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起的时候,陈寻正在后台和沈晓棠庆祝,他亲了沈晓棠一口,他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得和沈晓棠特别亲昵,这次他太兴奋了,《匆匆那年》演绎得十分完美,他根本控制不住开心。看见方茴的来电,陈寻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接了,系算算他们大概有四天没有联系了。
“喂?”
“喂,是我。”
“嗯。”
“陈寻,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方茴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让哭泣的声音显露出来。
“说吧。”
“你喜欢沈晓棠吗?”
陈寻沉默了,他知道方茴一定是明白了什么,他顿了顿,看着后台远处微笑着的沈晓棠,没有隐瞒地回答是:“是。”
从陈寻嘴里亲耳听到答案还是让方茴狠狠疼了一下,心就像被撕裂了,血液停止了流动,只是眼泪奔腾而下。即使她闭着眼睛,泪水还是不停地流了下来。方茴尽量压抑着抽泣的声音,两个人的听筒里只传来《囚鸟》的歌声,时间就像永无止境的黑洞,一分一秒地流逝。过了好一会,方茴才开口说:
“陈寻,你记住了,刚才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几分钟,从现在起,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了,我们分手。”
听到分手这个词,陈寻猛地愣了一下,虽然他知道和方茴终归要分手,但他认为那是在两个人面对面,至少好好说清楚之后的事。这么突如其来的到来,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方茴,你听我说……方茴?方茴!”
陈寻刚想说点什么,方茴就挂断了电话,再拨回去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关机了。
陈寻焦躁起来,他回想刚才听筒里《囚鸟》的声音,知道方茴一定就在礼堂内,
他毫不犹豫地冲入前台,却被工作人员死死拦住了。
陈寻挣扎着从舞台上面寻找方茴,可是底下有很多人,每个人的脸孔都只有一个灰暗的影子,他根本看不清楚哪个才是方茴。在好几百人之中,不管他多么努力,都无法辨认出方茴的样子。她明明就在那里,可是他却找不到她。
那一刻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心底荒凉一片,陈寻知道,那个说永远陪伴他的女孩不见了。
节目散场之后陈寻仍抱一丝希望地守在门口,可是礼堂有两个门,他焦急地在这边站一会儿,又到那边站一会儿。害怕错过这边,又害怕错过那边。最后陈寻还是没能找到方茴,他一遍遍地给方茴打电话,却一直都是关机的声音,他又往方茴宿舍打电话,刘云嶶说她回宿舍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回家了。陈寻挂了电话就向学校大门跑去,他想见到方茴,立刻见到方茴,分手什么的都再说,只要先见到她就行。
陈寻坐上车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路上渐渐的堵起来,到俱隆花园时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可是方茴家的阿姨却给了他失望的答案,方茴没有回去。陈寻给她打电话还是关机,她爸爸家的电话也没人接听,这个女孩就像突然在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让他惶恐不安。
陈寻说他当时特别的焦虑,他觉得自己仿佛选择错了出口,从学校的礼堂到方茴会回哪个家,他都判断错了。这好像意味着他们注定分开,分开本来是他预计到的,可真正到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的痛苦与不甘。
他从俱隆花园出来,外面的雪已经没过了脚面,大街上所有的车都堵死了,每一个交通工具都寸步难行。陈寻茫然地走在人行道上,鹅毛大雪几乎蒙住恶劣他的眼,眼泪和雪花凝结在一起让他看不到前面的人影,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脚步胡乱地往前迈着,他心里头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方茴。
当陈寻在大街上疯狂地寻找方茴的时候,方茴也在另外的街上走着。
从W大出来她回到了F中,她先去找了当年他们刻字的树,名字还在,字迹也还在,因为钥匙不太好用留下的锯齿状凹痕都还在。方茴哭了出来,她重新用雪掩埋起了这些,他们还是分开了,永远地分开了。
后来她又去了高中部教学楼,学生正在上课,楼道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各班老师授课的声音。从后窗户她看见了侯老师,她还是用女孩般的语调讲着课,只不过左手上多了一枚戒指,听说是结婚了。往前面走她又开间了刘老师,他还是不停地“这个捏”,底下的同学也还是不住的窃笑。顶层依然是高三年级,李老师还是带A 班,正强调着月考的重要性,学生在下面闷头坐着,一片愁云惨淡。
恍惚间方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上高中的时候,一会林嘉茉就会来找她上厕所,中午赵烨会去拿饭,乔燃会掏出纸巾擦桌子,而陈寻则会拉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起回家。
但是不是,现在这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校园里一切都没有变,但她已从坐在教室里变成了站在教室外。方茴慢慢蹲坐在地上,她的双肩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在地上,连成一片绝望的水渍。函数与文言文、摩尔与ABCD的声音吞没了她无法抑制的哭泣,冬日寂静的楼道里,只留下了一个悲伤的孤独身影。
从F中出来,方茴顺着每次和陈寻一起走的路,独自走回了家。一路上她一直想着和陈寻经历的那些事。一起张贴的板报,在东华门城楼下的呼喊,医务室里的凝视,表白心意的纸条,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字,回答是与不是说出喜欢她的电话,玻璃丝编的手链,反着穿的校服,贺卡和河马牛的玩偶,署名石和贴着银色桃心的拨片,她家楼下第一次牵起的手,春游时买的吃的,游行时画的标语,红色的集体舞T恤,破碎的米链,地坛天桥上血色的拥抱,1999年最后一天的初吻,耐克杯的比赛,为她写的《匆匆那年》,高三后黑色的分离,逃课去医院看病,德芙心语巧克力,散伙饭那天唱的《信仰》,申奥成功在长安街上飞奔的单车,青龙峡前的篝火,军训时的子弹壳,十一六天的一封邮件,学校里的争吵,最后的分手……
每一件事曾经都那么清晰,但现在想起来又那么模糊,方茴无法抓住任何一点的
过去,更无法想象一丝一毫的未来,她只能走在满天飞雪中,肆无忌惮地尽情流泪。
2001年大学这个节气,在北京真的下了一场大雪,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史无前例的疯狂的堵塞,就像方茴和陈寻的心一样。他们哭着漫步在城市的两处,最终走向了不同的地方。
5)
陈寻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他没有坐车一路走了回去。长久的迈步和风雪的吹袭让他本就悲伤的心更加凄凉,他混沌地往前走,直到走到宿舍楼面前,看见沈晓棠和一个与她一般高的雪人立在一起,才愣愣地停下了脚步。
“你看……这个雪人漂亮么?”沈晓棠的脸被冻得通红,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我一个人堆的……堆了好几个小时呢。”
陈寻慢慢走了过去,他看见雪人圆圆的肚子上写着他的名字,沈晓棠指着说:“这个是我刚写上去的,被别人看见会很不好意思……因为真的很想你,不知道你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老大刚才来陪了我半天,被我轰上楼去了。其实我很想让他陪的,但又觉得万一等不到你,被他看见多没面子啊!所以我……”
陈寻没等沈晓棠说完就一把抱住了她,还有一丝暖气的身体和女孩淡淡的清香消散了陈寻的疲惫与心伤,他控制不住地哭起来,就像迷路了很久的孩子突然找到家一样的大哭。
沈晓棠趴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一个男孩号啕的声音,陈寻的胸脯一颤一颤的,每一下都让她心惊胆战,她不知道陈寻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居然会痛苦成这个样子。沈晓棠莫名其妙地觉得心慌,她紧紧扣住陈寻后背,沉沉地说:“好了……都过去了……都忘了……”
十一点一到宿管的大妈就和平时一样从门里出来观望,她看见抱在一起的陈寻和沈晓棠,皱皱眉头喊:“嘿!到点了啊!到点了!进不进来?不进来锁门了啊!”
