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李迈克很头痛这种传教的女人。因为她们是女人,也因为她们推销的是伟大的精神补剂而不是洗碗液,你不能太粗暴地轰她们出去,往往得听她们把开场白讲完。
一完,李迈克马上笑眯眯说:“好极了,不过我是佛教徒。”;
正待关门,年轻的那位已将一条瘦骨嶙峋的腿伸在门与框之间。她红红的鼻尖对李迈克身后的泡一挑:“你呢?”;
泡没命点头。
“他不懂……”;李迈克想说泡不懂她们这些高尚的事,泡也不需要信仰,泡会在讲义上印的女人身上画些他想当然的器官。然而来不及了,泡已把阔大的脸盘向日葵般巴巴地迎向两个女人。
女人们坐定,希望有人邀请她们喝杯热茶。
李迈克忙说:“泡,去沏茶!”;他想趁泡离身的那一会介绍给两女人,泡是怎么回事,省她们些美好语汇。
不料泡坐着不动,对他喊:“迈克,去沏茶!”;
女人们在几句话之后便发现泡的问题了。她们开始尴尬,不断吸溜着她们长形的大鼻孔,似乎闻也闻得出泡的痴傻。
泡却静得跟一堆货似的听着她们,而他视线的投掷部位让她俩烦恼。她们把直往上跑的紧身裙子不断往下拽,却仍打发不掉泡的一双大黑眼。对那裙子下的晦暗,泡毫不掩饰他深沉的无知与困惑。
女人们离去后到处找不见泡。一些刚运到的蔬菜大米需要泡去搬弄。厨房一片喊“泡”;的声音,全是骂一样的喊。
李迈克在冷库里发现了泡。泡裸着的下身看上去跟这里冻着的一切东西一样不新鲜。泡的蚱须般的几根长盾上挂着霜,半启的嘴弥留着悲惨的霎时欢乐。
李迈克狠狠将一堆脏衣物砸向泡。他不懂像泡这样一条命干嘛还活着。
当晚下班后他请泡到自己公寓。他看着这个痴胖的五十岁男人,发现自己心里有种阴森森的冲动,他几乎忘了他请泡来做什么,似乎“喝一杯”;仅是借口。像是他将这傻子诱到这个绝门绝户的地下室来是个阴谋,是想替一切人行行好让这傻子就此没了。也替这傻子行行好。
李迈克安排泡坐在那张地铺上。它是他惟一的家具。当他端两盏带DDT味的劣酒到地铺,泡忽然抬头,问:“你老婆呢?”;
李迈克一个哆嗦。“在大陆。大陆就在海那边。”;
“海那边。”;泡说。脸奇怪地出现些向往。
李迈克把酒搁在泡面前的地上,从裤袋掏出钱包,又从钱包抽出一些相片。抽掉相片的钱包只剩了扁薄的一片。他指给泡相片上的三个人:他自己、老婆、女儿。下面的相片就是老婆和女儿两个人的了。女儿一点点变大,一点点变得与李迈克酷似。他告诉泡,老婆和女儿已经整整等了他七年。
泡吃力地在想一个问题。他渐渐想明白了:李迈克的老婆不过也就是一张相片。
那晚上泡从李迈克家离开时,怀里揣了张女郎相片。
王先生的办公室夹在雇员的男女洗手间中间,很小,没窗,所有光源都来自头顶上一支日光灯管。所有进入这里的人立刻成了淡紫色。王先生不知觉自己的脸色,只认为李迈克那淡紫的脸十分令他生厌。还有他那灵巧,那善解人意的微笑,都在这片淡紫中显得伪气。
王先生将白手套挨着手指往下摘,一会又将它们顺指缝理回去。
“王先生……?”;
王先生看他一眼,基本是以白眼球的动作理会他的存在。王先生没有请李迈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