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宏灯诗话推出“过目难忘诗歌”系列以及活跃在当今诗坛诗人的代表作品系列。现海选出十位诗人作品作为今日专刊。愿您喜欢!
去见见你的仇人(段若兮)
不要带剑 也不要带酒
不用刻意筹备清风明月的薄礼
不用描眉
也别穿新鞋子
就像黄昏时去菜园子
只是去看看豌豆花
开了几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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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见见你的仇人
就像去老铺子买桂花馅的糕点
悠悠走过几条老街 拐个弯
就到了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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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了就自己走回来
像从菜园子回来
像从糕点铺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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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师(聂权)
那个理发师
现在不知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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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的一个
理发师。屋里有炉火
红通通的
有昏昏欲睡的灯光
忽然,两个警察推门
像冬夜的一阵猛然席卷的冷风
–
“得让人家把发理完”
两个警察
掏出一副手铐
理发师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他等待他们
应已久。他沉默地为我理发
耐心、细致
偶尔忍不住颤动的手指
像屋檐上,落进光影里的
一株冷冷的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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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母亲离去后的第七十五个深夜(潘洗尘)
清晨洒进窗口的阳光
傍晚不肯离去的云
深夜散步时头顶的星空
睡熟后床头一直亮着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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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 每次我从梦中醒来
脸上都还留着母亲
手上的余温
–
我知道 母亲来看我的路
有千条万条
而我再次见到母亲的路
就只剩下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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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光不像昨晚(江非)
昨晚的月光是多么美好
你把你的鞋子脱在你的床前
你睡着后
鞋子把你带到了我的跟前
今晚的月光不像昨晚那么美好
但也足够照亮你的屋子和门垫
你把鞍头从马背上卸下来
浅夜里,你边挽缰绳
边小声地安慰着马儿
我也能听得见
–
–
酒后(慕白)
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使劲
也无法打开北京的房门
–
今晚从外面喝酒回来已是午夜
借着昏暗的星光,我掏出一张卡,想打开房门
门,稳如泰山,坚如磐石,怎么也不能打开
我使劲推,用手拍,用脚踹,用肩顶
我的举动,惊动了保安。他查验了我的身份后
才发现,我闹了笑话,拿错了卡
我手中的是一张外省的、包山底的身份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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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终(小葱)
我观看了流浪地球的电影。
可怕的预言!比和你分开的这段生活,
更焦虑不安。我知道,
会与你重修旧好,但鹅毛大雪带着地球
去流浪,让这个新年都受了惊。
–
我们这一生,不应该
消耗在危险、离别和对未知的恐惧里。
偶尔去极北坐坐雪橇就好,
企鹅、海豹、北极熊,
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而非长久的邻居。
–
这夜,由多个有趣的梦组成:
考飞船驾照;
在油灯下计算、涂改新房子的设计图;
冰雪的颜色是天蓝色;
然后,你回来,说了几句俏皮话,
热烈拥抱我,
好像庆贺未来某一天,
人们已在木星上读到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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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灯灯)
鼓琴的人,溪水把他的琴声带远
遇高山,从高山上回来
遇知音,在江河,又奔腾了一遍
遇见老牛,肿胀的老牛
从鼻孔灌水的老牛,再也承受不了
生之苦的老牛
琴声啊,扑通一声,也
跪了下来:从老牛眼里,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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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杨角)
一根南瓜藤有一丈多长
过去这几个月
它拼命生长,拼命开花
最终只结出一只南瓜
下车伊始,我们绕着南瓜藤转了一圈
指点茎上的绒毛,虫蚀过的叶子
说了很多励志的话
我们在它身边喝茶聊天
无聊时,就用红色的烟蒂添加
它叶片上黑色的斑点
离开的时候
我们带走了唯一一只南瓜
把一根南瓜藤和再也长不出果实的日子
留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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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大提琴的女人(汤养宗)
她饱满的琴身和胸脯在同一刻令我着迷
毫无疑问,那两个地方这时都在呜咽和哭泣
也许这个春天之前,已有人
提前伤害到了它们;也许不是这样
是里头的一条河流和一群小鸟病了
医生在远方,拯救的话题现在还理不出头绪
–
这美丽的女人她的忧伤多么饱满,好像是
好几轮月亮同时装饰在她身上。那具体
发出呜咽的地方是哪一处呢?看那
充满乐感的腰段,看那迷漫的双眸
到处都有声音流出来,到处让人想用手去
捂住,但又绝对不够
–
她低咽的曲子不放过任何人,在那
饱满的琴声和胸脯之间,另一种交接不能停下
它们是在相互倾倒么?从这一壶
倒进另一壶,从那绝伦的双乳到绝伦的木头
无疑,那两个地方都已泪流满面
我们想去抚慰,却不知从哪一头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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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因(余真)
小时候,我坐在自家门槛上
捱了父亲的骂。说是抵触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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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喜周六周日,喜雨天。
任露珠打湿裤管,伙同三两好友挖麻草根
摘路边的小野果,偷邻家的甘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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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未满二十,笃信鬼神之说,
假期不再令我快乐,小腿蓄满隐痛。
坐在乡村的残垣断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