“十一点了……我得回去了。”沈晓棠刚起身,又被陈寻一把拉住抱进了怀里。
“别动。让我再抱会儿,就一会儿……”陈寻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声音中甚至有了哀求的意味。
“嘿!说你们俩呢!进不进来啊!这还下着雪呢!差不多了吧!”宿管大妈喊得更大声了。
“喂,叫咱们呢,你不进去可真就回不去了。”沈晓棠趴在他怀里说,而陈寻就像没听见一样,仍旧沉默地抱着她。
“我关门了啊!待会甭来敲门!敲也不开!有毛病!”大妈气哼哼的用铁链锁上了大门。
“得。这次你是真没地儿可去了!”沈晓棠抬起头,看着还挂着眼泪的陈寻开玩笑般地说,“怎么办啊,我也没办法收留你,要不我们出去刷夜?”
陈寻松开沈晓棠,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庞,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你干吗呀?再不回去我也得被锁外头了!”沈晓棠惊讶地跟着他说。
“咱们出去住。”陈寻静静地说。
沈晓棠一下子懵了,恍惚间就这么被他拉着,一路走出了校门。
有需求就有供给,为了满足学生情侣的某些特殊要求,基本上每个大学旁边都有一些小旅馆。房间简陋,设施不好,价位不高,不过反正来往的人也都不在乎这个,只要有床就行。
陈寻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但是邝强是常客,他又特别爱说这事,所以陈寻能经常听他说一些,比如哪家的暖气好,哪家的厕所不味儿,哪家是行楷的被褥干净等等。
陈寻照猫画虎带着沈晓棠找了一间听过名字的旅店,进门的时候两人都有点尴尬,老板看惯了这样的场景,问也不问就给他们开了一个房间,打着哈欠说:“身份证。”
沈晓棠什么东西都没带,慌乱地抓住了陈寻,陈寻倒是带着,却不知道要身份证干什么用,犹犹豫豫地说:“她没带……要身份证干吗啊?”
“住房登记!公安局要求的!”老板抬头瞥了他一眼说,“有你的就行!”
陈寻脸红着把身份证递了过去,老板在一个本子上记下来说:“316号房间,往里面走,洗澡水现在不太热了,凑合点,喝开水到前台来拿暖壶。明早12点前退房,过时算两天。”
陈寻不再多说,接过钥匙拉着沈晓棠往里面走。房间是标间,但很小,两个单人床就占了不小的地方,他们只能各坐在床上,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睡觉?”沈晓棠嗫嚅地说。
“好。”陈寻躺下来说,“委屈你了,凑合一宿吧。”
沈晓棠蜷着腿坐在床上,压低了头说:“你……你关下灯。”
“嗯?”
“我要把外衣脱了……”
“好……好……”陈寻慌乱地爬起来,按灭了所有的灯。
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来,着了暧昧的痕迹,让陈寻不禁有些心跳。他背冲着沈晓棠躺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是方茴,一会是沈晓棠。
“喂……”沉默了一会沈晓棠开口道,“你睡着了么?”
“没。”陈寻翻过身说。
“能告诉我你今天怎么了么?”
“失去了一件曾经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陈寻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
“那现在还重要么?”
“不知道……但是特别难受,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就因为这个所以都没参加颁奖就跑了?”
“嗯。当时心很乱,特绝望,特无助,我今天一晚上都是这种感觉,就像被扔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往前走往后走都不对,找都没地方找去。你知道么?长大以后我第一次哭这么厉害……”陈寻擦了擦眼角说。
“哦……”
“但是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一下子又回到了这个世界。我的学校、我的宿舍、我喜欢的女孩都在这里……当时觉得特别安心,就想这么抱着你,不撒手了。”
“我有点冷……能再抱会我么?”沈晓棠往被子里缩了缩说。
陈寻迟疑了一下,起身去了她的床上。
“看着你这样挺心疼的,但是又有点害怕,因为我觉得那是我了解不了的。陈寻,你答应我,不管你失去了什么、那东西曾经多么重要,以后都别想了行么?你会拥有更重要的东西的。”沈晓棠偎依在他怀里说。
“嗯!”陈寻流着泪点了点头。
“你喜欢我么?”
“喜欢。”
“有多喜欢?”
“喜欢得变成了现在这样了……”
“什么样?”沈晓棠抬起头问。
“别乱动,要不我该想干坏事了……”陈寻按住她说。
“你真讨厌!”沈晓棠红着脸打了他一下。
“真的……我抱着你才踏实了……”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陈寻使劲吸着沈晓棠特有的香味,慢慢闭上了眼睛。
方茴神情恍惚地在家晃悠了两天。
白天她像往常一样的吃饭做事,却不记得到底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晚上她又陷入了失眠的状态,抱着被子能睁着眼睛待一宿,知道天色泛白才迷瞪一下,但很快就会醒来。因为她总梦见陈寻,不仅是梦,平时听到的声音看到的文字说的话,她全都能想起陈寻。那个男孩就像铸刻在了她心里,从心脉到血液都留下了痕迹,根本不能消失。
一想起陈寻方茴就哭,不管多少美好回忆最后在她心里都变成了掺杂着音乐声的那个“是”字。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宣判了她爱情的死刑。方茴终于明白,所有的永远唯一到最后还是变成了无法更改的绝决。她高尚的感情曾经给予她无尽的勇气与力量,但同样当那份感情不再高尚,她细心储存的所有美好就变成了利刃鸠毒,腐蚀了她的心,摧毁了一切,连同过去一起最终灰飞烟灭。
失去陈寻的感觉比方茴之前的所有假想都要可怕。
周日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方茴先在门口听见了刘云嶶清凉的嗓子,她正跟屋里其他的人说着什么,仿佛是说急了,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
“真的!绝没蒙你们!我们高中同学亲眼看见的,两个人就一起在宿舍楼下抱
着,当时都快关门了,他们一点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俩是不是就算好了?那方茴怎么办啊?”薛珊的声音传过来。
“方茴能怎么办?”李琦叹口气说,“说实话就现在这样他们分手是早晚的事,陈寻那样的人不可能守着她的。上了大学终归和上高中不一样,薛珊你和你高中的男朋友不是也分了?我和我那个现在两地着还指不定怎么着呢!”
“唉,方茴也挺可怜的……”薛珊说,“我和我前男友是和平分手,她这个明显被人第三者插足了,心里得多憋屈啊!”
“肯定的,她本来就内向心细,我看已经压抑了有一段日子了。”李琦说,“云云,她回来你可千万别提看见沈晓棠的事!”
