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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八宝,但是她会说“我操”!说完这句我的脸红得不行了,我和小九想当年横行一方的时候,最过的不过是说一句,我靠!结果这个小妹妹,声音还嫩得不过十五六岁,居然说这样的话,抢光了我和小九的所有风头。
陆文隽显然也被我的话给噎住了,今天真是好运气,他既看到了我脆弱无依的一面,又看到了我豪气冲天的一面。他说,姜生,听你的语气来说,这个八宝极有可能是柯小柔暗恋的那个小姐妹八宝啊!
陆文隽的话,先是吓了我一跳,但是我又想,应该是吧,总不可能天下所有的叫八宝的女孩都喜欢说“我操”这个词眼吧,这些极品的特质应该都集中在这个尤物身上了。
突然间,我想起了变态男柯小柔。怪不得他会长了一副“小受”的模样,原来他还真是天生的被虐狂,居然会喜欢八宝这样极品的女孩!
等等,陆文隽刚刚说,柯小柔在派出所有熟人,经常去保释一个小姐妹。那么这个小姐妹就是他暗恋的八宝。哦,怪不得啊,北小武总是不肯讲如何与八宝认识的,原来,这个八宝身上有很多不光彩啊。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
八宝的声音再次传来,她说,原来,北小武果真被你害得进入派出所了!你知不知道派出所就是狼窝啊!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后来,我才知道,八宝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她一听我说北小武在派出所,就给柯小柔打电话,打算查证一下。反正方圆百里地,天下派出所是一家。而柯小柔这个变态男恰好今天早晨隐隐约约见证了关于此事的一些场景。就这样,他将这缺胳膊短腿的消息反馈给了八宝,所以,八宝怒气冲冲地来向我问罪!
我刚要开口回敬这个不可理喻的八宝,八宝已经将电话挂断。
不久,柯小柔给陆文隽打来电话,问道:头儿,你现在跟你的病人在哪里啊?下午还回来不?
陆文隽说,我陪她在米洛斯吃冰激凌……他的话还没说完,柯小柔的电话也已经挂断了。陆文隽很迷茫地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我,最后对我说,抱歉,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我心想,怪不得变态男柯小柔会喜欢变态的八宝呢,原来两个人还是有共同的特征的,比如这一个:都喜欢莫名其妙的挂断别人的电话。
想完了这两个怪物男女,我又开始担心北小武,会不会真的像八宝说的那样,进入“狼窝”啊。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开始纠结起来。
没待我为北小武纠结多久,一件更纠结的事情就发生了——只见一个闪电一样的影子——“biu”一下——窜到了我眼前,我尚未定睛看清来者是何方神圣,手边的冰激凌就像是得道成仙一样腾空而起,“bia”飞在了我的脸上,冰凉一片,顺着我的眼睛眉毛掉落,流到了颈项上。
这时,我才看到一个十六七岁,浓妆艳抹的小姑娘双手叉腰站在我的眼前,手里还拎着刚才盛冰激凌的水晶盘子,她伸着圆鼓鼓的手指着我的鼻子叫嚣,我操!那北小武这孙子就是为了护你这个狐狸精跟别人群殴啊!你也配?!你要是再跟北小武眉来眼去的话,你八宝奶奶废了你这荡妇!
我先是懵了,为这突来的横祸。满世界只有四年前的未央曾经给过我如此“待遇”,那是因为凉生,我无从躲避!
直到这个泼了我一脸冰激淋的女孩子开口,我才知道,她,就是传说中的八宝。
我用力抹了抹脸上的冰激淋,满心羞恼,想当年你姜生姑奶奶和你小九姨奶奶横行江湖的时候,估计这混蛋还在抹鼻涕梳羊角辫吧!想到这里,我几乎要跳到桌子上,我说,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你他妈的才是荡妇……
可是,没等我话说完,也没等我跳上桌子,八宝挥手又是一把,把我给打了下来——这女孩一涉及到北小武,战斗指数果真就不是一般的彪悍,她横着画了蓝色眼影的眼,将盛冰激凌的水晶盘子像扔飞镖一样扔在了我的脑门上——一阵剧烈的痛,我的脑袋我的脸在经历了冰激淋的冰凉洗礼之后,又被温热的鲜血给包围了。
红色的温热的血,交织在白色的冰凉的冰激凌上,我的视线也变得血红起来。感觉我的脑门之上碎了一个如同这个水晶圆盘一样的大窟窿。所以,虽然我满心暴怒,想要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八宝给狂蹂躏一顿,我也没有了这个能力。
剧烈的疼痛和晕血症夹攻之下,我空空地向这个女孩子伸出了手,却永远触不到她脸上。这时,陆文隽从远处看到这一幕时,匆忙地跑了过来,狠狠地一把推开了旁边的八宝,焦灼地抱住了我,一边用餐巾纸为我擦拭血迹,一边焦急地喊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而我,已经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昏了过去。在昏迷的那一刹那,我想起了凉生,想起了很多年前旧日街道上那件伤心的往事……
……凉生在昏迷前,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我,对北小武说,拉开姜生,她晕血。说完这句话,他才安心的昏死过去……
——当时的我因为凉生有了未央做女朋友,而北小武被小九借口喜欢凉生给抛弃了。所以,我们俩个,同病相怜的人,就厮混在一起,每天在城市的街道的墙壁上涂鸦。
很多次,我们被城管追得无路可逃,都是凉生意外出现,为我们解围。可是,北小武并不感谢凉生,他看凉生的眼睛冰冷得可怕。他指着凉生,是姜生要跟着我的,是她要喜欢我的,我可没有求他!
凉生就狠狠地把北小武压在墙上,他说,北小武,你不能欺负姜生!
北小武就冲我笑,姜生,你看,是我和你谈恋爱,还是咱仨谈恋爱啊。
路上的行人不停地指指点点,我羞愧难当,冲凉生吼,我说,凉生,你滚!你滚啊!
凉生忧伤地望着我,并没有放开北小武。
他的眼神是这样的让我心疼,我闭上眼睛,狠狠将书包扣在他头上——我忘记了,书包里有饭盒!里面是凉生给我准备的午饭,他递给我的时候,还特别关心的嘱咐我,姜生,要多吃啊,饿瘦了,凉生会心疼的。
而此时,这饭盒恰好重重地被我甩在了凉生头上,鲜血顺着额角急急渗出,米饭肉汁散在他头上,和血液交织在一起。凉生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我,对北小武说,拉开姜生,她晕血!说完这话,他才安心的昏过去……
而如今,亲爱的哥哥,还有谁,能像你,如此的将我放在心上?
合上眼睛的那一刻,眼角溢出了一滴眼泪,久久地,如花一样盛开在我的眼角。

十四 我想要一个可以哭泣的肩膀。(1)

奶奶的。
我活该今年撞灾星!我一边在痛苦的昏迷中挣扎着,一边在想,我这脑袋要是放到美国去,估计当年的911事件,那飞机撞的不是世贸大厦,而是撞在一个叫姜生的中国籍华人的脑袋上了。
唉,估计哈雷彗星撞地球也撞不出我脑袋上这么大的坑啊。八宝啊,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姜生的如花美貌”终结者?
还有啊,我们家里的那只冬菇少爷,估计已经饿得要跳墙自杀了吧。我对冬菇确实是情深意重的,在我昏迷成这个样子时,连穿越我都不穿越了,反而去惦记它。
唉。
在我醒来的时候,再次看到这雪白雪白的墙。
不用考虑,我也知道,除了医院,还是医院!
看样子,今年,我真是为祖国的医疗事业的创汇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先是因为追逐一辆白色林肯,被一辆小甲壳虫给撞进了医院;再是被失眠和程天佑给“折磨”到抑郁进医院;今天最惨,被这么一个天外飞仙式的八宝奶奶给一水晶盘子砸进了医院……
陆文隽站在我的床前,身上穿着白色大褂,眉心之中,淡淡的隐忧之色,让人顿觉心生宁静。他见我醒来,俯身,低头,柔声地说,姜生,你还疼吗?
当然疼了,要不,你脑门上被砸了这么大的一个坑试试。清醒之后,脑门传来的痛疼让我几乎要掉眼泪。
突然,身边响起了嚎啕大哭。我一看,天啊!居然是八宝!吓得我差点跌下病床。
她该不是觉得祸害我祸害得不够,感觉给我脑袋上砸一个坑砸得太少,所以跟进医院,要将我砸得全身是坑,完成这一系列配套设施,她才满意吧?
可是这姑娘却哭得跟失去了亲人一样,她看我醒来,哭得更厉害,一边哭,一边抽泣,说,姜生姐姐,我没想到是你。你是小武哥哥的好朋友,要是我知道是你的话,我怎么也不会这么祸害你,说那么多丢脸的话!都怪柯小柔这个白痴,他光跟我说,北小武为了一个女人怎样怎样了……也没说那个女人的名字是姜生……
八宝边抽泣边用手揉眼睛,蓝色的眼影混着眼泪晕在她十六七岁稚嫩的脸上,然后,配上她微微婴儿肥的身材,看得我直想伸直了腿将她踹回四川卧龙保护区去。
我看她莫名其妙地哭成那样,心想,奶奶的,好像该哭的是我吧?我这么无辜地被你一铁蹄踩进了医院,我都没哭成这个样子,你也太装腔作势了吧?
八宝见我不理她,继续哭,她说,当时,我让柯小柔问你们在哪里?他这傻瓜竟然还没有告诉过我你叫什么。所以,我就风风火火跑到米罗斯,做了那样的事情。小武哥哥是个重朋友的人,对姜生姐姐更重视的。我八宝也是个重朋友的人!但是我真没想到是姜生姐姐的,我光顾着去吃醋去了!我八宝从十三岁就在外面混了,真的对朋友是很义气,真的不是那种会掐朋友的人!
你当然不是那种掐朋友的人啦,你是砸好不好,你能把我“掐”成一个坑吗?你当然不会,你是把我“砸”成坑的好不好!
我不是坏人,不是不肯原谅人的人,只是,我就这么不明不白挨了她的一顿暴打,愤怒得想还手时却被她给砸昏了。而现在醒来了,看到了她,真的想揪过来扔下医院的十八楼,可是正当我试图伸魔爪报复回来的时候,这女主角又哭哭啼啼地跟我说,误会一场!
八宝可能确实是个好小孩,毕竟十六七岁的孩子。她见我还是冷着脸,就上前,一把抱住了我刚刚被她砸成盆地的脑袋,歇斯底里地哭。可能她很害怕我跟北小武说这件事情,然后北小武从此不再理睬她。就像她说的那样,北小武是个很重视朋友的人。而且,鬼都能看出来,虽然她说话的时候,对北小武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但是,确实是栽在了对北小武的喜欢中,而且是主动的那一方。
可是,我亲爱的八宝奶奶,你再主动,也不要再对着我这颗可怜的盆地脑袋主动了,你将你姜生姐姐的伤口给勒得疼死了——我真没想到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居然发育得这么好,那胸部一包围过来,正好将我脑门上那个刚被她砸出的坑给填满了。
我左手在被窝里,狠狠按住自己本来刚见到她在自己对面时想扇在她脸上的右手,忍受着八宝这扑面而来的拥抱和哭泣给我的伤口带来的疼痛。
哎,这滋味,真奶奶的不好受!老天,你赶紧赐给我一个人吧!让我先将他暴打致死,然后扶着棺材给他哭丧!说我是无心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为朋友是两肋插刀的!然后一边哭一边往他的尸体上插刀!
八宝最后被陆文隽给拉出了门,他对八宝说,别哭了。去找柯小柔吧。姜生需要休息的,她受伤了。
八宝哭得红眼睛加蓝眼圈,说,那姜生姐姐,你要原谅我啊!我不想小武哥哥讨厌我的。说完,眼泪巴巴的往下掉。
我有气无力地扶着我的盆地脑袋,强颜欢笑道:没事啦,都过去啦,你赶紧回去吧!其实,我是害怕,八宝继续抱着我,不仅会用左边胸部将我的盆地脑袋填成平原,她右边胸部会直接在我脑袋上压出第二个盆地来!
八宝哭哭啼啼地走了,走的时候,她说,姐姐,我去找柯小柔为小武哥哥想办法去了!
她刚走,我就咧着嘴巴大哭起来——疼!真的疼!本来伤口就疼,让八宝这个祸害一抱一折腾,更疼!而且,我本来多委屈啊,多想在她的小脸上甩一个耳光平衡一下我的委屈啊,却被她一句误会给抹去了!硬生生地将仇人逼成了亲姐妹,我成了她亲爱的姜生姐姐,在她赏了我劈头盖脸的水晶盘子冰激凌之后!
疼痛加委屈,眼泪迷蒙之中,我又想起了程天恩这个魔鬼,想起了北小武,想起了程天佑背着我竭尽全力救下宁信。所有的事情纠结到一起,纠结得我的肠子都要断了。所以,我哭得是昏天黑地。
什么世道啊!这么莫名其妙!
陆文隽被我这没有由来的嚎啕给吓了一跳。他看着我,安慰也不知从何安慰。只能静静地看着我,任我流眼泪。
最后,他俯下身来,轻轻地抬手,给我擦眼泪。
一滴。
一行。
全部的泪水落在他的手上,有的,蒸发;有的,渗入了他的皮肤。
他说,姜生,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凉生会很好。北小武也会很好。而你,更应该会很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无限哀怜的看着我,眼睛微微的湿润,如同惊鸿之波一样。细长有力的手指落入我的发间,轻轻地摩梭着,就像安慰一个孩子一样。他的脸距我很近,眼里的真诚和心疼全部一览无余,他说,姜生,你要相信我!我已经联系程先生了,他很快就来接你回家!
我流着眼泪看着陆文隽,一边抽泣,一边说,我不想回家,但是,我想要一个可以哭泣的肩膀。
说这话的时候,我只是像一个寻求安慰的孩子。
陆文隽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坐在我的身边。我的脑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哗哗的落下。
门,重重的开了。
重重的,还有门外,那个眼如冷冰一般的男子,落在我身上的眼神!

