!
“皇上?”
皇后在位上坐着,隐隐瞧着皇上的脸色变了,“皇上您怎么了?”
“没什么。”皇上摇头,“皇后今日的来意朕知道了,皇后即将临盆,后宫的事无心管顾,自然有諴妃、吉嫔和淳嫔为你看着,后宫若有是非不能平,便是諴妃她无用,皇后与其来劝朕,不如回去知会諴妃一声,她若是连平息风波的本事都没有,朕便收了她的六宫之权。”
“可是皇上……”
“皇后不必多言,一切等皇后和如嫔的孩子平安生下再做定夺。”
皇上说到此处,笑了一声:“如嫔的产期跟皇后相近,如前番太医脉案所断,那绣玥她的身孕岂非有是十一个月,简直荒唐。”
“这明显被迫延长胎儿在腹中停留的时间,岂非就是药物所致!她们是算计着,朕断不会容许孽种降生,却没料到绣玥会拖到足月生产!”
“皇后,朕问你,你来养心殿之前,听过谁的耳边风?想来,有些人已经安耐不住了罢!”
“朕不是昏君。可是后宫总有些人,把朕当成昏君看待!”
“臣妾……”
皇后有几分心虚,皇上是已经查出了什么?还是皇上的话里,对她也有所指……
她起初是怀疑,不信如嫔腹中孩儿非皇帝亲生,可当时在圆明园被那一幕嫉恨冲昏了头脑,被数年来压制不下的酸意所左右,秀贵人的所作所为,她的确有不可推卸、推波助澜的责任。
“皇上……”
原来您和如嫔是一条心,将她这个正妻推却在心门之外,糊里糊涂被当成了外人。
事到如今,皇后垂下目光,有气无力着道:“皇上的话,臣妾听明白了,一切的事,但凭皇上来做主罢。”
她伸出手,示意双兰扶自己起来,而后慢慢向着门口缓步走去。
临到门口的时候,皇后顿住脚步,她转过头:“皇上……皇上放心,后宫不只是有如嫔跟您一条心,臣妾作为皇上的正妻,当与皇上同心同德。”
秀贵人,自有她自己的因果报应。
皇后踏出正殿,双兰在旁小心搀扶着,她望望天,“娘娘,快走罢,瞧这天气,来的时候还是晴天,这会儿阴沉沉的,不知道要下雨还是下雪呢。”
皇后仰起头,看着乌蒙蒙的天空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应该是一场很大的暴风雪,要来了。
七日后,嘉庆十年二月初八,如嫔平安诞下了皇八女,当晚子时,皇后生皇四子爱新觉罗·绵忻。
宫中时隔十年间,才一齐迎来了两个孩子的降生,皇帝在养心殿内龙颜大悦,紫禁城内张灯结彩,一时间皇宫欢歌喜宴接连不断。
启祥宫内,与各宫殿的气氛却是格格不入。钮祜禄秀瑶开始整晚整晚地睡不好觉,白日里无论见到谁,都是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
“她连孩子都生下来了……脉案和记档的日子都不对,圣上还承认她是皇家的骨血……”
从前,她在启祥宫受主位简嫔的欺压,忍气吞声度日,简嫔在穷途末路之时,奔走于各宫中挣扎求存,她在西偏殿冷眼旁观,眼看着简嫔一步步走入绝路。
如今,换作她是主位,那东偏殿的荣贵人,是否也在暗暗如那般嘲笑着自己?
“翠鸢!你听见谁在笑?谁在笑!”
“小主?”翠鸢赶紧跑过来,“小主又出现幻觉了吗?自从永寿宫的孩子平安降生,您这一个月就不得安宁,奴婢要给您请太医,您也不让,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啊。”
“胡说!谁说她的孩子生得下来?她怎么可能生得下孩子!那孩子根本就不是皇上的!那分明就是一道催命符,是钮祜禄绣玥想来要我的命!”
“小主!”翠鸢吓得连忙去挡住她,“小主隔墙有耳,可不敢这样说呀,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万一传出去,会牵连到老爷和夫人还有善府满门的!”
“启祥宫秀贵人何在?”
“砰砰砰!”外面响起声音,“传皇上口谕,启祥宫秀贵人出来接旨!”
宣旨的御前太监没有好脸色,这荣贵人都出来半天了,代掌一宫主位的秀贵人居然如此傲慢无礼。
“公公,”翠鸢先出了门,对宣旨的公公笑道:“我家小主近日身体不适,万望二位公公海涵。”
说着,从衣裳里掏出了些银子塞进前来的公公手中。
秀贵人随后缓缓出来,两个太监见她脸上一脸憔悴之色,“罢了!”
“咱家今日前来启祥宫,是宣圣上的口谕,圣上有旨,储秀宫和永寿宫的皇子和公主是近乎同一日出生,为着喜庆,三日后的三月初八是吉日,便择同一日于皇后宫中办小皇子和小公主的满月宴。请启祥宫的二位小主准时前往。”
“那是自然。”荣贵人先开口笑道:“后宫有这样的喜事,嫔妾定要去恭贺皇上皇后,还有如嫔娘娘。”
自打种树那件事过后,永寿宫给她求情,又得皇上宽待,想想从前跟着皇上十几二十年,恭维皇后,依附諴妃,奔波劳碌终也只是一个地位低微的常在,现在如嫔在她眼里,就是一等一的大好人。
荣贵人乐呵呵地亲送二位御前的公公出去,翠鸢在原地看着秀贵人:“小主,现在这时候,您就是装,也得装着欢喜呀,看如今皇上的态度,就是认定了永寿宫的孩子是他的,咱们还是谨慎着些罢,否则万一牵扯出从前的事儿——”
“怕什么!”
秀贵人的温婉娴雅,此刻全部褪了下去,浮上原本的凶光,“一不做二不休,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我与她做个了断!”
从额娘将她母女二人赶出善府开始,她回来就是注定来讨债的!从她第一次见钮祜禄绣玥回善府,表哥看她那一个垂怜的眼神,她就知道,钮祜禄绣玥和她是天敌,天生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从137章开始有剧情变动,已修完

第153章
三月初八,原本该是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这一天,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太阳半掩在几块乌压压的云层后面,蒙上灰蒙蒙的一片。
皇后在窗前,痴痴地瞧着天空中那片云彩。
“皇后娘娘!”双兰麻利地一路走进内室,她脸上挂着笑,“四阿哥和八公主的满月宴准备妥当,前殿嫔妃们都在等着了!皇后娘娘请快些出去罢,一会圣驾就会驾临咱们储秀宫。”
“皇后娘娘?”
皇后从思绪中回过神,她这才转过身,对着双兰道:“都来了么。”
“连信贵人都来了呢,也都送了贺礼过来。”
“永寿宫也来了么。”
说到永寿宫,双兰脸上的笑才减些,她垂下眼皮,“永寿宫那位,娘娘您还看不透么,定然是陪着圣驾一同前来了。”
“说起来奴婢真是不服,娘娘您说您怎么就肯答应皇上呢?皇后娘娘的四阿哥才是中宫嫡出皇子,四阿哥生辰的正日明明是二月初九,即便是同那永寿宫一前一后生产,嫡庶尊卑有别,凭什么要中宫皇后迁就她一个病歪歪的女儿,将四阿哥的满月宴挪前了一天!”
即便是将满月宴设在了正宫,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皇后想着三日前在养心殿皇上的话,她垂眸,“别说了,随本宫去前殿正殿罢。”
正殿里,諴妃为首,后宫的嫔妃们已经早早来齐了,见到皇后,便都起了身,向皇后寒暄道喜。
諴妃啧啧了两声:“皇后娘娘出了月子,倒一点也看不出面容风姿有何变化,就跟没生孩子似的,臣妾可真是嫉妒皇后娘娘呀。”
殿中的嫔妃们皆附和道:“皇后娘娘青春永驻,又为圣上诞下了登基后第一个嫡子,嫔妾们都羡慕皇后娘娘的好福气。”
信贵人在座位上笑着哼了一声,自顾地坐下端起茶杯。
她今天出来,可不是瞧这些虚情假意的女人说恭维话,她出来,纯粹是因为……他会来。
皇后自落座后,便不住地打望着秀贵人。
秀贵人饶是再迟钝,这会儿也收到了皇后娘娘的目光,她正不明所以,想要挤出个笑来站起身,却听得皇后在上位突道了一句:“沈太医昨夜被皇上下旨发落进慎刑司了。”
“听说是因为不检点,你们谁是由沈太医一直照料身子的,去太医院再另择一位太医仔细瞧瞧,这样的人在身边久了,总归是祸患。”
秀贵人隐在袖中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沈太医,怎么会这样巧,偏偏是沈太医?
殿内一时哗然,“平时瞧着也不像啊……这沈太医寡言少语的,一向看这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就是呀,明个我可要传太医院的太医给我好好的瞧一瞧身子,别是在咱们身上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呀。”
嫔妃们议论的功夫,殿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这一声响起,沈太医的事便算不得什么,殿内的嫔妃以皇后为首,纷纷起身,低头行礼:“给皇上请安!”
绣玥跟在皇上身后,她松开了背后扯着皇上衣裳的手,有大半年没出永寿宫,这会儿看着六宫的嫔妃都有点眼生。
她不动声色地找到了殿内秀贵人的所在,而后给皇后行了常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见着她站在皇上身边向自己走过来,两人好像一对璧人,勉强客套地对绣玥一笑,让她起来。
皇上吩咐了句:“都起来罢。”随之来到上位,对常永贵吩咐:“今日是四阿哥和八公主的满月宴,皇后和如嫔都上座。”
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皇后的座次从来都在上位,皇上这句话,无疑是偏袒如嫔罢了。
绣玥坐到皇上左下方,皇上对底下招招手,便有御前的人端上来一个银盘。刘毓轩身为御前侍卫一同进殿,因着东珠一颗皆非同小可,足有十三颗之数,他此次便担负着守卫之责。
他走进储秀宫正殿的时候,信贵人的脸上起了点波澜。她的目光追随着他,待东珠全然交予皇后,皇上没有让他一同退下去,他默然瞧了瞧绣玥,便自动退到帝王身后的位置。
“今日是四阿哥满月,朕将这一盘东珠十三颗,尽数赏赐给皇后。”
“哎呀,是东珠?竟然还有十三颗之多?”
