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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铁块

或许有一点吧。但铁块不像是坏人,比较接近没有丰富感觉的人。
比起每一笔单都至少千万的月,铁块看起来好像也不怎麼收入优渥。
像铁块这种赤手空拳就能完成任务的人,在「业界」应该是顶尖高手吧,怎麼会住得那麼简单?没有冷气,没有洗衣机,没有冰箱,没有微波炉。衣服、牛仔裤跟皮包都不是名牌,质感也很粗糙。一定也没有车。
对了,连电视都没有。
明明做一样的事,月久久杀一次人就可以过得很好,还有两千多万人拍手叫好。社会公器媒体当然得批判他,骨子里爱他爱得要命,毫不吝啬用大快人心等用语平衡掉那些装饰门面的假批评。
铁块则是劳碌命,距离上一次杀人才两天。说不定这两天间还杀了另一个人,只是没有上新闻而已。
记者还直接称他为杀人凶手。没一个人挺他。
最烂的是,付钱给铁块的人一定是欺负他。
小恩竟有点生气。
如果有人只付两百块钱就想上她,她一定当场走人。一样的道理。
此时,电视画面小恩看著警方根据柜台小姐的笔录所画的画像。
「拜托,一点都不像好吗?!」
那个柜台小姐一定是太紧张了,跟警察说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当时她缩在桌子底下一动也不敢动,恐怕连铁块什麼时候走的都没勇气站起来确认吧,因为新闻完全没提到铁块走的时候,还从后面的车子里捞走一个女孩……
至於原本那个想带自己开房间的墨镜男?
算了吧。
不管怎麼将援助交际大费周章掩饰成一夜情,道德上也过不了关,他根本不可能跟警察说什麼。
「不过,我知道你住哪里。」小恩自言自语。
如果主动去找铁块,他会怎麼想呢?
如果每次去找他,都有十六张钞票可以拿的话,也不是坏事。
反正铁块一定很欢迎,因为她会很勤劳地念故事给他听。甚至念到他睡著为止。
但这种主动敲门讨上讨钱的援交妹,好像从来没听说过呴。
小恩胡思乱想,突然觉得今晚好累好累。
身子往旁一摔,眼睛闭上。
黑暗中,第一个画面,是蝉堡里恐怖的双胞胎。
第二个画面,是铁块赤裸裸坐在她面前乞讨故事的眼神。
小恩将脸埋在枕头下。
「……下次换我找你好了。」
杀手铁块,流离寻岸的花(16)
这次去药局前,不像上次那麼慌慌张张。
她习惯性走进便利商店买饮料。
头发的状态始终很糟糕的工读生趴在让客人用餐的简食桌上补眠。
夜班女工读生心仪的乳八筒则坐在柜台后,聚精会神看著一本叫「搞砸事情很简单」的怪书,鼻子跟嘴唇间夹了一只原子笔,嘴因此半嘟了起来。
而乳八筒的手肘下,正压著那本蓝色的工作记录簿。
结帐时,小恩特意瞄了那叠快卖光的报纸。
今天苹果日报的封面不是街头杀人,而是一个国中女生被班导师性侵的丑闻。
刊头照片放得很大,虽然有一条黑线横过女学生的眼睛,但还是很清楚知道女学生长得很漂亮。至於犯罪的男老师就没这种礼遇了,不仅全名曝光,还附赠一张笑得阳光灿烂的大头照。
标题很耸动:杏坛丑闻!惊爆导师对国中女生与荒淫的课后辅导!
