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总是爱看她,小西。我看她,当她低着头写作业的时候,当她,收好作业本静静的坐在那里的时候,当她揉着自己的额头打哈欠的时候,当外面飞过一只鸟她眼里闪过一丝欢悦的时候,当她的目光偶尔扫过我在的角落的时候,总会发现,我在看她。
我和我的朋友在操场踢足球,我跑得很快,比这个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快,但有时候却抢不到球,因为有时候,我会看到她从操场边的树林里走出来,我看到她,看到她的粉红色的上衣,天蓝的裤子,还有月亮一样白的脸儿,我就踢不到球了,我想为什么我不在那个树林里看书,看啊,看啊,看到天黑,如果她刚好也在那里。如果球落在那个树林边,我就勇敢的去把它捡回来,在她的目光里,我飞一样的跑,我飞一样的从她的目光里跑过。我想我为什么不能把她当成一棵树,就那么什么都不管的跑过去再跑回来,我为什么要脸红,为什么总是会想我的鞋带是不是开了,我的上衣是不是没扣好,总是。
我的老师对我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把我安排到角落里。我在角落里,象天边的那一朵小小的云,我是那朵小小的云,我才会知道天有多么大,天的尽头,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些山,那里埋伏着无数个坏人,我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一天他们会越过围墙,到我们学校里来捣乱,他们会把老师一个个关起来,罚他们做无数页的练习题;他们会砸烂所有的桌子,因为这样可以把女生们都吓哭;当所有的男生都因此逃跑的时候,我会看到小西无助的眼睛,然后我就站起来对她说,别怕,有我;当坏人们都逃跑的时候,我就再回到角落里,我什么话都不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如果她对我笑一下,我就看她,嗯,我就看她,看她的大眼睛里那个我,我就看她,一直的看。我的老师对我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安排到角落里。我在角落里,象天边的那一朵小小的云,我每天都可以看到前面的小西,我每天做好几个梦,都藏在那个角落里,有人一直做那样的梦会老得很快吗,我不能问她,小西,因为她从不看我,仿佛我就只是天边那朵小小的云。
你傻了吗,阿毛,老师说。你有病了吗,阿毛,妈妈说。
我好好的啊。我只不过是不想去看灯,我不想去看灯,你们看吧,我坐在路边玩,我难过学校为什么要放假,为什么那么长的假,街上灯火通明,人们都出来玩,当河对岸的烟火腾空而起的时候,照亮了尘世所有的眼睛的时候,我难过的想,小西在哪里?我难过的想,小西在哪里呢,是不是和我一样,看着同一朵烟花许永远的愿?
你傻了吗,阿毛,老师说。你有病了吗,妈妈说。
我好好的啊,就是不想说话,我看着午夜的街头人来人往,我坐在街边看星星,我闭上眼睛,想,一睁眼天就亮起来了吧。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一辆彩色的单车驶了过来,不知道从哪里驶了过来,好像谁变了戏法,它就从灯光里闪了出来。我看到了男孩长长的头发和长长的腿,他吹着口哨,从我的身边一晃而过,我不记得我是怎样站起来的了,我睁大了眼睛,却看到更深的黑暗,因为车后面带的,是小西。
我看到了小西。我常常都可以看到小西,有时候,他们会骑了单车到我住的小区玩,我知道男孩的名字叫小三,他留了歌星一样的头,我觉得我要掂起脚来,才可以摸到他的下巴,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他的脸是咖啡色的,仿佛笑容也是咖啡色的,咖啡色的深井。有时候他去小店里给她买热饮,她说我喜欢什么什么,他总是点着头说好的。我看到小西拉了他的手,用深色的眼睛看他。他骑车带着她,无论在哪个街角,总是看到他,带着她。
有时候很晚了,我还可以听到他们唱歌,小西,会用她的拳头在他背上轻轻的打,然后一起笑起来。妈妈说,他什么都会,我不知道他会什么,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给小西戴一朵花,我会,我不知道小西看他的时候,他会不会轻轻摸她的头,我会,我也不知道小西哭了的时候,他会不会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我会,我会,像那只猫一样,陪着另一只猫玩儿,形影不离,那天,我看到一只猫被车撞死了,另一只嗷嗷的叫,不知道有人看到了会不会哭,我会。我幸福的想,如果我是那只被撞死的猫,如果小西是另一只,她会不哭?她不会,我看见他们从我的门前走过,却不跟我说话,我只好打了个呼哨,对他们笑。
我对他们笑。
我直直的看着他们,我证明自己,我什么都不怕,我不去想,当春天的风吹过树林里的时候,他们在里面做些什么,我不去想他怎样抱了她,又怎样吻了她,我不去想,爱情的眼泪怎样挂上那张月亮一样的脸,我不去想。
我想我就是那只猫吧,我没有死,我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开始了呼吸,我被撞了一下,变成了崭新的我。我在星光下看到了天上的小西,无处不在的小西,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味道,微风吹来的时候,她的黑发飘啊飘啊,我喊她:小西。不管他把她带哪里去了,只要我在,她就在,在我的心里,我看着她了,一直看,人们都说这也是幸福。
如果有一天,我坏坏的坐在外面,有个女孩儿,挽了我的胳膊,我就带她满世界玩,我会在春天的夜里紧紧的抱她,亲吻她的眼泪,我会一直带着她,把她当做我的宝贝,直到我们都老了;如果,如果这再也不是我的梦——
我就轻轻的叫她的名字: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