諴妃在下方忍不住道:“臣妾跟随皇上多年,可是一颗皇上都没有破例赏过,皇上赏赐皇后,一赏就赏了十几颗之多。”
皇上笑笑,“皇后为朕诞育下了登基以来第一个皇子,功不可没,朕自是要赏。”
皇后起身谢恩,那东珠虽是贵重无比,她却忍不住瞧了一眼另一侧坐着的如嫔,“皇上,如嫔到底也为您生育了女儿,还是在臣妾头一日所生的,您也该嘉奖如嫔才是。”
皇后说罢,諴妃立刻听出了皇后的话外之音,她接着替皇后问出了口:“不知皇上赏赐了如嫔什么呀?”
皇上的脸色不期然沉下去几分,他瞥了一眼諴妃,透着深意道:“要赏赐给如嫔和公主的礼物,朕准备了许久,就是等小公主平安生下来,朕要亲自送给她们。”
諴妃听得云里雾里,她瞧瞧皇后复杂的脸色,又骤然想起来,“公主呢?今个是公主的满月宴,怎的这宴会的小主人公却不在呀,如嫔?”
绣玥沉默了片刻。
“小公主她……她还不能出门。”
宝燕说——就是那伙人的药,同一种毒药,让有喜脉象比正常提前了一个月,除了她,她见过的受此药物出生的孩子,大多夭折了。只有一个受此药物出生的孩子,即便靠着药物维系活下来了,也是长年累月受着病痛的折磨。”
额娘当年也是被暗中下了这样的毒,只有她命大,有外公保住了她周全。
可是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小姐,她受药物的作用太久,只怕是……活不过一年。”
宝燕的话反复在脑海中响起,绣玥抬起头,看向钮祜禄秀瑶。
钮祜禄秀瑶也在看向她。
这样滔天的罪过,皇上却还是没有下旨处死钮祜禄绣玥。一击不中,等着自己的便是后患无穷。
諴妃见问了如嫔半天,她也再不答话,觉得无趣,索性问向皇帝:“皇上,臣妾闻听皇后娘娘说,您下旨发落了沈太医?这沈太医既不是照顾皇后娘娘,也没有照看如嫔的龙胎,他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劳皇上亲自下旨降罪?臣妾们在后宫都有点心慌了呀。”
“朕怪罪沈太医,是因为沈太医庸碌,秀贵人的身子染病,他身为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有瞧出来半分,以致于延误病症,朕要他何用。”
“皇上?”
秀贵人心跳漏了半拍,她从座位上下意识摇着头起身:“皇上,嫔妾并没有……”
“秀贵人,”绣玥在旁冷笑着对她开口:“秀贵人是病了,还病得不轻呢,沈太医在慎刑司已经招供,是他在汤药中下毒,连埋藏药渣的地方,都已经如实供出来了。”
她转过头,看向常永贵:“有劳常公公。”
常永贵便出去,回来带着个御药房的小太监进来,手里用布裹着,捧着一堆药渣。
“瞧瞧,”绣玥对她招招手,“这都是沈太医毒害秀贵人的罪证,这里面的药,可都是致命的毒药,秀贵人。”
秀贵人瞧着那个御药房的小太监,他和沈太医都是当日受她指使,在皇上灌钮祜禄绣玥的汤药中动手脚的人,那些药渣,也都是她亲眼看着埋进土里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秀贵人忍不住失了平静。
绣玥依旧朝着她笑,她先看皇上,再回过头:“姐姐,这话你怎么能问我呀,你该去问沈太医才是,问他究竟安得什么心,又为何要害姐姐。”
“皇上!”秀贵人慌忙走上前几步,被常永贵拦了下来,便跪了下去:“皇上,您千万不要听信沈太医的胡言!她对如嫔做了什么,嫔妾都一无所知啊!”
皇后在位上坐着,默然地摇摇头。到底还是个年轻的,经不得这样的场面,一激便漏了马脚出来。
諴妃在下方摇了摇团扇,笑了声,“秀贵人,你怎么了?皇上说你被沈太医所害,你怎的扯到如嫔身上?”
“娘娘,我……”
“皇上,您不能被如嫔骗了呀!如嫔她混淆大清皇室血统,公主根本就不可能是您的骨肉!那沈太医!”她用手指着绣玥:“定然是如嫔她为了脱罪,才找了沈太医自编自演了这一出,什么药渣,什么口供!都是她为了洗清自己罪证精心安排的布局!皇上您千万不能相信!”
“皇后娘娘!諴妃娘娘!”她挨着去求:“大清皇室的血统不能玷污!”
绣玥也没想到,这种时候,秀贵人竟然还不死心,想着反咬她一口。
諴妃想说,秀贵人这话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那沈太医是个人,凭他一张口,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只是她刚要开口,瞧见上方皇后给她的眼色,明显是让她不要说话。
諴妃靠着又坐了回去,用团扇遮住半张脸。看来这皇上心里,早已经有了定夺。
怪不得,皇上一直默不作声,直隐忍到如嫔的女儿出生才拿下沈太医……諴妃忽然睁大眼睛,转而望向皇上,原来他说给如嫔和公主的赏赐,竟是这个。
她转而望向下方据理力争的秀贵人,莫名觉得她有几分可怜。
秀贵人当局者迷,还在做困兽之斗,“还有,皇上,内务府查出同如嫔苟且的侍卫,根本容不得她辩驳!当日内务府查出铁证,四月初九那晚宫中有三四人可以作证,他们都瞧见了!如嫔和神武门的侍卫在永寿宫附近拉扯!”
所谓的铁证如山,便是物证人证样样俱全。
绣玥向皇上投去一个眼色。
皇上还未等开口,便听身后有人轻轻出声道:“皇上,内务府查出来,是四月初九那晚?”
绣玥脑中嗡嗡响了一声,她还未及回头去看,便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来到皇帝面前跪下:“禀皇上,奴才有话要说。”
又是他。
绣玥看向刘毓轩,他护了钮祜禄秀瑶这么些年,这一刻站出来,不知道还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这一次,不是关乎她自己,而是她的女儿,她不会再让步了。
“说。”皇上令道。
刘毓轩叩首,“回皇上,四月初九皇上起驾离宫前往盛京,奴才的妹妹信贵人身子不适,所以万岁开恩,容许奴才留守宫中。四月初九那一晚,奴才在钦安殿外为信贵人祈求平安,曾遥见如嫔娘娘带着宫女宝燕前去钦安殿祈福,戌时方归,是奴才亲眼所见。”
他又一叩首:“奴才有罪,因是私自前往钦安殿外,时候并未向皇上禀明,请皇上治奴才的罪。”
他此言一出,绣玥的脸色变了,皇上的脸色同有异样,远处信贵人倏地面色一冷。
绣玥心里慌了些,他这个时候站出来,何苦要为自己做这样的伪证?
不知道皇上心里会作何感想!
她不由望向皇上,却见皇上淡淡的神情,瞧不出喜怒,他瞥了绣玥一眼,而后转回头去睨着刘毓轩:“你起来罢。”
“你虽有过错,但此番站出来维护如嫔清白,也算功过相抵,退到一边去。”
“是。”
信贵人的眸光渐渐现出寒意,四月初九那一晚,她知道,他绝对不可能在钦安殿出现。从小到大,他从来不屑于说一句谎言——那个永寿宫的如嫔……她们之间……
“皇上,”淳嫔在下方轻声道:“既然御前的人证实了如嫔的清白,秀贵人是如嫔的姐姐,黑夜之中,若是秀贵人扮作如嫔的模样,再故意教宫人在永寿宫附近瞧见,不知有几分相像?”
“淳嫔!”秀贵人没想到她竟然插了如此狠的一刀,“你血口喷人!”
淳嫔对绣玥笑笑,而后瞧向秀贵人,但笑不语。
“皇上,您别听淳嫔的,她一向与如嫔交好,数次偏向如嫔说话,这您是知道的呀!您不能听淳嫔的一面之词!”
颙琰瞧向皇后:“皇后,你以为呢?”
皇后转头瞧了瞧秀贵人,摇摇头。
秀贵人的事,她不便开口。
“諴妃的意思呢?”
諴妃听到皇上的问话,收了团扇缓缓起身,“皇上抬举,臣妾以为,淳嫔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单凭一面之词,沈太医也是,秀贵人也是,刘佳侍卫亦然,彼此各执一词,皇上就要定秀贵人的罪,臣妾恐怕秀贵人也不会服气。”
“这归根结底,还是请皇上搜宫,查一查那沈太医供出来的药渣,启祥宫的正殿是否还留着同样的毒药。”
諴妃这句话,无异于雪上加霜。
秀贵人这时候才看清了,她想指望的人,她能指望的人,都已当她是一枚弃子。可笑自己,还在妄想着什么妃位?
“諴妃说得有理。”皇上唤来常永贵:“去查。”
查了一个多时辰,常永贵颠颠跑回来禀告,仍旧是一无所获。
绣玥一直在位子上坐着,想着那个即将离自己而去的女儿,听着常永贵的回报,她瞧了一眼諴妃,明着做好人,暗中乱指路,諴妃可算得好手腕。
“皇上,”她站起身,“不必这样麻烦了。秀贵人是嫔妾的姐姐,事到如今,请皇上恩准,容许嫔妾单独跟秀贵人说几句话。”
皇上点了点头,算是准了。“让宫女跟着你。”
宝燕自动上前,跟着二人进了内室。
秀贵人进了房内,笑着去拉绣玥的衣袖,她殷切道:“妹妹,咱们有多少日子没见了?这半年你在永寿宫禁足,姐姐的日子也不好过,你知道吗?原来骨肉亲情真的是很微妙,我以为我根本不在乎的,但原来姐妹就是姐妹,这辈子都逃脱不掉的羁绊,你过得不好,我也总是吃不下、睡不香。”
绣玥忍不住笑,甩开她的手。
“绣玥,你知道吗,你禁足在永寿宫的时候,阿玛在宫外费尽心思给你搜罗了许多补身的珍品,他也很记挂他的外孙女呀,我也是,我真的发觉自己错得很离谱,经过这件事以后,我这个做姨母的,要加倍的补偿她,我以后要跟你一起好好的疼她。”
“从前的不愉快,我们统统都抹去,好不好?”