“我知道!其实要我说他们就干脆分手算了,谈恋爱有什么可好的?还是单身自在!最好李琦你也和你的广东哥哥拜拜,咱们宿舍集体单身!分手吧,我们分手吧!”刘云嶶唱起了歌。
方茴在门口站着,她握紧了手,指甲深深扎在手心里,留下了一排月牙形状的印儿。她觉得自己心里就像被狠狠抓了一把,心脏坠痛,胸口闷闷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她本想不进屋了,可转过身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去。方茴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笑,当初在大家面前说了陈寻是自己男朋友,现在不是了自然也要告诉她们。不管怎样的尴尬与羞愧,都必须要面对了。
旧爱与新欢的差别,不仅仅在泪笑之间,被遗弃的痛苦,任谁也不能轻易淡漠。女人总是恨不得抓住负心的人问问,而答案往往更加伤心。彼时缘妙不可言,此时缘苦不堪言。情伤两个字,不经历永远不懂。
屋里的细语声随着屋外方茴的手机铃声戛然而止,方茴慌乱地掏出手机,上面是曾经熟悉的“陈寻”两个字,而如今这个名字却字字如刀,她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挂断的按键,抹了抹眼泪走进宿舍,三个女孩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茴沉默地放好东西,轻描淡写地说:“我,和陈寻分手了。”
(6)
李琦她们劝了劝方茴,可是方茴机会没说什么话,只是点头或摇头,弄得她们很索然无味。待了一会儿,方茴拎了水壶说下楼打水,三个人忙不迭地答应着好,她一出门,互相都松了口气。
方茴没有直接去水房,而是先去了林嘉茉的宿舍。她也刚从家回来,正往桌子上摆水果,看见了方茴笑着招呼说:“快来!我带的橘子,甜着呢!”
“嘉茉,我……”方茴顿了顿说,“我和陈寻分手了。”
林嘉茉手里的橘子“叭”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她们宿舍的人也愣愣的不再说话,整个房间骤然安静下来,方茴不知所措的抿了抿嘴唇说:“已经……分手了。”
林嘉茉没接着她的话说,扭头拎起了自己的水壶说:“走,我和你一起打水去!”
两个人走出了门,林嘉茉才拉住方茴问:“到底怎么回事?上礼拜不还好好的么?”
方茴缓缓摇了摇头,含着眼泪给她讲了一遍周五晚上的事,包括刚在自己宿舍门
口听的那些话。林嘉茉的眉头越皱越深,她掏出纸巾给方茴擦了擦脸说:“我早觉得他和沈晓棠是一定的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以陈寻的性子他不会跟你撒谎,总比他骗着你脚踩两只船的好。反正也这样了,你没有错,别太难过了。”
“嘉茉,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当初我们俩拼死拼活的考一个学校,陈寻为了能和我在一起,物理考试愣是少做了一道大题。军训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呢,你记得吗?他还捡子弹壳给我!还有从前……”
“方茴,现在不是从前了。”林嘉茉打断她说,“我没跟你说过么?只要是咱们长大了,那么你就变了,他也变了。他当时为了你考到这里那是因为他爱你,现在他为了沈晓棠而离开你是因为他不爱你了。爱,不是以前怎么样以后就会怎么样的东西,你懂不懂?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就是爱了。既然他能忘了曾经,你就也应该忘掉。”
“可我舍不得……我爱他,我还爱他呢……”方茴使劲往天上看着,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只有一个人的爱情最可悲。方茴,你别想了,结束了,一切真的结束了。从现在开始,陈寻是陈寻,你是你,你们没有别的关系了。”林嘉茉扶着方茴的肩膀看着她说。
方茴毫不掩饰地哭了起来,林嘉茉一边拍着她一边轻轻地说:“哭吧,哭完了就过去了,咱们重新开始……”
方茴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短信,还是陈寻的,很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方茴颤颤地把手机举到林嘉茉面前,悲伤地说:“你看,这些天他只是翻来覆去地给我发这些字。可我一直没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食言了,他答应过我,绝对不和我说对不起的……”
林嘉茉看着冬天傍晚里瑟瑟发抖的方茴,看着她手里闪着荧绿色光的“对不起”,终也控制不住哭了出来。她夺过方茴的8210,直接删除了这条信息说:“光说对不起管屁用!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当面跟你说清楚!”
方茴慌忙按住了她的手,摇着头说:“不,嘉茉,我不想跟他说话!不想跟他说话!我觉得现在这个人不是陈寻!和我在一起的陈寻不会这样!你别让他来,我不想再见着他了!”
两个女孩在一起抱头痛哭,冰冷的空气终传递着她们青春的苦痛,尚未被社会麻木的心灵,深深铭记了所有的伤痕。
后来陈寻再没找到方茴。打她的手机被挂断,打家里电话也被挂断,发短信不回,在QQ上也见不到她的影子。就如同方茴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一样,她离开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
其实陈寻不是不能找到她,但是他不敢,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能面对那个眉眼清淡的单薄女孩。一想起方茴他就会觉得心里疼一下,偶尔在校园里遇见,看见她匆匆躲闪的样子陈寻总是特别难过。他觉得他们之间还有点什么没有结束,至少要应该好好地说一说,哪怕是从此陌路也要亲口说一句再见。但是方茴没给他这个机会,她独自选择了他们结束的方式,让陈寻落下了心病。这么多年,说还很爱是假的,但要说不在乎,也是假的。
没了方茴,陈寻和林嘉茉反而走得更近一些,因为他想知道方茴的事,还要从林嘉茉哪里才能或多或少听到一些消息。而这些消息往往又让他焚心,比如她多么瘦,多么自闭,多么忧愁,多么可怜……用可怜这个形容词让陈寻和林嘉茉都非常难受。他们不想同情方茴,反过来都想看到方茴一个人也能过得好好的。可是
天不遂人愿,方茴眼见着一点点憔悴下去,仿佛吹一阵风就不见了。
与方茴的黯然相比,那段时间的沈晓棠就像放着光一样,散发出无限的美丽。她和陈寻很好,也很合拍,两个人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和方茴倾听者的角色不同,沈晓棠本身也是个倾诉者,她和陈寻凑成一对,少不了嬉笑斗嘴,偶尔闹得急了,也会吵架。但不像和方茴那样闷着,你一句我一句,说说也就好了。
陈寻说那时候和沈晓棠真的相处得很快乐,他也是真的喜欢沈晓棠,愿意和她好。但是因为方茴的存在,快乐总是不能尽情尽兴。就好像头考试前的聚会狂欢,玩得再开心,心里也不踏实。
这事陈寻也在宿舍和宋宁聊过,宋宁斜着眼睛看他说:“我说你丫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你要求也太高了吧?有想和42甜甜蜜蜜,又想和41重归于好。怎么想的啊你!”
