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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起传|虫子

公元前770年,平王迁都后,周渐势微,遂诸侯割据,群雄并起,诸子百家各行其礼。然其间五百余年,乱世战火不绝如缕,致使百姓流离,黎民失所,苍生苦不堪言,及至始皇,秦灭六合,天下归一,乱世纷争渐熄。这段时期被史学者记为春秋战国,又称东周,至于何谓春秋,何谓战国,众说纷纭,已不得证。然其间,枭雄豪杰名将智叟的故事仍多存于世,留下的是非恩怨,却待后人枉自揣评。

                                                                ——序

地点:卫国左氏吴宅

“起儿呀!人命关天,你怎会造下这等罪孽呀!”油灯下,一妇人满头的银发染上一抹枯黄,颇添几分苍老。那双青筋盘横的手,正随着摇曳的烛火不住地颤抖。在妇人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两行清泪自眼角落下,勾出了一片哀恸,“你犯下如此罪行,叫我怎有颜面去见九泉下吴家的列主列宗!”

堂下,一弱冠男子垂首而跪,白皙的面孔上没有悔恨只余坚毅,“母亲,并非孩儿心肠毒辣,只怪他们欺人太甚,想我吴家当年也称得名门望族,现已败落至此,竟被几个山村莽夫讪笑,孩儿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恶气!如今闻得鲁国曾子大人正广招门徒,孩儿欲拜他为师,待学成归来,他日必定衣锦还乡,如不为卿相,誓不还乡。只是苦了母亲,晚年膝前无子,孩儿孝道难尽!”说着,眼里含泪叩首三拜。

妇人不语,只死死凝视着吴起的眼。一阵夜风穿堂,抚动桌上微弱的烛火,映在吴起脸上的火光变得忽明忽暗,徒增了一分狰狞。良久,妇人撇开对视的目光——在那双眼里,她看到了战火,也看到了繁华,“起儿,你自小聪颖过人,双目如慧,绝不是池中之物,然母亲赠你一语,万望切记——为官者不仁,天地不容!”

“娘!”吴起的泪终究落下。

这声儿时的唤语更让妇人于心难忍,但这泱泱卫国,已没了吴起的立足之地——草菅人命者按律当斩!她搀起久跪的吴起,伸手理了理他两鬓的乱发,随手抚过他的面庞,再轻轻落下。妇人忽而转身,不再看吴起一眼,“你走吧!”

“娘!”望着母亲苍老的背影,第一次,吴起对自己的追求有了丝犹豫。

窗外的黑暗里,亮起一阵火光,嘈杂的人声中隐约传出几声高呼:“不要走了杀人犯吴起!”

“快走!”妇人催促道,“再不走便迟了!”

吴起猛然跪下,向妇人三叩首道,“娘,孩儿不孝,他日还乡,必让您享尽富贵!”说罢,再低头三叩,又猛然起身,倒了两步,转身没入远方的黑暗中。

妇人回身,追出两步,又停下了脚步,泪早已纵横。望着吴起远去的方向,她伸手想再抚一次儿的脸庞,无尽的夜色却吞没了吴起的身影。烛光下,那一个年迈的身影似成永恒……

他骑着马,颠簸在羊肠小道上,微凉的风抚过他的发角,也吹干了眼角的泪痕。从踏过卫国城门那一刻,他便知自己的家没了,那些幸福或悲伤的过往都幻化成风,留在了卫国的土地上,一同留下的还有他的母亲——他唯一的牵挂。马上的颠簸不知持续了多久,东方已泛起缕缕鱼肚般的白,那是黎明前的第一缕阳光,是晨曦,是曙光!吴起策马,立于未去的暮色里,望着微光里的那座城——南武,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他人生里的曙光!

地点:鲁国南武曾宅

“卫国吴氏后人求见曾子大人。”他立在草庐之前弯腰恭身道。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眼前的房,吴起不敢想象举世闻名之人,竟身处这般境地。檐上的水从破口处滴落在窗外的破瓦罐上,飞溅至他的双肩,不知不觉间浸湿了肩头。

寒舍里,走出一人,细细打量着吴起,“你来拜我,是为何故?”