“所以你、你能不能帮帮姐姐,度过这个难关啊?看在咱们阿玛的份上,看在钮祜禄氏的份上,你出去跟皇上说,我是被冤枉的,一切都推在沈太医的头上,都是他一人所为,好不好?”
提到公主的时候,绣玥的脸色已无比难看,她怒极反笑:“秀贵人,我知道,启祥宫中搜不出什么,你早已将痕迹都毁去了,不是么。”
“但是善府,二十年前富察氏用药毒害我额娘,害她含冤受屈,被逐出善府,二十年后将这药又给了你,妄图用同样的手段,欲置我和孩子于死地。她这样痴迷于害人,我想,只要我求皇上去善府查,总会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她瞧着秀贵人在笑:“不是么。”
“你?”
秀贵人方才在大殿上的镇定,这时候突然瓦解了,她显是慌了,冲上前被宝燕推了一把,“你胡说什么!哪有的事!别忘了,你也是钮祜禄氏!善府也是你的家!谋害皇嗣,阿玛被牵连处斩你也无所谓吗?你真的忍心,让你的额娘成为寡妇,一辈子形单影只、孤苦无依?”
绣玥听到这话,开始咯咯地笑个不停,“她从前就不是在守寡了吗?”
从前,她原本是不明白的,但当她遭受了同额娘当年一样的苦楚和陷害,徘徊在深渊的边缘,在失足跌落之前,是皇上伸手拉住了她。
她那时才知道,一念之差,万劫不复。她不敢想象,额娘当年怀着她,在善庆选择离弃她的时候,她经历了多少苦痛煎熬,现在面对生活,怎么还能做到有说有笑?
“秀贵人,既然话说到这,你也知道谋害皇嗣是重罪,我会请奏皇上,让皇上务必不要念在多年情分,从重治罪,凡涉案者,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善府里,跟你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人,会因你而落得个身首异处,那些一直以你为荣光骄傲的人,就让她们在世上忍辱偷生地活着,慢慢的,她们会后悔、会改变、会对你万般唾弃。”
“还有,我还要谢谢你,借你的手,额娘当日受到的陷害,正好能够一并沉冤得雪。待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你额娘当日种下的种种恶性,也轮到她自己尝一尝。”
“只是她在善府主母的位置上养尊处优了这些年,她还能受得了这般的灭顶之灾吗?”
“钮祜禄绣玥!”
“秀贵人,”绣玥朝她笑笑:“本宫给你半个时辰,回你的启祥宫去,将药交出来。否则,本宫就请皇上派兵去善府,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你……你……”
秀贵人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瞪着绣玥,站在原地许久,终于转身,向门口失魂落魄地走出去。
“小姐……”宝燕瞧见秀贵人出了去,她走到绣玥身边,“方才说那样绝情的话,可真都不像小姐了。”
绣玥怎么可能由着善庆去死,由着善府被满门抄斩。亏得秀贵人被蒙骗住,她自己歹毒,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回也算是自食恶果。
“咱们回前殿去罢。”
绣玥回到正殿,皇上瞧她,“说什么,说了这样久?”
“没什么,皇上日理万机,嫔妾只是劝姐姐将东西如实交出,不要浪费皇上的时间。”
“难怪秀贵人跟朕说她要回启祥宫取点东西。”皇上伸手拉了她一把,让她坐回去,“正好,今日六宫皆在,朕有件事情要宣布,如嫔诞育了朕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如今出了月子,朕打算赐她协理六宫之权。”
他拍拍绣玥的后背,“秀贵人的事儿你自己处置,这个就当作为真给你的赏赐罢。”
“皇上!”諴妃最先不忿道:“如嫔她还只是嫔位呀!”
“无妨,宫里头如今有子嗣的,就是皇后,你和如嫔三人,以后绣玥跟着你一道,助皇后打理后宫,这样正合适。”
諴妃一生恋栈权力,她这会儿也顾不得皇后递来的眼色,仍欲分辩,却见殿外匆忙跑进来小练子,“禀皇上!启祥宫出事了!”
“秀贵人……回宫途中走得太急,跌进御花园的湖边溺毙了!”
“……”
“……绣玥,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你说什么,皇上他就一定会相信,就连你跟人私通,皇上他不是都不打算怪你了吗?看在你的面子上,皇上也一定会饶了我的,是不是?”
钮祜禄前一日在储秀宫内室跟她说过的话,一直在绣玥脑海里萦绕不去。
听她当时的语气,分明就是认定了她与人私通的事实,原本她就是求着自己,若是她指使这件事,又如何会这般说来火上浇油?
难道说……是她想错了,秀贵人根本就不是安排那个侍卫栽赃她的主谋。
“想什么呢。”颙琰沐浴更衣过后,走到她身边,带进自己怀里,“在想你那个姐姐?”
“朕已经下旨,将她的尸身送回母家安葬了。她谋害皇嗣,妃陵里容不得她。不过秀贵人到底是你的姐姐,为着你的面子,朕将她入宫的记档一并命人焚烧了,皇宫里以后不会再有这个人。也没人再说起她做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绣玥还在自顾想着解不开的那个结。
他托起绣玥的脸,“生了孩子,怎么还是这副模样,朕都快是知天命的年岁了,你好歹也老一点,瞧着跟朕相称么。”
绣玥抓住皇上的手,“沈太医呢?皇上,嫔妾有些事想亲自问问沈太医!”
“那个奴才,朕还没处置他,他便受不住刑,今日一早慎刑司来人回报,说是死在慎刑司了。”
死了?
是真的熬不住酷刑,还是这样巧合?
那个侍卫在半年前,也是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慎刑司。当时她怀着身孕在永寿宫禁足,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今日看来,这样多的巧合——
那人躲在秀贵人身后,用她做挡箭牌,投石问路,轻而易举识破了她想要扯出幕后黑手的心思!
前番几次的破绽,矛头都直指向——绣玥摇摇头,可眼前所见的事实,又像是她多心了。
“你是怎么了,从储秀宫回来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皇上捏捏她的小脸,“秀贵人虽然是你姐姐,但她将咱们的女儿害成这样,她也算不得可怜。”
“皇上?”绣玥将头埋进他怀里,突然深情地唤了他一声。
“嗯。”皇上回应地继续摸摸她头顶的发髻,“朕在,你说。”
“皇上,您都快五十了。”
颙琰差点一口血从胸腔喷出来,他恼怒地挥开怀里的人,“是朕太过疼你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就是再过十年八年,朕照样可以收拾你!”
“皇上,”绣玥去拉他寝衣的袖子,“您都快五十了,嫔妾要加紧和您多生几个孩子,从明天起,皇上少食油腻罢,还有,少乘轿撵,咱们的孩子,以后都要健健康康的,不要再像嫔妾的女儿这样多灾多难,好不好?”
她说着,眼里泛了点泪光。
这个女儿,能陪在她阿玛和额娘身边的时间,就只有几个月而已。
原来她是想着这个。
说起女儿,皇上的心里也不好过,他拉过绣玥,“朕知道,朕知道了,朕会寻最好的大夫给咱们的女儿诊治,朕以后也会听你的少食油腻之物,少乘轿撵,朕还要跟你多生几个孩子,”说着亲了亲她,“以后朕不在了,你也有个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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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绣玥的第一个女儿,终究还是没有足岁。
嘉庆十年十一月,皇八女殇。
嘉庆十三年四月二十一,皇上得皇长孙,翌年是五旬万寿大庆,下令晋封妃刘佳氏为諴贵妃,晋吉嫔为庄妃,晋信贵人为信嫔。
储秀宫里,庄妃在下方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如今皇上膝下三个皇子,两个是当今皇后娘娘亲生,一个与皇后娘娘亲近,諴妃娘娘又晋封了贵妃,后宫牢牢握在娘娘的手中。那个如嫔自从没了孩子,这五年再无所出,”她瞧了瞧上位两位娘娘的脸色,“去年万岁过了五旬万寿……她再年轻……怕是也没机会了。”
“庄妃,”諴贵妃笑望着她,“也是你争气呀,你顺利晋封了妃位,那如嫔没有子嗣,如今只是嫔位,屈居于你之下,她的协理六宫之权,也是时候该交给你了。”
“没了六宫之权,没有子嗣,过几年再失了恩宠,也不过就是第二个信贵人而已。皇后娘娘说呢。”
皇后却没有她们这样轻松,脸色淡淡的,“这些年,宫里的老人陆续没了,皇上又总在永寿宫,本宫这些年也没少进言,可每一次,皇上只跟本宫说,不打算再选秀女入宫。”
諴贵妃哼了一声,“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皇上是天子,怎会看得下去如嫔那花残粉褪的样子,庄妃的位分越过了她,等新人一进宫,她得意的日子,也就算到头了。”
“得了,咱们还是也去御花园看四阿哥罢,皇上不是说一会儿就要去御花园看四阿哥,眼下皇上最疼四阿哥了,这说不定呀……”諴贵妃笑了一声,后面的话没有说。
雍正爷是排行第四,乾隆爷也是,皇上对二阿哥逐年渐渐不满,前些时候还说了‘望之不似人君’的话。
陪着皇后去御花园瞧四阿哥玩耍的时候,贵妃撇开了庄妃,靠近皇后:“前几日我在宫外找高人给四阿哥算过,四阿哥可是有帝王之相。”
“住口!”皇后打断了她,“不得胡言。”
贵妃不以为意,“本来么,二阿哥被立为储君的时候,那是看了孝淑皇后的面子,更何况当时,宫中只有那一位阿哥。现在时移世易了,皇后,你可要为自己和四阿哥打算。”
皇后离开諴贵妃几步,唤了双兰过来,“皇上呢,皇上不是说这个时候要来看望四阿哥。”
“是呀,皇后娘娘,刚刚奴婢也已经打发了两拨人去养心殿问了,奴婢再去瞧瞧。”
说话间,汪福寿行色匆匆地靠近过来,双兰展露了笑颜,先一步朝他道,“是皇上来了么?”