十五 他总是有这么一种神奇的力量(1)

陆文隽很从容地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姜生,别抹眼泪了。程先生来看你了。我先走了。
程天佑冷冷地看了陆文隽一眼,眼睛中,仿佛藏着细细的、绵密的针一样,闪烁着幽冷的光。陆文隽从他身边离开时,侧脸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眼光交汇在一起。只是,一个咄咄逼人,一个云淡风轻。
程天佑斜着眼睛,一字一句地、掺杂着鼻音,说,陆医生,你可走好啊!
陆文隽的背微微一僵,回头,眉心很深的皱着,语气谦和却流露着深深地讥讽,说,很抱歉,没有照顾好姜生!只是,程先生,你接她出院的时候,人去了哪里?让我的病人遭遇这么多事端!
噢?你的病人?程天佑冷冷地看了陆文隽一眼,说,那么,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是你的病人了!说完,没有等待陆文隽的回应,走到了我身边。
陆文隽也回望了他一眼,眼神里飘忽着淡淡的无奈,仿佛是提醒一般,说,程先生,这不是你说了算的事情!就是为了我旧日的病人凉生,我也一定要治疗好姜生。以前,遗憾的是,我没有为那个男孩做太多,但是,我一定会将我所欠缺给他的用心,给姜生,好好的治疗好她的抑郁症。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种我所理解不了的意犹未尽的味道在其中,所以,程天佑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什么也没有说,任由陆文隽离开。
他回头,看着我脑门上的伤,俯下身来,问我,这是怎么回儿事?
我哭着鼻子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这么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如同仰望天神一样,心里产生无限的依赖。哪怕是此刻,我的心里奔涌着对他强烈的不满。
我一边揉眼睛,一边哭,说,难道你看不出来,是被别人打的吗?总不能我自己傻得冒烟自己去将脑袋撞成盆地玩吧。
天佑的手微微握紧,嘴唇抿得紧紧的,说,是谁做的?
我抬头,看着他,说,干吗?难道你还要把她的脑袋踢成梯田吗?
天佑摇了摇头,说,快说,是谁?我不喜欢梯田,我喜欢光秃秃的平地!
唉,我也想将我害成这样的人的脑袋夷为平地啊。可是,偏偏人家在这罪孽犯下之后,摇身一变,成了我最亲密无间的“姐妹”。我就是枉有这满腹的怨恨,也没有用啊!当然这些,我不能跟程天佑说。凭着我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也凭借着小九曾经给予我的教导,虽然到此为止,他一直都对我斯文得如同谦谦君子一样,但是我还是忘记不掉,他是个养过西伯利亚野狼的小公子,身上隐匿的“狼性”随时可以爆发。当然,我这个所谓的“狼性”不是贬义词,我的意思是:他为了维护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天佑说,你在想什么?刚才的那个医生吗?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将你伤成这个样子的呢?!
我难受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今天早晨的事情,我很小心地问他,如果是你弟弟做的,你会怎样?
天佑的脸色微微一变,说,你,是说天恩?他弄伤的你?
如果我的心再阴狠一些,如果我的报复心再够强烈一些,如果我能够多灵活运用小手腕一些,我一定会点点头,将这件事情嫁祸到程天恩身上。我一定会好好报他早晨给我的那些羞辱的一箭之仇!可是,很遗憾,我不会嫁祸于人,不是不想,只是做不出手。
所以,我只好泄气地摇了摇头,我说,天佑,我脑袋好疼,我不想说这个事情了。
天佑看了看我脑门上的伤口,说,也好,反正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到的!总之,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就这么容易过去的!
突然,他迟疑了一下,想起刚才我说到天恩的话,他犹豫了一会儿,问我,姜生,你是不是还是恨天恩啊?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
我仰起脸,看着天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我何止恨天恩啊,我简直想把他给杀了,这魔鬼简直要折磨死我了。我正在酝酿,如果八宝和金陵从派出所救不出北小武的话,我如何来跟程天佑讲,天恩今天早晨对我做的这些事情,如何渲染得更有感染力一些。我奶奶的我多委屈啊!我现在无父无母无兄长,一个如此的孤儿遭受这样的委屈,正当我酝酿好眼泪,要张开嘴巴声情并茂的发表对程天恩这个魔鬼的讨伐檄文之时,程天佑突然开口了。
他说,姜生,你和天恩,一个是我最爱的女孩,一个是我最亲的弟弟。我知道他曾经的不对,他为此也在昏迷的高烧之中忏悔过。就连你回来了,他都很多次跟我提起,不知道如何来面对你,弥补曾经自己年少无知时候的意气用事对你的伤害。我也知道,他四年前那件事情有多么不对,也知道对你的伤害有多大,甚至可以体会,你有多么讨厌他,恨他。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原谅一下,那段已经过去的事情,原谅一下天恩。就像你刚才的那句试探的话——如果是天恩做的,我会怎样?其实,你不必问这个问题,不必比较你和天恩在我心里的位置。因为,天恩,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我相信他!也希望你不要再对他心有成见了。
我嘴巴无声地在空气中一张一合着,刚刚那些要对程天佑诉说的天恩今天早晨所做的事情,就这样化成了无言。
我相信他!
多好的一句“我相信他”啊!
多好的一句“我希望你不要再对他心有成见了”。
我还眼巴巴地想对程天佑诉说一下自己早晨经历的这些事情,但是没想到,却被他这预先对天恩的肯定和信任给击垮了。
我就这样傻傻地,愣在空气里,嘴巴依旧无声无息地一张一合着。
这时,金陵的电话打了进来,她说,姜生,你在哪里?
我说,我在医院里啊。我说,我又住院了。我说,我被人一飞碟给打得落花流水,差点就天上人间了。我说,金陵啊,你快来看看我吧。我快要爆炸了。
金陵说,你先慢点爆炸,我一会儿就到!只不过,估计一会儿你看到这些晚报之后,你不必爆炸,你直接入骨灰盒就可以了。
我一听报纸,我的心就哆嗦,但是哆嗦归哆嗦,我还是要很坚强地说,记得来的时候给我拎骨灰盒啊!
金陵说,我很快就到了!北小武那个事情有些难,你最好找找程天佑!等我!
金陵到来的时候,病房里很冷清,我和程天佑谁都不说话,他可能在想,姜生真小气,我不过是为天恩说了两句公道话,她就沉默成这样。
金陵一看天佑,握报纸的手迟疑了一下,才摊开在我的眼前。
那些报纸先是滑落在我的眼前,然后那五颜六色的相片,五花八门的报道,就这么滑过了我的眼前,和眼泪一起滑下了床单……
《嫁入豪门梦灭,苏曼情敌堕胎现场目击》、《程氏豪门陷入亲子门事件,女方被疑与亲兄长不伦》《明星苏曼逃脱不了的尴尬,与情敌同在一医院》……这些报纸上,刊登着我在医院门口,失魂落魄的相片——头发蓬松着、目光空洞。当然,还有北小武的相片,附注的是:程天佑小情妇的亲兄长,被疑兄妹有不伦之情。然后报纸上通篇的报道,比那些记者上午的访问还要激烈。
相片上的我,在这些报道里,就是那个夺苏曼未婚夫的第三者,是程天佑包养的小情妇,一心想挤入娱乐圈,身怀骨肉逼婚不成,被程家认为腹中胎儿另有经手人,且此经手人便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兄长”。总之,通篇新闻之下,与我相关的名词便是:不伦!不堪!拜金!心计多多!为人阴狠!
程天佑的手落在这些报纸上,青筋爆裂。他的眼睛如刀一般,牙缝之中狠狠憋出了五个字:该死的苏曼!
原来,程天佑今天早晨去找了在医院中的苏曼,而苏曼也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忏悔不已。她确实是自杀了,所以她惨白的脸色,零乱的头发,让程天佑突然不忍心对这个女子做什么过分的报复。而且,她是那样惶恐的面对着这些报道,她说,她只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而已。而也是为了博新闻,没有想到那些记者会如此疯狂。
虽然,程天佑知道,或许,并没有像苏曼说的那样,她只是无心的,而且,她几乎是无辜的。但是,她毫无血色的脸,让他没有同她多计较什么。
而现在,这些报道在此出现,而且通篇恶毒无比。
他失神地看了看我,抑制不住心疼地说,姜生,原来,上午你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该死的苏曼,该死的苏曼!我一定不会饶过她的!
说完,他的手轻轻地抚过我的额角,就在他将我拥入怀里那一刻,我狠狠地将他推开了!原来只是“该死的苏曼”,原来,他只是想,将这所有的错误推给这个自杀未成的女子,也不愿意他的宝贝弟弟为此承担!
我咬牙切齿地说,别跟我说什么苏曼!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是你的弟弟,你的宝贝弟弟程天恩!他今天早晨,伙同着这些记者,炮制了这一切事情!他是个魔鬼!程天佑你听到了吗?他是个魔鬼!
程天佑愣在一边,看着我如此声嘶力竭地对他控诉着天恩。
最终,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姜生,你冷静一些,好吗?我知道你恨天恩,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是苏曼一手策划的。或许,你误会天恩了。
我见他如此为天恩辩白,心里的火烧得更猛更凶。我狠狠地看着他,说,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不会相信任何关于你弟弟不好的消息!你们程家多么显赫啊!你们家的人品多么金贵啊!你们家的程二公子如何会去陷害我这么一个不值一文的女孩子啊!
程天佑苦恼地看了我一眼说,姜生,够了!这件事情是怎样的,我一定会去查!只是,我希望你能平常心来看待一下天恩。他的本质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的!算我求求你了!姜生!
求求我?我冷笑着看着程天佑,将所有的报纸撕裂,扔在地上,它们就像我的心脏,狠狠地裂了开来。是啊,他们是手足骨肉,其力断金!而我,又算什么?我看着程天佑一边冷笑,一边流泪说:今天早晨程天恩那样对我的时候,我又该去求求谁?他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单纯的孩子!你以后不要给我提这个名字!你们兄弟两人!我谁都不要见了!我恨你们!
沉默。
无尽的沉默。
金陵轻轻地握了我的手,她没想到,我和程天佑会出现如此的场面。我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和程天佑,为了凉生以外的人,水火不容到这个地步。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这长长的沉默之后,程天佑居然会俯身拾起那些被我撕碎在地的报纸。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我能看到他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但是,他居然对我先低下了头,他说,姜生。好吧。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会给你公道的!我程天佑别的才能未必有,但是,我绝对不会让我自己的女人受伤害的!但是,你得给我时间,我必须去亲自问天恩这件事情;就算是质问他,我也需要当着他的面;就算是要为你讨公道,我也需要见过他,对不对?
最后,他看了看身边的金陵,近乎艰难地对我说,对不起,姜生,我不该和你再争吵,尤其是在你受伤的时候!我……错了。
当时,不光是我愣了,金陵也愣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程天佑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过话,而且会对一个女人说“我错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精致如画的容颜,看着他强忍泪光的眼睛,看着他倔强的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看着他的纤长的手指微微拢起,又微微松开。
那一瞬间,我的心柔软了下来。我没有想到,这个如此固执霸道的男子,会在这样强烈的争辩之下,对我说“我错了”。
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是这样不该,如此为难了他,为难了一个男人的骄傲和尊严。
他说,姜生,你好好躺着,我怕你的伤口会疼。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底是无限的温柔和心疼。
金陵摇了摇头。她很久之前,就在这个城市里,她所认识过的程大公子,那个在传闻中坏坏的,带着霸气与匪气的男子,居然因为担心一个女孩子的伤口疼痛,而就这样,轻易地在外人面前,道歉了。

十六 他说,姜生,你太可怕了(1)