“什么重归于好!我就是想让方茴能过好点!你不知道她以前的事,真的特让人心疼,她性气又太闷,什么事都爱在心里憋着,我真怕她弄出病来。”陈寻懊恼地说。
“所以说啊,你还是想这边和42好着,那边41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天天乐呵呵的。我告诉你,不能够!方茴怎么才能过的好你比我清楚吧?她就是非常爱你才会这样的,要想她好起来除非你再和她破镜重圆。但你做得到么?做不到吧?做不到你就别扯这个!两全其美这种美事儿压根就不存在,你要是非要这么做,那只能是两败俱伤。”宋宁不以为然地说。
“那你说我就不管方茴了?”陈寻茫然地问。
“问题是你管不了了!我看你是管的太习惯了,你又不是东北人,瞎当什么活雷
锋啊!再说感情这事你也说管就能管?你也该让她独立点儿了,谁不得失恋个几回啊,你就当让她在你这里积累经验了,下次再失恋就不至于这么痛苦了。”
“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这么心狠啊?方茴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她特看重爱情,再
失恋?再失恋估计她也就不恋了……”
“我说哥们儿,你不是贾宝玉,不能把你身边的女孩都当成姐姐妹妹看待,今婷婷吧,明方茴吧……您真没那能力,罩不住。”宋宁搂住他的脖子说,“尤其是对我们嘉茉,我请求您放松一下您的魔掌,好歹她对你还有点心怀不轨,不带你这么天天约她出去的!”
“嗨!拐这么大弯儿敢情你在这儿等着我呐!”陈寻笑着推开他说,“你放心!你家嘉茉我是真没心思了,这一个还要我这么操心呢,再多一个你干脆直接把我咔嚓了算了。约她出去还不是为了问方茴的事?你也别拉不出屎赖茅坑,自己不行跟我这逗闷子!有本事天天追人家去呀!”
“我倒屎想!可她不理我啊!”宋宁苦笑着说,“看来我屎得用点非常手段了。”
“哎哟你可别胡来啊!我看着你这眼神怎么直起鸡皮疙瘩啊!”陈寻瞪着眼说。
“去你一边的!我这是对我和林嘉茉的未来负责任,谁像你啊,一点计划性都没有。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你丫今天晚上不许找她啊!”
“得得得,我等着看您的非常手段!”陈寻挥了挥手说。
他们正说着隔壁邝强又晃悠到了他们屋,一进门就说:“嘿!这么高兴聊姑娘呢吧?我跟你们说,我昨又搭上一个妞,小样儿,倍儿纯!不是我吹,她还真是……”
“处女!”陈寻和宋宁异口同声地说,三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类似这样的玩笑话他们天天都说,谁也不曾在意,那时候陈寻根本想不到,这些看上去一点也不重要的话将会怎样的翻天覆地
(7)
宋宁最终还是没能如期约上林嘉茉吃饭,显然当时林嘉茉心思没在他身上,见着他第一句问的就是:“看见陈寻了么?我找他有事。”
“看见是看见了,但是好像他不太打算被你找。”宋宁漫不经心地说。
“你什么意思?别阴阳怪气的!”林嘉茉皱着眉说。
“他晚上和沈晓棠出去,你方便找他么?”宋宁笑着说。
“和沈晓棠出去怎么了?她是王母娘娘还是七仙女?陪着她凡人还不能见了?真逗!原来陈寻和方茴好着,我也不吝什么,想见就见怕什么的!”林嘉茉赌气着说。
“那不是方茴吗?沈晓棠可和方茴不一样。话说回来,你们这么天天见着,好像对于方茴也不太说得过去。”宋宁依然咄咄逼人。
“我和他就是说方茴的事。”林嘉茉气恼地扭过头说。
“哦,那是为了说方茴的事所以去找他,还是为了去找他所以说方茴的事?”宋宁有点挑衅地抬起了头。
林嘉茉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你长了毛肯定比猴还精,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两者都有,这个答案你还满意么?”
她这样一来,宋宁反倒没了话,涩声说:“你跟我怎么就这么直言不讳啊!”
“你跟我不也一样么?”林嘉茉冷淡地说。
“嘉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既然明白我看事情比你清楚,就听我一句劝,别再这么干了。一是你自己不值,陈寻那边和沈晓棠正如胶似漆,和方茴又藕断丝连,他怎么顾得上你,又怎么能真心对你?二是对你们这种关系不好,本身陈寻和方茴分手之后你们所谓的无坚不摧的友情就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要再加上感情的纠葛你们到最后肯定就彻底玩儿完了,搞不好连点念想都不剩。你说这何苦呢?年轻就这么几年,禁不住你们折腾,等一切落停了,你们也没有精气神再爱啊、恨啊的了。嘉茉,你别把自己耗在里头了。方茴什么样你还没看见吗?你是希望成为她那样,还是想让她雪上加霜更厉害了?”
宋宁说的言辞恳切,林嘉茉静静听着没有答话,她心里知道宋宁说的字字入理,但就是没办法那么理智地控制自己,总有那么点不甘在折磨着她,也折磨着别人。
宋宁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多少想通了一些,便笑着过去拉她说:“我说这么多都渴了,走,陪我吃饭去吧!我请客,你想吃咖喱饭还是砂锅?”
“不去了。”林嘉茉挣开他的手说,“陈寻有事不代表我就得和你吃饭,我要回去看《流星花园》的盘,我就不信了,没有道明寺我还找不着一个花泽类!对了,那里面有一句我认为很经典的台词,‘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吗’,所以我就不对你说那三个字了啊,拜拜!”
林嘉茉挥挥手自己往前走了,宋宁在她身后又气又笑,大声说:“喂!我不比那什么庙什么花强啊!”
“你?”林嘉茉扭头笑了笑说,“顶多算是龙套级别的,再修炼一百年吧!”
宋宁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没约上林嘉茉,宋宁只好独自一个人晃悠着去吃了饭,他回到宿舍时陈寻已经和沈晓棠出去了,高可尚一边看《闲人马大姐》一边笑,王森昭正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自习。
宋宁看着王森昭手里的笔记本,一下子惊醒起来说:“老大,这是政经笔记吧?借我印一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不过我这笔记也不是特别全,你凑合着看吧。”王森昭笑着递过去说。
“谢谢老大!你这笔记要是不全,这注会班也就没有全的了!哎呀,你真是救了哥们儿了,本来我政经都打算放弃了,我是一点笔记都没记过,必折无疑啊!幸亏有你!”宋宁揣在兜里说。
王森昭摆了摆手,高可尚突然大笑起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宋宁瞪着他说:
“高尚!你丫别咋呼行不行!知道的你是在看电视,不知道的还以为邝强带了谁在咱们屋淫乱呢!”
“这……这真挺逗的!我和我奶奶都特爱看!”高可尚指着电视笑着说。
“好看什么呀!我发现你怎么尽和老年妇女的爱好一样啊,背什么公交站牌,看什么630剧场,唉,这男孩就不能跟奶奶家长大,总落下点絮絮叨叨的毛病!”宋宁摇摇头说。
“我和哪个长辈一起长大和你有关系么?”高可尚狠狠瞥了他一眼说,“肯定是刚才又在林嘉茉那里碰钉子了,回来撒意症!”
“我……你……”
宋宁被他点了软穴,王森昭笑着拍拍他说:“得啦,赶紧看书去吧,高尚都把我的笔记背了一半了,你还一篇没看呢吧?”
“敢情这孙子早有准备啊!怪不得这么逍遥地看电视呢!我也不跟你们扯淡了,那我先印去了啊!”