汪福寿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转而惴惴地向皇后屈下身道:“娘娘……娘娘,刚刚得到的消息,永寿宫,永寿宫——”
“哎呀你急死个人了,永寿宫到底怎么了?”双兰瞪着他道。
汪福寿垂下头,闭上眼睛:“回皇后娘娘,刚刚给永寿宫请平安脉的太医上奏皇上,如嫔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
“什么?如嫔有了身孕?这怎么可能?”諴贵妃先出一声。
“是,连……连皇上都没想到,到这时候,永寿宫还能再度有喜……所以皇上一早就赶去了永寿宫。”
“娘娘!”双兰愁着唤了声。
宫中年幼的孩子,现在就只有四阿哥一个。好不容易因着四阿哥的降生,皇上爱子心切,时常来储秀宫探望,同娘娘的关系亲近了不少,这时候若是永寿宫有喜,皇上哪里还会像从前一样,待娘娘的心思一如既往啊?
皇后从听到这句消息,自始至终沉默着一语未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皇上不来,本宫身为中宫,理应前去探望如嫔,贺她有孕之喜。”
“你们若是谁想去,便随本宫一同前往罢。”
“皇后,”諴贵妃抢先跟上了她,耳语道:“如嫔眼下有了身孕,若是个女儿,那也便罢了,若是个儿子,依着她今时今日的得宠,宫中储君唯恐有变数。”
皇后转过目光,对她勉为其难地笑笑,“应该……不至于。本宫记得你不是说过,咱们皇上,只有嫡出儿子的命,嫔妃们要生,也只会是个女儿。从前简嫔如此,逊嫔如此,华妃也是如此。”
“想来,如嫔的这一胎,八成也是个女儿罢。”
“话虽如此,但若不下定论,娘娘与臣妾到底也不能完全宽心。还是求一个心安理得的好。一会儿见到圣上,皇后务必跟臣妾言辞一致,请皇上允准将当年的神郎中请回来,给如嫔好好的看看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总才能宽心。”
皇后边叹便道:“到了永寿宫且看罢。”
远远的,轿撵还在永寿门外未停稳妥,便听得里面阵阵欢声笑语传出来。
皇后在轿撵上静静坐着许久,还是諴贵妃忍不住唤她,用眼神瞧了瞧后边跟上来的六宫嫔妃们,她才恍惚回过神,搭着双兰的手下了轿撵。
笑声越来越近,她的印象中,皇上许久都没这样笑过了,就连看四阿哥的时候,也是带着帝王那高高在上的威仪。
走进去,皇上正挽起袖子,生疏地剥开一个橘子,见着人进来,状似无意地放进旁边的盘中,道:“皇后,你来了。”
绣玥原本在皇上右侧坐着,她放下手中的果盘,起身向皇后施了一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諴妃娘娘请安。”
“你有着身孕,”不待皇后开口,皇上笑着亲自扶她,“礼数可免则免,见着朕也不必再拘礼。”
说话间,便将人扯过去挨着自己身边又坐下了。
皇后冷眼瞧着那个给‘皇后’留出来的空荡荡的位置,又瞧瞧被皇上捧在手心里的人,她费力地弯起嘴角,声音有些飘忽,“如嫔,本宫该恭喜你,时隔五年,还能再为皇上诞下子嗣。”
“皇后,朕原本还想晚些去你那里,正巧你就先过来了,就请皇后晓谕六宫,朕要晋绣玥为妃,即日起,绣玥便是朕的如妃。”
“如妃?”諴贵妃止不住瞄着皇后,吉嫔和淳嫔在后宫熬了多年,她一个最晚进宫的,年纪轻轻,孩子还没落地,哪里担得妃位的位份?
皇后迎上皇帝的目光,“皇上,如嫔眼下也只是刚有喜而已,匆匆晋封,会不会过于草率。还是等她顺利生下龙子的那一日,再晋封不迟啊。”
皇上摇摇头,“皇后,从你诞下四阿哥,宫中已经许多年未有子嗣降生,朕已决意要给绣玥妃位,风风光光地为她举行册封礼,諴贵妃的岁数也大了,皇后你要照管着四阿哥,这事儿就交给庄妃和淳嫔去办。”
“皇上……”皇后还要开口,被諴贵妃拦下,她笑笑,“皇上,如嫔腹中的孩子还未知男女,臣妾从前请入宫中的老郎中,如今已经证实确实是杏林妙手,不妨让老者进宫,再给如嫔瞧瞧,皇上再下定夺也不迟啊。”
“贵妃说的是阿,皇上。”皇后道。
“无妨。”
“朕有三个儿子,自从十年前朕的庄静和庄敬陆续远嫁蒙古,近年又陆续病重,朕可算是没有女儿承欢膝下。朕和绣玥,都更希望是个小公主。”
绣玥跟着点点头。
“至于諴贵妃所言么,朕倒是和她想到一处去了。朕还没有来得及跟皇后说,前几日直隶总督上了一道折子,说这几日有一位云游的得道高僧将路过京郊,朕想,为如妃这一胎平安顺利,朕会亲自下旨将高僧迎入宫中,让大师给绣玥好好瞧瞧,趋吉避凶。”
“皇后,你是后宫之主,将高僧迎进宫中的事宜,就让内务府和礼部商量着办。这既是天赐机缘,既迎了大师入宫,皇后也不妨带着六宫嫔妃们一同前往。”
皇帝笑了一声,玩笑道:“就当是你们借如妃的光了。”
淳嫔跟着笑笑,庄妃失了四妃之首,六宫之权,费力弯了弯嘴角,諴贵妃不动声色扯了扯皇后的衣裳,皇后如何也是笑不出来。
出来的时候,諴贵妃在永寿门跟上去,“皇后不高兴,未免太过明显。”
“本宫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皇后转过头去看她:“諴贵妃,你还能笑得出来?”
“臣妾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哪还有心思在这些情情爱爱上,倒是皇后娘娘,”諴贵妃颇有兴致道:“皇上说的那位高僧,日前在景仁宫也有所耳闻,确实是一位有道行的得道高僧。”
“臣妾呀,都到了知天命的岁数,现在即便是为了儿女,也是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妨就让高僧瞧瞧,若命中有劫数,不妨请大师给消灾解难呢。”
皇后摇了摇头,由双兰扶着上了轿撵。
如嫔眼下照着这个势头,以后恐怕还有的晋升呢。
两日后,奉圣上之命,由当今皇后的阿玛、礼部尚书恭阿拉亲自将高僧迎入宫中。
六宫俱在,谁都不想错失能承蒙得道的高僧指点一二的机缘。
绣玥在右下方为首的位置,宝燕在她身后,眼瞧着皇后和諴贵妃寒暄着将大师迎入殿内落座,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小姐,这原本是皇上为小姐请入宫的高僧,她们才是沾光的,怎的本末倒置,将小姐凉在一旁,倒是皇后和諴贵妃说个不停。”
绣玥忙示意她噤声,“皇后是中宫,六宫都有份儿,早晚都会轮到咱们说话的,无所谓争这一时。你瞧信贵人,这样的场面也都没有来,多学学人家的豁达罢。”
绣玥和宝燕在右侧说着悄悄话,这厢大师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皇后娘娘,您这一生,荣华富贵,后福无穷,依贫僧所见,这大清朝的历代皇后,您统领后宫的日子,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諴贵妃在一旁咯咯地笑出声,“皇后娘娘就是好福气,咱们都望尘莫及呀。”
“只是有一点,贫僧多言一句,皇后娘娘,您虽身为后宫之主,若干年后,您的一个抉择,可能会影响大清一生的国运,还望皇后娘娘……切莫一念之差。”
“这是何意思啊,大师?”
高僧笑笑,意味深长道:“佛曰,不可说。”
“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做勉强。”皇后笑笑,瞧着下方急不可耐的諴贵妃:“大师,贵妃她是妃嫔之首,劳烦您给諴贵妃看一看罢。”
諴贵妃高兴地笑出一声,忍不住捂着嘴道:“皇后娘娘您可真是体恤臣妾的心呢,说实话,臣妾都快等不及了。”
“贵妃娘娘,”高僧瞧着她道:“贫僧方才也留意了娘娘,您这一辈子,儿女缘分浅薄了些,寿数虽高,却也导致晚景有些凄凉,但諴贵妃娘娘的命格,贫僧看过,可是皇贵妃的命。”
皇贵妃?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諴贵妃也不由心虚看了一眼皇后的脸色,大清祖制,只有中宫皇后不在,才会从后宫中提拔一位嫔妃为皇贵妃,代掌皇后凤印,数百年来大清只有顺治爷在中宫皇后尚在的时候,力排众议强立了董鄂氏为皇贵妃,且顺治爷后来废了皇后,所以皇贵妃是极大冲撞了皇后的颜面。
她年长皇后足足十五岁,大师这样说,岂非咒皇后早亡?
这时候,就连諴贵妃都勉强笑不出了,殿内鸦雀无声。
还是皇后和煦地笑了笑,她面色平和地瞧向諴贵妃:“论资历,贵妃服侍皇上身边最久,又一向助本宫协理六宫,皇上一向敬重于你,即便有一日要晋封为皇贵妃,这个皇贵妃你也担得。”
諴贵妃与皇后相处多年,看得出皇后这句说得是真心话。
她这才松口气,笑着小声谢了句皇后。
六宫皆在,她隐在袖中帛尧的生辰八字,攥了又攥,总还是没找着好时机取出来。
这时候,高僧道了句,“皇后娘娘宽容,气度非凡,也难怪注定这一朝要出两位皇贵妃。”
两位?
此言一出,皇后霎时间冷了颜色,尊諴贵妃为皇贵妃,就如同諴贵妃肯让华妃与她平起平坐,她能够坦然接受。
可皇贵妃位同副后,宫中还有谁可担得?