「怎麼封面不是放昨天晚上那个……街头杀人的新闻?」她随口说。
「这个问题问我就对了。」乳八筒刷过饮料条码:「二十块。」
「喔?」小恩将两个铜板放在桌上。
乳八筒打开收银机,在发票机的切切声中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不是特别耸动,有点色情的犯罪新闻比杀人放火的新闻,销售的速度要快两倍……至少。要知道虽然网路已经非常发达,但还是有很多人跟网路不熟,要接触色情的资讯买份报纸还比较有效率,还相当有真实感。」
「……有那麼夸张吗?」
「天知道有多少人会看著性侵害的示意图自慰。」
小恩瞪大眼睛,这个工读生还真敢讲。
「跟总统被炸弹炸死的新闻比起来呢?一个未成年少女被坏同学轮奸的新闻还是卖得更好吗?」
「虽然总统不可能被炸弹炸死,不过我还是回答你。」乳八筒自信满满地说:「色情的头条卖得比较好,但如果大家都把总统被炸死的新闻放头条,你却独独不放,那也未免不伦不类。所以万一万一有一天总统被爆头了,苹果还是会把总统的照片登在头版的。」
「那我问你,既然一样都是杀人,为什麼前天在西门町,职业杀手一拳杀掉黑社会混混的那个新闻,怎麼可以上头版?」
「答案显而易见。最重要的是有人用手机拍下凶手的照片,只要有图,记者就可以写个谁看了都不敢相信的故事。再来就是,前天凶手杀人的地点很夸张,比起本来就容易出事的汽车旅馆,人来人往的西门町就有爆点多了。」
有点道理,小恩问:「你怎麼懂这麼多啊?」
乳八筒可得意了:「首先,由於我是个便利商店店员,又是白天班的,自然对报纸销售的状况非常了解。再加上我个人的资质很好,研究一下报纸头版的新闻运作方式,也是很合乎逻辑的。」
这年头,模仿星爷的电影台词已是每个人的习惯。
「再来呢?」
「再来就是我看了很多书,当然比较聪明啦。」
「为什麼要看很多书啊?」小恩硬生生把「虽然都是一些没用的书」这句话吞进肚子里。
「在大城市安身立命可不容易,我们乡下来的,要更有竞争力,要更了解这个世界一点,当然就要比你们都市人多看一点书啊。什麼书都看,怎麼样也不吃亏吧。」乳八筒这才将发票交给小恩。
小恩接过发票,打量著乳八筒。
这个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夜班女工读生所说的,是一个相当沈默寡言、只在工作记录本上尽情罗唆的人。而是完全的超级爱讲话。
「谢谢。」
「不客气。」
就要走的时候,乳八筒突然又唤住小恩。
「对了,这份问卷。」
乳八筒从口袋里拿出,一份绉褶过多的A4纸。
「……嗯?」小恩接过。
但上面一片空白。
「对不起,我没有女朋友。」
「啊?」
「原本我想快速交一个女朋友帮你填问卷的,但想一想还是太赶了。」乳八筒有点抱歉:「对不起,没能帮上你的忙。」
小恩怔了一下,却没接下那张皱皱的空白问卷。
「?」
「不用了,你收著吧,有一天你交女朋友了再帮我填。」小恩想笑。
乳八筒点点头,用很坚强的表情说:「一言为定,我们乡下人最讲义气了。」
小恩的心情意外的好。
她迫不及待将这个小小又大大的好消息,跟夜班的女工读生说。
此时一个老伯走进便利商店,一开口就要买香菸。
小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看了很多书,对奇怪的味道有没有研究?」小恩有点期待。
「我没看过很畅销的那本法国小说<香水>,不过,我家倒是有一本<大惊奇!奇怪味道面面观>,作者是宫本喜四郎,他针对很多味道写了很多一点都不感人的小故事。不过这显然不是重点,你想问什麼?」
「如果……一个人的手会发出火药的味道,最可能是什麼原因啊?」
「火药的味道……你怎麼知道是火药?」乳八筒沉吟,一边帮老伯将香菸结帐。
「应该是吧?有点像硫磺,对了,泡温泉的时候有闻过差不多的味道。」小恩等著:「但比硫磺还……该怎麼说,还要更鲜明一点、浓一点吧。」
那趴在桌上补眠的工读生则从头到尾没醒过来,非常安详。
「这只有两种可能喔。」乳八筒将发票跟零钱递给老伯,不疾不徐地说:「第一种,就是他刚刚泡过温泉。第二种,就是所谓的烟硝反应了。」
「烟硝反应?」
「这是我在李昌钰写的犯罪现场鉴定还是勘验的书看到的,大概是说,一个人若是开枪,火药会以高速喷溅到他的手上,至於味道有多重,就看被火药喷到多少吧。」乳八筒皱眉,回忆道:「烟硝反应会残留在手上长达二十四小时以上,据说不管怎麼洗手都洗不掉,肥皂、清洁剂都没用,只能等味道自然消失。所以啊,警方有时候若在案发初期就锁定了特定的嫌疑犯,就会用仪器检测嫌疑犯的手上有没有烟硝反应,当作是很重要的辅助性证据喔。」
「开枪?」换小恩皱眉了。
这就怪了。
铁块没有用枪,这是她亲眼目睹。
即使仅有两次短暂相处,在想像里,也很难勾勒铁块用枪的样子。
「怎麼了?」
「有没有可能,一个人天生的味道就像是火药?」
「硬要说有可能也是可以啦。人的体味应该也是五花八门,认真分类的话狐臭也可以分为十四种,发香也有二十八种之分。但火药?我只能说,太牵强了吧。」乳八筒搔搔头,说:「你是在比喻一个人的脾气很坏,所以闻起来像火药吗?」
小恩有个新奇的假设。
「假设喔,只是假设喔,如果一个人的手会发出火药的味道,那……如果拿打火机烧一下,会不会就这样爆炸?」她感到兴奋。
这下换乳八筒愣住了:「我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什麼。」
小恩笑笑走出便利商店,留下乳八筒不知所谓的耸肩。
她在心中默默激动。
像她这麼平凡无奇的女孩,竟然遇见一个这麼有特色的职业杀手。
他的拳头,厉害到足以发出火药的刺鼻味。
那种拳头,在漫画里应该可以称为……「拳枪」吧!