天佑坐在我的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入睡。他说,你先冷静一下,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就回家。
金陵说,医生怎么说的?可以出院吗?
天佑说,我怕在医院里,她还是会被人打扰到,所以,我想带她回家。你别看她睡着了,我担心啊,这小家伙还在担心家里的冬菇没吃饭呢。
说到冬菇,估计他想起了那个要将我和冬菇一起摔下楼去的北小武了,就问金陵说,北小武去哪里了?
金陵刚要开口,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苏曼?程天佑很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一喊这个名字,我反射性的从梦里醒来了。可能是“苏曼”“天恩”这两个名字太具有杀伤力,让我的睡眠都会陷入万劫不复。
程天佑回头看了看我,并没有急着同苏曼理论报纸上那些报道,而是很小心地将我扶起来。
苏曼惨白着脸色,乌黑的头发垂在胸前,蓝白条纹的病服,衬着她苍白的皮肤。她一手扶着挂点滴的支架,另一只手还在注射着点滴。一步一步挪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她的一个助理。
她看了看病床上的我,神色万分歉然。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助理,又看了看我床下的报纸。声音颤抖着,如同清晨的初露,会转瞬即逝一般。她说,天佑,我是来跟姜生道歉的。
我吃惊地看着苏曼,看着不知道将会是怎样情形的局面。但是程天佑的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绽出。他冷着声音低沉地说,关于上件事情,我已经接受你的道歉了!但是,你不要再出现在姜生面前了!
苏曼摇了摇脑袋说,天佑,我这次道歉,不仅仅是为上一次报纸的刊登姜生,你的兴师问罪,更是为今天下午的那些报纸上的报道。
程天佑的脸瞬间变白了,他看着苏曼,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苏曼想了想,说,本来今天早晨,那些记者是来采访我的,然后,我的助理就推着我下楼了。正在我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姜生和北小武出现了。所以,那些记者有些骚动。但是,你可以问问我的助手,我当时是阻止了的。但是只是因为北小武,姜生的朋友,可能还记恨着上一次的失误的报道,所以,出口讽刺了我。而我,当时已经是搭进了半条命去的人了,所以,人就不清醒,就同北小武争执起来,这件事情自然也波及到了身边的姜生,我确实冲着她恶语相向了。这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没有自制力。只是,后来,记者就抛出了一些刻薄过分的问题……说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眼泪从苍白的小脸上,蜿蜒而下,如花带雨地,她说,对不起,天佑,是我食言,是我这个在鬼门关前的人不够冷静,所以,再次害了姜生。但是,你可以问问姜生,今天早晨,在北小武打了那些记者后,我也冷静了下来,我求那些记者不要将此事登报了,我求过他们了的。你问问姜生的……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今天下午还是登上了报纸……说到这里,她疯狂的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天佑,说,你打我吧,你杀了我吧!或者,你动用你的实力,将我封杀在娱乐圈吧。我真的活够了,因为我一辈子都得不到你,天佑……
苏曼这一句“我活够了,因为我一辈子都得不到你,天佑”,可以说字字凄婉,即便是一个男人再恨一个女人,但是看着她如此说,难免会觉得她的所有不幸,都与自己有关。所以,难免动容。程天佑也不例外。他本来燃起的熊熊怒火,也因为苏曼最后的这句话而渐渐熄灭。
是的,他对不起她。他不该在他那些风花雪月放荡不羁的日子里,和她有所纠缠,导致了她的念念不忘。一个求逢场作戏快感的男子,一个求生死不移的女子。所以,现在念及,还是他伤害了他。
等等。
等等。
我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改变的局面,苏曼突然将这些错误统统揽到自己身上,明明这一些都是我刚刚声嘶力竭地对程天佑控诉过的程天恩这个魔鬼所做的事情,怎么会统统被她这么凄切的挽到身上。
她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算准了,此时的我一定对着程天佑控诉了程天恩,所以,苏曼就这样出现了,顶下这些错误。让我的所有对天恩的控诉都成了谎话。而且,在她的轻描淡写之中,她做出这些伤害的时候,是多么不受控制,是多么被动,而我和北小武才是事端的最终炮制者!
还有比这个更恶毒的圈套吗?想到这里,我脑袋上的盆地差点疼痛成大裂谷。
程天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疑问,充满了不可思议,他如何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陷害程天恩。仅仅是因为四年前久久不忘的伤害,一向在他心里单纯的我,居然处心积虑地离间他们兄弟的感情。所以,他的眼睛里渐渐聚满了痛楚。
老天,为什么我还不被气到吐血啊!老天,电视里的女主人公遭遇不公平的时候,都会口吐鲜血的,为什么我却想吐也吐不出来?
吐不出来,我就吐唾沫吧!
所以,我红着眼睛,几乎要从跳下床去,吐苏曼一脸唾沫的时候,被程天佑生生拉住了,他说,姜生,她已经认错了,就算是不原谅她,也不要再和她计较了。
我的鲜血没吐成,唾沫也没吐成,憋着一肚子的怒气,几乎跳墙!我说,程天佑,你是猪啊!她错了个屁了!她满嘴谎话!她不值得你去可怜!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怜!今天早晨的事情,是程天恩!是你弟弟!不是她!
情急之下,我几乎语无伦次。说完,我就一枕头摔到了苏曼脸上,她就轻轻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晕在她的助理身上。
我一看,更愤怒了,我说,你姜生奶奶看过被石头砸昏的,还没看过被这么软的枕头砸昏的,妈的,你是纸糊的吗?看我不踩死你这个假惺惺的女人!
程天佑紧紧把住了我的胳膊,痛苦的神情如刀刻一般鲜明,他说,姜生,我本不想和你计较你诬陷天恩的事情,但是,你何必对一个撞破了你谎言的女子如此狠呢?
天佑的话,把我说懵了。虽然早知道,苏曼的出现,苏曼的这一席话,必然会让程天佑如此想我。但是,我没想到,“诬陷天恩”这样的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我会是这样的疼痛、悲伤。
是啊,我诬陷了他的弟弟,仅仅是因为我记恨四年前的那场仇恨;所以,不管不顾程天恩这个纯洁善良的小天使多么忏悔,我仍然痛恨他,仍然时不时地跳出现陷害他,离间他们兄弟的感情。
我看着程天佑,看着他痛苦而伤心的眼神,我说,你为什么说我诬陷天恩,而不说苏曼诬陷我!
程天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他说,够了!姜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对于我来说多么重要!苏曼更知道!她知道,她如果来认错,会遭遇我怎样的回击!因为我是绝对不会容许别人伤害你的!她没有必要把这样的后果留给自己——如果她没有犯这个错误的话!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我会让她如何为此来付出惨痛的代价的!但是,她此时确实忏悔了,确实来认错了,她确实是无心伤害了你了!否则,她又何苦将一个烂摊子扯到自己身上,你有点逻辑思维好不好?
好!好!好!我也伤心而愤怒地回望着程天佑,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承认了,程天佑!我痛恨天恩,我恨不得他死!所以,我要诬陷他!我要让你也痛恨他!我要让你们俩人因为我而水火不容!因为我恨你们俩个伤害了我的凉生,现在你满意了吧?
姜生!闭上你的嘴巴!我不想听!程天佑愤怒地望着我,漂亮的橄榄形的眼睛充满了绝望和悲伤。
我们两人就这样相持着,任由对方痛苦却无法救赎。就像当年的我,和当年的凉生,也是遭遇了未央的离间,而让彼此伤痕累累。
这时,苏曼却幽幽睁开眼睛,她说,对不起啊,天佑。对不起,姜生。我真的该死!我真的不想这样,因为自己喜欢天佑,而让你们俩个人经历了这么多还不能幸福。说到这里,她伤心地看着程天佑,说,还有,天佑,我替未央收回我们俩曾经在姜生回来那天在你面前说的话——姜生这个倔强的姑娘之所以还会回来,不是因为她多么挂念你!而是因为她想要回来报复你,报复你四年前给她和凉生带来的痛苦。我收回这句话。我觉得,姜生之所以将这件事情推到了天恩的身上,并不是因为她在进行她的报复,让你们兄弟成仇。姜生应该是个善良的姑娘,我想她之所以这么做了,推到了天恩身上,完全是因为她想让你帮忙将北小武从派出所里救出来。而她又是如此不求人的女孩,所以,她的小聪明认为,如果把事情推到天恩身上,你就会理所当然的去帮助北小武,因为这是你弟弟天恩犯下的错误,你作为哥哥的应该为他弥补的。所以,天佑,你别难过,别对姜生的做法灰心,她肯定不会是为了报复才陷害天恩的……
多善良的苏曼啊!多么善解人意地为我辩解啊。他妈的感动得我几乎要泪如雨下了——她分明是在提醒程天佑——姜生并不爱你!她回来,是为了报复!所以,她陷害程天恩!天佑,你一定不要被她单纯的外表给蒙蔽了!
天佑愣愣地看着我,苏曼的话在他脑子里不停的盘旋,不停的盘旋——
她回来,不是因为她爱你!而是带着四年前那些忘不掉的恨,为自己和凉生从你身上讨回而来的!
她不爱你!她是带着忘不掉的恨!为了从你身上讨回而来的!
她不爱你!
她不爱你!
她根本就不爱你!
天佑的眼神突然飘忽了,他看着正在愤怒地看着苏曼却被他牵制住无从下手的我,声音飘渺,他说,姜生,走了四年的路,过了四年的桥,看过了四年的风景,你回来了,却原来,不是忘不了我,而是,你忘不掉恨!你回来了,看的不是我,而是令你牵肠挂肚的他!我给你将他弄丢了,我让他走失了,所以,你更恨我了,所以,你更想看着我痛苦了?对不对,我的姜生?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痛苦淋漓,忘记了身边还有金陵,还有苏曼和他的助理。他的眼里只有眼前“欺骗”了他的我,心里只有我是“带着报复的心回到他身边”这个现实。他轻轻地抬手,摩挲着我的脸,说,姜生,你给我个回答,好不好?我想听听你亲口告诉我!
我冷笑着看着他,哦,原来,苏曼的话,他这么愿意去相信。既然你相信了,何必来问我!既然你已经是这样想了,何苦在意我的答案?难道我说,不是!是因为这四年来,我一直都记的,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像极了凉生的你,一直在等我。你就会相信,我是爱你的吗?
原本,你这样恍如天神的男子,就不是我该拥有的;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这多么不搭调,这是多少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我想明白了。与其在一起如此纠结如此痛苦,还不如早离开了。
想到这里,我的冷笑更深了。
我咬牙切齿地说:是的,程天佑!我根本就不爱你!我怎么会爱你呢?你太痴心妄想了!我就是要离间你和天恩,然后看到你们彼此误会彼此伤害!看着你们俩人,就像曾经的我和凉生一样,彼此间伤痕累累!我才开心!我回来,就是为了报复你!我就是为了让你痛苦!因为我恨你!别傻了,小公子!我会爱你?会爱一个伤害过凉生的人?我不爱你!这个世界上,我只爱过一个男子!那就是我的哥哥!我就是要乱伦!如果他在!我就是要同他私奔天涯!管你们怎样想!怎样讲!你们这些满嘴伦理的人!难道你们心理就没有过任何龌龊的念头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脸上带着极尽轻薄的笑,但是心却是那样的生生撕扯,痛疼难止。尤其是后面的话,说的时候,我的呼吸都几乎要失去。既然,天佑,我承认我喜欢凉生,喜欢乱伦能让你满意,我怎么能忍心不让你满意呢?我怎能忍心不让你满意呢!毕竟我曾经是这样依恋过你!在意过你!
程天佑放在我脸上的手,冰冷一片。他呆呆地看着我,看着我一字一句说出这样的话,字字如针,句句是刀。这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一般。他曾经有过对于我和凉生的无数次推测,但是如今,毕竟是我,亲口,一字一句说出来。
他傻了一样,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在我的脸上。一滴眼泪,晶莹剔透,从他漂亮的眼眶,轻轻滑落。如同破空而过的流星,陨落在他石雕一般精美的脸上。刹那间的泪光,美得令人肝肠寸断。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掉眼泪。
虽然,只是一滴。
随后,他的手缓缓抽离,紧紧握起,又慢慢放开。他瞳孔之中闪烁着幻灭的色彩,痛苦而绝望地看着我,将手轻轻抬起,就在狠狠挥向我脸的那一刻,落在了半空中。
我看着他那只本来要落在我脸上的手,心里更痛苦无比。我冷笑,原来,你最后要给我的是一记耳光的回忆!来吧!你们兄弟,可以给凉生断指的回忆!可以将北小武送进派出所!那么,给我一记耳光做回忆,简直就是太轻微的礼物了!
姜生!你……程天佑近乎撕裂一般喊我的名字,他狠狠地再次抬起了手,最终,狠狠地甩下,甩在自己的脸上。
这记清亮的耳光响起时,所有的人都再次愣住。
他低着头,又缓缓仰起,防止瞳孔里那些眼泪继续流下。只一滴泪,就能诠释的伤悲,他不想再多流。他没有看我,轻轻地退后,喃喃地说,你没有错!姜生!是我无用!是我用尽全身力气,也讨不到你的心!是我失败了。
我失败了。姜生。现在,我对你承认,你报复得虽然不完美,但是很彻底,现在的我,如你所愿了,很痛苦。既然,和我在一起,让你那么痛苦,我走就是!
我走就是。程天佑喃喃,双手垂在腿边,再也无力拥抱。最后,他看了我一眼,说,不过,你放心,我会让北小武平安出来的!
他要离开了?
哦,是的。
他要离开我了。
原来,四年后的现在,我们再也回不到四年前的彼此,回不到他带我放焰火的晚上,回不到他教我弹钢琴的夜里,更回不到在火车站他拉住我时那漫天阳光的午后,当时的他,满眼温柔的笑,满脸认真的表情,宠溺,疼爱,纵容……
在那一刻,因为情绪失控,我想起了他的离开,或许更多因为他有了宁信,所以,近乎是口不择言,我说:程大公子,我当然放心!你宁信都可以保出来!何况一个区区的群殴事件的北小武呢!
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程天佑,脊背僵直了。他回头,眼神冰冷,嘴角抖动,说,姜生,你可真够可怕!原来,你恨不得所有给过你和凉生不如意的人,以及他们的朋友亲人,都去为那些曾经的错误买单!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哦,他说,姜生,你可真可怕!
他因为宁信,说,姜生,你可真可怕!
程天恩,你猜测得果真不错,我确实不能够去质问程天佑,关于宁信的事情。原来我的质问,真的会让他感觉到,我在仇视宁信,仇视她妹妹未央给我的伤害,仇视她与程天佑最初的恋情。
哦,既然,已经如此不堪,那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
我缓缓地蹲在地上,细细的胳膊紧紧抱住膝盖,黑色的头发如同长缎一样滑落在胸前。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掉落,在苏曼的眼前,在这个骄傲的胜利者的眼前。
是的,天佑,我们输了,他们赢了。
我们输得彻底,他们赢得漂亮。
这时,金陵悄悄地蹲下,轻轻地抱着我,轻轻地用手笼起我的头发,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她不是北小武,不曾见证这个可怕的早晨,所以无从为我辩解;而且,此时此刻,即使辩解,天佑也不会相信。何况,她又怎样忍心去相信,天恩,她所用最纯美年华爱过的男孩,是如此的刻毒。
苏曼的唇角荡开一个微微的笑,她走上前来,一脸纯良地说,哦,姜生,对不起,是不是我让你和天佑变成这样。对不起!但是,我没……没想到你这么恨天恩,没想到天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会如此伤害他!姜生,你这样确实有些过分了!
苏曼这句话,听得我心生愤怒之外更觉得蹊跷,这个胜利的女人,此时此刻该好好地对我耀武扬威一番才是!当时的我没有细细的考虑,只是觉得恨死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所以不顾一切站起身来,狠狠地将她推倒门外。这时,我才悲哀的发现知道,她之所以如此楚楚可怜,是因为程天佑突然折回在她身后的走廊处,而她故作没有看见,进一步往我身上抹黑,显示她的无辜、我的可怕。
而现在的她,就像一片秋天的叶子一样,软软地倒在了程天佑的身边,长发凌乱,脸色苍白,睫毛上甚至还挂着微微的眼泪,像一个迷路了的天使,萎败于地,手上的点滴也被扯断,血缓缓流出。
程天佑不可意思地看着我,看着在他以为里“如此不堪”的我,彻底绝望了。他说,姜生,我最后一次喊你的名字,算我求求你了!不要继续再报复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了!已经够了!
说完,他俯身,细长有力的手指环起苏曼纤细的腰肢,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起。对她的助理说,去喊一下护士。
苏曼轻轻地抬头,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天佑,似梦呓,又似呢喃,天佑,天佑,对不起。我将你们害苦了。
我靠,真是他妈的天生的戏子!这软软的哀婉低诉,让我听了都想将如此“罪孽深重”的自己千刀万剐!
程天佑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地抱着她,离去。
她,在他的怀里。
多美丽的画面啊!我怎么了?眼泪都流满了脸了。姜生,你怎么了?不就一个程天佑么?有什么好哭的。你也太没出息了。
程天佑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思虑了很久,说,呃,我中午去了一趟小鱼山的房子,在里面留下了一些东西。我刚才折回来,就是想跟你说,你回去之后,就把它们清除了吧。是我今天中午自作多情了。
说完,他走了。再也不曾回头。
苏曼在他怀里,脑袋歪向我,轻轻地回眸,轻蔑地笑,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对我做了一个很漂亮的唇语:姜生,这是以前欠我的,得还的!
哦,以前,我欠了你一个程天佑,所以,我还给你。可是,你们欠我的呢?你们如何还?