皇后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皇后沉吟未应,諴贵妃却忍不住面色不善地问了句,“大师,您不会是……有劳大师,您再重新看看,您不是说,皇后统领六宫的时日,是历代大清皇后所不能及的,那又怎会有两位皇贵妃呢?”
“不会错,”高僧自是听得出諴贵妃弦外之音:“两位皇贵妃,都是皇后健在时所立。”
諴贵妃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她对皇后勉强地安慰笑笑:“咱们皇上宅心仁厚,嫔妃追封亦是历朝历代惯有的事儿,若是追封,也在情理之中啊。”
皇后还未回应,高僧摇了摇头,“不是追封。”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殿内的熊熊怒火,六宫议论纷纷,连皇后都有些明显沉不住气了。
她竭力忍着,维持着中宫的气度,对大师笑着问了句:“敢问一句,大师可瞧的出是在座的,还是并不在场。”
諴贵妃听得明白,若不在场,便多半是信嫔那个贱人。若在场……
高僧闻听皇后的问话,已然缓缓起了身,他在殿内看了一圈,从諴贵妃左侧首位始,目光最终停在右方首位的绣玥身上。
绣玥正带着兴趣瞧向諴贵妃之后的庄妃,庄妃如今是宫中资历仅次于諴贵妃的嫔妃,她原本想着,高僧所言应该是庄妃没错。
谁知大师露出了点笑意:“正是这位如娘娘。”
绣玥的惊异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位嫔妃,若说资历,她是最晚一位进宫的,现在也不过是个刚从嫔位晋封上来的妃子而已,怎会是她呢?
绣玥这时候都不敢看皇后的脸色,位同副后的事儿,非同小可,她如何担得?
“大师,”绣玥恭谨地站起身,“大师,您别开玩笑啊。”这一句话,要出人命的。
“就是!”芸常在不满地跟着出了一声,“大师,我记得,圣祖那一朝,孝懿仁皇后病重,康熙爷才在皇后临终前一天匆匆忙忙立为皇后,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啊。保不齐如妃娘娘有个三病两痛的,皇上一时心软,就效仿了康熙爷呢。”
她这话说得刻薄,就连绣玥这样好的心性听了,也是沉了脸色。
高僧仍旧摇摇头,“时日自然也是不短。倒是这位娘娘小主,贫僧有句话,想要赠予小主,若不修口德,福报一旦消磨殆尽,小主恐有大凶之灾祸。”
“你……”
“大师,您真的没看错?”庄妃掩不住心底的失落,她原也以为会是她的。
高僧又认真地瞧了瞧绣玥,“贫僧不会看错,这位娘娘如今身怀六甲,腹中应该怀着一位公主。”
“是公主……”諴贵妃沉着脸在座位上哼了一声。
高僧笑笑,对着绣玥和善道,“这位娘娘心地善良,更是好福气,再过几年,便是儿女双全的福气。且这一胎虽说是女儿,正是固伦公主。”
固伦公主?
皇后娘娘生的公主,才配是固伦公主!嫔妃的公主,即便是諴贵妃的三公主,也不过是和硕公主而已,与一般嫔妃所生公主无异,怎的她一个妃位,孩儿竟是固伦公主?
皇后却听在另一句:“大师……你是说……过几年如妃……她还会有孕!”
绣玥脑中嗡嗡作响,她现在简直怀疑这位得道高僧,到底是来帮她添福添寿,还是给她找麻烦来的。
“不会的,不会的,”
绣玥站起身,对着向自己射过来的无数道冷光,连连解释:“皇后娘娘,请您千万宽心,嫔妾实在无此心,嫔妾回去自会向皇上请旨,请皇上允诺,绝不晋封嫔妾为皇贵妃,嫔妾会给皇后娘娘一个交待,给六宫一个交待,嫔妾绝不会做出僭越之事。”
她真的要回去央求皇上,务必给皇后和后宫吃一个定心丸,皇贵妃这样的事简直荒唐,这样的流言若传出去,她在后宫不是要成了众矢之的,在史书上也是荒谬的一笔呀?
绣玥从储秀宫出来,急匆匆地找寻皇上的时候,他正在千鲤池边盘腿坐着,随手扔了几粒鱼食。
“皇上,您还有心情喂鱼呢。”
绣玥跟他将储秀宫内大师所言一五一十地说了,颙琰转过头,只对她笑了笑,“既然是高僧之言,万事万物必有它的道理,旁人听了这样的话,高兴还来不及,你怎的却还这样一副德行。”
“皇上,嫔妾并不想做皇贵妃,嫔妾只想皇上平安,咱们的孩子平安,别的都不要紧。”
她扯着皇帝的衣袖:“皇上您就去跟皇后言明,说您不会晋封嫔妾为皇贵妃,皇上金口玉言,后宫也就都放心了么。嫔妾也可安心地养胎,嫔妾不想再重蹈覆辙了,皇上。”
想起五年前的那一个孩子,颙琰多少也有点心有余悸,他们的这个女儿,绝对不能再有差池。
“好罢,好罢!既然你铁了心要做个扶不起的阿斗,那朕就同皇后去说,让皇后和后宫宽心就是,后宫宽了心,朕才好跟你多生几个孩子。”
他用手指刮着绣玥的脸:“只是这样,却是委屈了你。”
绣玥摇摇头,孩子最要紧,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地降生,旁的什么都不重要。
皇上的一道圣旨,宽解了皇后的心结,也平复了六宫的不安。
绣玥用她的主动让步,向六宫作保证,换来了第二个孩子顺利地出生,九公主生下来的时候,她成了后宫除皇后外唯一有子嗣的嫔妃。
皇后有凤印和儿子,绣玥有恩宠和女儿,储秀宫和永寿宫成了六宫最辉煌的所在。
从九公主出生,这两年是绣玥在紫禁城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如同那一年同皇上在圆明园一般的神仙时光。
直到宝燕在庑房无意中听得刘毓轩染上了怪疾一病不起,短短一个月后,宫中突然传来皇上抱恙的消息。

第155章
宝燕从外面回来,披着的斗篷都未来得及解下,她迎上绣玥焦急的目光,匆忙来到罗汉床前:“小姐,太医院的太医们全在养心殿,我去打听了,太医说,皇上应该是中了毒。”
“起初还当做是病痛来治,这几日已确定,是中了奇毒。”
毒?
绣玥瞧着她说话时的脸色,“难道是……又是那伙人的毒?”
宝燕点点头。她黯下目光,“虽不敢肯定,但……**不离十。”
绣玥忙问她:“那你能解吗?”
宝燕摇摇头。
“我九岁叛逃出阁,距今已快二十年,对阁中炼制的药熟悉程度,还停留在出逃之时。想必经过这些年,他们制药的手段更加炉火纯青,炼出的新药也是层出不穷。”
“皇上中的这一种药,就是我从未见过的药种,棘手得很。”
连宝燕都没有办法,连宝燕都没办法解的毒,绣玥苦恼地拄着额头,“怎么办,杨府原本仅有的那颗救命丹,早在几年前阴差阳错地被皇上服了下去,现在可要怎么办?”
她不能让皇上有任何一点危险,她赌不起,绣玥强迫自己冷静,事到如今,所有的症结所在,还是在找出那个藏匿在宫中下毒的元凶。
五年前随着秀贵人溺毙在荷花池,沈太医和侍卫接二连三暴毙,所有指向那个幕后黑手的线索都断了,被其巧妙地躲了过去。
五年风平浪静的日子,那人没有出手再兴风作浪,原本她都已放下了,不想再耗费心力去追究,可不知是突生了什么变故,令那个躲在暗处的刽子手,突然又卷土重来?
“宝燕,”绣玥问她:“之前我让你查的人进宫前的身份来历,你都查明了吗。”
宝燕不明白为何绣玥会突然问及这个,她回道:“小姐,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些,而且从那以后,这些年我都不让她近小姐的身,只在殿内洒扫除尘,摆放花瓶物件之类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大殿外忽然响起一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绣玥与宝燕对视了片刻,她心已经够乱了,这个时候储秀宫和景仁宫不守着皇上,为何每每总是要来永寿宫兴师问罪?
绣玥心烦意乱地走出去,到前殿正殿上,对迎头从门外走进的两个身影屈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諴贵妃娘娘。”
皇后和諴贵妃直接进了正殿内,身后跟着十数个宫人在门口处,宝燕在后头瞧这架势,便是来者不善。
“如妃,”皇后少了与她客套的心思,开门见山道:“皇上龙体抱恙,你可知晓么?”
“是,”绣玥回道:“臣妾也是刚刚闻听此事。”她现在掌协理六宫之权,皇后带着諴贵妃前来,莫不是要与她商讨后宫之事?
瞧这阵仗,似乎不太像。
“如妃,本宫同皇后也不与你绕弯子,皇上此番是中了奇毒,太医们无药可解,皇后娘娘带着本宫将养心殿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遍寻不到毒药的源头。皇上的龙体事关大清江山社稷,绝不可马虎!你懂吗?”
“皇上他若不是宿在养心殿,这东西六宫,他还能在哪儿?”
諴贵妃的话说到这,在场任谁都听明白了。
“贵妃娘娘,”绣玥起了身,“您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怀疑永寿宫向皇上下的毒?”
这简直荒唐。
“敢问二位娘娘,臣妾膝下并无皇子,只有一个女儿,谋害皇上于臣妾有何好处?”
绣玥说这些,皇后何尝心里不这样想,永寿宫没有皇子,如妃母女在宫中全仰仗皇上的恩宠,她谋害皇上,岂非是自讨苦吃。
“可是如妃,本宫身为皇后,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本宫也必须要查,事到如今,关系皇上安危,本宫不能放过任何一处可疑!你自己也该明白,皇上除了养心殿,十之有九都在永寿宫,太医向本宫禀明,皇上所中之毒是冰冻三尺而非一日之寒!如妃,你一向聪明,若换作是你,你当如何?”
“什么?”绣玥惊异,皇上中的毒,竟然是日积月累的□□?