她低头,看著自己的拳头。
突然在这个世界上,也想偷偷握紧些什麼。
杀手铁块,流离寻岸的花(17)
「真的很谢谢你!」
女工读生抱住小恩,牢牢的,紧紧的。
今晚小恩什麼也不想做,窝在旅社里看电视、吃零食、然后再接再厉看电视
,好不容易终於捱到到这个时候才又出门。
为的就是,享受女工读生用力称赞自己的感动。
两个女孩坐在便利商店店门口的石阶上,长飞丸则在骑楼走来走去,既没有
要离开,却又觉得一直趴著很无聊。巡逻似的。
看著女工读生开心的模样,小恩觉得自己也快飞了起来。
「虽然我搞不懂你为什麼会喜欢他,不过,祝福你。」小恩流露羡慕的神采

「哎呀,祝福什麼啊。」女工读生脸红红,说:「我们又不是什麼,什麼也
不是,就只是单纯的同事。而且……还不是一起上班的同事。」
是啊,只不过是知道对方没有女友,如此而已。
「有想过换班吗?」
「不可能,我白天要上课。」女工读生很快就回答,显然也曾考虑过这件事
:「而八筒晚上还要兼差另一份打工,根本不可能调班。」
「喔。」
女工读生像是想到了什麼,匆匆转身进店,出来时手上拿著两大杯思乐冰。
「差点忘了请你,嘻嘻,谢谢呢。」女工读生帮小恩插上吸管。
「我不客气啦!」小恩得意地喝了一大口。
深夜的便利商店很寂寥,若不是有小恩相陪,就只有广播电台的声音。
虽然不算真正认识,也没有什麼像样的自我介绍过,聊天也是有一搭没一搭
的,然而女工读生与小恩用寂寞相逢,自有一番相惜的感觉。
女工读生打开蓝色的工作备忘录,与小恩一起分享。
虽然小恩对那些密密麻麻的日常生活记述一点也没兴趣,不过还是笑笑跟著
看。看著看著,她开始担心,如果女工读生知道现实生活里的乳八筒,跟备
忘录里的乳八筒如出一辙、都是罗唆至极的人,她恐怕会幻灭。
「虽然他没有女朋友,但我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跟他有……一点点开始的机会
?」
女工读生杵著下巴,嘟著嘴,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幸福的小烦恼。
小恩的脸贴著膝盖,咬著吸管,看著工作备忘录里描述某天黄金梅利的早餐

「为什麼……同样的一条狗,他叫它黄金梅利,你却叫它长飞丸啊?」
「他很爱看<海贼王>啊,所以就用了海贼王里鲁夫他们坐的第一艘船当作狗
名吧?我呢,也爱看漫画,不过我最喜欢的是<潮与虎>,我家有一整套喔,
以前旧版叫<魔力小马>,我也有收集。」女工读生说著说著:「所以我就用
潮与虎里跟主角并肩作战的大妖怪当作它的名字啊。」
这些,都是小恩早就知道了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什麼你们明明知道对方都用不同的名字叫这条狗,
却还是不肯让步,要用自己的叫法叫它啊?」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耶……被你这麼一问,好像有点怪怪的?」
「也不是不可以啦,只是觉得……那它都不会错乱吗?」小恩看著这只等同
被这间便利商店领养的狗狗。
它显然从未洗过澡,看起来却也没脏得太过分。
「我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耶。」女工读生皱眉:「名字对狗来说很重要吗?」
「如果你们觉得不重要,一开始就不要取名字才对吧。」
「如果不重要,叫什麼好像也无所谓?」女工读生想了想,说:「要我从现
在开始叫长飞丸叫黄金梅利,也不是不可以啦,只是会有点怪怪的。」
「名字随随便便地换,狗狗知道了也会有点难过的吧。」小恩颇不同意。
两人开始绕著这个问题打转,一下子又牵扯出很多问题。一个问题又扯出好
多明明很普通却又充满矛盾的小问题。小问题之内又是好多大问题。
如果有个语言学家还是哲学家也在现场,准能发现不得了的意义盘在里头。
突然,小恩随口说:「我觉得,你可以跟他讨论这个问题耶。」
