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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

那一个叫程天佑的男子。
在一个叫姜生的女子不悦的埋怨下。

在一个叫陆文隽的男子面前。
说。
对不起,姜生。

四十-:天佑说,姜生,我们结婚吧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曾认为,凉生是上帝送给我最珍贵的礼物,那么长的时间里, 我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但是, 我根本没有想到,如果有一天,上帝,会突然告诉我,姜生,我要收回这件礼物!

上帝对我如此说的时候,正好是我和凉生相认了不到两个月的时候——这个消息,是陆文隽告诉我的,他说得异常艰难,姜生,凉生的结果出来了,但是,他不允许我告诉你!

我呆呆地看着陆文隽,手里端的是刚为凉生煲的鸡汤。

此时的我已经出院快两个月了,而凉生,却依旧留在医院里做“所谓的观察”。

这本来已经让我隐隐地感到不安。

今天,陆文隽却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了我,他说,凉生他是髓性血癌,我们在做保守治疗,但是,恐怕……

那一刻,我什么也没说,没有哭,也没有笑,我只是呆呆地说,噢,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我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抱着的鸡汤,又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了看病房之中的凉生,他躺在床上,唇色苍白如雪,眉眼安静如水。
未央趴在他的身边,可能是心力交瘁了。我跟她说过,我和天佑很快就要举行婚礼了。她还对着我笑过,似乎我的话,让她看到了自己幸福的未来。
突然我发现,自己站在这里,像一个多余的傻瓜。

我转身离开,没有说话。

他的身边有她,这种画面,如果我仓皇出现其中的话,将会是多么大的败笔啊。

我的一生,我的存在,对于凉生来说,是多么大的败笔啊!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可是,我的凉生,你的将来还有多远?

还有多远?

其实,自从那天,我执意要程天佑从医院带我回小鱼山之后,就没有再单独和凉生相处过。

因为,我知道,很多双充满猜忌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和他。

我答应过她,答应过他们,我要大家都幸福的。我再也不固执,再也不孩子气。

很多次,那么多人眼前,看着凉生,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落落的笑容,失了神。
而每一次,从这种失神中回过神,看着别人探寻的眼神,我都会侧脸,笑笑,然后迅速离开。

有没有人知道,我会躲起来大哭呢?
有没有人知道,我真的很痛苦很无奈呢?
有没有人知道,我是这样地努力说服自己要坚强,坚强地成熟,长大;然后坚强地遗忘,遗忘错误了这么多年的思量。

可是。
不思量,自难忘。
陆文隽说,姜生,你没事吧?我摇摇头,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至于该走到哪里,我也不清楚。

我只是记得,陆文隽说,姜生,能救凉生唯一的方式,就是移植骨髓,否则的话,他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不过,姜生,你放心,我们会努力为他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的……

我说走开,我要一个人,走走。

那一天,不自觉中,我已经走到了小绵瓜所在的那家眼科医院,小小的她,这么长时间里,一直都被天佑安置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天佑的用心我知道,他是想尽最大的能力,让小绵瓜康复。他不希望我背负那么多绝望的包袱。

可是,我仍然是想起了,当初小绵瓜的脸被划伤时,鲜血淋漓的模样,突然之间,我干呕不已,一种眩晕的感觉袭来。幸福仓促得,让我看不到未来的模样,在昏厥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魏家坪上,那段消逝了的童年。
魏家坪上那些小小的小小的孩子。
玩闹。
追赶。

欢笑。
后来,他们长大了。

散落天涯。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家中温暖的床上了。程天佑靠在窗前,面容之间,是浓重的落寞。

我挣扎着起来,他回过了神,连忙上前,他说,姜生,以后,你不要乱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之情。

我嘟嘟嘴,说,我又不是小孩。你不要那么紧张吧?