宝燕瞧着绣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上前去扶住她,小声地换了句:“小姐。”
绣玥从宝燕隐隐担忧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想要对自己暗示的意思:若如皇后和諴贵妃所言,皇上的养心殿没问题,那十有**,就是永寿宫里的东西……被人动了手脚。
若是这样……绣玥的心里也没了底。
但事关皇上的安康,她自己的荣辱还算了什么。
绣玥忽然眼神亮了亮,朝向皇后和諴贵妃问道:“那太医可瞧得出来,皇上中这毒有多久了?”
“呦,如妃,你倒还上心呢,”諴贵妃睨了她一眼:“这可不是一般的毒药,皇上毒发之前,太医院的院判日日去给皇上请平安脉,都未察觉出是中毒之象,直到今时今日,太医们仔细地回去翻查脉案,才发觉两年前圣上的脉象便有不妥。”
两年前!
绣玥的脑中轰地一声,下意识软了身子退了一步。
諴妃瞧见她惨白了的脸色,以为她做贼心虚,蔑视地笑笑:“要说这个凶手,不得不说是个高手,有手段、有耐心,为了布这一场局,竟然可以隐忍两年之久,每日下极轻分量的毒药,以致于太医们偶然间诊出脉象有异,也不过当作是寻常病痛而已,从未留神。”
两年……绣玥在惊涛骇浪之中闭上眼睛,原来不是收手,而是更加精心筹谋的诡计。两年前,正是她诞下女儿,晋升妃位,永寿宫内迎来送往,是最易混进来的良机。
“那就、就请皇后和贵妃的人搜罢。”绣玥垂着眸淡淡无力道。
諴贵妃笑了声,“你倒是懂事。”
她招招手,在殿门口候命的十几个宫人霎时间鱼贯而入,按部就班地在永寿宫内翻找搜寻了起来。
“小姐……你就不怕……”宝燕在她身后,贴近耳边担忧劝了一声。
“现在皇上的安危最重要。”绣玥侧过脸,“你方才说,木槿这几年都负责什么差事?”
“木槿?”“小姐近身的差事这几年都没有让她做,又不能让她同外面那些粗使丫头一样,最多就是摆摆这些正殿上的瓷瓶摆件,除除尘,浇浇花而已。”
宝燕说完,发现她家小姐的脸色严肃到骇人。
绣玥的目光,顺着宝燕的话,逡巡着一一扫过殿内木槿有可能动过的所有摆件。
这时候,皇后和諴贵妃带过来的人陆陆续续从各个房间里回到大殿上,皆低着头站成排,为首的惴惴走上前,心虚地向二位主子摇了摇头。
“难道永寿宫也是一无所获?”
諴贵妃转向皇后:“这不可能!若不是在这,那皇上会是在哪里中的毒!”
“你们都仔细的搜过了吗?”她怒斥道。
“回贵妃娘娘,奴才们不敢掉以轻心,每样东西都仔细翻查了两遍,可是——”
諴贵妃在心底咒骂了一句,出乎意料,永寿宫这居然也是一无所获!
她皱着眉头瞧了一眼皇后,皇后面上亦有些挂不住,望向绣玥:“如妃,看来是本宫和贵妃冤枉你了,如今皇上病体沉疴,你身为后妃,非常之时,便多体谅一些罢。”
她对諴贵妃道:“咱们走。”
“等等。”绣玥忽然唤住了她们。
諴贵妃转过身,不满地看了绣玥一眼,“如妃,皇后娘娘是中宫,方才已经对你低声下气,皇上宠了你二十年,你深受皇恩,纵然受了点点委屈,为着皇上,这种时候难道还要不依不饶吗?”
绣玥并没有回话,她伸出手,指向殿内一侧摆放的五盆鲜花当中的第四盆。
“小姐!”宝燕不禁出声扯她道:“你想要做什么?这花是最不可能有问题的!但凡涉及吃食我尤其仔细,像这种植物,我更是无一遗漏全部亲自验过,否则怎么敢摆在小姐的正殿里!”
“把它敲碎。”

第156章
大殿门被关上,殿内的宫人都被遣了出去。只有皇后、諴贵妃和绣玥三个人在场,宝燕依言将第四盆花捧上来,放在诸人的面前。
绣玥走近那盆花,一边看,边低眸笑笑,“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把握。”到现在,她还希望不会是那个人。
“砸罢。”她对宝燕道。
宝燕便动手,用松土的短柄锄头将外围的花盆敲裂,随着外壳剥离,皇后、諴贵妃的目光都变了。
宝燕亦然。
只有绣玥在瞧见那盆土颜色的时候丝毫没有意外。
上层和下层都是正常的黑褐色泥土,只有中间的土壤颜色,隐隐约约可瞧得出一圈妖艳的赤红。
宝燕瞪大了眼睛看向绣玥,而后奋力用锄头将盆土挖开,看似外层毫无异样的泥土,里面的泥土竟然如鲜血一般的殷红而可怖。
那植物下面的根茎,就这样全然浸泡在殷红的泥土中。
绣玥瞧着那血腥的颜色,胃里一阵不舒服,她捂住嘴,压抑着干呕了几声。
“这是什么?”諴贵妃最先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这一朵波斯金菊,是晋封妃位之时,木槿从花房抱回来的贡品,因着稀有,特意摆放在永寿宫的正殿。
这一朵金灿灿的妖艳花朵,两年间浸在这剧毒的泥土里生长,皇上常在永寿宫,想必就是中了它的花粉之毒。
“可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绣玥喃喃着自语,淳嫔她……从入宫起就一直对她百般照顾,屡次在危难之时施以援手,直到今天,她仍然不能面对,不想面对,不愿面对眼前这个事实。
秀贵人死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疑心了,可她一直在心里抗拒、逃避这件事,不想承受残酷现实的打击,是她的错,以致于间接导致了皇上深受其害!
“原来是这样……”
宝燕盯着那株花许久,她靠近绣玥身后,声音很低:“这土……我认得。”
“是阁中的阴阳和合赤练土,采阴摄阳,在阴气越盛的地方,浸泡生长的植物毒性越强。如今它摆放在后宫,岂非就是存心冲着皇上来的!”
“什么?”
皇后先是深深地看了諴贵妃一眼,而后走向绣玥,“如妃,你到底知道多少前因后果,皇上他,他究竟会不会有危险!”
手腕处传来剧痛,绣玥看着皇后紧紧攥住自己的那只手,她无力的摇摇头,“皇后娘娘,您是关心则乱了。”
“那人若是存心想要皇上的性命,皇上此刻怎还会在养心殿中,且若真是臣妾怀疑的那个人,皇上驾崩,二阿哥理所应当继承大统,她从当朝嫔妃变成太妃,对她又有何好处?”
“如妃,这么说,你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諴贵妃原本在小心看着皇后的脸色,听到皇后这话,抢一步上前来,“是谁?快说呀!”
绣玥抬起目光,瞧着眼前的二位,“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救皇上,而且要逼那个元凶现形,就需要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务必配合做足这一场戏。”
“这……”諴贵妃瞪了绣玥一眼,而后望了望皇后。“臣妾听皇后的。”
皇后松开抓着绣玥的手,对她笃定道:“如妃,只要能救皇上,本宫什么都可以听你的,本宫只要皇上他平安无虞。即便他要宠爱你一生一世……也没关系,本宫只要皇上好好的活着!”
她改为拉起绣玥的手,“你还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
绣玥苦涩地笑了笑:“皇后娘娘言重了。”救她自己的夫君,她何需皇后来求。
“就请皇后和贵妃仔细想一想,现在咱们知道了,很关键的一点,那就是——谋害皇上的那个人,不管她隐藏的目的是什么,她其实根本不希望皇上死。”
“……”
所有的宫人都被驱离在门外,他们在檐下静静听着,殿内的动静一点点由争吵幻化成了一片寂静。
隔着厚厚的宫门,谁也不知道殿内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只是皇后和贵妃出来的时候,冷了辞色下令将如妃禁足永寿宫,圣上倘若有个三长两短,便立时赐其自尽殉葬。
当晚养心殿开始封闭宫门,第二天夜里,便从里面传出了皇上病危的消息。
漱芳斋内,庄妃瞧着窗台上摆着的那几盆吊兰,有些郁郁寡欢。
阿玛不过是个连品阶都没有的低微举人,靠着皇后家人子的身份入了王府,伺候今上,为了讨皇上的那一点欢心,她什么卑微的事儿都做过了,披着戏服,在皇上面前摇尾乞怜,才熬到今时今日的位分。
如妃晚她进宫那么久,从未像她那般卑躬屈膝地顺从侍奉皇上,她甚至连宫规都没有背全,皇上便赐她这个,赐她那个,子嗣有了,恩宠也有,连六宫之权都握在手里,样样都胜过自己。
如今皇上病危,她小心翼翼侍奉了大半辈子得来的妃位,马上就要化为了泡影……要搬到那个寂静到暗无天日的寿康宫附近去,做个如坐牢一般的太妃。
庄妃痛苦地伏在炕桌上。
“娘娘,淳嫔娘娘已经候在外面了。”芳草将食盒提上来,“娘娘您要给万岁备的药膳粥,奴婢已经熬好了给娘娘装在里面。”
庄妃面色不悦地支起上身,揉着眉心埋怨道:“皇上都已经不成了,养心殿又进不得,淳嫔也真是的,眼瞧着都是要发落进寿康宫三宫四所的未亡人,何必还拉着本宫做这样的表面功夫。”
“娘娘!”芳草吓变了脸色,“娘娘慎言啊!”
“本宫如履薄冰、忍气吞声的过了半辈子!这会儿还不许本宫说一二句真心话吗?”
“本宫偏偏就要说!”
芳草只得小心哄着,一边还不住地向外面打望,可千万别被淳嫔娘娘听去了才好啊!
