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话说出口的同时,她便后悔了。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这还是她吗?
怎么会如此急于求成,将自己的心事就这样完全暴露出来,好像这些话错过了就再也不能言说一般,从前她即便再讨厌信贵人,也绝不会如此失态。
皇后心里有些懊恼,她这究竟是怎么了,一旦遇上‘如贵人’这三个字,她便变得不再像是一位皇后。
颙琰瞧了她一会儿,他笑一声,转过头,“皇后,朕从前是太看重你了,现在看来,你倒是不如諴妃。”
他道:“朕让鄂啰哩送去景仁宫一本心经,諴妃见了二话没说,便誊抄了六本送回了养心殿,而你呢,你看看你这几日的所作所为,还有现在这副善妒的样子,哪里还像个皇后!”
“皇上!”皇后惊得从座位上站起身,“皇上,臣妾知道,您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对臣妾不满,冷着臣妾,可臣妾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清皇室考量,钮祜禄绣玥她在陈德行刺当夜设计取代秀贵人侍寝,臣妾几经盘问,太医才敢承认那一晚皇上体内确实有轻微中毒的迹象,和陈德被制服之时所中之毒完全相同,当晚就只有皇上,那个包衣奴才和如贵人三人在场,真凶是谁不言而喻!
且臣妾还听闻,慎刑司曾逼问出,陈德承认那一晚胁迫皇上写下忤逆诏书,便有如贵人从旁授意,她居心叵测,步步为营,却是皇上您,亲自授意毁了所有罪证,一意孤行为其遮掩!”
“皇后!休要胡言乱语!”
“臣妾没有胡说!桩桩件件的罪过,都直指向如贵人!她若不是心里有鬼,为何事后要为陈家送去银两?事情败露后又为何要杀人灭口?”
“皇上,你说呀!”
面对眼前歇斯底里的皇后,颙琰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开始正视向她。
“皇后,秀贵人所说绣玥抢了她那一夜的侍寝,空口无凭,朕却以为不可信,相较她那一夜弃朕而去,朕倒更愿意相信绣玥是真心实意前来救驾。”
“至于什么诏书,那个包衣奴才行迹疯魔胡言乱语,皇后又怎能当真。朕现在告诉你,诏书的事,都是无稽之谈。”
“皇上,你……”
“难道皇后宁愿相信一个疯子的话,而不相信朕?”他低下目光,“至于银子么,绣玥心软,她私下托人送银子出宫,朕愿意相信,她一定是看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婆子可怜,不过到底是违反了宫规,这几天你下令将她禁足在延禧宫,就算是惩罚。”
“至于杀人灭口这些个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儿,以后谁在宫中捕风捉影乱传谣言,朕便从重治罪。皇后也不必过分操心了。”
“皇上?”皇后脑中有如天雷轰隆一声,她眼前漆黑一片,不可置信道:“皇上竟如此偏袒如贵人,全然不顾祖宗家法了吗?”
“皇后!”茶杯碎裂的声音响起,皇帝从座位上起身,从未如此厉声厉色:“你跟朕讲祖宗家法?你跟諴妃在钦安殿安排那一场法事,有没有想过祖宗家法?朕在病重昏迷之中,你私下带人去延禧宫逼迫如贵人,有没有想过祖宗家法?”
“朕是对你失望透了!你有没有想过,朕为何清醒后第二日收回了諴妃的协理六宫职权,却未对你责备一字半句?”
“朕一直隐忍不发,朕每次都顾及你的颜面处置训斥如贵人,为的是什么?只因为你是皇后!朕给你皇后的体面和尊严,朕要看重帝后的情分,皆因为你是皇后!”
“朕这些日子不见你,是不想我们十年的夫妻情分出现裂痕!朕还记得你的身份,你自己要记清你的身份!”
“朕不想与你再多说,”他背过身,“你跪安罢。无事便待在储秀宫里思过。不要再来养心殿烦朕。”
皇后觉得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离了,她软下身子,紧紧捂住胸口:“皇上,您就算对臣妾有再多的不满,臣妾即便万死,也要再谏言一句,您不能宠幸一个有异心又会危害皇上的人在身边啊!”
颙琰冷笑了一声,依旧背对着身后的人:“皇后,朕病重,钮祜禄绣玥拼死赶来的时候,你为朕做了什么?你只顾着排除异己。”
“朕劝你,还是多学学諴妃,她知道朕若查明此事,她担待不起。所以朕要收回她的协理六宫之权,她二话没说便在景仁宫静思己过,什么煞气冲裂屋顶……朕不是昏君。在这些事上,諴妃她比你聪慧。”
“你到底是继后,青瑜若还在,朕的后宫也不会打理得如此乌烟瘴气。如贵人侍奉朕辛苦,这段时日她就不必去储秀宫早晚请安了。出去罢。”
*
“皇上说的是真的?”
绣玥开心地递过去一把剥好的核桃仁,“您说,您特别跟皇后娘娘吩咐,嫔妾可以不用去储秀宫请安了?”
前几日闹得那般不可开交,她正愁着不知如何面对皇后娘娘,想不到皇上竟还有这般有心的时候?会为她这后宫里众多嫔妃中的一个考虑周详?
“不是不用去,是这段时日不必去了,皇后是中宫,你是贵人,你还是要尊重皇后,尊重中宫。”
“那是那是,”绣玥窃喜道:“只要避过了这段风头,嫔妾去储秀宫请多少安都行。”
最头疼的事儿都过去了,剩下的都是开心的事情。绣玥今日收到了内务府送来的一箱金珠,她刚刚数到五百多颗,皇上提起这么一句,就给打断了,现在还要重新数过。
颙琰将手里的书卷放在炕桌上,他皱起眉:“朕一国之君,难道还会短缺你几颗珠子不成,朕来延禧宫大半个时辰,你就为朕剥了一把核桃,茶也没有一杯,数那珠子却反反复复数了七次,还要从头再数一遍?”
真是有够无聊。
“还不是皇上一直跟嫔妾说话,嫔妾才要一直重新数过。”
绣玥将刚刚数好的珠子扔回去,得了,又得重新再数。这数钱的乐趣呀,就是数上一百遍她也高兴,皇上他怎么能体会。
“嫔妾这里的都是凉茶,皇上不喜欢喝,嫔妾已经让宝燕去内务府领茶叶了。以后为皇上多备着些就是。”
“那点心呢?点心也没有一盘!”
绣玥刚要开口回话,便听得门外响起一阵喧哗声。
绣玥望着门那边,了然地笑笑,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
“木槿?”她唤了一句。
木槿很快轻声进门来,她先小心地瞧了皇上一眼,随后对绣玥回话道:“小主,兰贵人她……”
“说罢。”
“回小主,兰贵人带了盘糯米糕过来,说是要献给皇上。”
皇上的脸色淡淡的,他和绣玥两个人独处正其乐融融,兰贵人此时进来,好不碍事。
“不必了,告诉兰贵人,她的心意朕领了,让她回东偏殿待着。”
“是,皇上。”
木槿刚要出去,被绣玥叫住:“等等。”
“你跟兰贵人说,皇上让她回去,糯米糕是她的一片心意,呈进来罢。”
“这……”木槿在原地杵着,看了看皇上的脸色无异,惴惴地出去了。
不一会儿,那盘糯米糕被端了上来。
“这兰贵人还真是有心了呢。”绣玥瞧了瞧,“这白糯米,还有黄的添的应该是奶油,这粉的加了鲜果,八种味道,兰贵人可真是有心了呢。”
说着她便尝了一块放进嘴里,“挺甜挺软的,皇上。”
皇上没好气地看着她,“朕来延禧宫是看你,兰贵人都知道要给朕备着糕点,你呢!你瞧瞧你!”
“你哪里配得上朕这样的待你!”
不就是一盘糯米糕么,真是小气。绣玥不服气地站起身,从罗汉床的右侧,来到皇上身前,将那一盘糯米糕“啪”一声压在皇上放于炕桌的书卷上。
颙琰瞧她的模样,“怎么,朕说你,你还不服气?”
话音未落,绣玥将粉色的糯米糕一半含在口中,前倾着身子,亲上他的唇。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绣玥从他的身上爬起来,擦了擦嘴唇,将自己口中的半块糯米糕咽下去。
“甜么,皇上。”
皇上的脸有点红,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还处在绣玥带给他的震惊中,小小年纪,行事竟这样破格大胆。
“甜么?”
“……甜。”声音几不可闻。
绣玥凑近了去看他,“皇上还没吃干净呢。皇上在床上说说,是兰贵人的糯米糕甜,还是嫔妾甜?”
皇上脸更红,开始默不作声。
绣玥呵呵笑着看他,“那皇上说说,来嫔妾这里,到底值不值当?皇上要还是觉得委屈了您,那下次去兰贵人那儿尝得到上好的点心,用新茶叶泡的热茶。”
“她哪里比得上朕的绣玥呢。”皇上撑着重新坐起来,忙去拉绣玥的手,“有绣玥在,给朕喝什么,朕就喝什么,实在不成,朕不吃不喝,看着朕的绣玥就够了。”
“这还像话。”
绣玥有点满意,她瞧瞧桌边防着的糯米糕,又瞧瞧关严实的门口,重新挤到皇上身前坐着,“夫君,奴家再伺候您用一块糯米糕好不好?”
“你”皇上实在受不得她的撩拨,回想他一个帝王,刚刚竟然差点就翻了船,栽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儿家的吻-技上,简直荒唐。
“来罢。”他声音里隐隐挂着那么点不自然。
绣玥笑笑,瞧着银盘内的几块糕点,“那咱们再尝尝这块添了奶油的黄色糯米糕可好?”
“好,你说什么都好。”
绣玥将舔了奶油的糯米糕含在嘴里,吃完了这块,她终于可以安心接着继续数她那一千颗金珠了。</p>
第111章
清早天蒙蒙亮,皇上从延禧宫西偏殿出来,他叹了口气。
哪个妃子服侍他是这般的?旁的妃嫔伺候他起身,不敢有一丁点的疏忽,更是后半夜便起身去小厨房里盯着预备早膳。
她呢?
伺候他起身是指望不上了,为了怕把她给吵醒,他还要小心着不发出声响,身为一国之君,他何时在后宫受过这样的怠慢!
这也都罢了,最可气的是,一整个晚上,他只亲了几口便被打发了,她搂着那个装满珠宝的箱子睡了一夜!
颙琰一边想一边生气,走到长廊的尽头处,身边跟着的常永贵突然道了声:“谁在那里?”
“出来!”
两个藏在拐角处的纤细身影应声走了出来,来到皇帝面前,一前一后屈下身子,垂首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是兰贵人和她的贴身侍婢。
兰贵人清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的俏丽颜色,浓妆艳抹,珠翠满头,容貌一向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后宫里除了信贵人和春贵人,与旁人相比,她都可以争个平分春色,做到不落下风。
至少在这延禧宫里,她算得上美艳无双这四个字。
兰贵人还躬身施着礼,她稍稍抬头,目含娇羞,“皇上,嫔妾恭候皇上。东偏殿为您熬了莲子粥,您可要去尝尝?”
今日这一身行头,绫罗绸缎,朱钗翠环,胭脂水粉,她狠心使足了一百两银子,整整是贵人一年的年俸,她有十足的信心,胜过西偏殿那个平庸之姿百倍。
颙琰还在为西偏殿受的冷遇生着气,他瞥了兰贵人一眼,少了耐心:“不必了,朕回养心殿去用膳。”
“皇上!”兰贵人意外又不甘,她追上两步,“皇上,如贵人她怠慢皇上,嫔妾同为延禧宫的人,不能不多担待着些,替她伺候好皇上,若传了出去,延禧宫都要受如贵人所累啊,嫔妾不能眼见着逊嫔娘娘跟着如贵人受过。”
皇上听到这话,他挥挥手,跟着的一行奴才皆停下了脚步。
他转回头,瞧了瞧兰贵人,笑一声:“你倒是个懂事的。”
兰贵人忙漾了个笑脸,讨好道:“逊嫔娘娘一直无力打理延禧宫的事,嫔妾是资历最高的贵人,合该为娘娘分忧,这都是嫔妾的本分。”
出了延禧门,常永贵瞧了半天圣上的脸色,欲言又止道:“皇上,兰贵人她,她……”
“说。”
常永贵有点拿不准皇上的心思,他还是挑折中偏好的方向道了一句:“皇上您三两天来一次延禧宫,回回兰贵人都这么殷勤,不是进门的时候迎着,就是出门的时候守着,中间还要来请安问好,她对皇上您可真是殷勤哪。”
他说完,却见皇上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道:“跟鄂啰哩说,让他去永寿宫一趟。”
“是。”
“小姐,我说你是不是魔怔了,你别数那珠子了成吗?皇上都好几天没来咱们这了,皇上他可能是生您的气了,毕竟是九五之尊,您不能不拿皇上当一回事啊。”
“也怪那个兰贵人!”宝燕骂道:“回回皇上来,她就一门心思粘上来,拼了命在皇上眼皮底下晃悠,生生把皇上给烦走了!”