天佑笑,说,可是,你是要做妈妈的人了,所以你要小心。

你说什么?程天佑的话,,几乎让我从床上嘣起来。

程天佑紧张地将我拉住,他笑笑,说,姜生,不要乱蹦乱跳,你就是跳到床上去,你也是要当妈妈的人了,改变不了。

我几乎是倒在床上的。

原来,命运,做出的种种安排的时候,是从来不同我商量的。

比如,四岁那年,它将凉生送入了我的生活;比如,二十一岁这一年,它将一个小小的孩子,送入我的腹中。

在我恍惚而迷茫的那一刻,程天佑说,姜生,嫁给我吧。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隔了数日。

犹豫了很久之后,我才告诉金陵,我……要嫁给天佑了,因为,我有了他的孩子。

当时金陵和八宝正在医院照顾小绵瓜。

八宝一听,慌忙地转头,说,天啊!你这是未婚先孕!我靠,以后,你说是我的偶像了!

金陵看着我,极其震惊,但是,瞬间,她的脸色有所缓和,说,嗯,天佑的宝宝,将来一定会是美男子!祝福你,姜生。说完, 她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

在她的拥抱里,我突然想起了小九,此时,她就在我们的城市里,我们却无力寻找到她的行踪。苏曼出国了,因为**易丑闻的曝光,她出国散心去了。所以,我们找不到她,问不出任何有关小九的消息。

只能安静地等待着,小九的突然出现,或者是苏曼回国。

曾经,我也像金陵这样,拥抱小九,祝福她和北小武;可是他们依旧没有一个可以幸福的未来。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小孩,是不被上帝疼爱,也不被耶稣庇佑的。

比如小九,比如北小武,比如姜生,比如凉生。

凉生的病起伏不定,日渐恶化。很多次,每当未央离去的时候,我就偷偷地守在他的床边。

看他因为美颜而皱眉,而昏迷。

然后,我就在旁边默默地落泪,哭泣。

原来,幸福这个名词,是给我们观瞻,而不是给我们感受的。

凉生,你知道吗?

我本来已经决定嫁给天佑的了,已经决定要让你好好的和未央在一起,让你幸福安宁一辈子了的。

所以,凉生,你一定要好起来。
因为有个叫姜生的女子,那么迫切地需要,需要看到你幸福。

只有,你是幸福的;她的那些本来的决定,才是有意义的。
所以,凉生,你一定要醒来。

四十二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你,我幸福给谁看
凉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肤色近似透明的苍白。

我在他的病床前,静静地发呆,静静地看着他因为病痛而轻轻皱起的眉心,还有他微卷的漂亮睫毛。这让我想起很小的时候,小小的我总是喜欢爬在床沿上,看凉生睡觉时的样子。当时的我们好小,永远不知道,关于我们的命运,会有此时的航程。

凉生,你一定要好起来。你知道不知道,很快,就会有一个小生命,喊你舅舅了。

凉生哥哥。

凉生舅舅。

命运的轮盘,永远将我和你,置于亲情的彼岸。

亲情是多么玄妙的双曲线,只能无限的靠近,却永远不会交集。

凉生,如果你好起来了的话,我答应你,一定会做个开开心心的新娘,站在天佑的身边,永远不再让你揪心,不再让你为难。

我忘记告诉你,有一天,我对天佑说傻话了。我说,我希望我能生个小姜生。等凉生和未央将来结婚了,也生一个小凉生。那么,将来等他们长大了,就可以幸福的在一起了。当时,我想到这里,那么地开心。

可是,天佑却刮了刮我的鼻子说我傻!这时,我才惊醒,原来,即便是我们的后代,也会被命运的轮盘,再次置于了亲情的彼岸。

毫无选择!没有道理!

凉生,我真的好傻!