十七 我想给小猪盖一栋大房子(1)

那一天,我没有留在医院。
我和金陵一起回家。出租车上,我说,金陵,你收留我吧,和我一起回程天佑的房子收拾东西吧。我要和冬菇一起投奔你。
然后,说着说着,我就捂着自己的吐鲁番盆地脑袋哭。太多的伤痛让我思维有些混乱,我说,金陵啊,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脑袋上会留下很难看的疤,所以天佑就不要我了?我说,要真这样,我恨死八宝了。我一定要给八宝和北小武两人第三者插足!我也不管小九了。
金陵就跟我一起哭。
我擦了擦眼泪说,金陵啊,你哭个屁,你看你的天恩他妈的多魔鬼啊!搞死我跟捏一个蚂蚱似的,我要是你,我骄傲才是。五百年出这么一个的人才啊。奶奶的,是不是断了腿的人都这么英才啊?要是真这样,这出租车干脆撞了算了,你、我,加上开车的师傅,咱们仨一起撞断腿算了,一起断成程天恩那样的英才!
金陵被我说地,哭得更厉害了。
那出租车司机,本来就被我和金陵哭得心烦意乱,一听我诅咒他断腿断成英才,更是白眼乱翻,心浮气躁,白白被我这么侮辱了。所以,哗啦——一声,差点跟前面一辆白色轿车发生追尾。
又是一辆白色林肯!
后视镜里,是一张模糊而精致的脸,如梦如幻。我的瞳孔瞬间变大。
我语无伦次地拉着金陵的手,唇色苍白,我说,金陵,我又看到凉生了。说完,就不顾一切要推开车门下去。
金陵被我反常的行为吓坏了,她说,天这么黑,你看花眼了。姜生。随后,她又跟出租车司机说,师傅,你快点开,我的朋友太累了。
难道,仍然又是我的幻觉?还是因为眼泪迷蒙了双眼的原因?
可是待我定睛细细看着前方的时候,那辆白色的林肯却已经消失在车流涌动的公路之上了。
或许,真的是我的幻觉。
回到小鱼山,开门的时候,我还想,不知道冬菇有没有被饿成猫干。可是,当我推开门时,刷——无数漂亮的花瓣掉落了下来,就像一场满天的花雨一样。落在我的头发上,身上,还有伤口上。
我和金陵都愣住了。
一楼的大厅里飘满了百合的清香,大厅正中央堆满了白色的百合花。一堆漂亮的气球飘浮在空中,很多都密密麻麻地排在了天花板上。每一个气球都拴着漂亮的绳子。每根绳子上都拴着一个小铃铛。因为窗外来风习习,所以,铃铛叮叮咚咚地发出悦耳的声音。
这时,我想起了程天佑说的话,他说,我中午去了一趟小鱼山,留下了一些东西……当我望向通往二楼蜿蜒而上的楼梯扶阶上,满满绽放着鲜艳的玫瑰时,突然明白了。
我傻傻地沿着这条花路走了上去。金陵轻轻关上门,跟在我身后。
二楼的大厅里,堆满了大片大片的红玫瑰,忠诚得像情人的血,簇拥成一个巨大的心型。心型的四周,是用贝壳摆出的六个大字:姜生,生日快乐!
霎那间,我的眼睛迷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雾。我轻轻地抚摸着那些贝壳,那是和天佑一起去三亚寻找凉生时收集的。当时的我们走在沙滩上,他沿一条直线,在涨潮的海滩上,一枚一枚的捡的。
当时,我还笑话他,拿着这种东西当宝贝。他就笑,说,你懂什么啊,我为什么要沿着直线呢?就是因为我捡一枚就说一句“姜生,你是没人要的猪,只有我会收留你”。我想看看等潮水上涨淹没了我捡贝壳的这条直线时,一共能捡多少枚贝壳。能捡多少枚,就说明我能和你这只小猪一起活多少年!
一起活,多少年?是不是就是一生相守的意思?
当时,我的脸就红了。
当海水漫过了他脚下的那条直线,在夕阳下,他轻轻拉着我的手,说,姜生,你猜,我捡了多少?
我摇头。
他就很得意地笑,说,我捡了一百二十一枚。
天啊,我要和你在一起一百二十一年?我吐了吐舌头。
怎么?小猪你嫌太少啊?太贪心了吧?虽然人家是绝世美男子,你也不要对人家贪得无厌嘛,人家会肾虚的!程天佑故意逗我。
我就强辩,说,哪里啊?我嫌时间太长,不知道怎么打发。
当时的海风吹过天佑的发,他飞快地、轻轻地吻过我的额头,说,傻瓜啊,就这样,什么都不去想,只想着我,然后,我们就慢慢,慢慢的变老了……
……
如今这些贝壳还在,而这个捡贝壳的男子,却不能为我兑现他的诺言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汹涌地掉了下来。
在模糊的泪光中,我看到贝壳摆开的“乐”字边有一张粉红色的卡片,卡片上写着:亲爱的姜生,你可以回头打开你身后的CD吗?署名:天佑。
我迟疑了一下,慢腾腾地回头,打开了CD机。
一段轻轻的音乐,然后他温柔的声音缓缓地传来,先是轻轻地咳嗽,他说:“呃……你会不会笑话我采取这个变态的方式跟你说话啊,姜生?有些话,我没法对你当面讲,因为……紧张……哈哈……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很紧张,尤其是在请求一个人给予爱的回应的时候,更紧张。姜生,对不起,在你生日的前两天,让你这么不开心了。
冲动确实很魔鬼。那天,在医院里,看着你昏睡,我想了很久,很久。既然,承诺了一个人爱情的话,那就需要有始有终的。虽然,我心爱的女孩,现在迷路了。但是,我想,我应该是加倍努力,让她感觉到我的存在,感觉到我的力量,感觉到我能给她幸福……虽然,我真的有时候想捏死你啊……但是捏死了你……我也快乐不到哪去……唉……不说这些自虐的话了……但是想跟你说说……偷偷跟你说……不许告诉别人!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悍坚强……有时候真的会难过……很痛很痛的感觉……我只是想跟你说,就让这个不快乐过去吧!我给你布置的这个生日,你开心吗?一会儿会更开心的。我花费了两个下午的时间……哈哈……前天那个电话……不是什么公司急事啊……就是想回来给你布置这个生日……还有今天早晨你出院我让你去我的住处,不让你回小鱼山,也是为了给你更好的布置一下,哈哈……小傻瓜,被骗了吧……
呃……有些语言混乱了……哈哈……真的很紧张,要说下面的话了,不知道会不会被你一棒棰打死……呃……唉……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先——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只小猪迷路了,它坐在路边哭。
我想把它带回家,给它盖个大房子,为它遮挡风雨;我想每天都给它煮好吃的,把它养得白白胖胖的;我想保护它一辈子,让它永远开开心心地,没有忧愁,再不哭泣。
我发誓,永远陪着她,永远牵着它的小猪蹄,决不让它迷失在任何的路口!
我想为它也变成一只大猪,永远同它在一起。如果有屠夫对它举起刀,那么就让我挡到它前面,只要能保护它,我愿意交付我的性命。
那么,别傻愣着听故事了,我亲爱的姜生。
如果你就是那只小猪,你愿不愿意爱上我,并让我一生都保护你?
呃……故事讲完了,问题也问完了,生日快乐也说完了,心意也表达完了,我告诉你,现在,我在你的楼下,在门口。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赶紧下来,给我开门吧!
还有还有,冬菇也给你喂饱了哦。是不是很贤惠啊?那还等什么?赶紧来给我开门,开迟了一点的话,别的姑娘把我抱走了,强行非礼了,倒霉的可是你啊……”
天佑……在他的声音消失之后,我和金陵都已经哭傻了,我不管不顾地从二楼冲了下去,推开门,希冀见到那个如此纵容我的男子,希望他笑着,满眼的星光,轻轻刮一下我的鼻子,对我说,姜生,你终于给我开门了。生日快乐!
但是,推开门后,却是冷冷的天空,寂寞的星星。
冬菇衔着一只气球走了过来,铃铛声叮咚。轻轻地用它的脸蹭我的脚踝,很慵懒的样子。我回头,看着它,说,天佑把你喂得很饱,是不是?
冬菇就很快乐地“喵喵”的叫。
我说,冬菇啊,你知不知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这么宠你了。冬菇,我很快要带你离开小鱼山了,你千万别难过,好不好?
冬菇看了看我,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轻蔑,好像在说,切,你自己在难过吧?总是捣鼓到别人身上去,鄙视你!说完,就摇着大屁股衔着气球的线走开了,我突然发现,冬菇怎么这么肥了。
那天夜里,星光之下,我抱着膝盖,痛哭流涕。
金陵也在我的身边,抱着我,轻轻地哭泣。
她说,对不起,姜生。在我帮不了你的时候,作为朋友,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就是陪着你一起哭。
这个时候的我和金陵,都不知道,在这个夜空的另一个角落里,正有一个孤独的男子,盯着闭路电视里,我房间里的这一切,看着我憔悴的模样,也已眼泪急涌如泉。
他甚至都拿起了手中的电话,甚至按下了我的号码,最终,重重地甩在了地上——他何苦再陷入这种痛苦啊,面对一个“对他心存报复”的女子!
就这样,城市的夜空下,我们都变成了流泪的孩子,哪怕他叫程天佑,哪怕他如此强势如此冷漠。
这是我流眼泪最多的一天。梦中,都无法幸免。
我梦见自己再次穿越,穿越成了孟姜女。范杞良托梦跟我说,姜女啊,姜女,我已经死了,尸身被压在长城底下,每天被无数跟我们家冬菇一样胖的砖头压着,其实挺痛苦的。你没事的话,就来哭哭长城吧。哭倒了的话,你就是历史名人了!
于是,我夫唱妇随,就去哭长城。
可是,我怎么哭也哭不出眼泪来。秦始皇很恼怒,说,呔!本皇上还急哇哇的等待着你帮长城扬名立万呢!没想到你是假冒!给我拖出去斩了!带下一个孟姜女!
我一听,怎么还有下一个?回头一看,长城上密密鸦鸦地站着无数的孟姜女,在等待着应聘呢?
我在被拖出去的时候,问她们,感情你们都跟范杞良有一腿啊?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包N奶嘛!
其中有个小妹妹版的孟姜女偷偷对我说,姐姐啊,你有所不知啊。我们都是穿越过来的!没想到会撞在一起啊?我们哪里知道现在流行穿越成苦命人啊!
梦醒了之后,我就再次陷入失眠。
睡不着,我就开始数我家的猫:一只冬菇,两只冬菇,三只冬菇,四只冬菇……最终,数到满屋子冬菇时,天已经大亮了。