“我说小姐你也是,兰贵人摆明了就是跟你争宠的,这样恬不知耻,你怎能由着她呢?万一她真将皇上勾了去可要怎么好?”
绣玥盘坐在罗汉床上,将装着金珠的宝箱合起来,“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我听木槿今早从内务府回来说,宫外最近不太平,皇上忙着听大臣们商议呢,他不来刚刚好,帛尧的病不是好些了么,咱们正好傍晚去看看他。”
说起这个,宝燕一副悻悻的表情:“上次你还答应了人家出宫,结果又是爽约,我看你这回去了怎么让人给赶出去。”
“帛尧不是那样的人……他应该不会的。”绣玥说得显然没什么底气,她想了想,“这些天送去的药,你有没有说……我也有份出力熬的呀?”
宝燕就只一副瞧着她不吭声的表情,绣玥无奈,“算了,我还是去小厨房看看,给帛总管做点小吃带过去。”
探病么,总不能两手空空。
傍晚时分,天还没有完全被黑暗笼罩,绣玥带着宝燕站在帛尧居住的院子前,却一点光亮也见不到。
雪化了,却无一丝一毫春天的气息,反而压抑得毫无生机。
想起那一日他出现在延禧宫几乎豁出去性命的样子,她快走上前两步,叩了两下门。
开门的还是初六,他瞧见绣玥,真是连话都懒得说了。
“小帛爷在里面睡着呢。你要见便见罢。”他不大客气道。
“他好吗?”绣玥走进门,边走边道:“现在这时辰就睡下了么,天还没黑呢。”
初六没吭声。他家小帛爷清醒的时候不开心,又不能饮酒,当然是一睡解千愁了,不睡还能做什么。
初六不愿意搭理她,绣玥也不放在心上,笑着跟进了内室。
房间里面光线昏暗,早春时节,这屋里的地龙还烧得这般热。
绣玥隐约看得见床上安静睡着的身影,背对着她们。
她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来到拔步床边,轻轻坐了下去。
睡着的时候,眉心还这样微微皱着。绣玥叹了口气,她取过初六手上刚拧干的毛巾,轻轻擦他额头上渗出来的薄汗。
这样看上去,还真是眉清目秀的一张脸。她一边看,一边出神,从认识帛尧到现在,他便从始至终在一直默默付出,面上寡言少语,从来不多问一句回报。
这样的淳朴的一颗心,一个人,在宫中怎么还会有人怕着他,躲着他呢。
一只手猝不及防攥住了她的手腕,“这么晚了,为什么又过来?”
帛尧没有转过身,依旧闭着双目,语气听着不善。
绣玥感受着被钳制住的力道,倒有点放心了,这样应该是身子好了不少,将她抓得这样疼。
她没动,凑近了道,“身子好些了吗。”
“香莹,我跟你说过——”帛尧半支起上身,他转过脸,绣玥只听到了前半句话,剩下的戛然而止。
“香莹?”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香莹,是莹嫔的闺名,侯佳香莹?
“你出去。”
帛尧甩开她的手,重新躺回床上背对她。
绣玥雷打不动,笑容不减,“还生气么。”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在气出宫的事儿?”她又道。
绣玥站起身,将宝燕放在房间内桌案上的食盒拿过来,打开一层盖子。
“其实呀,不能出宫未必见得不好。总管想想,即便出了宫,咱们在宫外会合,至少也要等待个三年五载,人生匆匆数十载光阴,咱们就要挨上个好几年不得相见,这是总管乐见的么。”
她这样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绣玥偷偷瞧着,态度似乎有所缓和,她又重新挨着坐到床边上,轻声劝道,“像这样,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是挺好么,总管您说是不是。”
听到这话,帛尧才肯重新转过身来,他盯着绣玥:“你是这样想的?”
“是呀,”绣玥眼睛闪亮,“不过我到底是答应了总管要出宫,总不能食言,等过些时候,这场风波过去,皇上恩准我可以回杨府小住几日,到时候总管有法子,就一起出去,让我外公给你好好瞧瞧病。我外公可是有名的杏林圣手。”
这样安排还差不多。他虽然不气了,却还是一语不发。
绣玥将食盒中第一层的蜜饯取出来,递到他眼底:“等到出宫了,我知道有一家的蜜饯行手艺一流,宫里头都比不上,还有棉花糖也很大很甜。”
她说着,将碟中的蜜饯递过去,就在半空中举着,一直等帛尧伸手接过去。
他瞧着那蜜饯,半晌,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肯伸出手去取。
绣玥就知道,帛尧这个人其实待人最豁达,只要好声好气的跟他说,他也都不爱计较,得过且过。
不知道諴妃究竟是对他做了什么,瞧他那一日对諴妃的样子,竟可以记恨到那个地步。
“諴……”她刚打量着想要问出口,帛尧皱了皱眉,“好酸啊。”
“就是酸才有味道呀,酸甜可口,只吃甜的有什么劲儿啊。”绣玥说着,取了一粒放进自己嘴里。
“这可都是特意给你挑的呢。甜透了的我都给木槿和柔杏那俩丫头吃了。”
“想吃甜的,下面一层还有糯米糕呢。”绣玥尝过了兰贵人的糯米糕,一直就觉得那个味道甚好,用了一下午的时间,专门给他做了带过来。
她将糯米糕从膳食盒中取出来,示意帛尧尝那块黄的糯米糕,“超软。”
糯米糕,吃的就是一个甜软可口。
还未等帛尧表态,初六冒冒失失地撞了进来,一个劲朝着她们两个挤眉弄眼,“快,快快!”
“莹嫔娘娘来了!”
“她来就来被。”帛尧没什么表情,他伸手取过盘中那一块黄色的糯米糕,却被慌张起身的绣玥将糕点碰到了地上。
“莹嫔娘娘来了?这怎么办?”她慌张道。
“她来你紧张什么?”帛尧不满地看向初六:“别给莹嫔开门就行了。”
“这……”初六没法子,只好小步跑了出去,莹嫔娘娘的性子,是他能抵挡的住的吗?
“你说的好轻巧!”相对于帛尧的无动于衷,绣玥急得团团乱转,“若是让后宫的人知道我半夜三更在你的院子里,还指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咱们以后还想私下见面吗?”
他明着帮她是一回事,最多说她买通宫里的太监总管,罗织党羽,可这晚上私会算怎么一回事呀?
莹嫔可是諴妃一手□□出来的人,被她撞见了,难保不会利用此事生出事端!
“这倒是。”帛尧皱起眉头,莹嫔的性子一向很难缠,又偏执又不讲理,她不同于杜常在,她若发疯,确实烦人得厉害。
“我天呢!”绣玥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你这房里倒是留个藏人的地方啊!你懂不懂狡兔三窟的道理呀!”
这拔步床她压根钻不进去床底下,桌子底下一眼就被看穿,剩下一个柜子,藏十岁的孩子都费劲,就更别提是她了。
“帛尧?你是不舒服了吗?”莹嫔的声音越来越近,看样子,果然是初六没挡下人,帛尧不悦地哼了一声,真是没用。
“怎么办,怎么办啊?这房间是你的,你总该想个办法呀?”
“绝对不能让莹嫔知道我在这。”绣玥一脸愁容道。</p>
第112章
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帛尧本来无所谓,瞧她的样子也心软了。他不耐烦地随手一指:“那你就藏在那里面。”
绣玥顺着他的指向,“开什么玩笑,莹嫔她又不瞎,被子里那么个大活人她会看不出来?”
“她看出来又如何?”帛尧道:“只要她看不到你的脸,她知道你是哪个?”
这都是什么馊主意呀?但绣玥已经没时间再抱怨,莹嫔伸手推开门的几乎同一时刻,她越过床沿坐着的帛尧,扑到了拔步床的里侧用薄衾将自己覆盖个严实。
“帛尧?”莹嫔走进门,“你好些了吗?”
她走进房间内,“我听着刚刚好像有人在跟你说话,仿佛在和你吵架?”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便看见了拔步床里侧躺着个人。
莹嫔的目光迅速冷了下去。
“谁在你床上?”
帛尧漫不经心地靠在床沿,语气随意道:“没有谁,一个宫女罢了。”
“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帛尧抬起头,理所当然地轻浮笑笑:“我怎么不能,一个宫女而已,我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我不是说这个!”莹嫔整个人的情绪显得异常激烈,“你,你的身子不是还没有好,还需要好好的调理……”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有数。”
他直截了当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莹嫔的目光落在床上那团身影上,要说出口的话显得异常艰难,“我来看看你的病,还想着给你解解闷。”
“这个望远镜和万花筒,是新送进宫的,便拿来予你……一起瞧瞧。”
帛尧笑了一声,显得兴致缺缺,“你也瞧见了,我现在哪有心思瞧这些玩意儿,再说这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可看。”
他目光扫了床上的身影一眼,“明早上你再来,到时候拿来给我看看。”
他话里话外都是在赶她走,“现在天色不早了,快回永和宫去罢。”
莹嫔站在原地没动,她目光掠过床边那一盘还未来得及收的糕点,帛尧一向眼高于顶,什么时候对人这么上心过?
她心里有点酸,面上笑着道:“是哪个宫女呀,哪个宫的,这么可人疼,我也瞧瞧。”
“是新来的么?”
她上前两步,被帛尧推了一下,“管好你自己,别多事。”
莹嫔低下头笑了一声,她转回身,朝着门口走去。“这么小气呀。”
半晌,帛尧推了推里面的人,“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刚才把我吓死了。”绣玥将薄衾掀开,紧接着下了床榻,“我真是怕莹嫔娘娘不依不饶,非要看到人才罢休啊。”
“她凭什么。”帛尧不满地转过头,取了一块青色的糯米糕,尝了好半天,也没尝出是什么做的。
绣玥站在地中央,魂都飞了,她想起刚刚的对话,似乎听出了一点端倪。
“莹嫔她也知道你不是……太监?”
“嗯,她知道,她原本出身镶黄旗包衣管领下人,也就是辛者库人,在潜邸的时候,是諴妃一手提拔起来的,伺候当今的皇上。”
帛尧回想起从前的日子,“那时候在潜邸,我们就在一起彼此作伴。后来入了宫,她成了莹嫔。赐居永和宫,我便在这单独辟了个院子居住。”
“原来是这样。”莹嫔一向深居简出,绣玥在后宫也很少见到她走动,原本听太医院说莹嫔有血气不足之症,是早年生育皇六女落下的病根,现在看来,她下意识瞧了瞧帛尧。
原因应该不仅仅如此。
绣玥在帛尧的住处等了两个多时辰,怕只怕莹嫔在门口守着她,直到宫门要下钥了,她不得不回去,才跟帛尧借了个披风,遮住自己的脸,悄悄出了门。
外面漆黑一片,这个时辰,除了巡逻的守卫,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绣玥不敢掉以轻心,出了门便加快了步速,朝着延禧宫的方向而去。
她离开半柱香的时辰,身后的宫女跟着莹嫔从暗处走出来,“娘娘,奴婢在这守着就行了,您在冷风中站了两个多时辰,这又是何必呢。小心身子呀。”
莹嫔的目光沉下去,她没有理奴婢说什么,喃喃道了一声:“看清楚了么。”
“看不大清楚,”跟着的宫女回道:“隐约看着像是延禧宫的宝燕,走在前面那个就应该是——”
延禧宫的如贵人。
……好个如贵人。
难怪……难怪諴妃娘娘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却不敢轻易来找她的麻烦。
竟然算计到了帛尧这里,攥住了娘娘的命脉软肋。
帛尧他天性单纯善良,若她只是勾引利用,也便罢了,万一被她从帛尧口中骗得諴妃娘娘这些年苦苦埋藏的秘密,万一被她探知帛尧不是太监的身份,那帛尧岂不是有危险!