「是吗?不会无聊吗?」女工读生
「我觉得他那种人一定有很多很多话可以说的了。」小恩看著思乐冰冻结空
气、滴在地上的水渍:「而且,说不定这条狗……不管叫什麼名字,都是你
们唯一共同的话题吧。」
唯一共同的话题啊……女工读生若有所思。
「那我要怎麼跟他讨论啊?」女工读生有些苦恼,说:「我下班的时候就是
他上班,我还要立刻赶回家准备上课,如果不能好好聊,乾脆不要聊好了。

「我觉得你可以在工作备忘录里,把自己想说的话也写下来啊?」小恩的手
指敲敲工作备忘录的蓝色合成塑胶皮:「这样一定可以聊得很开,又可以保
存下来。」
女工读生怔住,久久才说:「……我怎麼之前都没想过?」
这个表情真是太棒了,让小恩有点高兴。
「不过,这让我有点紧张。」女工读生深呼吸。
「就像对话一样,自然地写点东西上去就行啦。」小恩继续出主意。
「对话?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女工读生忍不住笑了,开始兴奋起来。
这种漫不经意的开始,最适合她这种跟喜欢的男生说话会语无伦次的女生。
还有……这不是有种交换日记的感觉吗?真有点小浪漫呢。
「你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你真的是我的小天使。」
「哪有,我只是……站在比较旁观者清的角度吧,没有什麼。」
「谢谢你。谢谢你真的。」
「有进展,要跟我说喔。」小恩鼓起勇气,伸出左手小指。
「一定。」女工读生开心地保证,勾勾手。
杀手铁块,流离寻岸的花(18)
连续好几天,电视里、报纸上都没有徒手杀人的最新新闻。
至於后续的追踪报导乏善可陈,全都是记者的幻想文。
渐渐的,没有图片就没有看图说话的空间,新闻挤到了最边边。
这让小恩感到很空虚。理由也说不上来。
「铁块最近没人可杀吗?」小恩将报纸塞进垃圾桶。
唯一让小恩高兴的,是女工读生报告的小进展。
真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进展,一开始,无一不是藉著工作备忘录里的员工留
言,说些店里发生的小小事件的感想。后来话题不够,还会参考最近发生的
小新闻,写点直言不讳的想法。
白班的男工读生看的书又多又杂,却不爱写书评,却热衷从书里摘出几个好
句子抄在工作备忘录里,跟晚班的女工读生分享。
例如:「人生就像被强奸,当你无可抗拒,乾脆好好享受吧。」、「一见钟
情就像宇宙两块陨石撞在一块——没有技巧,只有运气。」、「王大明,你
的爸爸被溶解了。」、「隐私不像钞票,被偷一点就少一点。」
多的是没头没尾、颠三倒四、自以为是的怪句子。
女工读生则多写些学校里发生的小趣事。
「今天体育课的代课老师很坏心,明明上个礼拜就说不会游泳的人可以……
」、「我真的不懂为什麼张筱英什麼都听她男朋友的,连吃个火锅都……」
、「很久没去唱KTV了,一开始只是没时间,但后来大家约著约著……」
诸如此类。没有探到心思的最底,却有很多舒服自然的叨叨絮絮。
这些叨叨絮絮,女工读生都没跟小恩说过,只是让她看。
她很羡慕,也想有这种聊天。
可惜她没有普通的生活可以跟女工读生聊,因为她的生活一点都不普通。
那几天小恩的运气很背,一连接了几个烂客人。
一个是怕回家后老婆发现、说什麼也不肯在做爱前洗澡的计程车司机。
「歹势啊,不要这麼计较,让叔叔搞一下,很快就搞定啦!」
司机嚼槟榔还硬亲嘴,加上浓得快酿汁的狐臭,薰得小恩边做边哭。
「不要嚎啦,再嚎下去我会软掉!」
司机搞得很烦,最后抱著她乱射一通。
一个是花了两小时还是举不起来、却坚持没有射就不给钱的老荣民。
「没有射怎麼给钱呢?你这不是不讲道理吗?」他这麼抱怨,压著小恩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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