第四章

十八 我更是弱智症患者(1)

八宝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小鱼山收拾我的行李,准备离开程天佑的房子。
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一夕之间,整个世界将自己遗弃了。
八宝在电话彼端叽叽喳喳,语气焦躁,她说,姜生姐,柯小柔这个没用的从派出所里捞不出北小武,怎么办啊?我们可能碰上强人了!怎么办?你快找你的朋友帮想想办法吧。
八宝这些一说,我的心情更焦虑了,突然间,我想起了程天恩那得意而荫翳的眼神,他说过的,如果那个被北小武打伤的女记者,万一“不小心”给死掉了,那北小武……想到他说的话,我就心惊胆颤。但是,我故作镇定地安慰八宝,我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会想办法的。
八宝就在另一端点头,她说,那姜生,我们一起想办法吧。我们一定要保释出北小武来,我真害怕他会受苦。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的时候,满心内疚和苦涩。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目前,我能索取到“帮助”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程天佑,一个是程天恩。
可是,我又该为我的朋友北小武去乞求两人中的哪一个呢?我该多卑微地去请求程天佑的帮助?抑或多卑贱地去乞求程天恩网开一面?
他们两兄弟,确实是我的魔咒,我一辈子都难逃脱的魔咒。
当然,此时,还有更魔咒的,那就是冬菇。我拖着行李,打算带它离开这栋房子,可是它却全然不肯领情,跟我捉迷藏。
所以,我只好追着它满屋子跑,从一楼追杀到二楼,再从二楼追杀到一楼。冬菇的体态轻盈,完美地演绎着逃亡的舞蹈;而我就在它身后追得鸡飞狗跳。如果不是我心地善良,我真想从厨房捞起菜刀,冲它飞刀。
金陵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累倒在台阶上,坐着不停地喘粗气。冬菇在距我两米的地板上舔爪子,一脸清纯无敌的表情。
金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冬菇,好奇地问,怎么,姜生,难道你的心理医生告诉你,“拖着行李箱”“和冬菇赛跑”有利于你的抑郁症康复么?
我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的冬菇,我说,我要离开,可是冬菇不听我的话。
金陵看了看我,笑,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开了封的沙丁鱼罐头,转身放在自己脚边,冬菇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就直接奔了过来。金陵笑了笑,将正在吞鱼的冬菇抱了起来,她看了看我,说,喏,这么简单的事情。别傻看了,咱们走吧。
我跟在金陵的身后,冬菇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那盒它没来得及吃的沙丁鱼罐头,一脸的委屈。我心想,我折腾了一个早晨的时间来抓冬菇,金陵却用半分钟搞定,看样子,我不仅仅是抑郁症患者,更是弱智症患者。
小鱼山的风景真美,半山树荫,一路花香。
我看了看在金陵怀里的冬菇,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金陵说,来这里住了这么久,今天才知道,这里还是很漂亮的。
金陵回头看了看我,淡笑,姜生,你是舍不得这个地方,还是舍不得程天佑呢?
我咬了咬嘴唇,说,我不想听这个名字。
金陵抱着冬菇继续向前走,她很小声地说,其实,姜生,天佑误会你,固然是错误,但是天恩是他的弟弟。如果是“别人”在你的面前说凉生的不是,作为妹妹,你会怎样?
我眉头一皱,说,可是,我不是他的别人……
金陵回头看了看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说,噢?你不是他的别人?那你是他的什么人啊?
我……我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金陵,脸轻轻一红。
是的。我又当天佑是什么呢?如果我不是别人,如果我是他最亲密的人,又怎么会那么无视他的感受,让我们的关系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有些心事,总是在不自觉中泄露,比如,这个叫程天佑的男子,我还是很在意的。
金陵看了看我闪烁的眼神,笑,说,有的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对于我们是多么重要。而他们在我们身边时,我们却像忽视周围的风景一样忽视他们。就好像姜生,你忽视了小鱼山这美丽的风景。因此,注定,你要错过这个风景里走出的男子……
我不说话,心事全然被她击中。
我和金陵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金陵问我,说,姜生,你说,天佑会不会记得将北小武给保释出来啊?
我摇摇头,笑,肯定不会了。因为我多么不堪多么恶毒地离间他们兄弟感情啊!我这样坏的女孩子,他又何必来可怜我,可怜我的朋友呢?
金陵说,哦。然后,她的眼睛就飘向公路的尽头。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想天恩,在想如何让天恩罢手,让他放过北小武,放过程天佑放过我,也放过他自己!
就在我和金陵一起发呆的时候,一辆红色的小甲壳虫停在了我们身边,车子里面,一个时尚至极的女子,戴着夸张的茶色眼镜,咖啡色的卷发就像是海面上的波浪,她摘下眼镜,冲我们笑,唇红齿白的模样。她说,姜生,金陵,你们在干什么啊?
我回头,看见未央正靠在车窗前,探头冲我们笑,突然之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我一时之间也讲不清楚。总之,就是感觉特别奇怪。
金陵看了看未央,就笑了笑,说,我们在等车呢。
未央看了看我,迟疑了一下,说,等车?天佑为什么不来送你呢?还有,姜生,你这身行头,她指了指我身边的大大的旅行箱问道,你这是要远游还是……怎么连你的猫也搬出来了?
金陵怕这个问题令我心伤难堪,就故作开心的表情,替我来圆场说,哦,姜生只是觉得打扰天佑已经很久了。现在找到了更合适的住所,所以,她从天佑这里搬出来了。
未央看了看我,一脸狐疑的表情,说,天佑会让你离开他的身边?不可能的!我太了解他了。太奇怪了!
我很坦然地看了未央一眼,说,没什么可奇怪的,我被程天佑扫地出门了。他将我赶出来了。
啊?未央的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风吹过她漂亮的头发,就像海面上的浮波一样,她不甘心地看着我,问,天佑对你的好,谁都可以看出来。他今年一定要将你娶回家,怎么可能将你扫地出门呢?
金陵看了看未央,又看了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她张了张嘴巴,要说些什么,但又闭上。后来,金陵才告诉我她当时想要说的话,她非常想问问未央,你是程天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程天佑要“娶”姜生这样的事情,连姜生自己都不知道,你就知道?
我没有回答未央的话,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脑袋上,八宝给我砸出来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容不得我思考太多的问题。我只是觉得,未央真八卦,比金陵这个大记者还具有八卦精神。而且,我还觉得,她好像很在意我和程天佑是否会在一起。仿佛我和程天佑在一起了,她便完成了某种巨大的历史使命,方可如释重负一般。
我和金陵双双搭了未央的便车。
未央在前座上,不时通过观后镜看看我,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窃窃的不安。这种不安,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就好像,我解释不清,为什么刚刚看到她开车出现时,我会有某种很奇怪的感觉一样。
未央将我和金陵送到花店的时候,对我说,她前段日子旅行去了,就没好好招待我和金陵。最近这一段日子,她都不会离开了。她说,姜生,你和金陵有时间就来“宁信,别来无恙”玩啊。我随时有空的。
未央接管了“宁信,别来无恙”PUB,我和金陵是早就知道。所以,我不会想到,程天佑已经将宁信给保释了出来。
未央离开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动机,竟然说了一句,未央,替我向宁信姐问声好!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未央一脸惊诧地看着我,良久,她才缓过神来,她沉思了一会儿,看了看我,说,姜生,你是不是因为天佑对你隐瞒了救我姐姐的事情,和他起了冲突,所以,才离开小鱼山?
我叹了口气,说,哪能呢。宁信姐姐出来,我是很开心的。只是,天佑不该隐瞒我……说到这里,我笑了笑,说,都过去了,未央,你去忙吧,我和金陵有时间就去找你玩。
未央笑了笑,说,好的,我一定向宁信姐姐转达你的问好。说“宁信”的名字的时候,她漂亮的眼睛瞟了金陵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眼。
金陵的眼角淡淡瞥向一边,并未迎着未央的目光。突然,我的心有些紧张,难道未央已经知道了,当年那包将宁信推向火坑的冰毒是金陵为了救我,所为?
未央和她漂亮的小甲壳虫消失之后,金陵轻轻松了一口气。看得出来,当年的那一次对宁信的无意伤害,就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可是,金陵当年情急之下的所为,还不是为了不让我受伤害么?
我们总是小心翼翼保护着身边最亲爱的人,却在无意之中无心之下,伤害了别人最亲爱的人;我们可以为了维护自己最亲爱的人义无反顾,那么,当别人要维护自己被我们伤害过的最亲爱的人呢,会不会将我们推向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我轻轻地握了一下金陵的手,她看了看我握住她的手的指尖,笑笑,说,姜生,我没事的。
我点点头。
突然,我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望向未央和她的小甲壳虫所消失的公路上,我终于明白了自己刚刚看到未央开车出现的时候,为什么会产生那种奇怪的感觉。因为很久之前,在我恍惚中以为看到凉生,追着那辆白色的林肯车跑的时候,就是被一辆小甲壳虫给撞飞的。
所以,曾经受过伤害,难免对“甲壳虫”这种小车车心有余悸,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对未央产生那种奇怪的感觉。
金陵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她说,喂,姜生,你是不是被小甲壳虫给撞傻了?天下有那么多小甲壳虫车,难道都会是撞你的那一辆吗?别发呆了,进去布置一下新住处吧。
我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

十九 一定要注意“安全”(1)

离开小鱼山,大概有一个周的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我和金陵一直筹划着如何将北小武给保释出来。
金陵不说,我也知道,她去见过程天恩,但是,没有任何的结果。
我常常在想,那一天,面对着自己曾喜欢过的女孩,天恩是怎样的表情?那双冷漠的眼睛里,会不会闪烁过柔软的光芒?但是,又怎样的心硬如铁,拒绝了金陵的要求?
八宝不时来观望一下,她留在我脑袋上的“盆地”。柯小柔就在她的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我们在花店的“聚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北小武从派出所捞出来。后来,金陵很小声地说,她说,姜生,我去找过天恩了……
我看了看,墙边那一束束怒放的花朵,打断了金陵的话,我说,我什么都知道。
是的,自从小九离开之后,她就是我身边最可信任的朋友了。而且,我也深信,自己了解她的为人。她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会怎样去做。我都知道的。
仅仅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她之所以将这件事情憋在心里这么多天,一方面是因为,她没有成功;另一方面原因,她去见程天恩这件事情,肯定遇到让她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情了。这让她惶惑难堪了。
最后,他们三个人,八宝,柯小柔,金陵,全部将眼睛盯在我身上——他们都为北小武尽过最大的努力了,求过最该求的人了,唯独还有我,还有我,没有为北小武,尽自己的努力,去求一下,程天佑。而此时,程天佑,应当是目前,最有能力将北小武保释出来的人。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是不是我很自私?只为了自己的感受,便不顾北小武会不会遇到什么伤害呢?
长时间的沉默,最终,八宝沉不住气了,她从桌子上跳下来,语气有些激动,她说,姜生,我们都不想说别的什么话,就想说一句,如果现在是你进了派出所,北小武就是卖肝卖肺卖心脏也会把你捞出来!
后面的话,八宝就没说,单是我知道,她的潜台词就是,姜生,那你呢?你一直就这样萎缩在事情的背后,只是在这里瞎紧张,却什么都不做!北小武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呢?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避开他们直视的眼睛,看着地上,不想却看到了冬菇那双小眯眯眼,奇怪的是,它的眼睛里也充满了鄙夷的神情。
我起身,将手上的花,给放到了墙边的花瓶里,看了看金陵,看了看八宝,看了看柯小柔,我说,今天晚上,我会去找程天佑的……
八宝一听,又唰——一声跳到了桌子上,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像两个弯月亮一样,她说,姜生姐,我就想,小武哥这么重朋友的人,交的朋友肯定也是讲义气重朋友的!说完,她又从桌子上跳到我眼前,说,姜生姐,我刚才说的话,你不会生气吧?
我笑,摇了摇头,你不过是陈述一个关于北小武的事实而已。我怎么会生气呢?
我们四人一起整理花的时候,柯小柔突然问我,姜生呀,陆医生来找过你没有呀?
我回头看了看柯小柔,看了看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模样,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眼前的他就好像是陆文隽的女朋友,来关心自己的男朋友有没有同我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似的。
其实,可能是我不好。柯小柔能和八宝混在一起,应该是蛮男人蛮义气的那一种人,只可惜,样子太阴柔了,对不起他这义薄云天的气概。
我回过神来后,笑笑,说,有来过,但是,我已经跟他说了,我现在是贫民窟里的一少女或者说是女青年,不是程先生圈养在小鱼山的小宠物了,已经无力支付他那高昂的心理医疗费。所以,我这个草根少女或者女青年,已经做不成他的女病人了!
金陵很好奇地看着我,她很不明白,我到底是要当自己“少女”还是要当自己是“女青年”。其实,我本意是想说“少女”的,但是面对着八宝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我觉得自己这个二十一岁的大龄女青年还这么矫情的话,会被鄙视的。但是我又不甘心自己已经不是“少女”,变成了“女青年”;所以我就提供了“少女或者女青年”这两种身份,供柯小柔来选择。
柯小柔晃了晃他的小细脖子,说,那陆文隽怎么说的?他肯定还会给你治疗的?
八宝一把捞过柯小柔,晃了两下,说,喂,柯小受,陆文隽这么高级的医生为什么会为姜生提供免费服务啊?他暗恋姜生姐这个女青年吗?
我恨八宝。
我是少女,不是女青年!
柯小柔从八宝手里挣脱出来,他扶了扶鼻梁上那副斯文的眼镜,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陆文隽一贯有个坏习惯,就是认定了的事情,很难回头。另外,他看了看八宝说,另外,我叫柯小柔,不叫柯小受!!!你这个无良少女!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八宝称为“女青年”,又眼巴巴地看着八宝被柯小柔称作“少女”,我当时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没天理的事情了!难道柯小柔没有发现,我这么清纯的脸可比八宝那张画得鬼哭狼嚎的脸更像少女吗?
金陵大概是看出来我眼中的嫉妒了,她凑到我的耳边,悄悄地说,姜生,人家八宝是少女,你只是长得“像”少女。说完之后,她躲开我几乎要杀人的眼睛,悄悄地躲到八宝的身后,背对着我。
我看了看八宝,又看了看柯小柔,说,嗯,是的,好像陆文隽是说过,要免费治疗好我的抑郁症的,因为我是他的病人,有钱没钱,都是他的病人。
八宝吐吐舌头,说,幸亏是“有钱没钱,都是他的病人”,要是是“有病没病,都是他的病人”的话,姜生姐,你就得告他“性骚扰”了。
柯小柔拽过八宝说,你不能不在这里胡说八道么?
八宝皱了皱鼻子,说,我没胡说八道,我只不过发表一个十六岁少女最敏感最智慧的分析而已!
我一听“少女”两个字,脸就拉得跟百米跑道那么长。
最后,八宝被柯小柔给从我的花店里拽走了,八宝一边走,一边冲我吆喝,说,姜生姐,你晚上去找程天佑的话,一定要注意“安全”“安全”啊……