淳嫔在外面候了半柱香的时辰,身后的小丫头同样提溜个食盒。
她见庄妃锦衣华服、妆容得体由婢女扶着出门来,见到她便如往昔一般柔和笑笑,“淳嫔,劳你久等了,咱们走罢。”
淳嫔也笑笑,转身跟着一同向外出去,仿佛刚刚门里的吵闹声一句也没听到。
她边走边问了一句,“庄妃姐姐为圣上备了什么呀?”
备什么皇上眼下病危也都进不得,还不是随便吩咐下人准备的,做做样子罢了。庄妃转眸一笑,“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是现在宫中的内庭主位,除了贵妃和如妃,就只剩你我,信嫔是个指不上的,景仁宫如今和永寿宫闹得凶,皇上的安危,也就咱们多替皇后娘娘分忧了。”
“庄妃姐姐说的是。嫔妾也是这样想的。”淳嫔笑笑。
“不瞒姐姐,”淳嫔左右只张望了一下,有深意地看向庄妃,庄妃会意,立刻凑近,听淳嫔压低的声音道:“储秀宫和景仁宫忙着对付永寿宫,今晚我买通了守卫的侍卫,我和姐姐可以进得养心殿去悄悄看望皇上。”
“什么?”庄妃先是一惊,而后有点微喜,“淳嫔妹妹说得可是真的?”
淳嫔轻轻点头,“皇上如今病势沉重,永寿宫被禁足,两宫忙着内斗,后宫乱作一团,养心殿里必然冷清得厉害,这时候谁关心皇上,皇上必然会垂青你我二人。”
“想那永寿宫十几年前就是在皇上遇刺的时候舍命一搏,博来的皇恩经久不衰,咱们皇上,最是情深义重之君。”
也是……庄妃沉思着,若是皇上弥留之际赏赐一道恩旨,升她阿玛入朝为官,而不还是个落魄寒酸举人,赏赐王佳氏一门荣耀,她这个妃位也不至于只是个花架子,独立支撑得这样辛苦。
“走!”庄妃一边笃定,一边转头对淳嫔笑笑,“妹妹,若是今日事成,他日同在寿康宫,姐姐必然也记得今日你的扶持之情。”
二人一同来到养心殿,如淳嫔所言,进入殿内如预期一般顺利。从前殿到后寝殿,一路上的宫人们都是寂静无声地忙着各自的差事,很少向她们投去关注的目光。
庄妃叹息了一声,“可能他们也都知道,很快这养心殿内就要易主了。要不妹妹,咱们明日也给二阿哥的寝宫送些东西罢。”
听说二阿哥绵宁为人刻薄寡恩,却是个十足的爱财之人。若投其所好,往后做太妃的日子,也不至于太清苦。
淳嫔这时候只是笑而不语,她的目光专注在寻着后寝殿的一间间稍间去看,找到第三间的时候,终于找到了皇上所在的那一间。
淳嫔目光冷了些,不由分说,上前推门而入。
“这样不好罢……”庄妃在原地还有些迟疑,皇上虽然病重,但她这样的身份不经传唤就进去,还是前所未有的事儿。
但淳嫔已经没听她的,先一步进去了,她都到了这里,也只得跟着进去。
她同淳嫔的侍女都被留在养心殿外,这时候,庄妃只有自己提着食盒,动手关上房门。
“我这心里还是有点慌,妹妹。不然,咱们还是等求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再过来……”
她这边自顾说着,淳嫔已经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汤碗端出来,从玉壶中倒出一杯黑色的汁液,然后走到床榻边,想要掀开床边落下的帷帐。
“妹妹?”
庄妃这些年也都是在后宫一步步熬上来的,她瞧着淳嫔今日的言行举止,总觉得有几分怪异,她走上前,拉住淳嫔去扯床幔的手,“咱们的东西,可不能给皇上随便喝呀!”
话还未说完,便觉得脖间有点痒,头皮一阵发麻,随之瞪着淳嫔,一点点倒在地上。
淳嫔这时候已经没有态度时间了,她忙着抢到桌边,去够那碗药,却不曾想背后一阵响动,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听得身后绣玥惊呼道:“不好!”
“宝燕,快扶庄妃娘娘!”

第157章
淳嫔再一看,房间里站着不知隐身在何处的皇后、諴贵妃和一干宫人,此刻皆直视于她。
“淳嫔,”贵妃冷着辞色,“你进宫十七年,一向寡言懦弱,本宫没想到你隐藏得这样深!竟然是白莲教混入宫中的奸细!”
“没有!”淳嫔慌了,忙摆手道,“嫔妾是冤枉的,是庄妃姐姐拉嫔妾过来养心殿,说是已经买通了侍卫,可以进来看一看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嫔妾已经许久没有得到过皇上的宠爱,听闻能够见到皇上,这才一时迷了心窍,跟着过了来,谁想到庄妃娘娘一进到稍间里,就想要给皇上饮下不明不白的东西,还想要杀嫔妾灭口,嫔妾为了保护皇上,也为自保,才跟庄妃姐姐拉扯之余,不小心她的指甲就刮了自己一下,就倒了下去,嫔妾是冤枉的!”
“娘娘若不信,大可以找养心殿的侍卫来作证,查一查是谁买通了他们,要混入养心殿!”
宝燕在地上看了片刻,笑哼一声,抬起头看着房间内诸人,“她已经死了。”
“死了?”绣玥不信,走近了几步去看,庄妃就这样死了?
她和皇后諴妃在房间内守株待兔,原本是想着抓贼拿赃,十拿九稳,眨眼的功夫,庄妃便毙命了?淳嫔究竟是什么手段?
她低下目光,瞧着仍旧瞪大了双眼的庄妃,替她有些不值。
諴贵妃听着地上宝燕的话,一摸胸口,睨着淳嫔,“阿弥陀佛,好在事先将皇上换到了旁的房间,否则还不被你这贱人给害了去!快交出谋害皇上的解药,听见没有!”
“贵妃娘娘,嫔妾真的冤枉,您请养心殿外被买通的侍卫来对峙呀!”
“还对峙什么!”諴贵妃嚷道:“本宫与皇后娘娘和如妃,一早就在这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故意散播皇上病危的消息!引你上钩,你那食盒里装着的脏东西是什么?嗯?拿下去,一验便知!”
皇后沉着脸色,对身后道:“拿下淳嫔!着令慎刑司严刑审讯!直到交出解药为止!”
话音落下的同时,淳嫔突然上前,前面两个宫人只被她各一划,立即应声倒了下去,待看清的时候,原来淳嫔在手中藏的是一柄极细的利刃。
她一手扯过諴贵妃,用断刃抵着她的脖颈,对诸人道:“你敢动,就跟她们三个一样的下场!”
皇后与諴贵妃相识多年,她深知贵妃的本性,除了贪权就是惜命,这时候諴贵妃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她忙唤了一声,“淳嫔!别动手!”
“叫你们的人都出去!否则让贵妃跟她们三个一起下黄泉!”
没想到淳嫔如此深藏不露,皇后此时心里有些后悔,带了这些人过来,不过一介后宫女流,局面却不成想变成了这样。
她无力地摆摆手,“都先出去。”
“皇后娘娘!”双兰忍不住劝道,“淳嫔危险,您是金贵之躯怎么能单独和她留在这房间里呢?您还是跟奴婢一同出去罢,这儿有如妃呢,她从前是见过风浪的……”
最后一句话,皇后听了尤其刺耳。她侧着脸,沉下口气道:“这后宫里,也不光只有如妃经得起风浪。本宫是皇上的正妻,如妃能做的,本宫身为大清皇后,也一样做得到。”
“你出去。”
“可……”双兰还想要说话,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知道也是劝不动的。眼下也只好先出去召集人手,再想完全之策。
人都退出去,皇后道:“淳嫔,你想要什么,说罢。”
“淳嫔,其实你又何必要这样呢?”
绣玥站起身,在一旁看着她,“即便你挟持贵妃出了皇宫,你想要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空,又有什么用?你逃到了外面,董佳氏的一族都可以逃得出去吗?即便他们全部逃了出去,难道下半生要颠沛流离地过着逃亡的日子,董佳氏的子孙后代永远都是亡命徒?这你全都不顾了吗?”
淳嫔长长笑了几声,握着利刃的手紧了紧,“如妃,我知道你的本事,你一向巧言善辩,诡计多端,陈德那个奴才几乎已经得手,都生生地被你将皇上救了出来,可是如妃,我不吃你那一套,董佳氏?她们的生死存亡与我何干!”
“什……什么意思?”
许久,绣玥的手抖了一下,“莫非……莫非当年的行刺也是你……”
淳嫔看着绣玥的神色,知道她猜到了几分,“没错!陈德他不是说,当年因为做了一个梦,梦见黄袍加身,后来遇到卦师给他解梦,这个梦昭示他有帝王之相,他才生了进宫行刺皇上的主意!他不过是中了我们阁中的□□,产生的梦境而已!否则就凭他区区一个包衣奴才,养心殿外没有守卫接应,你当真以为他能成事!”
“如妃,若说恨,我该最恨的就是你!若非你当年从中作梗,主公的计划就不会功亏一篑!我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绣玥这时候才全然明白过来了,她都明白了,“所以,你安插了木槿在我身边,利用皇后贵妃与我不和,在我的饭菜中下毒,又指使木槿诱宝燕误打误撞进御花园,砍了荣贵人的树!”
“原来你都知道了呀!”淳嫔转动着眼珠,“怪不得你会猜测到我今日在这里动手,是木槿出卖了我!”
“不是木槿!”绣玥否认道,“她一直对你忠心,即便对我有愧,可她始终记得当初你在宫外施舍的恩情,秀贵人死的时候,其实我便开始怀疑了……让宝燕到宫外查了木槿的身世,她入宫以前,双亲幼弟、家中宅院暗中接济她的人,是你。”
“所以,皇上中毒,我才会找到木槿带回来的——那盆摆放在永寿宫数年之久的波斯金盏。”
“可是淳嫔,”皇后在后面站了许久,听着她与绣玥的交谈,“本宫不明白,如妃她说你并不想加害皇上,所以才设计了这个局引你来养心殿,你既毒害皇上,为何却又要赶来救皇上?”