我心里最卑微的愿望,却在此生无人可以为我实现。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掉落了下来。

医生说过,你现在是不可以随便哭的。这时,程天佑的声音淡淡传来,透着责备的心疼和无奈。

我仰起脸无助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掏出手帕,轻轻地给我擦去泪水。说,别难过了,姜生。凉生会好起来的。诊断结果还没出来,或者只是小病的。说不定,不久,他就会好起来,还会参加我们的婚礼,然后,亲手将你交给我。

天佑说这话的时候,很委婉地再次提及“婚礼”两个字,他的意思,我明白。他是在用强压的难过来提醒我:姜生,你很快就是我的妻子了。请你为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保留几分你的伤心。至少,不要让我看到,你为他掉落的眼泪和过分的悲伤,会让我心如刀割、无地自容的。
我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凉生,很艰难地对天佑说,你可不可以……先离开一会儿,我想单独和凉生说说话,我想单独陪陪他!

可是,姜生,你也需要休息的……天佑忍了忍眼中悲伤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提醒我。其实,我知道,他跟多的是担心,上一次的相片风波,已经造成了极具的杀伤力,他不想再让我和凉生有任何事情给曝光!

我不知道为什么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仿佛控诉一般,说,请你离开!请你离开!程天佑程先生!我求求你!以前,每一次,我和自己哥哥的见面,都必将在你这里引起一场暴风骤雨!但是现在,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求求你!让我陪他一会儿吧!我把我这一辈子都给你了!只想要陪他一会儿难道都不可以吗?我求求你,对我仁慈一把吧。说到这里,我就大哭了起来,我说,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同他像曾经一样在一起了?他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妹妹,我们不是你的囚徒!

程天佑深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急遽抖动了几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推门离开了。

门,没有合上,就像一道明媚的伤口,横在了我和天佑之间,或者会愈合,或者,会崩裂。

当时的我,只顾着怨愤,只顾着为病床上的凉生揪心,并没有细细体会,自己那一句——我把我这一辈子都给你了!只要陪他一会儿都不可以吗?这一句话,对程天佑的伤害会有多么大。

夜,那么安静。

就像凉生沉睡中的容颜。

我看着他,脑海里,一直都是陆文隽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姜生,能救凉生唯一的方式,就是移植骨髓,否则的话,他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他还说,凉生的血型是RH阴性B型血,是比你的更罕见的熊猫血,所以,骨髓配型难度很大很大,全世界只有十万分之一的人拥有相类似的配型……

他说,作为他的妹妹,你或许是唯一可能与他骨髓配型成功的人……

可是,我该如何以自己最卑微的姿态,来保护天佑的孩子?

想到这里,左右为难的痛苦之中,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凉生看着我,苍白着干裂的嘴唇说,傻瓜姜生,不要哭了。可能是小咪在天堂想我了,爸爸妈妈也想我了,需要我去陪陪他们了。这么多年来,或许,他们在天堂太寂寞了。

我摇头,鼻涕眼泪一起流,就像一个不甘心的孩子一样,不管不顾自己的形象。我说,那我呢?你如果不在了,如果我寂寞了,谁来管我?如果我不开心了,谁来陪我?

凉生艰难地举起手,轻轻颤抖着,伸向我的脸,将我的泪水轻轻擦干,说,姜生,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啊,说这样的傻话,都要……都要做妈妈的人了……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语调辛涩,眼睛里慢慢溢满了泪水,又慢慢地强忍了回去。

我轻轻握着他冰凉的指尖,试图给他最大的温暖。

他说,姜生,你相信凉生,你不会寂寞的。因为,你有天佑,在不久的将来,你还会有一个小天佑……将来……将来你会很幸福的……说到这里,他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崩落了,他痛苦地喘息着,字字艰难,姜生啊,我好像又看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了……你和小咪……还有小武……也不知道他若知道了小九的事情会怎样……

说到这里,凉生叹息了一下,为小九,也为自己的好兄弟北小武。他说,姜生……你就这样,这样长大了……我再也不能背着你走路,再也不能牵着你的手奔跑,再也不能两个人一起挤在一个小被窝里听你叽叽喳喳地说话……你就这么长大了……然后……然后……我们就这么老去了……嗯,姜生……不要为凉生难过了……好不好?凉生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凉生这一辈子已经很开心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身体的温度渐渐升高,又渐渐地近似梦呓一样,他说,姜生,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看《泰坦尼克号》吗?你当时还指着露丝问我,男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女子?我就借口喝水跑开了……

我用力地点头,我说,我记得,凉生,我什么都记着!