“娘娘,”婢女看着自家主子突然变了的脸色,“娘娘您的手怎么这样凉啊娘娘!”
绣玥回到延禧宫,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行迹败漏的事,她还沾沾自喜着,自以为巧妙躲过了一劫,见到帛尧康复如初,更放心了许多,睡前还让宝燕给她煮了碗鸡腿面来压惊,结果因为不消化睡得很晚,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宝燕从外面走进来,将给绣玥打的水“哐当”放在架子上,然后坐在桌边一语不发。
绣玥爬起来洗漱,一边擦脸一边瞧她那样子,“怎么?现在去内务府,还有人给你气受?”
“内务府能给我什么气受!”宝燕沉下脸,“我刚刚去御膳房取贵人份例的豆腐,瞧见秀贵人奔着养心殿去了呢!皇上他好几天不来咱们这,却召她去伴驾,瞧她那得意的样,我就来气!”
“秀贵人,”绣玥含了一口漱口水,拿起刷子,沉吟着道,“简嫔殁了之后,荣常在讨不着皇上的好,启祥宫也就只有个秀贵人还能用用,諴妃如今摆出闭门思过的姿态,她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近来也只能多让秀贵人和春贵人去稳固皇恩。”
“照这么说,真是便宜了她。”宝燕咬牙切齿道:“从前的事也罢了,前些天她那样害咱们,小姐几乎一条命折在她的手里,我就是不能咽下这口气!”
“照你这么说,”绣玥放下毛巾想想,“我也咽不下。”
她说这话,宝燕倒是一愣,从前她可不是这样的呀?
“那小姐,你想怎么着。”
绣玥擦着脸,“正好我早上没用膳,还饿着呢,中午去皇上那里用晚膳刚刚好。”
宝燕皱起眉头,“去养心殿?钮祜禄秀瑶可就在那里啊。咱们还去做什么?”
绣玥将手里的毛巾甩到脸盆边上,“去给她添堵啊。”
宝燕在原处坐了好半天,她才缓过神来,笑着起身道:“小姐,你进宫这大半年,就只有这句话我最爱听!”
养心殿里,秀贵人在罗汉床右侧坐着,无端一阵心慌。
她悄悄抬眸望望对侧坐着的皇上,来了一个时辰,皇上加起来也没和她过一句完整的话,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她。
她重新低下头,削葱似的指甲养了小半个月,还有用束腰带饿了足足二十多天晚上,连头发也是用花瓣精油精心洗护过,配了諴妃娘娘暗中赏的香肌丸,十足的美人坯子坐在对面,竟然还是得不到皇上的青睐。
皇上阿皇上,您的心也未免太过冷硬了,要如何做才能融化分毫呢。
她忽然有一点体会到皇后娘娘的心酸和疲累。
要得到皇上的心,实属不易。
“皇上,嫔妾给您新剥了橘子,您看书累了,吃一瓣橘子罢。”
“朕不吃。”颙琰的目光还留在手中的书卷上,“朕不是刚刚才喝了一碗你带过来的甜羹,再食甜腻之物,实在腻得慌。”
“那嫔妾给皇上剥几颗葡萄。这新进贡的葡萄汁多又个大,嫔妾刚刚尝过一个,味道偏酸甜,刚好适合皇上。”
“朕不想吃。你出去,换杯热茶。”
“……是。”秀贵人不甘愿地站起身,皇上这样说,更不知是否嫌她烦了。
諴妃娘娘如今闭门不出,经过那次的事儿后,她奔走了储秀宫和景仁宫,又去了侍卫庑房,好不容易才求得皇上召见这一次,若不能留下侍寝,岂不都白费了么。
秀贵人出去,常永贵颠颠从外面跑进来,脸上还挂着笑。
还未等他开口,皇上盯着他这副样子,沉声先问了一句:“什么事情,高兴成这样?”
他刚枯燥对着秀贵人一个多时辰,才将人支出去,这会儿瞧他那开心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刺眼。
主子不高兴,奴才开怀就是大忌讳。
常永贵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却还嘻嘻笑着,“回皇上,如贵人在外面,等着求见您那。”
“如贵人?”
她怎么可能来?尤其是这时候来,“秀贵人正在伴驾,她不知道?”
“回皇上,奴才说啦!可如贵人说,实在思念皇上,今个早膳还没用呢,就巴巴过来了。”
他这样说,眼见着皇上比刚才心情好了不少,“那就传如贵人进来罢。再吩咐御膳房晚膳做些精致可口的饭菜,明白了么。”
“嗻!奴才这就去办。”
秀贵人端着茶盏进来的时候,刚好碰见一同进殿的绣玥。
她面色冷了一分,四处瞧瞧周围暖阁里的宫人,勉强维持着挤了一个笑脸:“妹妹,这时候你怎么来了。”
“秀贵人,”绣玥对她笑笑:“这时候,我刚好来陪皇上用晚膳。”
“你……”秀贵人的话没说出口,绣玥却瞧出来了,那眼神,大约是想说她好不要脸,果然,秀贵人忍了忍,柔声笑道:“妹妹,皇上也没提起过要和妹妹一同用膳的话儿,妹妹怎么就、就来了呢。”</p>
第113章
绣玥撇撇嘴,无辜道:“我也不知道秀贵人原来在养心殿伴驾,若是知道有人已经在陪着皇上,我就不好过来给皇上请安了。”
说着对秀贵人歉意地笑笑,先一步踏入了暖阁内。
绣玥先走进,秀瑶随后步入,她上前给皇上施礼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淡淡应了声,将手中的书卷翻过一页,当着旁人的面,也没刻意看她。
秀贵人在后方站着,瞧着皇上依旧漠然的神色,心里才无端宽慰了几分。
钦安殿那一晚后宫封锁了消息,皇后娘娘和諴妃娘娘又对她只字不提,原本以为可以将钮祜禄绣玥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却不曾想,这样她都能够化险为夷。
谁能左右中宫皇后的态度,还不是皇上摆明了偏心于她。
为这,她想着从前在皇上面前告发钮祜禄绣玥的那些话,这些天寝食难安,可今日见了,原来圣上对钮祜禄绣玥,私底下也不过是如此。还以为皇上对她有多么不同。
看来是她想得过于偏激了。
秀贵人松了口气,再抬眸,绣玥已经悠然坐到了罗汉床的另一侧。
“你……”她怎么能坐到那里,那是她的位置!
绣玥拿起炕桌边摆着的葡萄,尝了一颗,笑着瞧向钮祜禄秀瑶:“秀贵人为何这样看着我?难不成是有何不妥?”
她指着小练子搬上来的圆凳,“快坐呀,站着做什么。”
果不其然,秀贵人瞬间变了脸色,要她屈居钮祜禄绣玥之下,她这个庶出凭什么!
“皇上……”秀贵人无助又楚楚可怜地又小声唤了句:“皇上……”
颙琰将书卷移开,瞧向对面坐的绣玥,绣玥摘着炕桌上的葡萄,一颗颗送进口中,她对皇上笑笑,“不是嫔妾,是秀贵人唤您,皇上。”
“何事?”
秀贵人一愣,原以为唤一声皇上,皇上自然瞧得出绣玥占了她的位置,理所应当呵斥她几句不懂规矩,谁成想,皇上竟会是这种反应。
从前,只要她稍稍表现出一点委屈,善府有多的是人争着站出来教训钮祜禄绣玥,现在入了宫,她原本应该更加卑微的活着,在自己眼前苟且偷生,在宫中苟延残喘,成为自己在后宫中生活的一点乐趣,却一不小心反而弄成了今天这局面。
她好不后悔。
绣玥好笑地瞧着秀贵人为难的样子,她人前从来都是十足的温柔娴雅,知书达理,这样的话,她自己如何能明说出口。
她就只能在原地不住咬着嘴唇。
皇上不悦地瞥了她一眼,目光重新回到书卷上,“没事唤朕做什么。”
“皇上,”绣玥说着话,目光却停在下方站着的秀瑶身上,“姐姐不会是怪我占了她的位子罢。”
秀贵人正无从开口,听到绣玥这样说,她立刻得体地笑着接了一句,“妹妹,你我如今都是贵人,原本也不碍的,只是我是你嫡姐,你是庶妹,在皇上面前,这样显得善府没了家教。”
“秀贵人说得也对啊,”绣玥点了点头,从罗汉床站起身,“只是虽同样为贵人,皇上亲赐嫔妾‘如’字为封号,姐姐却只是个封号都没有的贵人,位份应该在我之下,原来在姐姐心里,皇宫里的规矩,都要排在善府的规矩后面啊。”
她说着走下来,“姐姐请上座。”
“你——”秀贵人慌不迭地跪下了,“皇上,嫔妾失言,嫔妾实在无此心啊,皇上恕罪!”
半晌,颙琰瞧了底下跪着的人一眼,“秀贵人,你进宫的日子算不得短,以后多去储秀宫给皇后请安,省得连规矩体统都弄不清楚。”
“……是,”秀贵人苦涩道:“嫔妾谢皇上宽恕,谢皇上隆恩。”钮祜禄绣玥,这分明是她有意挖的一个坑,存心引诱她往里面跳。
她分明知道自己的症结,绝不会允许她这个庶出的野-种爬到自己头上,才故意这样做!
“你起来罢。”
“皇上让你起来呢,姐姐。”绣玥已经离开座位,走了下来,她笑笑,“其实不过是个座位而已,姐姐想坐就坐么,咱们都是为了侍奉皇上来的,坐哪里还不都是一样。”
她边说着话,已经走到了皇上身侧,不说话,只顾眼睛一眨不眨地一直瞧着他。
颙琰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开,见她一直瞧着自己的模样,他笑了声,指着身后道:“那你就坐朕这罢。”
绣玥摇摇头,目光流连着他与炕桌间的位置。
“皇上您就不能向后移一点么。”
颙琰略惊异,他下意识瞧向远处的秀贵人,斥责道:“你放肆。这样没有规矩!”
说话间,还是稍稍给她让开了点距离。
绣玥见状,不客气地上前坐了下去,甜笑着将头倚靠向皇上肩膀,“谢皇上。”
颙琰脸上一副仍旧不情愿的样子,似乎是对她的言行颇为不满,手却自觉地伸出去环住了腰身。
绣玥转过头去,朝着下方僵在原地的身影投以一笑,“姐姐快坐呀?皇上都不怪罪了,你怎么还站着。”
秀贵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胸腔中有一股腥甜涌上来,天旋地转,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她从未有如此难堪之感,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一样难受。
皇上,当着她的面,当真就要如此厚此薄彼吗。
她到底哪一点比不得钮祜禄绣玥?
颙琰自然无心去理会一个贵人的感受,绣玥依偎在怀里,他这会儿更加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索性将书扔在炕桌边上,“你这样,朕还要如何看书?”
“不耽误皇上看书啊?”绣玥道,“嫔妾又没有挡着皇上的视线?”
“再说,皇上您也看了许久,嫔妾在养心殿外候着的时候听说,秀贵人已经陪着皇上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了。皇上您还是歇歇,晚膳过后再接着看。”
说着,她从炕桌上拿起个桔子,递到皇上手边,“皇上?”
颙琰瞧那桔子,刚刚拒绝过秀贵人,他摇摇头道,“朕不想吃。”
“可是嫔妾想吃,皇上。”
绣玥巴巴地望着他,又唤了声,“皇上。”
这样的勾人,谁能受得了。皇上有些为难,他瞧了一下到对面罗汉床上坐下的秀贵人,凑近绣玥耳边低声道:“朕不是不想给你剥,等一会儿午睡的时候,朕到后寝殿给你剥两个,还不成么。”
“你今个这样放肆,就不怕日后传到后宫里,皇后怪罪吗?”
“这儿又没有外人,”绣玥笑了,“养心殿的奴才一向口风严谨,怎么会传到后宫去呢?”
“今日就只有秀贵人在场,若哪一日传到后宫去,也只可能是秀贵人透漏出去的,秀贵人她怎会做这样的事,皇上您多心了呀。”
说着,她朝秀贵人笑笑,“姐姐说是不是?”
“……是,是。”秀贵人压下语气中的苦涩,她坐在对面,隐在袖中的手快要抓出血来。
她低声下气求着皇上赏脸,尝她的桔子都不成,皇上这厢,却要给钮祜禄绣玥亲自动手剥桔子吃!
贱人!钮祜禄绣玥这个贱人!