宋宁去了学校东门的小印刷店,每到期末这里的生意都特别红火,印笔记的、印卷子的、甚至缩印作弊小条的,远远就看见那里排起了长队。平时不好好学的学生在这会儿都努足了劲,甚至通宵达旦在楼道里就着厕所灯和地灯那一点亮临阵磨枪,不求优秀只求及格,不求保研只求毕业。
宋宁再油儿也没办法插队,只好无可奈何地往队尾走去。他刚站稳,突然眼前一亮,看见了排在前面的一个熟悉消瘦的身影。他兴冲冲的走了过去,拍了那人肩膀一下说:“嘿!方茴!好久不见啊!”
方茴扭过头,见是宋宁,勉强似的笑了笑就算打了招呼。她和陈寻宿舍的人本来就不熟,分手之后更是多少有些尴尬,所以躲避陈寻的同时,连他身边的人也基本都一并断了联系。
宋宁却不见外,大咧咧地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手里紧紧握着的微积分笔记说:“你也印笔记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上课从不迟到,永远坐第一排那种好学生呢!”
“我可不是好学生,最近的课我都没怎么记。”方茴淡然地说。
她最近的课为什么没有记笔记,宋宁不用想就明白了,看着眼前瘦得过分的女孩,宋宁有些不忍地说:“方茴,其实陈寻……”
“和他没什么关系,你不用说了!”方茴打断了他,可能是一下子太着急,她的语气很强硬,说完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又打岔说:“你印的是什么笔记?”
“政经。你要么?我们宿舍老大的,特别详细,我想给嘉茉也印一份,她平时也一点书都不念。你要的话就一起印了,待会你帮我给她拿过去。”宋宁展开了王森昭的笔记说。
“不用了,政经我已经有了。”方茴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摇摇头说,“一会你给我,我给她带上去,你对嘉茉还真是挺用心的。”
“嗨,再用心也是瞎掰,人家不在乎啊!”宋宁有些无奈地说。
“不是的,我了解嘉茉,真正不在乎的人她连提都懒得提。可是她不是还梦到你了么?所以你对自己要有信心。”方茴淡淡地笑了笑说。
“可是,她梦见的不是我啊……”宋宁低下头说。
“怎么不是?她亲口跟我说的,那天吃饭……”方茴想起了往日不由停顿了一下,心里的酸痛让她恍过神,又接着说,“总之肯定就是你了。”
“真的不是。”宋宁也停下来,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反正你和陈寻也分手了,我也不瞒你了,她那天梦见的人其实是……陈寻……”
方茴的表情瞬间僵住,她使劲盯着宋宁,就像他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过了好一会才有些颤抖地说:“不可能!你别胡说了,她明明……她明明……”
“我没胡说!只是她一字一句告诉我的,而且陈寻也知道。方茴,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但是事实如此,你必须要面对。你是好女孩,我们都想你能过得好一些。但是你被蒙在鼓里我认为不公平,这也不是一个好的解脱方式。我只是……”
看着方茴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泽,脸色一点点灰白下去,宋宁最终不忍心再说了。
“嗯,好,谢谢了,再见。”方茴有点语无伦次地说,她神情恍惚地冲宋宁胡乱摆了摆手,抱着笔记往回走去。
宋宁担心地看着她,但并没有跟上去,他自言自语地把刚才的话接着说完:“我只是比他们提前告诉你……”
方茴茫然地走在路上,她心里的感觉已经混乱成茫然一片,悲伤、气愤、懊恼、不解等等等等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完全让她迷失了方向。她记不清是怎么回到学校,又是怎么给林嘉茉打了电话,却只反反复复地问她为什么。印象中她只是一直在哭,难以抑制地哭,哭到最后眼睛都干涩了。最后她走出校门打了车,头也不回地狂奔离去。
她觉得,在这个学校里没有能让她待下去的地方了。
晚上回到家方茴照例关了机拔了电话线,她收到了乔燃的邮件,这一次面对语气温和熟悉的那一句“你过得好么?祝好盼复”,她终于再也打不出“好”字。电脑屏幕在她眼前渐渐模糊,键盘被泪水润湿,随着她手指的轻轻碰触,从A到Z的所有字母都沾染上了挥之不去的深深的哀伤
那年冬天,乔燃回国了。
他收到方茴的邮件非常焦心,虽然文字语无伦次的,但乔燃还是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而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要回国,他要见到她。发觉自己想法的乔燃有些自嘲,原本躲到千里之外是为了能不再思念,而现在看来,却只是让思念更加沉重,连绵千里。
大年初五,他们在雨花餐厅聚会了。乔燃出面张罗的,谁也没好意思扫兴,五个人谁心里都不自在,但还是赴约去了。宽敞的包间里非常安静,时至今日,好像谁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其他人,该开口说出怎样的话来。
按他们以前吃饭的规矩,是一人点一个菜的,这个时候往往最热闹,谁都抢着先点上自己爱吃的菜,菜单基本在飞,点菜基本靠抢。可是现在红色菜谱还嘲笑他们一般的安静摆在玻璃转盘上,乔燃先伸手拿了起来说:“以前都爱吃肘子吧?就先来一个东坡肘子!方茴你看看再点什么。”
方茴接过菜单,翻着点了一个茄子就往赵烨那边递去。赵烨没有接的意思,低沉着声音说:“我随便!”陈寻看着便要接过来,可是他和方茴悬在空中的两只手都不自觉的有些停顿,菜单终是尴尬地掉在了桌子上。赵烨烦躁地拿起来往乔燃那边一推说:“都你点了吧!瞎耽误什么工夫啊!”
乔燃勉强笑着说:“也好,反正我知道我一回来肯定就是我请客,我点便宜点省得被你们黑得一分都不剩!”
“还好意思说!当初谁允许你丫不辞而别了!”陈寻接过他的话努力调节气氛。
“我这不是为了回来之后能受到你们的夹道欢迎么?跟着你们混三年了,你们怎么也得让我有地位一次吧!”乔燃笑着说,“赵烨你丫也说话啊!我怎么就觉得你对我不热情!”
“我待的那地界太他妈逼冷,把我的心都给冻住了。”赵烨淡淡地说。
林嘉茉抿着嘴唇别过了头,乔燃起身拍了一下赵烨的脑袋说:“还没喝呢怎么就高了?装什么文青啊!”
赵烨无所谓地笑笑,玩起了茶杯。
“咱们要点酒么?”方茴突然抬起头说。
乔燃看了她一眼说:“别了,今天大家就是出来聊天,喝了酒还聊什么。”
“就是……”林嘉茉有些担心地说,“你又不能喝。”
“还是来点吧!”方茴朝门口招呼着服务员说。
乔燃刚想再说点什么,陈寻在一边按住他说:“算了,她愿意喝就让她喝点吧。”
服务员一进来,方茴就说:“先拿十瓶啤酒,都开了。”
这回陈寻也傻了眼,他急着给乔燃递眼色,乔燃瞪了他一眼,扭头冲方茴说:“要那么多干吗啊?咱们都喝不了多少!”
“没关系,我能喝。”方茴淡淡地说。
“你能喝什么啊!”陈寻忍不住喊了起来,“哪次不是三杯倒,回家还头疼胃疼的!小姐,就要三瓶!”
“谢谢你,但不必费心了,我能喝多少,你现在知道吗?”方茴眼神放空地看着另一边说,“还是要十个,都打开!”