凉生就在昏迷中微笑,说,那姜生,你一定要好好地替凉生活着,替凉生记更多的事情……相信哥哥,你会像《泰坦尼克号》的露丝一样,就像杰克说的那样,你会很幸福地生活着,生很多很多小姜生……小天佑……程……程天佑会好好地好好地陪着你……你们会颐养天年的……

我哭着说,凉生,凉生,我不要听这些,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不要程天佑!我不要幸福!我也不要小天佑!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的话,那么我幸福给谁看?

凉生痛苦地皱了皱眉头,说,傻丫头啊……说完,就陷入了长长的、长长的昏迷……

在他身边的我,只顾着伤心欲绝却没有留意,身后的门边,更有一个叫程天佑的男人,正依靠在墙上,痛苦的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不要程天佑!我不要幸福!我不要小天佑!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的话!那么我幸福给谁看!

当时的我,如何知道,这些话,犹如荼毒的剑锋,盛气凌人地穿过他的胸膛,割破了他的心脏。

他的唇角泛开一丝浓浓的苦笑,我曾经说过的那些疯狂的话,在他的耳边疯狂地缠绕着……让他的心底升腾着无数个痛苦的回声——

——哦。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他,她的幸福都没有人观瞻?

——哦。原来,她这所有的笑容和所有的幸福,都是为了他,所做的一场表演。

笑容渐渐在他的唇角冷去,他冷静的眼眸中,隐约有泪光。他仰起脸,深深地呼吸。

深深地呼吸。

四十三 他对着我的小腹喃喃,小姜生啊,替爸爸哄哄大姜生妈妈,让她别生我的气了
未央来到之后,我才从凉生的病房里面走出来。

她看了看我,眼睛微微斜着,说,他在外面等你呢。

我出门,只见,天佑站在回廊尽头的窗前,背影中有着梳理不清的孤单和落寞。我在远处看着,看着他孤单的影子。

在那一刻,我的心是那样的酸。

我喊了他一声,天佑……

他默默回头。风撩起他的衣角,他的发丝,让他看起来,随时可能会飘离这个地方一样。

他缓缓地走上前,拉过我冰凉的手,暖入掌中。眉头微微地皱着,有些心疼的表情,他温柔地埋怨,说,已经是有宝宝的人了,不要总是不听话。以后,不要流眼泪了,对身体不好。我很担心的。

我看着他温柔的眉眼,心情潮湿得一塌糊涂。

下楼的时候,却看见柯小柔在门卫那里撒泼,他冲着那些组当他的门卫尖叫,说,你们不放开我!我就把这里给炸了!我要见陆文隽!你们让我见他!

程天佑眉头皱了皱,看了看我,说,咱们从电梯口走吧。我怕他会影响到你和宝宝。

我看了看柯小柔,也不愿意他看到自己眼睛肿肿的样子。所以,就跟着程天佑从电梯口走了。

我说,其实,陆文隽这些日子不在这个城市,他出差在外了。柯小柔肯定找不到他的,并不是那些保安不让他见陆文隽。

程天佑的眉头一紧,说,我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我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莫名其妙的对陆文隽有意见。所以,我就声音很硬地回了他一句,你不想听?我本来就不说给你听!

程天佑的脸色突然暗淡了下来,他回头看着我,眼神灼灼,他说,姜生,你很爱为他辩护?

我说,不必辩护,他本来就是一个不错的人!不像某些人,总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莫名其妙的找事!

