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培,1987年生,曾参加《中国诗歌》首届“新发现”诗歌夏令营、《人民文学》第五届“新浪潮”诗会,获第二届“诗探索·春泥诗歌奖”。著有诗集《对称的狂澜》。现在某中学教书。
风吹麦浪
除了我,就是无边无际的麦田。
风吹麦浪,心朝向虚无,
虽然并不能倒空一切。
当个体与集体主义对立,
只用渗透一丁点孤独就足以
与整个人类为敌。
和伟大的辽阔比起来,
一个人更像是天地之间的一处接缝,
还有另外的一些接缝
注定一生老死,不相往来。
如何理解这辽阔:
抬头就能看见想要的那种蓝,低头
就是麦浪,而一个人永远都不可能
被它们同化,也不会被排斥。
这幻象,
如果不是在梦里,就是在谁的怀中。
世界依然完整地存在。
意识到:无论如何折腾都是可耻的。
我的心曾为此牺牲过。
此刻风吹着麦浪,
风快要把一个人空虚的火焰吹熄了。
空气中有着早些天的雨水的气息,
忧郁的虫子和苦命的草轻轻咬上鱼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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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就是消磨时光
如果有大把时间可供挥霍,
我绝不是一个吝啬之人。
得雇些紫荆、苜蓿、蓼蓝、漆、桑、菽
把时间统统消磨给它们,
花儿们,你们也就有福了。
我适合做一个闲淡无用之人,
喜欢做些无聊无意义的事儿——
像磁铁一样吸引周围的碎屑。
生活本该是这样的吧,
黑有黑的品质,白有白的光泽,
日常所谓的正能量快给人憋疯了,
在巨大的生活面前,我很小,
很多我小如蝼蚁,黄小培难以免俗。
“其实,时间一直在那儿,
很多时候,都是我们在流逝。”
所以每天都有一些事物悄悄黯淡,
每天又有新的事物在心里发光。
消磨吧,消磨。爱就是消磨时光,
就是浪费时间,
来吧,报复我,以甜和苦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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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的风
吹拂过我的风,也在吹拂着别人
和别的一些什么
它有简单的只言片语
它有一双宽大而放荡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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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围墙里,我不想说出的话
我一个人的泪水
我一个人哭在心里
透墙的风透过我的身体
但它并没有把我的嘴脸全部张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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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看到它躲在角落里
暗暗颤栗
我的心仿佛也在暗暗颤栗
灵魂是苦的,身体自由而明亮
我爱它,仿佛爱的是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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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又一个清晨和黄昏被叫醒
一代人催着一代人老去
如果我愿意,它永远都是我身体里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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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一些往事,它笼起水雾
我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了
我越来越喜欢这种心明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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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的村庄
包谷入仓之后,大中原空旷的田野,
我理解你短暂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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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曙光成为曙光之前,我手中的光线
越来越长。而我越来越灰,且谦卑。
原谅我的暗淡无光。
我承认我一度热爱它是因为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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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终于空出来了,内心的河流,
我知道你饱胀的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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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斤粮食换不到一块面包,
我们之间升起的寂静。我们相对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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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那些杂草吧,那些失血的草民,
在被露水亲吻的早晨,
把自己推上天空一样高的脚手架,
疯狂地把心高高悬起。
野菊花,像孩子们干净的、带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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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宁愿相信真的有神
在降临,在起雾的大中原空旷的田野。
仿佛真的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你痛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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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省诗
守在这个小镇,巴掌大的安居之地,
多数时候,我牺牲了我的嘴。
我深谙苦难,仇恨和寂寞的温度,
却一出口就是谎言,
对见到的人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像路边的野草,深抓泥土却随风倒伏,
不得不承认时间训化的力量。
而此生错就错在,轻狂且自卑。
我虚度了太多的时光,它们经过我,
白天连着黑夜,一生坚持的东西
正在像炊烟一样消散。
我的心是否已停止了波澜,
开始接受左手夹烟右手举杯的日子,
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日子
被时间的尘埃缓缓覆盖。可恶啊。
只有在夜晚,在陡峭的星空下,
才能感受到小镇,它的边缘的寂寞,
很小,但很能刺痛人心,
像两个人挨着,相互揭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