这是他们分手之后第一次完整的对话,对于这样陌生的语气两人都有点寒心,而旁边的人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劝他们。
服务员很快拎上来了十瓶啤酒,方茴也不等人让,接过来就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把空杯子挑衅地往旁边“啪”的一放。林嘉茉默默陪她喝了一杯,陈寻二话不说,干脆拿起了一瓶啤酒对瓶吹了,那边赵烨也自己拿了一瓶,他还递给了乔燃一瓶。乔燃看着他们一个个喝着闷酒的样子,想是终是说不清也劝不住了。
酒下的明显比菜下的快,看着方茴已经失去焦距的眼神和伸出去晃荡却怎么也拿不到酒杯的手,乔燃再也坐不住了。他把方茴的酒杯拿到一边说:“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我没醉……干……”方茴“咯咯”笑着,过去抢他手中的杯子。
林嘉茉看着她迷离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她站起来抓住方茴的手说:“茴儿,你别这样,我知道我不好,可我……我真的是……你想我怎么样都可以,但别这么折磨自己行么?”
“你告诉我,你……你喜欢他么?”方茴举起手指指向陈寻说。
“我……”林嘉茉看着她,根本没办法坦白地说出喜欢两个字。
“我明白了……”方茴轻笑着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说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就是爱了,我看啊,这世界上已经没有靠谱的东西了……”
话一说完,两个人都留下了眼泪,陈寻红着眼睛一下子站起来说:“嘉茉你起开,这不赖你,是我的事儿。方茴,你心里有话就跟我说,别憋着,不好。我好好听着呢。”
“凭什么跟你说呀!你算个蛋啊!”赵烨抄起酒杯朝陈寻砸了过去,陈寻稍微侧了下头,杯子擦着他的脸砸在他身后的墙上,清脆的声音点燃了早就蕴涵于沉默中的怒火。“你丫为什么对方茴始乱终弃?为什么和林嘉茉不清不楚!脚踏N条船你现在站出来充好人了!装什么大头蒜啊!”
“你看看!这就是你当年说的你最喜欢的女孩!”赵烨拉起瘫软的方茴,又拍拍自己的胸脯说:“这就是你当年说的最过命的哥们儿!你丫玩我们呢吧!”
赵烨越说越气,挥起一拳打在陈寻脸上,陈寻跌坐在地上,嘴唇裂了,碎玻璃扎进了他手心里,可他一点没觉得疼,最疼的地方在心里,已经疼得他快要死了。
林嘉茉冲上去拉住了还想动手的赵烨,大声哭喊着:“你疯了!你干吗呀!说喜欢他的是我又不是他!就算他不对,可是爱上别人也不是能控制的啊!”
“爱?你们说这是爱?你看看方茴的样子,你说这是爱?你们丫爱得也太自私了吧!太不把别人当人了吧!”赵烨红着眼睛,却还是舍不得拽开林嘉茉的手,他愤怒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发黄的石膏,这是他骨折时打耐克杯入决赛的纪念,那上面有他们所有人的名字和所有的关于那年的真挚感情。赵烨颤抖着把这块石膏举到他们眼前,含着泪说:“这本来是我想保留一辈子的东西,现在我他妈看着就觉得恶心!都他妈的给我玩儿去!”
刻着他们印记的石膏被狠狠摔在地上,破裂的那一刹那他们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谁也不忍心看着当年的美好化成粉末。
长时间的沉默让他们的心彻底凉透,方茴干呕了起来,乔燃扶住她,悲愤地看着一片狼藉的人们,怒吼道:“都他妈别作了!想干吗呀?散伙?滚蛋!你们都睁眼看看!我是乔燃!这是方茴!陈寻!赵烨!林嘉茉!我们是高中三年形影不离的朋友!不是仇人!这都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那些日子你们都忘记了吗?那些快乐的、高兴的、天天无忧无虑的日子你们都忘了?不带你们这样的……你们不能这样……”
乔燃哭了起来,每个人都掉下了眼泪,方茴幽幽地望着陈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乔燃慢慢搀起她,掏出三百块钱给陈寻说:“你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带她出去缓缓。”
乔燃扶着方茴走出了饭馆,方茴又哭又吐,神志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乔燃也顾不得脏,抱着她过了马路,去小卖部买了纸巾和矿泉水,替她擦拭。方茴立不起身子,坐在马路牙子上半靠着乔燃,一边狠狠抽气一边哭着说:“你说……嘉茉怎么喜欢陈寻了呢……她和我最好……送苏凯走那天下雨,我看着她一个人在站台上心里很难受,我心里祝她一定找一个好男孩……喜欢是没有错……可她为什么偏偏喜欢陈寻了呢?”
“不说了,方茴,咱不说了啊……”乔燃含着泪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说,“都忘了吧,全当做了个梦。”
“怎么能忘了呢?那些好日子就都忘了?我舍不得啊……陈寻他对我那么好……没人理我的时候他总来和我说话,我这么默默无闻,可他却说我好,说喜欢我……他每天都给我打电话,送给我毛绒的河马牛,上面还别着他名字的石头呢!哦,我们还买过戒指,一人一个,才18块钱,我现在还戴着,你等等我给你看……呀,忘在家里了,找不到了……你说我们曾经那么好,我怎么舍得忘呢……我一点都不想忘啊……”
“不舍得啊?没关系,你忘了吧,我记着呢。你好好过没有他的日子,我帮你记着,把你们俩的事都记着……”乔燃把她露在外面的手抄回到怀里说。
方茴摇了摇头说:“你说他为什么就不喜欢我了呢?我是不是不好啊?可我从没想给他找麻烦……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他……知道沈晓棠了以后我一直想问他,但是怕他嫌我烦、乱猜疑,我就憋着没问……到后来他们一起唱歌了我才问的他……他说他喜欢她……我那时心里特别难受……他明明说过要喜欢我一辈子的,他还说过我们会结婚生小孩,会买菜、洗衣服、做饭……啊对了,要请你当伴郎,嘉茉当伴娘……可是现在才三年他怎么就变卦了呢?怎么大家就都变了呢?他是不相信我们能在一起了吗?可我还相信啊……沈晓棠就那么好吗?他和沈晓棠唱的那首歌还是他给我写的呢……匆匆那年……我给你唱啊……‘月光下的树影斑驳了多久时间,白裙子的女孩路过了多少次这街,夕阳下我多少次回望着你的眼,你有过多少遗憾总是苍茫了爱恋’……”
方茴在乔燃怀里断断续续地唱完了《匆匆那年》,两个人的脸上都湿漉漉的,分不清到底是谁的的泪水打湿了谁。
另一边赵烨和陈寻扶着林嘉茉也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下台阶的时候,林嘉茉默默抽回了陈寻攥着的手,把自己的全部重心都靠向了赵烨。陈寻悲伤地看了她一眼,走向了马路对面。
林嘉茉和赵烨坐在了这边的马路牙子上,她看着陈寻的背影红了眼圈说:“赵烨……对不起。我知道你会难过但我还是跟你说了我喜欢陈寻……你说的没错,我是个自私的人,从苏凯到陈寻,我喜欢他们却从来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甚至他们自己的感受……所以我得不到爱情,我活该,我自找,我……”
“别说了嘉茉!”赵烨捂住了她嘴说,“是我不好,我刚才不该那么说你。我嫉妒,不仅嫉妒我还委屈……但是嘉茉,我不怪你,我也没法怪你,喜欢谁这种事根本不能勉强,是我太傻逼没能想通,我也没有能承担这些痛苦的准备和耐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管我怎么样你都不会喜欢我了……我不求别的,你让我握会儿你的手行么?就像上回去青龙峡那次一样,就握一会儿……”
林嘉茉哭着和他牵起了手,赵烨双手握住她说:“其实喜欢我的人挺多的,我们大学的女孩都特别爱看我打球,我这次回去可就真的不喜欢你了,你别后悔啊!”