二十 我希望你能快乐一些(1)

八宝和柯小柔前脚刚走,陆文隽就来了。
不知道八宝那句“你晚上去找程天佑……”云云的话,有没有传到陆文隽的耳朵里。
陆文隽进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抱了抱冬菇,然后,冲我笑了笑,春水一样温柔宁静的眼波,他说,姜生,你把冬菇喂得好胖啊……
我就笑笑,说,正是因为冬菇吃得太多,我发现自己供养不起它了,才得了抑郁症的。
陆文隽就笑,样子斯文可爱,他轻轻地将冬菇放下,回头看了看我,说,姜生,你瘦了,而且气色不好,是不是最近睡眠还是很糟糕?
我点点头,可能不习惯吧。
说完这句话,我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可能不习惯吧”,不习惯什么呢?不习惯离开小鱼山那座漂亮的小城堡?不习惯没有程天佑的日子?还是,不习惯没有了“他爱我”?
想到这里,我的眼神有些黯然。而这轻微的情绪变化,都落入了陆文隽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他看了看我,从包里拿出一些药片,放到桌子上,说,这是有助于睡眠的药,另外,用法和一些小建议,我都写在小卡片上了,你可以慢慢看。还有,作为你的医生,姜生,我希望你能快乐一些。而且,只要我有时间,我一定带着你,去做一些会令你开心的事情。
我回头,看了看金陵,又看了看正在地上跟一只小虫子玩得头破血流的冬菇,冲着陆文隽笑了笑,说,谢谢你的药和卡片,我会多注意的。另外,其实,我挺开心的。
陆文隽就笑,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墙边的一层花,说,你头上的伤口还疼吗?要不要我帮你换一下纱布?
我轻轻低头,说,金陵都帮我换过了,你不要担心了。而且,你对我这么好,我觉得很内疚的。
陆文隽就笑,眼睛里有一种不可琢磨的光影,他说,姜生,你真的很奇怪,好多人都怨恨别人对自己不够好,而你,却害怕别人对你好!你真的很奇怪,你知道不知道?
我喃喃,我有那么奇怪吗?
陆文隽不说话,只是点点头,眼睛里堆着无比柔软的温柔,就像春天初生的青草尖,淡淡的,柔柔的。
就在那一刻,我整个人突然恍惚了一下。我想起了凉生,想起了魏家坪的那段日子。小的时候,我总喜欢在他睡午觉时,用初生的小草尖探入他的耳朵里。他被痒醒时,我就猫着小身体,躲在他床边。凉生的眼都不睁,就可以猜到是我,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姜生,别闹了,睡觉呢……
现在的凉生,又躲在哪里睡着了呢?等待着我用一片小小的青草,探入他的耳朵,再次将他痒醒呢?想到这里,我的心轻轻地抽痛了一下,眼角一片薄薄的湿润。
陆文隽看着我眼底那片薄薄的轻雾,眉头轻轻一皱,说,姜生,不要想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了。很多时候,我们寻找的人,就在不远处寻找着我们;而我们等待的人,也就在不远处等待着我们的到来。你要相信,你会找到他的。说完,他眼神柔软而坚定地看着我,仿佛想给我力量,给我宽慰一样。
我不得不承认,陆文隽的眼睛是如此的犀利,他总能看清你的所思所想,或许,这就是一个好的心理医生所具备的。而正是他的这份“懂得”,让我自觉不自觉地想对他倾吐自己对凉生的思念和忧虑。
就在我和陆文隽交谈的时候,刚被柯小柔拖走的八宝一头撞了进来,她将我拉到一边,说,姜生姐,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去找程天佑吗?
我点点头。
她一副很懂的表情,说,咱们都是女人,你也不用害羞,觉得不好意思跟我说,其实我都懂。我怕你在花店忙,没时间准备,为了你的“安全”,我刚才去自动售货机上给你买的。说完,她很神秘地将一个小东西放到我的手里。
我当时还没理解过来,就一把抓起那个小东西,放到自己的眼前,嘟哝,杜蕾丝……
啊!
在我的惨叫之后,就是八宝的惨叫,她没想到,我居然将一只避孕套拎到了大庭广众之前,而且此时,陆文隽就在离我们不足五十厘米的地方,而且他的眼睛正在盯着我拎在手里的那枚避孕套。
可是,该死的八宝,去你奶奶的吧!你姜生奶奶听说倒是听说了无数遍,但是还真是第一次见这种实物呢?否则的话,我就是大脑里面全是尿,我也不会当着一个无比美好的男子擎着一只避孕套把玩啊?
当下,整个花店都静悄悄的。
陆文隽在一边看着我和八宝,一脸惊愕的表情。
我的脸也灰得跟刚从煤矿里捞出来一样,拿避孕套的手唰——一声放了下来,眼睛几乎冒着杀人的光芒看着八宝。
八宝也看着我,很深刻地思考着我为什么会一脸不满的表情,最后,她似乎理解了,从口袋里又掏出了几只,塞到我的手里,说,姜生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给了一个,不够啊?你别生气,我多给你几个,一晚上应该很够了!说完,她就又唰——一声冲出了门外,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苦口婆心地嘱咐我,姜生姐,你一定得注意安全啊……
八宝走后,我的手就紧紧捏住她“好心”给我的“安全用品”站在陆文隽面前,脸都肿了,还要装出一副很镇定的表情。
金陵看出我在心里已经将八宝这个“热心过度”的小八婆凌迟处死了一百遍,就上前来,说,姜生,八宝只是个少女,小女孩嘛。少女容易热心过头,她可能会意错了你晚上找程天佑的意思,你不要生气,也不要觉得难堪。陆文隽也不是外人,是你的医生,你不要不好意思啦。
我的脸还是肿得厉害,我默不作声地冲金陵晃了晃手中的避孕套,眼睛里闪过杀人的光芒。
金陵说,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该怎么办是不是?没关系的,你拿去喂冬菇就是了。
这时,陆文隽开口了,他为了避免我的难堪,刻意将话题岔开,他说,姜生,你这个小花店还真不错,以后我就天天来拿一束花好不好?
我的脸色缓和了很多,笑,挥舞着手里的避孕套说,好啊,不过我要免费给你。否则,我就不收你的免费治疗和免费药品了。
陆文隽看了看我得意过头而忘情晃荡的手,轻轻地笑了笑,说,好的,既然你总是感觉不能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好的话。
后来,因为有客人到花店里来买花,陆文隽并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姜生,这个周末,程氏集团的老爷子程方正有个很大的私人聚会,我需要一个女伴,你可不可以陪我呢?
没等我开口拒绝,陆文隽又说,当然,我这是想让你多和人接触一下,也算是对你病情的一个治疗方式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姜生。
陆文隽走后,我整个人就恍惚了。
我想,如果我去参加这个聚会,会不会看到程天佑呢?我的心,到底是如何的呢?是想看到他,还是惧怕看到他呢?唉,反正今天晚上,我还要去请求他帮忙,帮忙救一下我的朋友北小武的。
有些人,总是要见的;就好像有些伤疤,总是要面对的。
就在这时,花店的门突然开了,北小武一头扎了进来,额角鼓得老高,嘴角青紫,一身青紫的伤痕,他进门看了我一眼说,姜生,你北爷爷回来了。
说完,咕咚一声,一头扎倒在地上。
当时的我,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开心的是北小武居然回来了;难过的是他居然这么一身伤痕。
我和金陵很艰难地将他扶起,金陵说,送医院吧?北小武就悠悠地醒来说,我没有晕倒,就是太累了,想睡一会儿。说完,他看了看我说,姜生,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欺负你啊?
北小武一开口,我的心就疼了。我说,去你奶奶的吧,你都伤成了这样,还关心我干什么啊?
北小武就笑,我不疼,姜生,我不疼的。你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掉眼泪,这一点儿,冬菇都比你强出几条街去!说完,他指了指在地上眯着眼,一脸平静地看着我们的冬菇说。
我轻轻用手纸擦了擦他额角的伤口,满心酸涩。北小武吃疼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看我满脸歉疚的表情,就大笑,说,奶奶的姜生,你的手那么轻,当我是面条啊?这伤口一点都不痛的。说完,他为了不让我继续为这些伤口而内疚,就自己抬手打了一下,试图证明,真的不痛。
虽然他的眼睛里故意装出快乐,可是我却从他的额角看到了因为疼痛而冒出的汗滴。
我不吭声,金陵就端来温水和酒精,她问北小武,是谁将你弄成这样啊?
北小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金陵,笑了笑,说,警察哥哥说,这些伤口是我不小心撞墙撞出来的!
我的手紧紧握着,说,他妈的放屁!
北小武吃疼的瘪瘪嘴,说,姜生,你看,我不过进去不到十天,你没有我的管束就这么无法无天了!满嘴脏话!要是凉生听到了,非跟我火拼不可,我没帮他照顾好你。
说到“凉生”的名字,北小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过。那种男人的不愿意让别人看懂的难过。可是,当北小武看到我紧紧握着的手,以及我手里握住的那些避孕套的时候,他的脸都绿了。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东西,瞪大眼睛看着我。可能他觉得,真是牢内十天,牢外千年。千年之后的我,脸皮都修炼成水牛皮了,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握着这些东西。
我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镇定地解释道,哦,这些啊,我拿来喂冬菇的。
可是当我说完这话的时候,分明看到北小武眼睛里闪过一丝“切,狡辩吧,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
这时,门,突然轻轻地开了。
一张精致阴郁的面容出现在我们的眼前,金陵的眼睛立刻腾起了雾光,浓浓的伤感和凄凉。
程天恩!
他安静的坐在轮椅上,身边没有他素日里带的那些保镖和助手。他看着我,看着北小武,看着金陵,满眼同情的样子。仿佛这一切不是他造成的,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心怀善良的路人一般。
我看着金陵,看着她满眼难过和伤感的表情。当时的她一定是在想,原来当时天恩狠心拒绝了她放过北小武的要求,最终,还是因为她,而对北小武和我网开一面了。
我腾地站起了身,走了出去。
我不是金陵,我不需要对程天恩的网开一面有什么感恩,更重要的是,这么长时间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
凉生的伤!北小武的伤!我的伤!都是他一手炮制,自导自演而来的!我如何也感激不了别人伤害了我最亲的人且又伤害了我。
他可以恨程天佑当年的无心失误,导致了他失去了双腿。但是他不可以将他的仇恨转化到我们这些无辜的人身上,任由我们来做他们兄弟之间仇恨的炮灰!现在,我和程天佑分开了;凉生也再不可能回到我的生命里来了;小九也被他逼走了;北小武也被他伤害了……他再也没有别的筹码可以拿来要挟我了,那么我和他之间,是不是该有一个了断了呢?
金陵似乎看出了我压抑在眼睛之中的熊熊怒火,所以,她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小声地说,姜生,姜生,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惹是非了。
我转身,看了看金陵,说,你回去!这是我和程天恩之间的事情,与你和北小武无关!你回去!我不想恨你!你也不必为他说话!
金陵就愣在原地。
当我回头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程天恩在对街的路边冲着我笑。那种笑容里有一丝得意,一丝狡黠,仿佛,只要我走出这道门,就会成为他钓钩上的鱼一般。