你……程天佑的脸色很难看,他说,姜生,你真不可理喻!我不跟你争论他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为我保重一下……我们的……孩子!我知道,凉生病成这样,你不好过!但是,我比你更不好过,到现在,我都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爷爷。我担心,他老人家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多日来的委屈集中到了一起,加上因为凉生的病而产生的左右为难,让我将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到了天佑身上,我说,你更不好过?你根本就是想他死去!他现在这样子了,你开心才是!现在,我完全是你的了!再也不会有人打搅到你了!程天佑!你太自私了!

你……程天佑的脸色苍白,我的话让他痛苦不堪,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难过地看着我,说,我怎样做就是不自私?是不是要我说,姜生,你将我的孩子打掉吧,去救你的哥哥,去救凉生!我这就是宽宏大度了?你这样对你的孩子,你简直就是没有人性!

我因为凉生病重而起的悲伤和绝望,彻底被程天佑的话给点燃了,我冷笑着,口不择言,我说,是的,我就是没有人性!我就是要打掉你的孩子!我根本就不稀罕!我根本就恨你!恨你该死的情不自禁!恨你的一时之快让我不能去救我的哥哥!

你给我滚!程天佑终于暴怒,他举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没有落到我的脸上。

我冷笑地看着他,说,你想打我?

我确实伤心。

我根本没有想到,程天佑,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当时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话,是多么深地刺激了他。

我说,我就是要打掉你的孩子!这句话,让他尊严全无。
程天佑一直沉默着,沉默着,最终,在我倔强地瞪着他,眼泪留下的时候,他紧紧地拥抱住了我,紧紧地,紧紧地。

他说,姜生,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那一天,我们两个,就像刺猬一样,为了不知缘由的事情,展开了这场令彼此伤心的争吵。

最终,以他妥协的姿态结束。

晚上,回到小鱼山,我的情绪一直恹恹。

程天佑在厨房里做快乐的小厨娘,这段日子,一直是他在照顾我的生活。

他说,姜生,你知道吗?为一个人做饭的感觉,确实很幸福。

我看着他快乐的样子,心情突然难过极了。此时的他,肯定不知道,我做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这些个夜里,吃过饭后,天佑都会看着我安睡,然后再离开,回到他的房子里。

此时,他轻轻给我盖好薄被,看着我紧紧皱着的眉宇,转脸对着我的小腹,像个孩子一样自言自语,说,小姜生,一定要乖乖地听话,记得跟你妈妈大姜生说说,不要生小姜生的爸爸的气了。他不是故意的跟小姜生的妈妈吵架的。

说完,他轻轻关上了灯,在我额前轻轻亲吻了一下,才离去。

那一刻,幸亏灯已关掉,暗夜里,谁也看不到我满脸的泪水。

我为自己刚刚做的决定而痛苦,而沉痛。

我对着天佑离开时的背影,喃喃,对不起,天佑。

对不起,天佑。

但是,请你一定不要恨我。

请你,不要恨我。

我不是不爱它,只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凉生的男子,那个在我的生命里走了十多年的男子,就这样离我而去!

所以,对不起啊,天佑。
四十四 小小小小的它,生生化成一团支离破碎的血肉,对着我鲜艳而明媚地笑
很多年后,我已经不记得那一天是什么日子。

只记得太阳特别的暖。

暖暖的阳光透过冰冷的玻璃照进白色的手术室,空气中,散发着冰冷如刀的气息。

手术台上的我,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六岁的凉生,带着一身霞光来到了魏家坪。

从此,四岁的我,六岁的他,开始一生相关。

然后,我就在麻药之下,重重地昏迷了过去。

昏迷过去的那一刻,我仿佛感觉到有一只圆鼓鼓的小手在轻轻地拉我的裤脚,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孩子跪着爬到我脚边,几乎低入了尘土里,它用最微弱的声音对我说话,它喊我妈妈。噢,是的,妈妈。

它的眼睛像天空一样明净蔚蓝,尚未沾染过这尘世的灰,它们紧紧盯着我,直视着我,就像两把利刃一样,刺入了我的心肺。

它说,妈妈,妈妈,你怎么不要我了?