“嗯……”林嘉茉擦了擦脸蛋说,“我也没机会后悔了。”
“你知道么,我现在拉着你就想起咱们毕业那天一起在大树底下拉手的那次,其
实那时候我老挨着你都是故意的,就是想得着个机会能和你牵一下手……哎,我怎么觉得想着俺么遥远啊,不是才过半年吗?怎么就跟上辈子的事似的了?”
“因为……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林嘉茉闭上眼睛,痛苦万分地说。
陈寻过了马路径直走到方茴面前,他蹲下来拉住方茴的手说:“方茴,别哭了,脸……脸该皱了……”
他话没说完自己就先哭了起来,方茴哭得更厉害了,她紧紧抓住陈寻的手说:“陈寻,咱们不分手行么?我有什么不好,我都改,行么?你不是说要我跟着你一辈子吗?你不要我了,我怎么跟着你一辈子啊……”
“方茴,你别这么说,我心里难受,特别特别难受……”陈寻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
“不行是吧?还是不行是不是?”方茴绝望地看着他说。
“我心疼你,舍不得你,你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我真想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我天天都想听见你说话,只有知道你吃好了饭睡好了觉我才能踏实……方茴,你答应我,以后都让我能找到你,能知道你过得好好的行么?”陈寻生怕她跑开似的又往前凑了一步。
“但是你还是不喜欢我了……我求你你也不会喜欢我了!”方茴使劲把自己的手从陈寻掌中抽了出来大声说,“不喜欢我就走开,你走开!”
之后不管陈寻再说什么,方茴都只是哭喊着让他走开。看着方茴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乔燃忙搂紧了她,他冲一脸不忍的陈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这里待了。
陈寻讪讪地走回到马路的这边,他在林嘉茉和赵烨面前站定,弯下腰说:“你们去劝劝方茴行么?她一直在哭,外面这么冷她根本受不了……”
“你能不在嘉茉面前说这个么?你明知道她喜欢你!她也是女孩!她心里也难受!”赵烨听了气哼哼地站起来和陈寻对峙。
“嘉茉,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求求你去劝劝方茴……她一直哭一直哭,我说什么她都不听,再这样下去她就毁了啊……”陈寻没理赵烨,继续含着泪哀求林嘉茉。
“陈寻,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是心甘情愿的,也许我真的就不该喜欢你……但是方茴只能你去劝,我说或是赵烨说都不管用……我伤害了她,但她的致命伤在这里,是你弄的。”林嘉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
陈寻无奈地转过身又向那边走去,在马路中间他停住了,无论哪边他仿佛都无法靠近。他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和方茴许下的诺言,那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抛弃了方茴就让他众叛亲离,现在看看前面哭得肝肠寸断的方茴,再看看两眼无神的林嘉茉,陈寻觉得果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春节的气氛仍晕染了一片灯红酒绿,小小的一条马路如同咫尺天涯,陈寻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放声大哭
9)
那天他们折腾到了半夜十二点多,才分头回了家。乔燃送方茴,赵烨送林嘉茉,走之前都不知道怎么跟陈寻打招呼,陈寻摆了摆手,自己扭过头向夜色中走去了。
他们这边闹得厉害,家里也不得消停。徐燕新找不到方茴,心里越来越急,实在憋不住给张晓华打了电话,听说陈寻也没回来,这才稍稍安稳了点,可另一边心又提了起来。孩子都大了,谁知道会不会做点糊涂事出来?两个妈越说越离谱,也越说越不对付,这边说别让陈寻老往家里打电话了,那边说别让方茴动不动就写个信弄个情书什么的,最后不欢而散。
陈寻一回家就被张晓华叫到了客厅,她皱着眉说:“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也没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打了手机也不接,多让人着急啊!”
“不是跟你说了么,乔燃回来,我们几个聚着吃吃饭,饭馆里那么乱,哪儿听得见手机声啊。”陈寻酒喝得不少,吹了点风有些头疼,仰躺在沙发上说。
张晓华给他倒了杯水送过去说:“吃饭就吃饭,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嗨,我们都这么大了,喝点怕什么的。”陈寻接过杯子说。
“怕什么?和女孩在一起还喝酒!怕你们喝出事来!你这么大了我也不愿意说你,但干什么你可想清楚,有的事做了你可要负责任,不能随着性子胡来,到时候让人家家里找上来!还浑不讲理!”张晓华想起刚才徐燕新的语气,越说越来气,“方茴这孩子也是,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那么不稳重呢?”
“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我们不就吃顿饭吗?怎么了?”陈寻心里也正憋气,听他妈说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顶了回去。
“怎么了?她妈把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你们这到底是干什么呢?高三的时候就不老实学习,最后考了个W大还不知道收敛,就是谈朋友,也没有你们这样让大人操心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怎么办!高三的时候要不是你们瞎掺乱,我们也不至于这样!”
“什么就行了!你们怎样了?家长难道不能管教孩子了?你翅膀硬了,就不服气了啊!”
“服气!我困了,睡觉!”