二十一 夺去了我所有的机会(1)

我冲出花店,走到对街,走到这个有着天使面孔却是一副魔鬼心肠的男子身边,我说,程天恩,是不是到了现在,你才满意?
他坐在轮椅上,淡笑,眉眼唇齿之上,是一种别样无辜的神情,他说,姜生,你是不是误会我了呢……我怎么可能满意呢?你太小看我了吧!说完,他轻轻地将手指放在唇边,说,嘘——姜生,你可千万别发作!女孩子在大街上张牙舞爪的样子,可不好看啊!
我沉默地低着头,但是眼中的愤懑却越积越深。
这时,一个小小的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模样,全身穿着脏兮兮的旧衣裳,走到我的面前。她冲我伸出她小小的手,说,阿姨,我饿。
我在对着程天恩有千万分的怨愤之下,还能腾出思维来考虑这个小女孩的话。我转脸,企图将自己“少女”的眼神留在这个小姑娘的脑海里,如果此时,没有程天恩这个变态,我想,我一定会拉过小女孩,用自己“少女”的表情很认真地看着她,说,难道,你没发现叫我姐姐更合适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怨念起了作用,还是刚才我对着程天恩生气时的样子确实让我看起来比较老,当我的眼神因为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变得温柔起来的时候,她突然改口,拉了拉我的衣角说,姐姐,我饿。
这一声“姐姐”真是叫得我心花怒放。
小孩子是从来不会撒谎的,看样子,她果真能从我身上看出大龄少女的气质来的。
当我想对小女孩说些什么的时候,程天恩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小,也只有我们这个距离才可以听到的声音,他说,姜生,你看着这个小女孩,熟悉不?当年,这个年龄的你,可是跟在一个叫做凉生的小男孩的身后的,而不是程天佑这个男子的身后的!所以,你是不该恨我的,离间了你和天佑的感情。相反,你该感谢我,是我,让你们分开,让你更有机会在以后和凉生在一起。
我看着程天恩得意的眼神,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给那个小女孩,试图让她拿着钱离开,因为我和程天恩之间,需要有一个了断的。
可是,那个小女孩却摇了摇头,没有拿钱,只是拉着我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说,姐姐,我饿,我想浩哥哥。说完“浩哥哥”这个名字的时候,小女孩的泪水泫然。
程天恩在一边冷笑,说,姜生,你看,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寻找自己的哥哥。你呢?你真不该在程天佑的温柔乡里就忘记自己的骨肉亲情的!所以,你不该恨我,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提醒你,姜生,你还有个哥哥,流落在这个人间!不要去碰那些不该属于你的幸福!另外,找到凉生,你会多开心呢?反正你这样的女孩,这么要强,自然不会在乎别人说你们兄妹乱伦的……
他说“乱伦”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闪过极其凶灾乐祸的表情。而这两个字又是我最不可忍受的字眼,所以,当时的我,像一只小兽一样,一脚踹翻了他的轮椅……
就在程天恩倒地那一瞬间,那个小女孩就被惊吓得退后了几步,退到了那条街道上。
而金陵也从花店里跑了出来,她如何也舍不得有人这样对待天恩的,哪怕他犯了再大的错误。
我在一边冷冷的看着,是的,也只有在他身边不带那些帮凶的时候,我才会这样嚣张。曾经,每次,他的身边有那么多人的时候,我只能被他欺负到无处躲藏。
可是,我却忽视了一个问题,狡猾如同程天恩的男子,怎么可能这样疏忽呢?而且是在他故意惹怒我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单独一人呢?
就在我还没想明白的时候,程天佑已经从旁边的那条巷子里跑了过来,他震惊地看着我,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得皱着眉头的天恩。
程天佑和金陵一起将天恩给扶起来,天佑轻轻用掌心摩挲着天恩的伤口,眼睛血红地看着我,说,我帮你把北小武要出来了。本来我是想自己送北小武过来,但是天恩听苏曼说,你因为这件事情而误会他,所以,他就请求我,过来送北小武,同时,他是想来为四年前那次伤害,对你道歉的。你就是再恨他,再容忍不下他,再不肯原谅他,也不该这样对待他!
我一听,立刻脑袋都大了,我知道,自己的死期确实到了。就是我有一百个脑子,我也斗不过程天恩的!程天佑这通篇的话语里,没有喊过一次,姜生。
本来就是,这么远的距离,程天佑没有听到程天恩对我说的刻毒的话,但是却可以看到我对程天恩粗鲁的行为。
程天恩挣扎着坐在轮椅上,安慰天佑说,哥哥,你不要这样。我想,我还需要做更多的事情,来弥补自己曾给过她和凉生的伤害。姜生这样对我,也不是错误的,毕竟以前,我是这样地伤害了她和凉生的。只是……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看着天佑,迷路天使一样的迷茫,他说,只是,我刚才求她,不要再用感情折磨哥哥你,不要再将对我的痛恨发泄到你身上,不要再构陷我们兄弟感情的时候……她就把我推倒了,她说,她不会忘记我们是怎样伤害凉生的!说到这里,天恩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流着眼泪,说,哥哥,对不起,四年前,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你成为伤害凉生的人,连累你现在受姜生的报复。不过,哥哥,我一定尽自己的努力,来换得姜生的原谅,我不要她再误会和伤害你了……哥哥……
程天佑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天恩,说,别说了,天恩,我送你回家。别说了,也别再招惹她了。
我痛苦地看着天佑冷漠的脸,眼睛里一片湿漉漉的酸涩。此时的他,是离我多么近啊;可是,又是多么的远啊?
天佑天佑,你真的相信,你曾爱过的姜生,是这副嘴脸这副模样?你真的认为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不爱你,我的回来,只为了报复你吗?
天恩说,哥哥,你和金陵去一边等等我好吗?我有一些话,要跟姜生说,我必须说,我不能让她这么恨你,我不愿意你们两人不快乐。
我没有听天恩说什么,此时的我,眼里,只有天佑冷漠的眼睛和自己破碎的心脏,我看着他和金陵轻轻地走到一边,看着他冷漠而清冽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眷恋,只有憎恨和受伤。
天恩回头看了远处的天佑和金陵一眼,对我笑,说,姜生,你真配合,刚才推我那一把,估计真是伤透了天佑的心啊。
我看着他,几乎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说,难道,你让你哥哥误会我,你就这么开心了吗?
天恩说,不是,我不是想他误会你,我是想他不快乐!他夺去了我的腿,我就要夺去他的快乐!你的这些“伤害”就是他一辈子都不会释怀和快乐的原因!
我痛苦地看着天恩,我说,可是,他是你的哥哥啊?难道,你就要这样残忍吗?
天恩低下眼睛,沉思了一会儿,他说,姜生,我很想知道,当年,我的双腿被活活锯掉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弟弟,他会将我的双腿复原?说完,他就冷冷地笑,目光如同淬毒的刀,他说,姜生,我不比程天佑差!从外表到内在。甚至,我可以比他更优秀!可是,我现在却只能是一个残废!而他却可以拥有那么多!长辈的信任,别人的羡慕,心爱的女人,事业的成功,这一切,难道我就活该不该拥有吗?如果,我只是一个平常的男子,平常的容貌,平常的家庭,平常的出身,或者,我不会这么伤心绝望!但是,老天给了我上等的一切,而他,却夺去了我所有的机会!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看了看我,故作温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说,姜生,其实,我算准了,北小武今天还没出来的话,你肯定会去哀求程天佑的。我多担心啊,要是你一哭,程天佑还不马上缴枪投降?那样,我多么失败?不容易让他如此纠结痛苦地和你分开,怎么可以让你们这么快就又在一起?所以,我让我哥哥去保释了北小武……我就是要永远将你和天佑推到对立的面上,让你们痛苦,却不能在一起。而姜生,你今天也配合得很好啊。你瞧瞧你的举动,就是配合着我一步一步将程天佑从你身边逼走!不过,天佑是傻瓜!哈哈哈。一个男人怎么可以不信任自己喜欢的女人呢?哈哈哈!这一点,注定了你和程天佑要一辈子倒霉在我的手心!
我努力努力地克制,努力努力地不想让自己“伤害”天恩的举动再次落在程天佑的眼里,我努力地去理解我和天佑都是掉在天恩的陷阱里,可是我却真的真的恨天佑怎么可以如此误会我,如此相信天恩!
这份委屈至极的恨,聚集在我的胸腔,越来越浓,越来越痛!最后,我伸手重重推开了程天恩,而握在我手心的那些八宝留给我的“避孕套”也纷飞落在他的身边。
程天佑似乎意识到我要有“伤害”他宝贝弟弟的行为的时候,就已经向这边奔来了,当他走上前的时候,原本卧在我掌心的避孕套已经落在他的脚边。

二十二 我记得,你叫凉生(1)