淳嫔挟持着諴贵妃,听到这句问话,在殿中沉默了许久。
她望向皇后,“我为何会救皇上,諴贵妃她该最清楚我的心事才对?”
“我说的对吗,諴贵妃?”
“你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几十年,怕是早已忘了主公的大业,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被送进家亲王府伺候今上的罢!”
諴贵妃?绣玥瞪大了眼睛去看她,难道,连諴贵妃都是她们的同党?
她又惊异地去望皇后,皇后同諴贵妃一向亲密无间,不会连皇后也是……
“如妃!”諴贵妃急了,“你休要听她胡言乱语,本宫怎么会知道淳嫔的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已在权力顶峰,怎么会跟她同流合污啊!”
“是么?”淳嫔笑道:“贵妃身在荣华富贵多年,您可能是忘了,自己的阿玛不过是连官职都没有的拜唐阿,凭你这样的身份,怎么就能够轻易入了嘉亲王府,得到伺候今上的机会。你在王府不过是使女而已,若非主公令你有了身孕,让今上初尝为人父的滋味,您又怎能顺风顺水入主妃位!”
“住口!住口!”諴贵妃突然大叫起来。
绣玥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那一瞬间,她的眼前突然闪过帛尧的影子……原来……
淳嫔狠狠地扯住諴贵妃,“刘佳氏,现在你还妄想用贵妃的身份压着我吗?”
“你成了帝妃,贪恋全势,就想要与主公一刀两断?”
“主公他真是瞎了眼,要不是你没用,身孕那么轻易就被喜塔腊氏拆穿,害得主公不得已改了你的脉象,让主公的儿子成了废子!白白丧失了皇长子的身份,现在这大清的江山就是我们的!”
“你也好,如妃也好,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主公的大业,你们通通都要死!那时借如妃的手,没能扳倒你,只去了一个简嫔,算你命大!今天你逃不掉了,我死,也要你陪葬!”
“淳嫔!”
皇后慌了,她盯着諴贵妃脖间的那柄骇人的利器,抢上前一步:“你不能全然责怪贵妃!是本宫用帛尧做人质,扣留在储秀宫,令贵妃与你等断了宫外的往来,一心一意做皇上的妃子,这一切都是本宫迫使贵妃这样做的,你不要全怪在贵妃身上!”
绣玥呆呆的在原地站着,一个接着一个的晴天霹雳,这时候已经惊得她说不出话来,怪不得,怪不得帛尧受景仁宫庇护多年,却是储秀宫的副总管!
原来是这样!
若非先皇后慧眼如炬,洞悉了天机,那淳嫔一党谋夺大清江山、易储的阴谋,岂非就要得逞!
她忽然后背出了些冷汗,面带惊惧地看看皇后,又看看諴妃,故皇后喜塔腊氏刚刚登上后位一年,便暴毙薨逝,会不会是她太心急——却又敌不过二人联手……
三人剑拔弩张,没有留意到一旁的她,绣玥便开始努力调整表情,状似毫无察觉的神色。
她面向淳嫔:“你的心思我懂了,既然你一样爱这世上的荣华富贵,又何必在此与我们鱼死网破呢?
皇后娘娘执掌凤印,我与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我们可以一齐向你保证,只要你交出皇上的解药,你要多少金银,多少宫婢,我通通给你送出宫去,从今以后,宫中只当没你这个人,一概既往不咎。”
“我可以对天起誓。”
“只要你交出皇上的解药,本宫也可以起誓。”皇后道。
“是呀是呀,”諴贵妃小心着开口,“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自安好,各退一步呀,淳妹妹!”

第158章
淳嫔低着头,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有一段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
再抬起来的时候,她的目光正对向绣玥,她凝神看了绣玥好一会儿,笑一声:“果然呢,最后还是你。”
“原本……我也曾经动摇过,最初入宫的时候,皇上也曾对我宠爱有加,他是那样英明神武的一位仁君,看重后妃的德行,却第一个封我为嫔。越过了潜邸就伺候他的梁氏和王氏。我……也曾想过,走諴妃的旧路,跟宫外断个干净,就这样陪着皇上一生一世。”
“可是如妃,你进了宫,一切就都不一样了。皇上他最看重德行,却对你的僭越视而不见,你屡屡犯错,皇上虽面上故作严厉,却百般维护于你,后宫瞧不出来,我却瞧得一清二楚。否则我何以用翡翠笼络于你!”
“你这样的资历和德行,封个贵人已是勉强,皇上他却对我愈发冷落,让你一步步踩着我的头顶,我怎能甘心!”
“只要皇后和諴妃扳倒了你,諴妃与人私通,谋害故皇后的把柄在我手里!皇后她明知諴妃的底细,却百般包庇,这事儿传扬出去,她哪还配做大清的皇后!庄妃一死,这后宫就是我的!没了你们几个,我成了继后,就可以陪着皇上一路走下去!”
可是现在,统统都被钮祜禄绣玥她给毁了。她对刘毓轩下手,主公也已经察觉了她的叛逆之心,她什么都没了。
皇宫容不得她,宫外更是容不得她。
“如妃,你用来哄骗陈德的那一套,还想要故技重施用在我身上吗?我走投无路,你们三个……就给我陪葬罢……”
淳嫔的目光变得寡淡,手中的利刃狠刺向贵妃脖间,与此同时,贵妃惊呼着拼了命去抵挡她的手,撕扯的时候躲过了致命一击,被深深划伤了肩膀处。
淳嫔立在那里,笑了声,“諴贵妃,你该知道,阁中的毒有多厉害,见了血,你必死无疑!”
她不再理会諴贵妃,转向皇后,举起凶刃,“下一个就是你!”
皇后还未及躲避,淳嫔的利刃举起在半空中,绣玥连皇后的衣角都没有摸到,便见諴贵妃的一支发簪斜插-进了淳嫔的脖间。
四目相对,淳嫔的视线开始模糊,她只瞧得见贵妃近在咫尺的脸。
諴贵妃朝她露出狞笑:“淳嫔,本宫早跟你说过,咱们好聚好散,你就是不听呢?”
“刘佳氏!”淳嫔捂着伤口,汩汩的鲜血从指间流出来,恨恨地看着她,“你……你休得意……纵使我杀不了她们两个,也有你来陪葬。”
諴贵妃将发簪上的血滴抹去,施施然插回头顶,她朝着淳嫔在笑:“淳嫔,这房间内站着的人,你位分最卑,还是你最蠢。”
“本宫在皇上这是贵妃,你不过是个嫔!在宫外,本宫是他儿子的额娘,本宫再不济,他也会顾着本宫。”諴贵妃捏着指间的瓷瓶,“这解毒丸,是不是从未有人跟你提过?”
“贵妃……”皇后望着她,她知道,那一颗解毒丸……是为帛尧保命用的,諴妃贴身藏了三十几年,如今——
“淳嫔,你是该死。”
“呵……呵呵!”淳嫔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漆黑一片,她软了身子栽倒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咳嗽笑了几声:“你们以为是……我输了么,杀了我……你们再也不会知道……计划……攻破宫门的那一日……不远……”
“……”
颙琰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抚养他的庆娘娘,额娘,孝淑皇后一个一个离他而去,他飘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成了这座紫禁城中真正的孤家寡人。
生在皇家,登上皇位,孤独注定是历代皇帝要独自承受的宿命。在紫禁城的这几十年,原本他也已认了命。
可是……好像上天还是给了他一点眷顾。在那么许多恭维的身影中,好像就有那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似乎不怎么将他的身份和皇恩放在心里。
“皇上……”
“皇上?”
是谁……在呼唤他。
绣玥倾着身子,看见皇上慢慢张开眼睛,她开心地笑了:“皇上,您醒了?”
找到了永寿宫那盆毒草,宝燕这几日不负众望,总算是制出了克制这毒性的解药。
“朕……”颙琰有一瞬的意识模糊,“朕好像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正手足无措着,就被你唤了回来。”
他伸出手,摸到绣玥的脸颊,“就好像朕初见你的那一晚,也是一样的心情。”
他被陈德劫持的那晚,仿佛外面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国丧的消息,明明是万劫不复的心情,他也只能努力强撑着帝王最后的尊严,不想让人察觉出自己的可怜。却不曾想,绣玥会在那一刻突然出现。
从那时起,接下来的二十几年里,是他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前半辈子近四十年如傀儡一般的日子,仿佛都是值得。
皇帝的声音还透着虚弱,“咱们的女儿……衣裳穿得够不够,进食香不香……”
“皇上,”绣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公主她什么都好,皇上才刚醒,别这样劳神了。”
“朕还不是放心不下你,若是朕这一回有何不测,公主就是你唯一的依靠,还好……”
绣玥忙伸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皇上别胡说。”她靠过去,“先帝高寿,皇上继承了先帝的血统,如今才五十多岁而已,一辈子还长着呢。”
她窝着的姿势腹中有些难受,索性又坐直了身子,对皇上狡黠地笑笑,“皇上,瞧您这多愁善感的样子,就早些跟您说了罢。”
颙琰不禁拧眉,“什么?”
“您还记得上回迎入宫中的得道高僧吗?高僧说,臣妾膝下会有一子一女。那——”绣玥眨眨眼。
皇上听到这里,很快明白了过来,他眼神明亮起来,“你……你有了朕的……”
说着便要拖着带病的身子坐起来,绣玥忙扶着他,“所以说,皇上的身子好着呢,五阿哥生下来,以后还会有好多的阿哥公主。五阿哥长大了要皇上亲自教他骑马射箭,皇上还是好好的保养龙体,切莫再像这般骤喜骤悲了,那样才是对臣妾最好。”
“好,”颙琰将她揽在怀里,“朕便要长命百岁,和你,和孩子一起,长长久久的生活。”
“好,说定了。”绣玥甜蜜地在皇上怀里一笑,“皇上要活到一百岁,臣妾也不贪心,活到七十四岁,刚好走在皇上前面,就可以葬入帝陵,与皇上生生世世在一起。”
那样的事,想想就觉得很幸福。想到这里,绣玥在心底偷偷许了一句愿,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拥紧了皇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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