它说,妈妈,我还好小,我会害怕!你不要就这么将我丢了,好不好?

它说,妈妈,求求你!多留我六个月,一百八十天,让我很健康地来到你身边,我会给你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最美的笑容的。

它说,妈妈,我保证长大了做最乖的宝宝,不搞破坏,不乱哭。我长大了,会犯很可爱的错误,逗你开心的。

它说,妈妈,这个世界好冷啊,我不能离开你的,我会死掉的,会被冲下马桶,会被丢下臭水沟,会有无数的脏东西来咬我的,妈妈,我真的害怕。害怕黑暗,害怕冰冷。

它说,妈妈,原来,你真的不爱我了……你那么爱凉生舅舅,所以,你要他,不要我了……

最终,它渐渐消失在地面上……它说:妈妈,我恨你!

待我从病床上幽幽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的漆黑。

唯一一个响在我的耳边的声音是,那个小小的孩子,它对我说:妈妈,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这三个字,连同它玻璃一样明净的眼神,形成了一个紧紧的魔咒,紧紧地笼住了我的呼吸。

我带着支离破碎的身体和这彻骨的疼痛,仓皇地逃离了这充满血腥和杀戮的地方。

我不敢看这个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

我怕看见,那个小小小小的它,生生化成一团支离破碎的血肉,对着我鲜艳而明媚的笑。然后,刺伤我的眼睛,落入我的心中,成为我终生不忘,念念心伤。
我从医院回家的时候,夜已阑珊,昏暗的灯光,就像我的心事一样,闪烁却不敢太过光亮。我总是感觉,耳边有小孩子的咯咯的笑声,但是,仔细倾听的时候,却是小孩痛苦淋漓的哭声。

有愤怒!有委屈!有怨恨!更多的是不解和无助。

一团小小血肉的委屈和无助。

顷刻间,我突然眩晕得厉害,几乎昏厥在大街上。那些飘渺的小孩子的咯咯的笑声和娃娃的哭声,仿佛在我耳边生了根,任凭我怎样逃脱,怎样奔跑,它们都挥之不去!它们就像追命的索一样,紧紧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仿佛看见了,那冰冷的手术室。

那堆鲜艳狰狞的血肉,它们嘲弄地看着我,看着不负责任的我!

它们再也回不到我的体内,再也变不成一个温暖的孩子,呱呱落地,摇摇晃晃的长大,晃着小手,撒着脚丫冲我跑过来。

哦,不,它们会变回来的。它原谅我了,它对着我笑了,那笑容就像这川流在公路上的车灯一样迷离温暖。它在对着我招手呢……我直直地奔向了车水马龙的公路。

眼前,一片天光。

尖锐的刹车声。

随后而来的是众多司机的咒骂声。

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恍惚了。恍惚着向着那些微微带着温度的灯光走去了。

姜生,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文隽从车子里下来,看着失魂落魄、神情憔悴的我,焦躁地问。

哦?这是谁的声音?

我怎么辨别不出来了?我的脑袋里只有医院里医生的话。

……他很严肃地对我说,姜小姐,你可要考虑好了。作为RH阴性血的你,如果失去这个孩子的话,以后就可能再也不会做妈妈了。

……RH阴性血流掉孩子的话,以后将会发生溶血性不孕的。所以,我希望你留下这个孩子。这是上天赐给你们这种血型的人独一无二的孩子。

……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慎重慎重再慎重地考虑。而且,如果你没有合适的原因的话,我不想让这里葬送了你一生的幸福。

……你问过你的先生吗?你征求过他的意见吗?你如果擅自来做这个主的话,我想,这会给你身边的人造成极大的伤害的……

最后我是如何说服了医生的呢?