程天佑看着这些避孕套,又抬头看了看我,眼睛里闪过熊熊的暴怒,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他忘记了责备我刚才对天恩的无礼举动,忘记了去保护“娇弱”的天恩,慢慢地从地上拾起一枚避孕套,紧紧逼到我的面前,大手一横,眼睛狠狠地看着我,说,这是什么?
我靠,这是什么你还能不知道?难道要我给你上一节青春性教育课程吗?我翻了翻白眼看了看他,说,避孕套啊。
程天佑黝黑的眼眸里闪过愤怒的光芒,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这是避孕套!
我直着脖子也回瞪着他,我说,你知道,你还问个屁!
程天佑将避孕套重重甩在地上,他用力地捏住我的下巴,说,姜生!他喊我的名字的时候,很艰难,因为他曾说过,再也不会喊我的名字,但是,因为这突然而来的避孕套,他几乎是焦躁到忘记了自己的原则,他说,我不是问你这是什么,我是问你这是干什么的?
我继续翻白眼,干什么的?避孕套还能是干什么的?避孕的。难道是发射卫星的?
程天佑已经被我的回答给搞疯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说,好,姜生,你厉害!你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却给我答非所问!
我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他的手捏在我的下巴上,有些疼痛的感觉,可是他却不肯撒手。我说,我怎么答非所问了?你问我这是什么?我告诉你这是避孕套。你问我这是干什么的?我告诉你这是避孕的?我怎么答非所问了?
程天佑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说,姜生,你给我住嘴!我是问你从哪里弄的这东西,你要用来干什么?
我一把打开程天佑的手,说,我的事情,你说过了,你不关心的!
程天佑一把抓住我的手,狠命的抓住,他说,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你别给我岔开话题,给我回答!否则,我绝不原谅你!
这时,我能感觉到一边的程天恩的表情有些紧张,他没想到程天佑会突然因为这种东西而恼怒到忘记了和我之间因他而起的“矛盾”,在这里吃起醋来。而身后那个跟我乞讨过的小女孩,也被程天佑吓得不住地往后退。
我看着程天佑溢满在精美的脸上的暴怒表情,可是我却从里面读出了“在意”和“关切”的表情。
原来,你还是这么在乎我的?想到这里,我多日来的委屈就忍不住泛滥成海,我嘟起嘴巴,眼泪开始往下掉,我说,你凶什么啊?你说过,你不要我了!你在抱着苏曼离开的时候,就说过不要我了!你要我自生自灭,你说我陷害你和天恩!你说我心肠恶毒……
程天佑看着我委屈的眼泪,他原本愤怒的脸庞立刻渐渐的线条柔和起来。虽然,我和他之间的误会还没解开,虽然他还是认为我确实在挑拨他和天恩的关系也在伤害天恩,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我眼角的那滴眼泪。
他的眉心深深地皱起,漂亮的唇线轻微地一抿,眼神那么痛苦那么深刻。他漂亮的手轻轻抬起,试图给我擦去眼泪。
我却重重地打开,我哭着鼻子说,我不要你的关心!你走!我是个大坏蛋!我是个坏女人!说到这里,我哭得更仓惶了,我像一个委屈的小孩,想要他温暖的怀抱,却又深刻在意着他曾经的误会带给自己的感情挫败。
天佑看着我,看着我眼泪泫然的样子,紧紧地抿着嘴唇,手再次举起,试图将我拉入他的怀里。或许,当他发现自己会为我震怒为我吃醋的这一刻,他才知道,我之于他是多么重要,重要到犯下了这样的“错误”,他都可以去原谅。
天恩在他的身边,眼睛里闪过一丝可惜了的表情,是的,可惜了他周密的计划,却被我的一行眼泪给打乱了!
我看着天佑张开的怀抱,更委屈了,我说,我根本没有说过那些话,是天恩在诬陷我。刚才那一切,这个小姑娘都看到的,不信,你问她!
我回头,试图从不远处的街道上拉过那个小女孩,让她告诉天佑,这一切。但是我最大的失误就在于,我太急于解开我和天佑之间的误会了。我根本不知道,就算是误会了,他还是愿意爱的。但当我提及“天恩诬陷我”这等敏感的字眼的时候,天佑的脸又变得阴沉起来。他可以接受我对天恩的“过失”,但不能接受“我三番五次地对天恩的不依不饶”。
那个小女孩,见我要走过来,试图拉她,原本已经被先前状况给吓坏了的她,更是害怕,直接向街道对面跑去。
这时,一辆车疾驰而过,毫无准备的她就冲着那辆车撞去!我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坏了。但是,在那一刻我的反应,就是拉开那个小姑娘。所以,我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也被撞伤,就去拉那个女孩子。
那辆车重重的一个刹车急转弯,停在了离我和那个小女孩不足二十厘米处,停了下来。
极度惊吓之后的我,劫后余生,那个小女孩紧紧地被我拉在怀里。
程天佑几乎是吓疯了,我的行为根本就在他的反应能力之外,所以,当车子刹住之后,他疾步走上前,将我拥在怀里。
看着我青白的脸色,他漂亮的眼睛里闪过说不清的心疼,他说,姜生,你吓死我了!
当他的视线转向这辆白色的肇事车时,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轻轻挥挥手,示意,让车离开,他不想追究。
在一边的程天恩眼睛里陡然一丝狡黠的光芒,他说,哥哥,怎么可以让差点撞伤姜生姐姐的车这么快就离开呢?司机是不是该下来给个交待!
程天佑的神色有些绷紧,他摆摆手,让他走!
这时,伤痕累累的北小武从花店里窜了出来,他晃着手,指着那辆车叫道,你会不会下来道歉!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是谋杀我妹妹啊!再不下来,老子将你这辆林肯给砸成废铁!
白色?林肯?
白色林肯!
突然之间,我的大脑有种窒息的感觉,很多幻影和假象在我的大脑里不停地转啊转啊!我几乎是挣扎着从程天佑的怀里挣脱出来,我几乎是傻乎乎地站到了车前。
良久的沉默。
那辆车的车窗最终缓缓地,缓缓地摇下。
在车窗落下,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脸庞出现的那一刻,我的世界突然动山摇、四分五裂!
凉生!
变了时空,换了地点,还是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还是这样如水一样的气质和容颜!刹那之间,我的心和这个世界一样,四分五裂了!
我的脸色苍白,整个人几乎昏厥。
我看着他,看着他淡雾一样的眼睛,清凉柔软的瞳孔,闪过一丝淡淡的伤感模样,清秀的眉心淡淡地皱着,但是神色却极其平静。
车里的男子很淡漠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他并没有在意我的脸色已经苍白,他轻轻地说,小姐,对不起!
在这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就像大雨一样,顷刻而落。
在我身后的北小武也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车里那个年轻男子熟悉的容颜,又转头看了看车外程天佑,确定车里这个优越的男子不是天佑给客串的。
我的嘴唇颤抖着,身体也颤抖着。
天佑就在我的身边,但是,那一刻,他的手却无法将我从车前拉开,因为,他知道,就在这车窗落下来的这一刻,没有任何人、任何一种力量,能将我从车前给拉开了。他安静地在我身边,神色灰败,眼里闪过几乎绝望的落寞。
而在一边的天恩,眼睛里闪过淡淡的窃喜,一副有戏可看的表情。
车里的男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北小武,晶亮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但是言语依旧淡淡,说,对不起。然后,他沉思了一下,温柔淡漠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他说,呃,我是不是该有所赔偿呢?
北小武几乎是横冲直闯地走到车窗边,他一把拉住车里的男子,说,凉生,凉生!她是姜生啊!你的妹妹啊!你都不记得了吗?
凉生轻轻地拿开北小武的手,他淡漠的瞳孔中,有丝淡淡的不悦,说,先生,你和这位小姐都认错人了!说完,从身上拿出一叠人民币放在北小武的手里,然后极其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发动引擎,扬尘而去。
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我几乎是撕心裂肺地追着车大哭,我喊他,哥!
就在那一声之后,可能是我眼花了,我似乎看到了那辆车的速度瞬间慢下,但又瞬间提速,疾驰消失。
我几乎是跪在地上,一身狼狈,放声大哭着,在这条街上,是我经营花店的地方,一定有很多熟人,在看着我哭泣的样子。
可是,又能怎样呢?
就在此时次日,我最亲爱的哥哥,在我最熟悉的街道,再次将我遗弃在茫茫人海。这一别,会不会再永无相见之日呢?
想到这里,我的哭泣更绝望更难过。
你是哥哥!
你一定是的!
为什么你不肯下来看看我啊?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也想了你很久?
你真的是忘记了那个叫姜生的女孩,她从你的生命里走过了吗?
北小武在我身后,狠狠地将那些钱全部摔在地上!他说,我操!凉生你这个混蛋,你连你妹妹都不要了!
金陵在一旁,轻轻拉着北小武,说,你别恨凉生,难道,你忘了吗?他失忆了的!
北小武转身,将在地上很没出息哭泣的我拉了起来,他看了看金陵,忍着脸上的伤痛,说,失忆了不起吗?他就算失忆了,也是姜生的哥哥,也要看看自己的妹妹现在这副凄惨的样子!
说完,他回头看了看程天佑,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说,拜你们兄弟两人所赐!我不想去计较!当然,您是程大公子,您一手遮天!我这等小人物,也没法同你计较!但是,你要喜欢姜生,你就好好地喜欢!你就得给她信任!你不喜欢,你就早日离开,不要耽误我们姜生!现在看来,姜生是有个冷血的哥哥了,我不想他再遇到一个冷血的男人!
程天佑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看着北小武,北小武也回望着他,一副鱼死网破的表情。
程天恩在一边突然开口了,他看了看北小武,微微泛着海水蓝的眼睛里荡起一丝狡黠的光芒,他说,我哥哥怕不配做你们姜生的男人,你看看现在的她,为了一个样子酷似凉生的人,而且人家还不承认是凉生,她便失魂落魄的这种模样!且不说,我们程家丢不起这个脸;就算我们程家能为姜生丢尽脸面。我哥哥这样优秀的男子,不应该去做别人感情的替代品!
程天恩的这句“替代品”,很显然触碰到了程天佑感情最敏感的地方。
这么长时间,骄傲如他,优秀如他,霸道如他的男子,确实容不得“替代品”这个词眼,甚至可以说是深深的忌讳着这个词眼。
所以,他看了看我,眼里的温柔渐渐又被这份痛楚所替代,他再也没有向我张开他的怀抱。而是,转向程天恩,推着轮椅上的他离开。
程天恩真的好聪明,他能如此快而准的抓住程天佑性格上的弱点,将我们再次置于对立面。
就在这一刻,或许,便注定了程天佑对于感情的一个原则,那就是:我可以爱你的伤痕,可以纵容你的不乖,可以容忍你对我们兄弟情谊的“离间”,但是我不能容忍你在我的肩膀上为别的男人而落泪!你是我的,那就只能是我的!从你的心到你的身体到你的思维,只能是我的!

二十三 从凉生的记忆中彻底走失了(1)new

北小武被金陵带到医院去包扎伤口,柯小柔见了北小武后,笑得简直惨不忍睹。他说,哎呀,小武,你回来啦呀,我们家八宝知道不?
北小武奇怪地看着柯小柔,因为他并不知道原来柯小柔和八宝是感情很好的“姊妹淘”。
后来,北小武回到我的花店的时候,他跟我说起柯小柔,说,没想到,八宝居然和一个死同性恋关系很好!
当时的我,正在沉默地看着小绵瓜吃水煮面。
哦,小绵瓜就是刚才那个向我乞讨的小女孩,当时的她,显然已经被大人的事情给吓坏了。我将她带回家的时候,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轻轻地说,我叫小绵瓜,然后她又轻轻地补上了一句,浩哥哥就叫我小绵瓜的。
我看了看北小武,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地看着小绵瓜,还有她捧在面前的那碗满满的水煮面。
发呆。
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一个小小的女孩,她叫姜生,她也像现在的小绵瓜一样,端着满满的一碗水煮面,大口大口的嚼咽。然后,小小的姜生身边,是那个叫做凉生的小男孩。
他对着贪吃的她笑,细瓷一样的脸上,眉眼弯弯。
她也对着他笑,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巴,得陇望蜀地说了一句,哥哥,要是有荷包蛋吃,那该多好啊。
当时的他,就哭了。
那是他最心疼的妹妹,他却不能满足她想吃一枚荷包蛋的愿望。他的眼泪就像晶莹的水晶,顺着他小小的鼻翼,缓缓流下。
就这样,隔着多年层层叠叠的时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小绵瓜看了我一眼,看着我默不作声地流眼泪,她的眼神怯怯,生怕是自己惹我生气了,就抬起脏兮兮的小手,试图给我抹眼泪。
她抱着眼前的大碗,仿佛生怕它被别人拿去一样,怯怯地问我,姐姐,你怎么哭了?她见我不回答,就小声地说,小绵瓜想浩哥哥的时候,也会哭的。小姐姐,你哭也是因为在想你的哥哥吗?
金陵走上前,将一张纸巾放到我的手边,眼睛里闪过一丝内疚的光芒,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就坐到小绵瓜的身旁,问她,小绵瓜,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绵瓜摇摇头,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浩哥哥就是我的小爸爸。
说到“浩哥哥”的时候,她突然哇——一声哭了,哭的时候,仍然紧紧抱着那碗水煮面。我想,她确实是饿坏了,所以生怕任何人抢去她的食物。她一边哭,一边吃面,眼泪鼻涕一起流,嘴巴里吸着面条,还哽咽着,她说,浩哥哥前天说给我去买薄饼吃……可是,可是,他却不见了。
我听着小绵瓜的话,心里酸酸的,我突然很想跟这个和自己年纪相差悬殊的小女孩哭泣,我很想像她那样眼泪鼻涕流到一起,告诉她,我也有一个叫凉生的哥哥,四年多前,寻找一盆姜花去了……可是,可是他却再也不肯回来了。就算他见到了姜生,却再也不当她是妹妹了……
金陵就用纸巾给小绵瓜擦眼泪和鼻涕,这时,北小武却将脑袋晃了过来,看着小绵瓜,说,你的浩哥哥不是不见了,是他不要你了!
北小武本来是逗小绵瓜的,但是小绵瓜却认了真,脸憋得通红,一边哭,一边说,浩哥哥是迷路了。他不会不要小绵瓜的。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金陵白了北小武一眼,安慰着小绵瓜说,小绵瓜别哭了,你的浩哥哥不会迷路的。他有嘴巴的,可以问路的,会回来找到你的。
金陵的话刚说完,小绵瓜想了想,哭得更厉害了。
金陵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小绵瓜就哭,很担心地看着金陵,说,浩哥哥,浩哥哥不会说话,他没法问路的……
小绵瓜的话,让我的心陡然一紧,她的浩哥哥是个哑巴,所以迷路的时候,没法问别人回来的路;可是,我的凉生,我的哥哥,他不是哑巴,却再走失的日子里,从来没有问过别人,回来的路。
今天,在看到他后,我才明白,不是凉生在我的生活中走失了;而是我,从凉生的记忆中,彻底走失了……
夜里,北小武就被八宝一个电话给催走了。
可能是柯小柔告诉了八宝,北小武出来了,他在医院里看到北小武包扎伤口了。所以,八宝的电话就直奔了过来,她在电话那头哭得是天昏地暗,一边哭一边说,北小武,你个死猪!你怎么没死在里面啊?
北小武就皱着眉头,说,八宝,你非要粗着嗓子说话吗?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特别像个野男人啊?你吼什么吼,你以为你是山歌教主啊?
北小武临走的时候,冲我和金陵笑,他说,你们别想歪了,我今天晚上是无家可归,我已经好久没有缴房租了,本来是打算去姜生的小鱼山跟着住,可惜啊,她现在跟程大公子决裂了,我也无法享受别墅级待遇了。我今晚只能投奔八宝了。
北小武看看我,说,姜生,你别难过了。他指了指自己的伤口对我笑,说,你再皱眉头真成老太婆了,你武哥为你担待这点伤的能力还是有的!凉生不在了,我就得保护你!只是……他说,只是凉生却明明在这个城市里!说到这里,他有些恼火的表情,说,我下次碰到他,我一定扁死他!开林肯了不起了?我还开QQ呢!
北小武走后,金陵一直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半夜里,我和金陵挤在花店隔出来的小床上,我们的中间还挤着刚刚换洗了新衣裳的小绵瓜,以及那只叫冬菇的蠢猫。
小绵瓜穿着我的棉衫,大大的,就像穿着裙子一样。我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穿着程天佑那件大大的T恤衫时的模样。当时的他,对着我,满眼玩味的笑,霸道而温柔的模样。
可是,如今,我却失去了凉生,失去了他。
金陵歪头,看了看我,说,姜生,别想心事了,早点睡吧。
我轻轻地应了声,哦。而整个人却陷入了沉思和惶惑之中,我想起那辆车撞向我和小绵瓜的时候,刹住,当时的程天佑居然没有说什么,直接摆手要他走。这一点,太不像程天佑的性格了。难道……难道,他本来就是知道的,这辆车里,坐的就是凉生,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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