绣玥完全无视对面射过来的目光,她笑着尝着皇上为她剥的桔子,这个桔子可真酸,是她喜欢的口味。
只可惜宝燕进不来养心殿的暖阁,否则她若亲眼瞧见了,还不知她要如何解气。
“皇上,”常永贵在门边处小心道了一声,“皇上,您用晚膳的时辰到了,您看——”
“朕知道了。”颙琰摆摆手,让他下去,“秀贵人,你来养心殿侍奉朕这么久也累了,你跪安罢。”
“如贵人随朕去用晚膳。”
绣玥应了声“是”,便被皇上扯着手拉着向暖阁外走。她转过头瞧了瞧怔在原地的秀贵人,“秀贵人,好走。”
她没有再多欣赏一刻秀贵人此时的表情,若她还知进退,懂分寸,就应该记住,今日的钮祜禄绣玥,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被善庆赶出善府的野孩子,不会再任由她污蔑陷害而毫无还手之力。
这次只是给她个警醒,下一次再生事端,可就没这么容易放过她了。
只不过,为了给钮祜禄秀瑶一点儿下马威,她撩拨了皇上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很沉重的。
晚膳的时候皇上只让她浅尝辄止,她就隐隐知道自己要危险。
果不其然,午睡的时候,皇上驱走了所有伺候的奴才,让他们都远远的躲开,然后把她关在稍间里,变换着花样狠狠折腾得她死去活来。
绣玥承恩的时候,多庆幸她一共只让皇上给她剥了两个桔子,皇上一瓣一瓣命她吃下去,不许吐出来,她嘴里一直含着东西,混沌不清地出声,更让自己的承受愈发变本加厉,最痛的时候,桔子汁从嘴边流出来撒了一床。皇上便将她从龙床上扯下来,将薄衾挥到地上,将她按在上面狠狠作弄。绣玥最怕背对着皇上,这样的姿势让她害怕没有安全感,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刻会承受什么,偏偏这是皇上最中意的,滚热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肆意地为所欲为。</p>
第114章
夜里,绣玥照常还是留宿养心殿。她合衣躺在里侧,皇上倚身靠在床边,还在看白天没批完的几个折子。
烛火有点晃眼,绣玥瞧着他那份辛苦,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声活该。
若不是晌午折腾了那么久,耗费时间精力,现在何至于亡羊补牢。
她翻过身,趴在床上瞧了一会儿,皇上仍旧陷在他的聚精会神里,半个时辰的工夫,那一摞批完的奏折,又筑高了三本。
“皇上,”绣玥不由轻轻道了一句,“白天在暖阁里,嫔妾看您瞧的书,几本都是《圣训》中关于疫情的处置,是宫外不太平了么。”
听到这话,颙琰的目光从奏折中转向她,“秀贵人在养心殿伴了朕一个多时辰,她都没有察觉,一味给朕端茶倒水,你进来那么一会儿工夫,便留意到朕在忧心什么?”
绣玥不想炫耀这个,“皇上您就说是不是么。”
他叹了口气,“朕前几日听大臣禀报,宫外又有百姓染上了痘疫。”
“我大清入关以前,就颁布了很多法令聊对抗痘疫,只是历代皇帝,仍深受其苦,太宗皇帝当年为了“避痘”,被迫躲到盛京的天宁寺,世祖皇帝为天花所迫,身为天子竟天寒地冻躲避在山野之中,六年没有接见蒙古王公,最后却还是逃不过身染痘疫而死,圣祖两岁便染上了痘疫九死一生,如今又到了朕这里。”
“朕瞧过记档,凡民间有出痘者,立即迁出城外四十里进行隔离,以防传染蔓延。甚至一些感冒发烧、风疹疥疮等症状与天花相似的患者,也被迁出城外。贫苦百姓城外无居无食,遂将弱子稚女抛弃道旁,到最后只能等死。”
绣玥支起了身子,“皇上——”
颙琰瞧着她,“你不必担心,先帝曾在乾隆二十八年命人在圆明园为朕种痘,朕的身子应该对痘疫还有抵抗能力。”
只是朕担忧,若是这一次的痘疫传到宫里,朕怕后宫的人性命堪忧,尤其是你……”
他后悔道:“若不是因朕那一日的试探,也不会累你没了那颗保命丹,这几日朕都没脸面去见你。”
原来是因为这个。绣玥勉强笑了笑,“皇上您知道的,嫔妾有丹药防身,何必还要忧心,嫔妾从杨府带了足量的草药入宫,躲过这一次的疫情应该不成问题。”
她口里这样说,实质上是为了宽慰皇帝,其实私下里同样忧心不已。
清朝历代皇室中便有多少人的性命都折在这上头,就连顺治爷都是感染痘疫驾崩,一旦于宫中爆发,岂非是一场浩劫。
万一……万一真的蔓延到宫里……岂不是要天塌地陷。
破天荒地,绣玥第二日天不亮的时辰便起了身,忧心忡忡地从养心殿赶回了延禧宫。
她回到延禧宫西偏殿,衣裳没顾得上更换,便紧着唤来宝燕,让她查看内室的草药存量还够用多少。
“小姐,”宝燕却没她这么紧张,“这痘疫爆发频繁,在宫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太老爷早就防着这一手,给小姐你带了十足的草药过来呢,撑上三个月都没有问题。”
说着,她将鼓鼓的一袋束口的草药拎起来,在绣玥眼前晃了晃。
绣玥见了那一袋草药,神情却仍不见松缓,“外公当日为我进宫思虑周全,可如今宫中除了你我,还有许多的性命需要它来抵御痘症,这些草药的分量明显不够啊。”
宝燕听了皱眉道,“咱们保住性命就足够了,还管旁人做什么。”
“那小禄子呢?柔杏、木槿哪一个的性命咱们能袖手不管?还有逊嫔娘娘和李官女子……”
宝燕忍不住插嘴道:“小姐,她们三个是咱们西偏殿的人,来来往往的日常接触自然是要管要顾,那逊嫔和李官女子你还要再管?”
“当日在延禧宫,諴妃欲取我性命,是李官女子冒着风险去正殿通风报信,逊嫔娘娘为了我不惜諴妃娘娘翻了脸,怎么能不管呢?”
绣玥忽然想及,接着道“不说这个我差点忘了,还有秋公公上次为咱们四处奔走,鄂公公来延禧宫送信,他们都是有恩于咱们的,还是要多做些准备。”
“帛尧的身子最弱,就算我自己一两草药不用,也要保证他那边平安无虞。还有皇……”
还没等她说完,便被宝燕翻着白眼打断了,“我说小姐,你就同我讲,你到底要怎样?你还要管多少人?”
“再分下去,一旦疫情在宫中爆发,咱们自己的药量连十天都撑不到!”
绣玥思忖着,“所以,我这不是想着,咱们还是先有备无患,从杨府再去一些草药回宫来。”
宝燕摇摇头,“这抵御痘症的药方,都不是寻常药草,极难采摘,否则前些年爆发疫症,何以死了那么多人,太老爷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辛辛苦苦存下这些保命的药材,自然是取了大半给你带进宫以防万一,杨府即便还有些存货,小姐,那府中的人也要自保啊?那都是小姐你的骨肉血亲,难道要他们在宫外冒着生命危险吗?”
说到这,绣玥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便没了气力。
宝燕的分析,永远是冷血冷静到无懈可击。
“是啊,”她喃喃道,“额娘和外公的命最重要,她们更要平安无事啊。”
“现在就只能盼着疫情不要蔓延到宫中,所有人躲过这一场浩劫罢。”
这句话说完的第十四天夜里,随着钟粹宫的一个太监染上了痘症,紧着着两日内数个宫人被抬走,痘疫彻底在皇宫爆发。
东西六宫所有的宫门紧闭,内廷主位们躲在深宫中闭门不出,宫人们无不避痘唯恐不及。
延禧宫内也是乱作一团。宝燕将药炉焚上,放在绣玥寝殿周围的四个角落。然后又给柔杏、木槿和小禄子一人一个香囊,告诫他们道:“无事就在耳房待着,不要出去。”
“宝燕姑姑,”木槿捧着分给她的香囊,小声道:“咱们这里面的药材,是不是比宫里太医院给各宫的更灵验呀。”
“你知道就好。”宝燕道:“不过香囊随身佩戴,药效毕竟有限,若你们有非出去不可的差事,回来主子的寝殿门口,站在药炉边上熏一个时辰。”
“是,姑姑。”
“小姐,你也快戴上这个罢。”宝燕将缝好的香囊系在绣玥腰间,“该送去的人,我都送了香囊过去,这香囊用的药材量小,费不了多少,只是每日的食物需药水浸泡过后方可食用,还有药炉,每日需早晚更换一次,用量虽小,却架不住所需次数频繁呀。”
绣玥双手抵着额头,盘坐在罗汉床上沉默着愁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帛总管身子虚弱,这房间里的药炉挪到他房间里一个,嘱咐初六,除了日常所需,无事尽量不要出去走动。”
“……好,”宝燕应了一声,“那便在小姐床边摆一个,炕桌摆一个,门口处摆一个。也够咱们应付三个月。”
“养心殿那边呢,可有什么动静?”
宝燕叹了口气,“养心殿那边自然也不太平。皇上虽说两岁时种痘,但这一场疫症来势汹汹,宫里的太医说病势凶猛闻所未闻,一旦感染了痘疫,三两个时辰内便气绝身亡。”
“皇上是万金之躯,自然不可有一分一毫的疏忽,就如同顺治爷那时一样,疫症泛滥期间,暂时不上朝议-政了。”
只由内侍监将朝臣的折子送入养心殿,委屈万岁于深宫中避痘批阅。
绣玥拧起眉头,深深不安道:“在养心殿就安全么,这也不是个办法呀?”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鄂啰哩一声匆忙之音:“皇上驾临延禧宫偏殿!如贵人请速出来迎驾!”
皇上?这个时候他怎么还能来延禧宫啊?
绣玥从罗汉床上来,还未及走到门边,便见明黄色的身影行色匆匆走了进来,他见了绣玥,伸手扯过她,上下瞧了瞧,“你还好吗?”
绣玥没答他的话,“皇上,这时候,您怎么能轻易到延禧宫来呢,后宫比不上您的万金之躯重要啊。”
“如贵人,”鄂啰哩跟在后边道:“皇上在养心殿担心着您呢,您是贵人的位分,宫里分发下去抵御痘疫的药粉和药水,皇上怕到不了您这延禧宫,这不,给您带了许多过来,皇后的储秀宫都还没去哪。”
绣玥微微低下头,脸有点红,她任由皇上拉着,赧然道:“嫔妾都和皇上说过了,嫔妾这里没事儿,您带来的那些药粉和药水,还是给有需要的宫里多分一些罢。”
“皇上瞧瞧,”她指着寝殿内的三个药炉,“嫔妾这里焚烧的草药,足以对付这场痘疫了。”
她将自己身上系的香囊解下来,一圈一圈缠在皇帝腰间,抬头瞧着他:“皇上来了也好,嫔妾本来还正想着去养心殿,跟皇上商量商量呢。”
“你要求见朕?商量何事?”