吴起抬头,见曾申已是年近花甲,其神却如慧如炬,心中越发恭敬,“我唤吴起,乃卫国左氏人,仰慕先生已久,听闻先生善为治国齐家之道,故此来投。”

“哈哈哈”,曾申对天长笑三声,道:“我本一介莽夫,只因先父随孔夫子游学数载,方才了明些修身养性之道,哪会什么治国齐家之术?你莫要道听途说,误了自己前程。”

“先生谦虚了,素闻儒家意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无修身齐家之性,又何来治国平天下之能?”吴起恭身而拜。“望先生勿要推辞。”

“也罢,既然你执意入我师门,我再忸怩作态,倒显得妇人之仁了,只一点,你须时刻铭记于心,既入我儒家,仁义礼智信,无一可违。旦有违背,你便自行归去。”

“起谨遵教诲!”吴起行师徒之礼。

曾申抚须轻笑,那眼里有欣喜,有爱惜,也有隐隐地赞许。

……

寒窗三载,春去冬来,三年的书卷磨平了吴起的棱角,也消散了他昔日的雄心壮志。在书卷的世界里,他第一次沉静了下来,那些世俗恩怨,在斑驳的时光里逝去了它最初的坚持。那方小小的窗,装下了四季的无常,春的盎然,夏的繁茂,秋的萧瑟,冬的萧条,手里的书卷便是尘世,吴起忘却了他的名门望族,忘却了他的卿相王侯。

那日深秋,落木萧萧,齐国大夫田居出使鲁国,拜会曾申,恰逢吴起朗朗书声回荡于空巷,田居惊异道:“这是何人?专心攻读至此。”

曾申笑曰:“乃我门下吴起,三年前求学到此,确为一聪颖明慧之子。”

田居之女田姬闻其声温柔中正,便悄悄掀起马车的帷幕窥了一眼,正看见后院里捧书细读的少年的侧脸,不觉芳心暗许,双颊通红。

田居见女儿如此姿态,便起了纳吴起为婿之意,遂问:“此子,可有家室?”

“暂无。”曾申会田居之意,笑吟吟地回道。

“甚好甚好。”田居抚须而笑,“我刚好有一女,年芳十八,不知可否配得上高徒?”

“虽言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毕竟不是他生父,做不得主,待我叫吴起前来一问,看他意下如何,方可回复田大人一番美意。” 说罢,曾申入后堂叫来吴起,“今,田大人有一女,名曰田姬,年芳十八,欲许配于你,你可愿意?”

吴起恭身立于堂下,忽闻此言,不觉一惊,待再向屋外马车上望去,恰见田姬起帘看他的眼。那一瞬,仿佛时间就此而止,在她眼里他看到了自己怦然而动的心,仿佛看到了深邃澄澈的天地。遂低头掩盖双颊的绯红,“一切但凭师傅安排。”

曾申田居见此齐声而笑,其声响彻屋宇……

七日后,吴起与田姬完婚于南武,在那对红烛的掩映下,秀丽的田姬越发动人,两弯柳眉似新月,一点朱砂染红唇。吴起执起田姬的手,柔声道:“我这等寒门鄙人,怎有幸娶得你这样的娇妻美人。”

“夫君,勿要妄自菲薄,能嫁得夫君,本是我田姬之幸。能与夫君同甘共苦,田姬死而无憾。”田姬轻言道,其声几不可闻。

“噓——”吴起伸手掩住田姬的口,“大喜的日子,切不可说这等晦语。”

四目相对,明眸中泛起点点涟漪,吴起道:“田姬,我这一生,必与你携手相随,白头到老。”

……

冬日的鲁国是寂静的,覆着皑皑的白雪,宛如一个琉璃般的世界。平日里淡妆浓抹的草木,此刻也显出了颓圮,喧闹的集市在一场风雪里散了人迹,偌大的南武仿佛一座空城。

那家书,恰是在这样的孤寂里传到了吴起手中,刚建的新房还弥漫着新婚的喜庆,是寒冬里一处暖暖的温馨。然旦夕祸福,风云难测,家书里传来的竟是母亲西去的噩耗。

多年以后,吴起常想如若那日没有收到那封家书,也许他亦将与他的老师曾申无异,在宁静中度完一生,男耕女织,平淡无奇,可这世上最难实现的便是如若。 谁又能说清那些不测风云是否早已命中注定?