……我说,我最亲爱的哥哥,他患上了髓性血癌了,他是RH阴性B型血,是罕见的熊猫血,十万分之一的人,采用有这样的血型,而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最有可能拥有他可以配型的骨髓……我爱这个孩子……可是,我不能看着我的哥哥眼睁睁地从我身边消失……
就这样,一切都成了万劫不复。

陆文隽被我空洞的眼神吓坏了,他皱着眉头,将我抱上车,车轻轻地开动起来,他说,姜生,这些天我出差在外,不在你身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才知道,自己已经在车上了。

我冲他傻傻地笑了笑,眼前,面对着我的心理医生,面对着我最信任的男子,我还有什么不能倾诉?已经背负了太多的压抑,我痛苦的几乎崩溃。

我紧紧地看着他,喃喃地说,我的孩子没有了,我将它杀死了。

车重重地刹住,人重重地前倾。

陆文隽回头,说,你说什么!姜生!你再说一遍!

我的眼泪疯狂地奔流了出来,我几乎发疯一样地嘶吼,像一头受伤了的小兽。我说,是的!是的!我杀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否则的话,我无法救我哥哥的。说到这里,我嚎啕大哭,我说,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他的!不能失去他的!

陆文隽艰难地转头,问我,说,姜生,你是说……你……怀孕了……

我说,是的,我很无耻,我怀孕了。

陆文隽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车窗外的霓虹灯安静地闪烁着,闪烁着,还有他眼中明明灭灭的如同泪光一样的液体。

他轻轻地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试图平息我激动的情绪。

但是,很显然,他的情绪也骤然地激动了起来,他说,我真该死!我真该死!我怎么会告诉你这个消息!我怎么会告诉你凉生的病情!我该死!

我傻傻地看着陆文隽莫名其妙的反应,心想,你该死什么?又不是你怀孕了,你杀掉了孩子。你跟着崩溃什么?莫名其妙嘛。

那一天,陆文隽的车一直停在路边,很久很久。他那如春风一样的眼神,变得茫然失神起来。

我不知是如何从他的车上下来的,也不知是如何晃荡回家的。总是感觉,眼前有一个小孩子,在对着我咯咯地笑;一会儿又撕心裂肺地哭。

我仿佛还看到了程天佑,他低着头,正在很专心地钉一张婴儿床,然后,他轻轻地哼着自己粗制滥造的歌——小姜生,在竹篮里睡着了。在竹篮里睡着了的小姜生,不要哭,不要闹,不要吵醒了大姜生……

天佑。

小姜生再也不会哭。

再也不会闹。

再也不会吵醒了大姜生

四十五 哦,我知道了,准是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听话了。让你受苦了,姜生
我苍白着脸色回到小鱼山,开门的时候,冬菇正好叼着一条鱼跳出来,在我面前炫耀。

我苦笑,难道神奇的冬菇会开冰箱了吗?

这时,我才嗅到,屋子里飘着一股浓浓的肉香。但是这种感就,却让我眩晕,让我莫名其妙地干呕。

程天佑听到开门的声音,便匆匆探头,略略心疼地埋怨我,姜生,你去哪里了?

这么晚才回来?我给你打了好久的电话,你都不接。又不是小孩子了,都要当妈妈的人了,还这么贪玩!

天佑说,都要当妈妈的人了,还这么贪玩。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藏着无限的温柔和宠溺。但是正是这种眼神,却让我感觉,自己无从逃脱,无从躲藏!排山倒海一样的痛苦纠结在我的胃里。我脸色变的苍白,整个人都飘忽了起来。

天佑匆匆下楼,慌忙地扶着我,说,姜生,姜生,你没事吧?不要吓唬我啊。

半天,我才仿佛清醒过来。我喃喃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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