“当然是想请皇上在这场痘疫的疫情控制住之前,留在嫔妾这里。”</p>
第115章
颙琰听到这话,将绣玥轻轻揽进怀里,怅然道:“朕也舍不得你。不如你随朕回养心殿去,只要朕无虞,就一定会护你周全。”
生死危难关头,绣玥知道这一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皇上,”她抬起头,努力仰望着他:“嫔妾也一定会护住皇上周全,在疫情控制住之前,请皇上留在延禧宫,您相信嫔妾。”
“嫔妾这里的药,绝对会葆皇上平安无虞。”
听她说话时认真的语气,颙琰目光投向房间中摆放的几个焚烧的药炉。从前他是亲眼见到过她用药设计了陈德,后来夜闯养心殿弄晕了他的御前侍卫。
皇上略微沉吟,道:“这药还配的出么。”
意料之中,见绣玥慢慢地摇了摇头。
“皇上,嫔妾原本带进宫的药量,只够自保而已,除却随身携带的香囊,殿内焚烧的药炉每日需早晚更换一次药量,还有膳食,皆需用药水泡过之后食用方才安全,尤其是肉食不易泡净,要切得极薄泡在药水中才可保万全,不如蔬菜鲜果。所以今后这一段时日,嫔妾伺候着皇上尽量多食用素食。”
“嫔妾算过了,照这样俭省着用,这药也还可维持五十天左右。”
宝燕在门口沉下脸无声一哼,那原本可是够支撑三个月的量。
绣玥道:“所以这段时间委屈皇上,每日膳食不能再像御膳那样多的菜了,每日两菜一汤,衣裳也要用药水洗后晒干了再穿,还要尽量少出门,少走动。”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皇上半推半就地落了座,对鄂啰哩道:“那朕近些日子就住在延禧宫罢。朝臣们上的折子,不必再往养心殿送了。”
“嗻。奴才明白。”鄂啰哩顺势道:“奴才这就回去将养心殿的折子取来。”
皇上坐到了罗汉床左侧,想了想,转而抬眸瞧着下方站着的绣玥:“这药……你还分给了谁。”
绣玥对上皇上询问的目光,她下意识显得心虚了几分,大部分的药,她自然是都偷偷送去给了帛尧。
“嫔妾……嫔妾与逊嫔娘娘同住延禧宫,自然是要孝敬主位娘娘的。”绣玥勉强笑了一句。
皇上点点头,他略微有些迟疑,“朕想着……”
“皇后毕竟是中宫,身份尊贵,逊嫔长年累月的病着,她只是妾室,不能与抚育嫡子的皇后相比,依朕看,还是拿去了给储秀宫罢。二阿哥如今身在圆明园,皇后和三阿哥一定要平安无恙。让皇后尽量省检着些用,以你的名义送过去,以此缓和你与皇后的关系。”
“至于旁的宫里,尽管去用太医院最好的药粉药酒,把朕与皇后的份例都拨给嫔妃们宫里,要多少给多少。
“皇上!”绣玥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皇上要如何偏心皇后,嫔妾不能置喙,虽说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民,嫔妾的东西也是皇上的东西,可皇上也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嫔妾没办法置逊嫔的生死于不顾,嫔妾……也不在乎与皇后的关系。”
“绣玥。”皇上站起身,“朕是皇帝,不能不顾及皇后的安危,就算朕可以不顾百年名声,朕也不能不顾及三阿哥的死活。”
他显得有些落寞,“朕年逾四十,子嗣单薄,只有二阿哥和三阿哥两个皇子,若三阿哥有何不测,那朕的江山社稷……”
大清的皇帝,膝下不能只有一个皇子。
说及此,绣玥想到自己偷偷服用的避子汤药,心里也有点愧疚。半晌,她看着皇上,终究还是心软了。
“皇后娘娘身份尊贵,逊嫔娘娘也是一条人命,皇上都不忍心,嫔妾想,最耗费药量的还是每日膳食。殿内的药炉毕竟用不了多少药熏,不如请皇后娘娘在痘疫期间每日两餐,逊嫔娘娘平日所食本就不多,减少到一餐半也便罢了,嫔妾和西偏殿的宫人都减为两餐,皇上的膳食分毫不能减,但肉食浸泡比蔬菜更加费药,给皇上准备的肉食稍减些罢,如此,也便够了。”
话音落下,皇上目光投向她,早知道她是这样心地善良的女子,他方才也不过稍稍故意而为之一点,她便妥协了,愿意体谅让步。
“朕会下令,一切就照你说的办。”
说是这样说,接下来在延禧宫的每天,皇上瞧着碗里清一色的素菜,脸色都不大好看。不过皇后和逊嫔都能保命,是他应允了的,也只得忍一忍。
时间长了,这房间的焚药的味道也没那么呛人。
开春西偏殿里潮湿阴冷,绣玥挪了个炕桌到拔步床上,取来厚厚的被子给皇上盖在腿上,身后垫了个枕头,方便他靠着批折子。
她就在不远处的罗汉床上和宝燕一起捣药,西偏殿的奴才们也都是极少言语的,来回走动洗菜泡菜,烧水烫茶具。
没有多一分刻意的谄媚讨好。
隔一两个时辰绣玥会过来瞧瞧他,给他掖一掖被角,端一杯热茶,递几块添了糖的素点心,那糖和点心也都带着一层淡淡的苦味儿,是怕他批久了折子口中苦涩。
他有时候批折子久了,看她坐在窗边忙碌,忽然觉得这样的岁月也很好。
多少年了,他小心侍奉先帝,周旋和珅,步步为营,青瑜走的时候,身为皇后,一切丧事削减到比不得一般妃嫔的规制,他空有一个“皇帝”的头衔,失了发妻,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漫长的宫廷岁月,对着无数张看不清的面孔。他以为,拥有了至高无上的皇权,这一辈子便是这样逝去。
但在这样的危机境地之中,头一次,他身为帝王,竟也有了被照顾和安稳的心情包围。
看着她在一旁低头专心忙碌,时不时状似不经意地走过来瞧瞧自己,让他有了这样的感觉,她在照顾着自己,没有任何的功利心思,不因自己是天子帝王而讨好献媚,趋炎奉上,心思这样纯净单一。
原本以为她年纪还小,没心没肺需要他来宠爱,却没想到反过来,还可以撑着他的天。
“皇上,您在想什么呢?”
绣玥凑过来,瞧他出神的样子,宽慰着道:“皇上别忧心了,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有,一到春天万物复苏,蚊虫鼠蚁滋生,爆发痘疫也是不可控的事情。”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不眠不休地拼命研制治疗疫症的法子,相信这一场劫难很快会过去的。”
她将熬的补汤端过来,“皇上喝一口罢,最近都在食素,在这批折子又辛苦,嫔妾为您加了点炖好的鸡肉进去。”
“……好。”
颙琰接过来,执起汤匙,“这些日子,你伺候朕,比朕还辛苦。”
“这算什么辛苦啊。”绣玥从前为了生计,再苦再累的活要一连做上许多天,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她来操持,相较之下,皇上好摆弄多了。
原以为他身为九五之尊,屈身延禧宫会有诸多不满,日日训斥于她呢,其实皇上的心比寻常人还要坚忍,难怪可以不动声色地隐忍和珅数年再将其扳倒。
“朕已经瞧过了这几日递进来的奏报,太医院经过半个月的时间,一直在改良药方,病死的人数在减少,由重病变轻,相信到完全控制住疫情的日子,不会远。”
三月初,皇宫中请了几个西洋来的传教士,结合太医院的疗法,渐渐研制出了瓦解这场痘疫的良方,几个染痘的宫人用了方子,已证实副作用极轻,可给皇室大臣们服用。
初二这一天,皇帝踏出延禧宫,瞧着眼前的御撵,只觉恍如隔世。
一切又都恢复到了从前。皇权高高在上,前呼后拥,养心殿里,锦衣玉食、高床软枕、一切如旧。
“皇上,”常永贵讨好地凑过来道:“皇上英明神武,成功控制住了这一场疫情,打了一场大胜仗,满宫都在称颂皇上睿智,大清朝福泽绵长,奴才怎么瞧着皇上……回到养心殿的这几日似乎却不大高兴啊……”
“你去储秀宫请皇后过来一趟。”皇帝道。
常永贵有些没弄明白,忙应了声“是”,随后跟着讨皇后的好道:“前朝的事皇上每日如常处置,后宫的事皇后也在操持,宫中痘疫肆虐的这些天,后宫里没出一点乱子,皇后娘娘当真贤德。”
说了半天,也瞧不出皇帝的喜怒,常永贵心里有点没底,忐忑地退出去了。
口谕一传到储秀宫,皇后仪驾来的很快。
窗外的树枝都已生了嫩芽,二月的最后一场雪亦已被春风席卷得无影无踪。
半个时辰的工夫,她穿着明亮颜色的衣裳,妆容得体,出现在养心殿的暖阁。
远远的,皇后驻足在门口,迟疑着不敢走到近前,面色黯然:“皇上,臣妾以为,皇上心里怪罪臣妾,再也不愿意宣臣妾来您的养心殿了。”
“皇后,”皇上坐在罗汉床上,目光落在窗外,这时转过头瞧着她,“过来坐罢。”
“这些日子,你操持后宫事宜,辛苦你了。”
皇后脸上微微漾起了点笑,“臣妾身为皇后,这些都是皇后的分内事,职责所在,哪里是辛苦呢。倒是皇上,您惦记臣妾的安危,令如贵人从延禧宫送过来的药,臣妾还要多谢皇上眷顾。”
“你我本是夫妻,自当如此。”
“今日朕宣你过来,是有两件事想要同皇后商量。”
“三月,宫中要择吉时举行由皇后主持的亲蚕礼,率领嫔妃们祭拜蚕神嫘祖、采桑喂蚕,孝淑皇后在的时候,当时你是贵妃,妃嫔之首,朕便让你去祭先蚕坛。”
“是,”皇后道:“臣妾记得。”
“今年三月,皇后行亲蚕礼,这祭先蚕坛的人选,朕想着……”
皇后心下隐隐有些紧张,这一个月来,如贵人利用疫情施计留住了皇上,独得一整月恩宠,她进宫大半年,按理说皇上的新鲜劲儿早该过了,两人朝夕相对一月有余,难道还不会厌烦么?
“皇上,亲蚕礼是一年一度的大事,自您登基以来,皇后行亲蚕礼,祭先蚕坛者在后宫都是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嫔妃之首,这样的事儿……”
“朕也觉得是,”皇上点点头,“朕的意思,是让諴妃祭先蚕坛,皇后以为呢?”
“諴妃?”皇后怔住,原来自己竟是多心了,她缓了神色,回道:“諴妃她……她在后宫侍奉皇上的时日最久,嫔妃中的位分也最高,她去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
“既然皇后也同意,那便諴妃罢。”
“还有,过年的时候,朕跟皇后提过,后宫的主位多有空缺,妃位嫔位上大多不足,今年打算再晋一妃位,二嫔位,以弥补不足之数。”
“是,”皇后道,“臣妾记得。”
“那便晋如贵人为如嫔罢。”皇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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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皇上!”皇后倏地站起身,“皇上,如贵人进宫才几个月,就接连升了常在、贵人,如今皇上还要晋升她为一宫主位?论资历论德行,她如何担得起主位的位分?”
“绮雪……”
皇后缓了缓激长的情绪,压住了语气,试着柔声劝道:“皇上,臣妾虽然是后宫之主,可钮祜禄绣玥没有子嗣,进宫的时日尚短,若要升她为嫔位,恐怕在后宫也不能服众啊。”
“皇上,您已独宠如贵人一月,不能寒了后宫的心。臣妾觉得,还是等她什么时候有了子嗣,这样才名正言顺。”
“可是,”皇上叹了一声:“朕自登基以来,宫中五六年无一子嗣降生,朕恐怕,也就只有这几个子女缘分……”
“皇上!”皇后哪里听得皇上这般说辞,她急道:“皇上您千秋鼎盛,正值壮年,登基前几年是一直操劳国事,忧心白莲教叛乱,又遇先帝国丧,一直未顾得上后宫,才耽误了些许,无所出也属正常啊。”
“后宫里人数本就不多,可心的就更少,为了子嗣考虑,臣妾会命内务府准备选秀,给皇上多选几个可心的旗人女子充实后宫,陪伴皇上。”
皇上听到这话,无声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他望向皇后,“绮雪,朕不瞒你说,如贵人之后,朕已无心再选妃入宫了。”
“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日后也不必再办。”
什么?皇后瞪大了眼睛,她方要开口,鄂啰哩适时候领着敬事房的太监进来,“皇上,您该是时候翻牌子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敬事房的太监捧着大银盘跪在皇帝面前,恭敬着道:“请皇上翻今晚的牌子。”
皇上低下头,瞧着“如贵人”三字,嘴唇微抿,方要探出手去,皇后在一边冷冷出声:“皇上独宠了如贵人一个月,好在是事出有因,您情非得已在延禧宫住了月余,宫才未起动荡。如今回养心殿第一日翻牌子,若还是翻如贵人的牌子,岂不是连带着之前那一月都要被后宫连在一起议论?”
“皇上,您起码要断一断,再招幸如贵人啊。”
皇帝探出去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叮”地一声,刻着‘如贵人’三个字的牌子扣到了银盘上。
“皇上!”