执着那纸短短的家书,吴起心似蚁啮,默默地立在院中,若失了魂,风雪湿了他的衣襟,朔风冻乌了他的唇,却敌不过他心底的寒。他想起儿时母亲熬夜为他缝制的新衣,想起他逃亡那日母亲为他彻夜而明的烛灯,想起临走时母亲轻抚他面庞的手,想起烛火下那双注视他的浑浊的眼睛。他还未来得及让母亲享尽荣华,还未来得及衣锦还家,还未来得及让母亲看一眼他的妻子,还未来得及让母亲安享天伦……可如今一切都晚了,那些尚未实现的誓言成了一场笑话,那些未尽的孝道成了他永远无法弥补的疤。泪,随着眼角划过,落地成冰,他仰天长啸,竟嚎不出一丝声音。

田姬见夫君消沉至此,心下难忍,那悲痛如施于己身,她痛哭着,环着吴起的腰,贴着他的背,触到的是一片寒冷,那寒不是来自天地,而是源于吴起心底,源于吴起对母亲的愧意。

那雪一连下了三日,田姬伴着吴起在院中长跪三日不起,门外是曾子催促吴起归家守孝的声音,可田姬知道吴起不能归去,因为他在卫国犯了命案,至今未除通缉之名。

曾子见到吴起,已是三日后,风雪仍未住。曾子苦口劝道:“起啊,家母逝世,归家守节,乃是为人子分内之事,你归家尽孝去吧。”

“起难归。”这一刻吴起想起了三年前离家那夜,那个本已在书卷中磨去的执念,此刻又重新占据了他的脑海。

“我儒家自古奉行‘修身齐家’之道,而今你家母已逝,你不归家,有违孝道之礼啊。”曾子痛心道。

“哈哈哈哈”吴起癫笑,“我已无家,又何来‘齐家’之说!”

“你!你!”曾子气结,“哼,当初入学之时,你我便有言在先,如今你既违孝礼,我也留你不得,你走吧!”

“儒家奉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而今你不思治国安邦,一味修身养性,守在这茅屋破宇之所,你又怎见这天下黎民疾苦,这学我吴起不治也罢!”

“好好好,当初你拜我门,立雨中求教,如今反嫌我道粗鄙,此等心高气傲之徒,我这破舍也容不得你,你快走便是,何须多言!”

吴起傲然,携田姬转身,没入呼啸的风雪中,身后是让他的心安宁淡然了三年的师门,而今和着师傅全部舍去,一并舍去的还有他淡泊名利的心……

地点:鲁都负瑕公仪府

“我曾闻曾子门下有一弱冠少年,为人聪颖明慧,是为大将之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公仪休欣赏地望着右首的吴起,赞许道。

“大人谬赞了,起当初拜于曾子门下是为治学,而今,起早已被曾子赶出儒门,哪里配得上大人如此褒扬。”吴起执茶,不动声色的啜了一口。

“却闻先生离开南武后,不再治学,转而学兵,不知如今是否学有所成?”

“略有小成。”

“哦,至于何地?”

“较之前辈孙子,不遑多让。”

“哈哈哈哈”公仪休大喜,“果然英雄年少!先生在魏都是否安顿?若无落脚,可暂时屈居寒舍。”

“谢大人,起已有居所。”

拜别公仪休后,吴起大喜,自觉仕途有望,归家后不由紧抱田姬,“娘子,宰相大人于我青睐有加,我仕途平矣!”

闻吴起之喜色,田姬亦心喜,当下道:“无论夫君是为卿相或是布衣,余伴之,必不离!”

吴起将田姬揽至心口,“待我官拜朝廷,定不负你。”

地点:鲁都负瑕皇城

时值齐国犯鲁,鲁穆公召群臣议事,共商御敌之策。

“齐为大国,兵强国盛,现举兵来犯,实为我鲁国之祸,然同为天下诸侯,我鲁国之力亦不容小觑,只是少一能征善战之将,代本王上阵杀敌。”

众臣窃窃私议,却无人献策。在鲁穆公欲恼之际,公仪休道:“臣有一人可荐,此子初入曾子门下修治国之道,后又学兵亦有小成,欲退齐军,非他无二人。”

“快讲!”鲁穆公抚案前倾,激动不已。

“吴起!”公仪休掷地有声道。众臣皆惊,噤若寒蝉。

近侍奏曰:“吴起,确为大将之才,只是其妻为齐人,只怕其胸怀二心,阵前通敌,不可不防,望王上三思。”

众臣附议:“王上三思!”