“皇后,”皇上截住她的话,“皇后方才不是说,绣玥没有子嗣,不能晋为嫔位。朕不能令后宫诸多非议,更要加把劲才是啊。”
说罢,他笑笑,从罗汉床上走了下去。
“封妃封嫔的事,你拟个人选来看,朕明日去储秀宫看你。”
“你跪安罢。”
傍晚,延禧宫一改往日的冷清,兰贵人一手扶在东偏殿的门口,眼巴巴瞧着对面浩浩荡荡忙进忙出的一排宫人,喃道:“又去看她了。”
这一个月,皇上都宿在她那里,才刚回养心殿几天呢,圣驾又停在延禧宫的宫门口,皇上就只瞧她一个人。
将容貌姿色胜于钮祜禄绣玥百倍的她晾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凋零。
皇上到底瞧上了她什么?单瞧钮祜禄绣玥那个样子,皇上根本不可能这样宠爱她,还是她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狐媚住了皇上?
瞧不见也便罢了,皇上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和她这样近的距离,眼睁睁地瞧着他将宠爱尽数给了西偏殿那个,对自己却视而不见。
西偏殿那边,伺候的奴才们陆陆续续退到殿外,常永贵最后一个退出去将门闩上。
皇上带了一堆折子过来,白天的时候没看完,他一手支着炕桌在灯下凝神瞧着,桌案这边笔墨纸砚摆放停当,对面绣玥那边都是宫里新贡的瓜果梨桃。
绣玥身下盖着薄衾,摘着最新鲜的葡萄,待到房门闩上,她才溜溜光脚下了地,披着身上的薄衾一跃扑到罗汉床另一侧皇上的背后,贴上去抱住他的腰身。
皇上被身后冷不防的冲力向前倾了一下,折子上的朱批差一点划出去一笔,他皱眉,不痛不痒回头训斥了一句:“放肆,让人瞧见你副模样,十颗头也不够砍的。”
他说着,声音有点轻,“……回去对面坐着。”
“皇上方才说什么?嫔妾没听清。”
绣玥环抱着他的腰身,直起上身凑近耳边,轻轻在后颈间亲了几口,“让嫔妾回去么。”
颙琰无奈地落下朱笔,“就是你这副样子,今日朕才跟皇后提了句晋你的位分,皇后便百般劝阻,如何都不答应。”
“晋嫔妾的位分?”绣玥回想了下,“嫔妾进宫几个月,已经封了常在又封贵人,若是再晋封位分,那岂不是嫔位?”
嫔位非同小可,那可是执掌一宫的主位呀。
“你高兴什么,”颙琰蔑视地瞧着她,“没听到朕的后半句话么,皇后不答应,你入宫时间不长,资历不深,德行也不出众。”
“那皇上为何还要晋封嫔妾为嫔位?”
“朕……”皇上被问得一时语塞,恼羞成怒道:“回你那边去!”
“皇上,”绣玥缠着他,歪过头,“那您可有心仪的人选了?过年的时候,嫔妾记得您说过,今年打算晋封一妃位,二嫔位,嫔妾的位分是没戏了,还有旁人呢?”
“朕已着皇后拟了人选来看。如今妃位只有諴妃,嫔位只剩下莹嫔和逊嫔,逊嫔久病,朕想,皇后意向的晋封妃位人选,多半会是莹嫔。”
“莹嫔的妃位原也担得,她是潜邸里伺候朕的人,又诞育过子嗣,生下公主后身子一直调养着,諴妃几次来见朕,话里话外都是提拔莹嫔的意思。”
“难得諴妃大度,不介意旁人同她平起平坐,朕也没有意见。其实,”他转过目光,瞧着绣玥:“在朕心里,妃位还是多属意于你的。等到你有了朕的子嗣,到时候名正言顺,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绣玥心虚地干笑了两声,那避子汤药她逐渐减量,已经停服了一段时间,只是一直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半年服用的剂量太凶猛,现在反而一时三刻调理不回来了。
按理说,宝燕的药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
她匆忙唤了个话题,掩饰心下的慌乱,“皇上,妃位是没什么悬念,那还有嫔位呢,可宫里的贵人,却有好几位呢。”
“贵人之中,信贵人最得朕心,可信贵人得罪皇后,皇后八成是不会让信贵人晋封嫔位,信贵人还年轻,锋芒太露也不是好事,朕要给她嫔位,也不急于这一时。”
“余下的几个贵人,芸贵人轻率浮躁,如今降为了常在,玉贵人唯唯诺诺也不得朕心,秀贵人是你姐姐,只是她的言行,实在担不起嫔位的位分。只有春贵人……”
皇帝略微沉吟,“春贵人出身虽低,却一直侍奉朕与皇后勤谨,顺从体贴,从不违逆朕的意思,且她是从潜邸的时候就跟着朕,不比你是新入宫,朕原本是想晋封你为如嫔,既已无望,朕便晋封春贵人罢。”
绣玥听到这里,点点头笑道:“那嫔妾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那另外一位,皇上您是想复淳贵人为淳嫔罢。”
如若不然,怎会是春贵人捡到了便宜呢。
淳贵人是这宫里为数不多同绣玥谈得来的人,她端庄娴雅,落落大方,又不见风使舵落井下石,虽然性子懦弱了些,却正直善良,初进宫的时候,绣玥就曾受过她的恩惠。
复位淳贵人为淳嫔,绣玥最为赞同。
皇上瞧她那喜滋滋的德行,“亏你还笑得出来!自己的嫔位都丢了,听别人一个个的晋封就不知道羡慕难过么,有什么可高兴?”
绣玥道:“嫔妾不是还有皇上,跟皇上相比,嫔位算什么。”
她突如其来这样一说,皇上的脸色不自然起来,那倒是,他可比区区一个嫔位的位分金贵多了,有他在,早晚,妃位、贵妃、都会许给她。
皇上落在绣玥腰间的手掌,力道忽然重了些,他的眼神变得炙热起来,“那就让朕来帮你,帮你能早些时日得到嫔位。”
“皇上,”绣玥推拒,“您折子还没批完呢。”
“一会儿朕再批。”
绣玥的寝衣已经飞到了地上,眼见着形势不妙,她又不得不试图分散皇上的注意力,“皇上,这里就寝的时候还早呢,还有皇上,您方才说来说去,还漏了一位贵人,您想想?”
“你少蒙朕。”
两个人正撕扯纠缠着,门外忽然响起一声:“皇上,兰贵人为皇上煲了莲子汤,想要求见您呢。”
闻声,绣玥如释重负,她忙推开了身边的人,起来将地上的寝衣捡起来,系好带子,兰贵人算是救了她一命。
相对之下,皇帝的脸色迅速沉下来,“让她进来!”
兰贵人今夜穿得是一身粉色蜀锦,从上到下显然都是经过精心修饰,清新艳丽,她手上托着一碗甜汤,微微低头,盈盈走到皇上面前,缓缓屈下身子,笑道:“皇上——”
皇上倏地伸手甩了她一个巴掌,房间内清脆地响起了一声。
绣玥捂住脸,眼见着兰贵人被打偏了脸,身子斜着摔倒在地,汤碗碎在地上,羹汤泼了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觉得如妃住在永寿宫是最无异议的事。结果资料记载显示,如妃一次封嫔,一次封妃,一个在钟粹宫,一个在储秀宫。也就是说,她还和皇后曾经在一个宫殿同住过。
咱们皇上做太子的时候,住在毓庆宫,也就是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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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皇上,皇上,”兰贵人顾不上狼狈,从地上爬到皇帝脚下,“皇上息怒,是嫔妾愚昧无知,求皇上饶恕嫔妾!”
“你无知?你不知道朕在如贵人这里吗?”
皇上俯视着跪在底下的兰贵人,隐隐动了怒气,“如贵人她是好脾气!她是不与你一般见识!”
“但是朕!”
“朕不会姑息你一而在再而三地放肆!”“常永贵!”
常永贵忙小步跑进来,“是,皇上您有何吩咐!”
兰贵人慌了,在皇上下旨之前,她忙转向绣玥求救,“绣、如贵人,如贵人,看在咱们都是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情分上,你替我求求情罢,如贵人!”
绣玥印象里,自己说话在皇上那好像就没怎么顶用过,但她兰贵人在底下瑟瑟发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从罗汉床上下来,走到皇上那边劝了一句。
她压低声音,为难着小声道:“皇上,兰贵人她是有失规矩,深宫寂寞,难得皇上过来,她也只是想千方百计讨皇上的好,皇上虽然生兰贵人的气,您也给了兰贵人教训,总不至惩处了兰贵人罢。”
她拉了拉皇上的衣袖,“皇上消消气儿。”
皇上刚刚在气头上,经过劝说,怒火稍解,他睨了一眼兰贵人,话却是对常永贵吩咐的:“既然延禧宫住着不舒服,那便挪出去罢!省得朕在这瞧你也是碍眼!”
“去告诉皇后,即日将兰贵人迁出延禧宫,哪一宫的主位愿意收留她,就搬到哪一宫进去闭门思过!”
“还有,”他看向绣玥,“你一直屈居在西偏殿,这里阴冷又潮湿,从前很委屈了你,以后你便搬到东偏殿去住罢。”
“皇上,皇上不能啊,”兰贵人不住哭求道:“皇上您饶恕嫔妾这一回罢,皇上再给嫔妾一次机会……”
“如贵人帮我求求皇上啊,如贵人!”
绣玥觉得兰贵人真是不会看眼色,连她都听得出来,皇上已经是从轻发落了,她还看不出眉眼高低,不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她叹了口气,由着常永贵将兰贵人半拖着请了出去。
木槿和柔杏很快将地上收拾干净,房门再度关上,里面终于清静了。
绣玥在边上小心瞧着眼色,端着自己盘中的鲜果走到旁边,讨好地递过去。
“皇上还生气呀?”
颙琰瞧着眼底的一串葡萄,沉下声:“今个这么一闹,倒是给朕提了个醒,延禧宫里还有几个嫔妃住着,朕常来看你,总归是有诸多不便,鄂啰哩前些日子去永寿宫看过,朕打算命人将永寿宫整修出来,让你住在离养心殿最近的地方。”
“永寿宫?现在就让嫔妾住进去?”
永寿宫是先帝生母崇庆皇太后住过的宫殿,寿康宫修建完毕以前,崇庆皇太后在永寿宫短暂地居住过一段时日,皇上虽说从前也提过,有意要赐她居住,只是没想到会突然来的这样快啊?
“皇上…..可嫔妾还没有……”
“朕原来当然是打算等你有了子嗣,到时候晋升嫔位来的更名正言顺一些,但眼下,既然封嫔的事还需延后,朕明日去皇后宫里,让她先给你迁宫罢。”
“在这之前,你先住在东偏殿委屈一段时日。”
“皇上,您又不是要大修永寿宫,迁宫之事最多等上个十日八日而已,嫔妾何必还搬来搬去。”
绣玥想了想,忽而道:“不如嫔妾,嫔妾想求一求皇上的恩典。”
“西偏殿一直跟嫔妾同住的,还有一位李官女子。李官女子待人宽厚,性情温和善良,只因身份卑微,只是官女子的位分,在后宫一直受人冷眼,嫔妾想,这一次还是让李姐姐搬到东偏殿去罢。”
绣玥说完,颙琰仔细回想了一下,他道,“李氏仿佛是跟了朕有几年,她当时只是个宫女,朕过后也没太放在心上,将她一晾就晾了这么些年。”
“既如此,明日朕去皇后的宫里,令皇后晓谕六宫,晋封一妃二嫔之时,顺便晋封李氏为答应,让她下半辈子在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一点。”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李氏听到这个消息,必然是要激动得不得了,想着她那些家中的亲戚对她怀抱期望了这么些年,终于能够扬眉吐气,绣玥欢喜道:“嫔妾替李答应谢皇上的恩典!”
李氏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在后宫里也成了个真真正正的主子了!