鲁穆公瘫坐龙鸾,锁眉失魂,“都退下吧,待本王权衡。”

地点:鲁都负瑕吴宅

寒冬未尽,万木尚枯,鲁国上下弥漫着惶恐的气息,那些不安萦绕在冬的萧瑟里,平添了几抹肃杀。此时初春已近,却还未迎来第一场春雨,来年却又是一荒年,不知多少百姓将为此流离,公仪休已上书,开国库,放粮救灾,然,天灾可防,人祸难御,齐国的战火才是鲁国上下迫在眉睫的问题。吴起已嗅到了那丝浓浓的战意,齐鲁之间,必定逃不过一战,他自信鲁国之围,除他外,再无二人可解,除非孙子再世!这正是他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大好时机,但那纸军书却迟迟未到他的手里。直至开春,齐军快打至负瑕城下。

河边的垂柳抽出了第一抹嫩绿,负瑕城里早已民声载道,少了行走在各国间的商贩,缺的不仅是些许繁华,更给初春的饥荒添了几分沉重,不少王公贵族悄悄地将家眷遣出城去,如今的鲁都近乎一座了无生气的死城。

一场春雨,轻轻地飘下,鲁都的百姓似乎看到了希望,举国上下,痛哭流涕。就是在这样的喜悦与希望中,吴起等来了他期盼已久的贵人——公仪休,提着两壶酒,远远望着,紧锁的眉透着不合时节的焦虑。

公仪休登门作揖,吴起故作惊异道:“多日不见,大人怎会如此憔悴?”公仪休欲言却止。吴起心下已猜到一二,不待公仪休开口,又道:“难得公仪先生有此雅兴光临寒舍,不若进屋小酌几杯,也好让我为大人略尽薄力。”公仪休点头。

不时,堂里桌上便摆起几碟小菜,斟了几杯烈酒。酒酿多年,一开口,飘香四溢。

公仪休满心苦涩,也不多言,一扬手,酒便尽了,吴起只得作陪。如此三巡,公仪休再要一干而尽,吴起忙捉住他的手道:“公仪大人,这酒虽好,却也不是这般饮法,我见大人眉头紧锁,莫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或者小弟能分担一二。”

公仪休再举杯,饮尽后,方才叹道:“今,齐国来犯,想我鲁国也是一方诸侯,奈何朝中无人,却解不了我鲁国之围,眼见齐军就要兵临城下,实在心中焦苦难诉,才……唉,这等烦心之事,不提也罢,来饮酒!”

吴起会公仪休之意,“起,虽不说有大智大勇,却也略懂兵法,依在下愚见,这鲁国之围欲解不难,五万兵马,足矣!”

公仪休知吴起有解难之能,却有苦难诉:“五万兵马,鲁国尚存,只是这领军之人难觅。”

“公仪大人莫不是看不起我吴起!”吴起忽怒道。

“贤弟,这是何话?”

“起自问,有解围之能,却不知公仪大人,为起在大王面前做个保人,愿否?”

“唉!”公仪休叹息,又一杯苦酒尽,“贤弟,有所不知,我早先已向大王举荐过你……”

“大王怎言?”未待公仪休言毕,吴起急道。

公仪休见四下无人,又自饮三杯,方流泪述道:“我知你能征善战,故举荐你于王上。奈何,你妻为齐人,王上疑之。若鲁国国破,必定生灵涂炭,黎民失所,实为鲁国百姓之祸也,不若你遣之于妻,待鲁国之围解,再接而复合,其时必无一人有异言。望先生为这黎民苍生,割小痛而全大局,我代鲁国百姓于此拜谢先生。”言毕,起身弯膝,行跪拜之礼。

吴起瘫坐无言,半晌,搀起公仪休苦道:“大人,折煞我也,我吴起乃一破落贵族之后,怎受得起大人如此大礼,只是田姬于我有不弃不离之约,怎可为了我一人之私而将其遣之,我心实在难忍,望大人体恤。”

公仪休嘴唇抽动,欲劝,终是无言,摇摇头道:“也罢,难为先生了。是我太过失礼,望先生勿怪。”

“大人言重了,失礼的是起才是,只是这夫妻之恩,起实在难舍,还望大人体恤。王上面前,还需大人美言,起既事明主,绝无二心。”

“也罢,待我再进宫,跟王上商议商议吧。我且告退。”

“大人慢行。”

公仪休走后,吴起仍呆坐桌前,满心苦涩,将手里那酒递至嘴边,却是难以下咽。田姬自后堂出来,与吴起道:“公仪休大人之言,我尽闻之。夫有壮志,妻当全力助之,而今我以为你拖累,实不符我愿,你可答应大人,我自有方,消去王上之虑。”

“不妥,自你从我,尽是奔波劳累,未享荣华,而今乱世当道,我若遣你,你该觅何处而归?”

“王之虑,我为齐人,若我不除,王之虑难消。且我两本有不离之约,我怎愿离你而去,如今两全之法,唯有我杀身,而你方得成仁。”

“不可!”吴起疾呼,“你从我三年有余,处处相濡,我本意,欲拜朝廷,官至卿相,方可归乡与亲人共享天伦,而今,母已离我而去,若你亦弃我,我该如何独活于世。”

“你有雄心,有壮志,更有未尽之誓,为妻的,本应助你一路青摇,然时事不允,唯先行一步,却待你功成名就后,慰先母在天之灵。今生伴你吴起三载,我田姬无悔,却待来世,我两再续这缘。”言毕,提刀直刺心胸。

“不!”吴起伸手去夺,终是不及,血溅三尺,泪落两行。那血似一朵寒梅,盛开在田姬脸上,吴起又品到痛失血亲之苦,较之失母,丝毫无异。田姬安详地躺在吴起怀里,嘴角竟带着三分笑意,气若游丝,伸手抚过他的发角:“你曾道与母有约,不为卿相,不归故里,今我为你堂堂仕途除去最后的羁绊,你勿要食言。待你荣归故里之日,勿忘代我向咱娘亲进香三支……”

“啊!”吴起呕血而泣,“我吴起所求真的错了么!为何要如此相逼于我!”

吴起想起他与田姬相逢之日,那双灵动的眼;想起新婚那日,红烛下,曾许过生死相伴的诺言;想起母逝后,田姬于冻寒中的三日之伴……这一切的一切,原是他心底珍重的幸福,可此刻,它们都化作一把利刃,一点一点地割碎吴起的心……

地点:鲁都负瑕皇城

公仪休面见穆公,喜道:“吴起有言,他已有去王之忧虑之法。”

“哦,何法?”

“臣不知,然他已至殿外,等候多时,说愿亲自为王消虑!”

“快!宣!”

吴起受召进殿,一步沉似一步,手执一方黑匣。拜曰:“见过王上。”

穆公喜道:“快请起,本王听闻先生有助本王消虑之法,能否一见?”

吴起道:“诺!”双手捧黑匣,低头献于穆公案前,后退至殿中,垂手而立。

穆公急忙打开黑匣,却见一鲜血淋漓的头颅。惊得退了三步,为龙椅所绊,坐于地板。众将士擒住吴起,吴起亦不反抗。待穆公稳住心神,方颤声道:“这是何物?”

“吾妻田氏之首。”

穆公哑然,公仪休拜而痛哭曰:“先生这是何苦!我鲁国对你不住啊!”

后,吴起执帅印,于负瑕城下大败齐军。终是解了鲁国之围,穆公却为近侍谗言所蔽,迫吴起远走魏国。史书,有载:“吴起于是闻魏文侯贤,欲事之。”此时的他,再没了恩怨牵绊,在他心里,只余下那个官拜卿相的执念,为母亲,为田氏,更了自己,他需要名利!

吴起终是圆了自己的梦,于楚国楚悼王门下,官至楚相。却落了个乱箭穿心的下场,此间故事史详记,不做赘诉。及至出走鲁国,吴起再不是初时那个怀着一腔抱负的吴起,那些单纯与天真,在母与妻的辞世中,一并葬去。

据民间传言,起官拜楚相后也曾归卫,却不如他当初许诺的衣锦还乡,反是悄然而行,至于,当他跪在那方乡里为母亲垒起的坟前时,会怀着怎样的心情?对田姬思念,是否在纸醉金迷的官场里磨尽?都已不得而证,然,史书上却明,自田姬后,吴起再未续弦一人……

(注:1.本文中,所提及的史是司马迁编写的《史记》。2.关于文中,吴起于鲁国求学,所拜之师为曾子,指曾参还是曾申,有查阅相关资料——曾参为公元前505~公园前432,而吴起杀妻大约在公元前390年 故推断为曾参之子曾申。3.关于鲁国都城,曾查阅相关资料,多言鲁都为曲阜,此说法最早见于《礼记》,《礼记》是西汉时戴德、戴圣所编,有相关资料记载《礼记》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汉因秦制,封鲁于此。故采用其合理的推测,负瑕为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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