*
第二日黄昏时分,圣驾驾临了储秀宫。
皇后提前半个时辰恭候在储秀宫门口,时隔一个半月,皇上终于肯重新踏足她的宫门,即便这几日病着,諴妃天天来照顾,也没有皇上真正的来一次令她开怀。
后寝殿里的小圆桌上摆满了精致可口的菜肴,都是皇上平素爱吃的,皇后亲自站在膳桌边暖酒,布菜,忙前忙后,甚是妥帖。
颙琰瞧着她那苍白的唇色,伸手拉过她,“皇后这一个月连着操劳忙碌,这些事就让下人们去做罢。”
皇后笑了笑:“皇上来臣妾宫里,臣妾如何都不累,臣妾愿意这样伺候皇上,伺候夫君。”
她这样说,前日的种种不快,在皇上心里渐渐冲散了不少,毕竟见面三分情,他眼前所及的女子,是这个为他忙前忙后、操持家业,对他一往情深的妻子。
他伸出手,将人拉着坐在身边,“绮雪,朕知道你为了大清、为了朕这个皇后当得很不容易,朕也知道你辛苦。”
“皇上,”皇后倚靠在他身边,语气哽咽了几分,“只要皇上知道臣妾的不易,臣妾就不算不容易,只要皇上体谅臣妾的辛苦,臣妾就算不得辛苦。”
双兰在一边看着殿内的气氛,对着殿中众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都退到殿外去。
“皇上,”皇后继续道:“臣妾知道,臣妾还有许多不足,离皇上对臣妾的期许,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臣妾只求皇上,不要放开臣妾的手,不要离弃臣妾,臣妾会用心为皇上做好一个皇后,不再让您失望,好吗。”
“皇后言重了。”皇上未置可否,朝她笑笑。
皇后心底有些失落,她很快掩了下去,起了个新的话头,“臣妾听闻,昨夜在延禧宫兰贵人惹皇上生了大气了。”
“皇上别太放在心上,其实兰贵人如此,多半也是延禧宫的主位逊嫔抱病在床多年,无暇顾及宫内的妃嫔,逊嫔教导不善,以致兰贵人渐渐言行有失,臣妾已经下令,命兰贵人迁居永和宫,让莹嫔悉心管教。”
“莹嫔,”皇上有些意外,“朕听说,莹嫔的身子也一直不大好,皇后连每日早晚的请安都免了,兰贵人她不值得莹嫔累及自己的身子。”
“这些都是小事。皇后,朕让你拟定后宫晋封的人选,可有主意了么。”
说起这个,皇后正了身子,回道:“皇上的吩咐,臣妾自然谨记。日前召来了諴妃商量过,妃位之中,眼下只有莹嫔是最合适的人选,至于嫔位,信贵人的性子太过锋利,若要封嫔,臣妾觉得还是再等几年罢。其她的贵人,就要看皇上您的心意如何。臣妾觉得都无不可。”
只要不是信贵人、如贵人。
颙琰黯下目光,了然地笑笑,“既如此,那便复淳贵人为淳嫔罢,再晋春贵人为嫔位。”
“淳嫔朕是复她的位分,不必过于抬举她,莹嫔和春贵人晋封,让内务府重新拟定了封号来看。”
“是,皇上您如此体恤后宫,莹嫔和春贵人一定会感激皇上的眷顾恩德。”
“不单是她们,绮雪,其实朕一直在想,除了封妃、封嫔这样的一宫主位要慎重些,朕的后宫,余下皆姑且厚待之,除去几个极不得朕心或是出身太过卑微的,日后都一律封了贵人来厚待。”
“朕想起来,延禧宫有个李氏,李氏从前是宫女,这些年一直只是官女子的位分,很冷待了她,她熬了这么多年,就一起晋封了罢。”
延禧宫的李官女子……皇后从旁沉下目光,皇上日理万机,怎可能会突然间想起一个宫女出身的李氏。
皇上的思绪放远了些,“有时候,朕会想起孝淑皇后、恕妃,便更觉要厚待那些活在世上陪伴朕的人。諴妃利落能干,莹嫔细心聪颖,淳嫔温顺大方,逊嫔端庄稳重,信贵人天生丽质,她们各有各的长处,都值得朕好好的珍惜对待。”
皇后静静听着,仿佛觉得有些不妥,后宫那些无关紧要的嫔妃也便罢了,好似,好似漏掉了一个她很在意的人?
“皇上……”她还是下意识问出了口,“那……如贵人呢?”
“皇上提及了后宫这些嫔妃,为何却只字不提如贵人啊。”
皇上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如贵人,越不合常理,皇后心里就越觉得不对劲。如贵人这三个字,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了她心里的一道魔障。
“如贵人?”皇上露出讽刺的笑意,冷哼一声道:“她哪里有什么长处,她根本一无是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楚舒月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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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皇后娘娘病了。”
諴妃带着人到储秀宫的时候,双兰在寝殿外悲伤着叹息了一声,“皇后娘娘这是心病。”
自从数日前皇上驾临储秀宫,第二天清晨离开,皇后娘娘便一病不起,人愈发地憔悴。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諴妃一边问着,一边向后寝殿的方向走,却见双兰默默地摇了摇头。
諴妃叹了一口气,“不用说本宫也知道,一场痘疫都没击倒咱们这位皇后娘娘,能让她病成这样的,九成跟延禧宫那个狐媚子脱不了干系。”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后寝殿正殿。
殿内那位病人恹恹地伏身在罗汉床的炕桌上,不知瞧着外面什么景色。
双兰轻呼一声,忙跑上前取了薄衾盖在皇后身上,“娘娘,初春天气寒冷,您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呢?”
“娘娘,您小心冻坏了凤体呀!”荣常在跟着在后头附和了一声。
春贵人倒是没跟着大呼小叫地出声,。諴妃总算是还有点欣慰。
“諴妃来了。”皇后的目光仍旧落在窗外,“諴妃有心了。放下东西,都回去罢。”
諴妃坐到皇后的对侧,看了看下方各自落座的春贵人和荣常在,笑道:“皇后娘娘,臣妾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进献给皇后呀,现在皇上都在忙着给如贵人修缮永寿宫,好东西都在永寿宫里堆着呢。”
果不其然,她话音落下,见皇后从伏着的炕桌上坐直了起来。
盖着的薄衾顺着身子滑落,皇后在罗汉床上苦笑了一声,目光飘忽,似是在自言自语,“皇上说,她什么长处都没有。”
“什么呀?”諴妃听得云里雾里。
再没有比这一句更伤她心的话。如贵人什么长处都没有,皇上还是喜欢她,连她的缺点都喜欢,喜欢她,连理由都不需要。
当时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问了皇上一句:若是她残废了呢,她丢了一条胳膊,或是瘸了一条腿,皇上还愿意这样喜欢如贵人吗?
她永远也忘不掉皇上的话。梦魇一般,日夜折磨着自己。
荣常在见皇后不语,跟着抱怨道:“皇后娘娘,您说这像话吗?明明是莹嫔娘娘和春贵人晋封之喜,后宫里最得意的却是延禧宫!皇上天天在如贵人那儿,我看再这么下去,那敬事房的记档,都可以改成如贵人列传了!”
“说是晋封,可内务府拟定的封号皇上看也不看,整修永寿宫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皇后娘娘您这段日子病了可能不知道,下面的人奴才慢慢开始见风使舵,逐渐不将莹嫔娘娘和春贵人的晋封放在心上,这不前两天才发现,原本内务府呈上去的封号,给莹嫔娘娘选定了“静”,字为封号,春贵人选了“和”字为封号,结果等到谕旨发下来,才后知后觉顺治爷的废后曾为静妃,康熙爷后宫中还有位和嫔。”
“这不隔了六天后才又发了谕旨,莹嫔改封为华妃,春贵人改封为吉嫔。”
“皇后娘娘,您说这像话吗!”
荣常在一直打抱不平,当事人之一的春贵人一直垂着头不说话。
皇后不语,諴妃面无表情地悠悠喝着茶。
荣常在急了,“皇后娘娘,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您不能不管呀,嫔妾还听说,皇上本欲晋封如贵人为嫔位,只因皇后娘娘一力反对才暂时未得以成封,她如今无一子半女便猖狂至如此地步,再照这样下去,她钮祜禄绣玥不是要翻天了吗?”
“还有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李氏,从前皇上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就只因为讨好了如贵人,眼见着也要爬上来了!”
荣常在一边骂,一边心虚地看了看諴妃的脸色。
李官女子那样卑贱的一个贱婢,在延禧宫窝了那么多年,巴着如贵人都能轻而易举地令皇上封她为答应,她自己从潜邸时就伺候皇上,如今新进宫的正儿八经出身的后宫嫔妃,除了一个苏完尼瓜尔佳氏跟她一样不受皇上待见,其余全都压在她头上,为着这个,她前两日私下去给延禧宫那个送了个玉镯子过去。
嘘寒问暖的工夫,她偷偷瞧了些如贵人房内的布置摆设,还讨了些东西回来。
荣常在噤声的工夫,春贵人突然轻轻笑笑,朝着皇后和諴妃道:“崇庆皇太后高寿,先帝乾隆爷高寿,皇上继承了先帝的长寿,再过一二十年,钮祜禄氏若一直盛宠不衰,生下一位皇子是迟早的事。”
她随口道,“咱们皇上有两位嫡子,都是中宫所出,想不到如贵人只是贵人,就能有这样的好福气。”
这句话说完,上位的两位主子果然脸色皆是一沉。
春贵人的目的达到了,她便低下头去饮茶,不再开口。
荣常在却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她见春贵人说了一半便不再言语,急道:“咱们可不能让如贵人诞下皇嗣啊!若是个女儿还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到底也是要嫁人联姻的,不如儿子——”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白了脸色,从座位上起身,不住告罪道,“諴妃娘娘恕罪,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是说……其实到了咱们圣上这儿,能诞下一位公主已是实属不易,如今宫中只有諴妃娘娘您有亲生的公主,逊嫔她虽有女儿,却是个病秧子,还不能由她抚养,有如同无,这有女儿傍身的福气咱们都只能眼巴巴看着,嫔妾真不是说您没儿子,哎呀!”
她懊恼地狠狠锤了自己一下,她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呀!
荣常在吓个半死,意料之外,却见諴妃在上位丝毫不见愠色,她瞧着荣常在笑了笑,挑眉道:“你说得也没错,儿子当然是更金贵一些了。”
这样的反应,除了皇后沉默之外,殿中余下两人皆是大大出乎意料。
“得了,回去坐着。”
荣常在惴惴地坐了回去,仍旧不死心道:“娘娘,皇上少来后宫,从前信贵人得宠时,皇上也不过一月去她那里两三次,否则信贵人如何怀不上孩子,那个钮祜禄绣玥进宫后,皇上去别的妃嫔那里就更少了,一月来后宫七八次,次次都是她陪着。咱们不得不防啊。”
諴妃自然不会与她一个常在推心置腹,她仍旧笑着,“有孕又如何,皇上早已将立储的密旨放于正大光明扁后,二阿哥绵宁是孝淑皇后的嫡子,身份尊贵,地位稳固,即便不是二阿哥,还有咱们皇后的三阿哥,是不是皇子又如何,如何能轮得到她一个嫔妃所生的庶出儿子。”
相对于諴妃的谈笑风生,皇后却是一直郁郁寡欢,沉着脸色。
半晌,她抬眸,盯着对面坐着的諴妃:“玳珍,本宫近日身体不适,没有精力去管理六宫,本宫会去向皇上请旨,请皇上复你协理六宫之权,后宫一切事宜,就全交由你处置。”
这下,殿内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包括諴妃。
“諴妃娘娘……”
直到回了景仁宫好一会儿,忍釉的脸色仍像是化不开的冰,她显得忧心忡忡,“皇后娘娘连六宫之权都托付给娘娘了,奴婢害怕……”
諴妃将解下来的外衣甩在榻上,“有什么可怕的,不外乎又是让本宫去对付钮祜禄绣玥。”
说到底,这个钮祜禄绣玥围在帛尧身边不安好心,终究是一个祸害。
“可是皇上如今被如贵人迷住了心窍,皇后娘娘指望您来动手,奴婢怕到时候,娘娘会没办法脱身啊……”
“那又能怎么样,”諴妃叹一声:“从前储秀宫有什么好东西,只要本宫看上的,皇后总是大度割爱给本宫,那时候她宫里得了两串稀罕的葡萄,皇上只赏了皇后,见本宫不快,便也叫人给本宫送了来。”
皇后的事,她总不能不理。
她转而问忍釉道:“莹嫔呢?本宫刚刚回宫的时候,不是听她们说,莹嫔在景仁宫等候给本宫请安,怎么不见人影?”
忍釉的脸色难看了些,她避开目光,支支吾吾了半天:“娘娘您说,莹嫔娘娘来景仁宫,她不想在这……她还能去哪儿……”
“难道,”諴妃脸色变了变,“她又去见五公主了?”
忍釉犹豫着点了点头。
五公主的房间里,莹嫔正倾着身子,端着汤碗,一勺一勺地耐心哄着公主喝下甜羹。
諴妃到的时候,见到门外被赶出来的两个伺候公主的嬷嬷,脸色一沉。
“你们走开些。”忍釉上前道,“现在主子没有吩咐,先不用伺候着。”
“是。”
两个嬷嬷退开了,忍釉才扶着諴妃走进房内,諴妃走上前,二话不说劈手夺过了汤碗,对忍釉道:“你把公主抱出去。”
“是!”
忍釉抱着公主出去,莹嫔才缓缓站起来,转回身,“娘娘,您吓到公主了。”
“莹嫔,本宫跟你说过,不许你再对孩子动手。”
“娘娘,您别急呀,”莹嫔的面上依旧挂着笑,“臣妾给公主服用的膳食单子是查不出问题的,只不过私下掺入了会令公主病情反复的寒凉之物,枕芯中也加了点不得安眠的东西,这些东西对成人无碍,公主体弱,就算万一查出来,找个伺候公主的奴才推出去顶罪就是。”
”
“奴才们不中用,都是内务府调派人手失职,皇上怪不到娘娘您头上来。”
“不宫不是要跟你说这些!莹嫔,你也是有过孩子的人,得而复失,你应该更能体谅母亲的心情,五公主虽然是逊嫔的女儿,她也是皇上的骨血,你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就是因为她是逊嫔的女儿!”莹嫔红了眼睛,“我才非要她死不可!”
“逊嫔那个贱人,她明着斗不过,教唆她宫里的那个狐媚子去勾引帛尧,一定是逊嫔在捣鬼,她要动帛尧的心思,我就要她女儿的命!”
“莹儿……你……”事关帛尧,她还能说莹嫔些什么呢。諴妃知道拗她不过,她终究还是无奈叹息了一声,默默背过身,“本宫说过,下半辈子要积儿女福,对孩子下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你们谁做了,也别与本宫说来听。”
諴妃走到门边,回头道了一声:“莹嫔,为了你自己的身子,本宫劝你还是要积点德。”
出了门口,忍釉忙跟上,小声道:“娘娘,您也是做额娘的人,您好歹再劝一劝罢。莹嫔娘娘这回不比从前,她是要公主的性命呀。”
“您好歹也养了公主这些年……”
“哎呀呀,”諴妃用手捂住耳朵,连连摇头道:“本宫听都听不得这些事,听着本宫都会揪心,你怎么忍心叫本宫再去劝呢!要劝,你去劝,别叫本宫听着。”
说着,更快走了两步。留下忍釉无奈在原地,她劝,她倒是可以劝,她算老几?不是諴妃娘娘的意思,莹嫔肯听才怪呢。”
作者有话要说:嘉庆六年,上谕“莹嫔著晋封为静妃,淳贵人著晋封为淳嫔,春贵人著晋封为和嫔。”六天后,莹嫔改封华妃,春贵人改封吉嫔,淳贵人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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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小姐,快点罢,”宝燕催促道:“咱们如今可是在永寿宫,万寿节正日,若还是迟到,皇上会怪罪的。”
“这两年,諴妃协理六宫,明里暗里处处跟咱们过不去,还不够受的吗?”
“我知道。”绣玥发着愁,可原本皇上讲好的,万寿节一切从简,珠玉陈设等件,都一概不准进呈,如今提前三两天又忽然决定在后宫举办家宴,要她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什么贺礼去进献给皇上贺寿?
库房里那点金银珠宝,都是皇上赏赐给她的,哪里还能反过来去进献给皇上呢,再说了,皇上怎瞧得上这些俗物啊。
绣玥无奈叹了口气,“宝燕,今晚上你家小姐怕是又得丢人现眼了。”
“小姐,你丢不丢人我还不确定,我就确定一点,咱们若再不出去,皇上雷霆震怒,肯定是意料之中了。”
“快走罢,”她着急催促着,“几日前咱们从内务府得到消息,万寿节当晚要举行宫中家宴,你不是准备了给皇上的贺礼么,拿它先凑合着罢。”
说起来,皇后毕竟有中宫的气度,内心再如何,明面上也会一碗水端平,哪像諴妃这般无所不用其极,就连宫中家宴,永寿宫也是最后一个得知的,摆明了就是故意要瞒着她们。
“可是……”绣玥还在犹豫,那份贺礼,原本她是打算跟皇上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私下偷偷给他瞧的。当众如何拿得出手呀?
“小姐我说你最近这两天反常,在那鼓捣什么也不让我瞧见,你到底是给皇上准备了什么呀?”
宝燕想上前去看,绣玥忙先一步收进了衣裳里,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时候不早了,咱们不是要走吗,快走快走。”
远远的,月色朦胧,便见常永贵在乾清宫外头来来回回走动,看到绣玥带着宝燕过来,他忙迎上去,“如贵人,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皇上就要发火了。”
“人都来齐了吗?”绣玥怀着侥幸问道。
“来了来了,就连信贵人都准时准点到了呢。”
绣玥心底叹口气,面上笑道,“那劳烦常公公为我通传一声罢。”
“诶呦还通传什么哪?”常永贵一摊手,“皇上都催促着吩咐奴才了,您快进去罢!”
说话间,他转身朝着门口两个宫人摆摆手,为绣玥掀起了挡帘。
她将外衣解下来交给宝燕,道了声,“有劳。”随后步入了殿内。
淳嫔在殿中央下方刚刚弹完一首曲子,她起身,瞧见进来的绣玥,微微笑着朝她示意,而后回到了座位上。
皇上在上位,皇后的位子照例摆在贴近皇上的右方。
绣玥低头走上前,“嫔妾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如贵人来的好早。”莹嫔,如今的华妃,坐在皇后的下方为首的位置,笑着对她道。
还未等绣玥作答,上方传下来一声不悦之音:“今日是朕的万寿节,你去哪了?”
“皇上……”当着六宫的面,绣玥不好细说,“嫔妾是有事耽搁了。家宴后容嫔妾单独向皇上请罪。”
諴妃在对侧笑了一声,“皇上,自从如贵人搬去了永寿宫,后宫里的妃嫔们想见您一面都难,您可真是偏心如贵人呢,您晚上去哪儿,现在都是如贵人说了算了么?”
“不是,嫔妾不是这个意思,諴妃娘娘……”都是皇上提前透露给她,万寿节晚上让她在永寿宫悄悄备好酒膳,生辰那晚,他要她陪着说说话,对酌几杯。
绣玥心虚地瞥了上方那明黄色的身影一眼,谁能想得到諴妃如此精明,竟一下就听出了破绽。
皇上的脸色仍旧不豫,他听着諴妃的话,冷冷扫了下方的绣玥一眼,“朕去哪里,今日是万寿节正日,朕当然要留宿皇后宫里。”
皇后在旁面色波动了一下,她瞧瞧皇上,转而微笑对双兰耳语了几句,双兰很快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绣玥被训斥了两句,悻悻地落了座,她一时失言,皇上也只能去皇后宫里了。怪她,稍有不慎,又一次被諴妃抓住了话柄。
“皇上,”皇后的笑容比方才多了,她拿起桌上的刺绣,“虽说您都说了,万寿节不要前朝后宫进献奇珍异宝,可这华妃用一百颗珍珠绣成的‘寿’字,着实是用了心呢。”
颙琰点点头,“朕也觉得是,华妃有心了。朕破例,收下便是。”
“皇上,”諴妃嗔道:“臣妾是没准备什么精巧的玩意儿献给皇上,今夜乾清宫家宴,上上下下,都是臣妾对您的一片心呢。”
皇上一笑,“諴妃的辛苦,朕瞧见了,只看今夜家宴之上精心布置的菜式,朕也看得出你辛苦,你的这份心思最难得。”
确实,绣玥在下方瞧着膳桌上的几道菜式点心,比她在永寿宫给皇上备的酒膳强出了不知道多少倍,皇上多亏不去永寿宫,否则见了还不知要有怎样的心理落差。
她饮了口葡萄佳酿,随后尝了面前摆放最近的琼桃甜羹,果肉甘甜,软硬适中,真是托了皇上的福,才能品尝得到这样极品口感的仙桃。
“承乾宫信贵人进献万寿节贺礼!”
酒过三巡,信贵人起身,献上了一瓶宫内极少见的西洋红酒,皇上龙心大悦,特赐了她一套珐琅九件如意。殿内的嫔妃们也陆陆续续进献了万寿节贺礼,无一不是精心准备、花样百出,就连最后李答应进献的一副对联都堪称绝妙。
“皇上,”皇后再一次举起酒盏,“皇上收了这么多别具匠心的贺礼,可见咱们后宫德才兼备的女子比比皆是,臣妾为皇上高兴,祝愿皇上万寿无疆。”
皇上一手捏着酒杯,没有饮下,转过头,冷冷地扫了常永贵一眼。
皇后在旁瞧着那停在半空中没饮下的酒杯,饮入她肺腑的一杯酒有点火烧般**辣的感觉窜上来,也许是她多心,她一整晚在皇上身边瞧着,总觉得收了这样多精致的贺礼,他一直在笑,也没有多少真正的高兴。
常永贵吓得心一惊,他心里打了个滚儿,及时反应过来,忙绕上前两步,扯着嗓子道:“延禧宫如贵人进献万寿节贺礼!”
绣玥的一口葡萄酒差点喷了出来,她慌慌张张放下酒器,匆忙瞧了瞧四周射过来的目光,硬着头皮站起了身。
李答应的贺礼都献上去了,这个环节应该成功躲了过去,她并没有要出去献礼的意思啊?
绣玥面色有点为难,她犹犹疑疑地从位子上走出来,向着前方皇帝的座位走去。殿中央还摆着皇后娘娘亲手所绘的如真人一般大小的皇帝画像,她绕过那副画的旁边,还被架子打了一下脑袋。
绣玥站到殿前,在满殿的注视下,懊悔程度达到了高峰,前所未有觉得自己备的这个贺礼简直是脑子进了水。
她当时准备这个玩意儿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怎会想到如此格格不入的东西去呈给皇上?
后宫这些人也真是的,送礼就送礼,还非要一件件抖落出来,详细讲个名堂。
“你在那磨磨蹭蹭个什么?朕的贺礼呢?”
绣玥挤了一点苦笑,福身小声道:“万岁,能不能……嫔妾的寿礼能不能明日给您送到养心殿去。”
皇上听到这话,脸色便沉了下来。早知道他的寿辰,她不会当作一回事,漫不经心地迟来,连寿礼都这般敷衍!
是他这两年太过宠爱她了,让她不将他的恩宠当作一回事,丝毫不懂得珍惜,可冷落她又能怎么样呢?到头来,最痛苦的还是他自己。
也许就如諴妃所说的,一味地骄纵她,成就了她的有恃无恐罢。
他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绣玥,沉吟了许久,道:“怎么,朕的寿辰,你不会忘了准备贺礼罢?”
“没,没没……”绣玥慌摆着手,笑道:“嫔妾,嫔妾当然为皇上备了贺礼,只是时间仓促……嫔妾准备的贺礼,实在有些拿不出手,还请皇上见谅,能否,能否……”
“不能!”皇帝的脸色已然有些沉了下去,风雨欲来之势。
原本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眼见着圣上不高兴,皇后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諴妃瞧着华妃,华妃便给了兰贵人一个眼色。
兰贵人开口道:“如贵人,皇上待你一向不同旁人,永寿宫都为你修整了出来金屋藏娇,皇上给了你多大的荣耀,连你的封号都是皇上费心亲赐的,你为皇上多用点心又怎么了?若是皇上待嫔妾有你万一,嫔妾死也无憾了。”
皇后睨了她一眼,“皇上万寿节,说什么死不死的。”
吉嫔微笑着,看向帝后道了一句:“如贵人,本宫听说皇上赏了你许多赏赐,你接的赏银也不少,这万寿节,总也得念着回馈皇上些许。”
“罢了,”皇上打断了殿内的议论,他目光投向绣玥:“贺礼再轻,也是你的一点心意,只要你给朕准备了贺礼,那也便算了。”
皇上虽这样说,可殿内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皇上是不大痛快。
绣玥清楚,皇上当众这样说,是为着自己又让了步。
当着殿内这么多人的面,她给皇上使眼色,小声嘀咕道:“皇上,能否,能否私下给您呢。”
“诶呦,这给皇上进献贺礼,还弄得这么神秘,如贵人,当着六宫的面,你就耍这样的把戏,将皇上往你宫里诓,这不就是借着由头,要皇上一会儿翻你的牌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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