陈寻烦躁地站起身,不顾身后张晓华的牢骚,走回房间反锁了门。他看到手机里有沈晓棠的短信,想打个电话给她,手却不自觉的拨出了方茴家的号码。这几个数字他已经烂熟于心,黑暗中不看键盘都能一丝不差地拨出去,等他回过味来,那边方茴已经接起了电话。
当那声清淡的“喂”字传过来,陈寻一下子愣了神,他有一阵没给方茴打电话了,因为分手后他即使打电话也总被挂断,今天这样的阴差阳错之下,猛地听见她的声音,陈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喂……我……”陈寻顿了顿说。
那边一下子静了下来,陈寻闭上眼睛以后又要断了,可是久久不见忙音传来,他疑惑地又“喂”了一声,那边才轻轻应了“嗯”。
这细小的变化让陈寻喜不自禁,他有些结巴地说:“晚上你妈没说你吧?她跟我妈好像通电话了。你还吐吗?自己倒点热水喝,别感冒。明天可能更难受,醒了会头疼。”
方茴听着他的这些话,又流下了眼泪。其实她心里远没有表面上表现的决绝,方茴非常希望陈寻能回头,哪怕不再像以前那么爱了,但只要能在一起就行。可是她又怕从陈寻那里听来绝情的答案,毕竟他们中间多了一个沈晓棠,偶尔在校园里看见那个漂亮开朗的女孩,方茴都会自惭形秽,所以她一直回避陈寻,不跟他见面,不跟他说话,不听不看关于他的一切。但是这次面对面的接触打破了她心里的那层防线,泪水、妒忌、悲伤、愤恨、还有爱,都清晰地涌现出来。陈寻就站在她眼前,他为了她哭,为了她被打,甚至握住了她的手。温度从熟悉的皮肤传来的那一刹那,方茴已经屈服,因为那正是她奢求的一点点温暖。
爱与友情支离破碎之后,方茴无法再拒绝她内心深爱着、渴望着的这个人了。
“谢谢……”方茴压抑着哭泣的声音说。
“不客气。”客套话让陈寻分外难受。
“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习惯了……”
“哦,那好。”
“嗯。”
“再见。”
“拜拜。”
短暂的通话最终化成了他们彼此听筒里的忙音,方茴趴在床上泣不成声。
电话可以成习惯,照顾可以成习惯,关心可以成习惯,问候可以成习惯,可是爱情却永远无法成为习惯。
从那以后陈寻和方茴恢复了一点点的联系,不过也只是问好之类的短信或电话,
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尽管持着不同的心情,也都是认真对待的。
而在那年冬天,陈寻的感情生活中又发生一件大事,他和沈晓棠做爱了。
送走乔燃之后陈寻就没再怎么出去,临开学头两天沈晓棠给他打电话,两个人都想不出来到哪里去玩,陈寻家里没人,就干脆把她叫了来,想是见了面再商量。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从拥抱到亲吻到抚摸到倒在床上到脱衣服做爱,一切发生得都很自然。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难免冲动生涩,但是他们真切得奉献了彼此的全部,毫无保留。
激情过后沈晓棠没哭,她偎着陈寻说:“我是处女。”
陈寻点点头说:“我也是处男。”
沈晓棠盯着他说:“我是原装的。”
陈寻抱紧她说:“我也不是组装的。”
沈晓棠掐了他腰一把说:“你这人真不浪漫。”
“我是不是得哭着让你对我负责啊?”陈寻握紧她的手说。
“行,最好是我穿好了衣服,你拉着我的裤脚,死活不让我走,非让我给你一个交代,许一辈子的愿还不行,少说得三生三世,誓要生做我的人死做我的鬼。”沈晓棠笑着说。
陈寻翻身压住了她,假装咬牙切齿地说:“看来你还是有劲!我可要求你第二次对我负责了啊!”
沈晓棠扭了扭说:“不行。疼着呢……”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陈寻亲了她一口说。
“我乐意。”沈晓棠仰起头说。
“我爱你。”陈寻紧紧抱住她说。
“书里说做爱之后男人说我爱你是最虚伪的。”沈晓棠看着天花板说。
“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句是第二虚伪的。”
“谁他妈写的书!”
“管他呢!就当时虚伪,你能永远虚伪下去么?”沈晓棠搂着他的脖子说。
“……行。”陈寻心里有点难受起来,他知道沈晓棠其实是想听他说这些话的,但是他却说不出口,方茴之后,他再也不想说什么永远了。
后来我问过陈寻,问他和方茴有没有做过爱。
陈寻说他没有,虽然有过无数次机会,也曾经亲热到几乎忘情,但就是没完成最后一步。从前是因为小没胆量,后来是因为大没心情。陈寻对他的性与爱有独特的理解,他说如果他和方茴做了,他们可能就不会分开了,而如果他和沈晓棠没做,他们也可能不会分开了。总之他们爱的死去活来混乱一摊却在身体上维持了最初的纯洁无瑕,所以他下结论,说80后性开放胡搞乱搞是很不对的。我们的确接触性要早一些,但真刀真枪的演练恰里也没准和父母上山下乡造出孽债那会儿差不多,不至于被妖魔化成美国日本那种地步。
两个人收拾着起了床,陈寻抱着床单去厕所洗,沈晓棠不好意思地靠在门口说:“要不……别洗了,把床单送我吧,我留作纪念。”
“这么大单子你怎么拿啊?我妈那么心细,少了一床单肯定得好好审我。再说,我还想留作纪念呢!”陈寻笑了笑说。
“你留什么纪念啊……”沈晓棠红着脸说。
“唉,得了,现在物证没了,咱俩都心里记着吧。”陈寻抖开床单,被水印湿的棉布单子在阳光下有点透明,看不出一点痕迹。
“走吧,咱们还得去买药呢。”陈寻晾好床单说,“你知道那种药……叫什么名么?”
“我怎么知道。”沈晓棠低下头说。
“邝强老在我耳朵边上念叨,我就没好好听,我给孙涛打一电话问问吧,他肯定
也知道。”
陈寻给孙涛打了电话,那边连逗带审嘲笑了他半天,废了一堆话才说了事后避孕药的名字,还非让陈寻晚上带沈晓棠过去和大家吃个饭。
陈寻在他们家旁边一个成人用品店买了毓婷,除了药还多买了一盒避孕套塞在包里,他是硬着头皮走进去的,总觉得有那么点别扭。沈晓棠在隔着老远的马路对面等着他,陈寻出来后两个人还像陌生人一样走了一段路,才在拐角的角落里停下来,遮遮掩掩地打开了药盒,拿出说明书仔细看。
“两片么……还要分时间段啊,真麻烦。”沈晓棠把药攥在手心里说。
“给你水,先吃吧!”陈寻拧开了矿泉水送到她手里说。
“着急什么,不是72小时内都行么。”沈晓棠挑起眼睛看他。
“不行,我心里不踏实,想起杨晴那样我就难受,我怕你也……”陈寻摇摇头说。
沈晓棠心里也犯了怵,拿出一粒药吃了,皱着眉说:“我觉得真不公平。为什么只有女的吃药男的就没事啊!这药应该设计成男女两种,就如白加黑似的,男的吃男片,女的吃女片,这还差不多。”
“扯淡!男的又不会怀孕,吃这个干吗!”陈寻笑了笑说。
“废话,没你们男的女的会怀孕么?你以为都是女娲啊!”沈晓棠瞪了他一眼说,“我算看出来了,男的都是吃完就走的主儿!没一个好东西!”
“哪儿说的啊!怎么这么愤世嫉俗,跟圣女贞德似的!我这不是没走么?我还想接着吃呢!”陈寻拉住沈晓棠的手说,“走吧,孙涛他们还等着咱们吃饭呢。”
沈晓棠轻轻挣了挣,还是跟他一起坐上了车。
孙涛和唐海冰早早就到了,杨晴推托有事没来,吴婷婷和陈寻他们前后脚进的门,沈晓棠比方茴大方,两个女孩从门口就开始聊,一直聊到了屋里。对于陈寻和方茴分手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了,孙涛持无所谓的态度,唐海冰比较欢欣鼓舞,只有吴婷婷还稍微感叹了一下,但见了沈晓棠真人她也说不出什么,沈晓棠这样的女孩,大概没有男生不喜欢。
孙涛别有用心地点了一盘炒腰花,陈寻和沈晓棠被闹了个大红脸,后来陈寻干脆不要脸,把炒腰花摆在自己和沈晓棠面前说:“这菜谁用得着谁吃,这桌上就我们俩需要,你们谁也不许动筷子。”
吴婷婷下意识地想帮沈晓棠解围,但沈晓棠已经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她和陈寻拉着手,陈寻凑到她耳边说:“我手有点抖……”
沈晓棠笑着说:“我也是。”
一桌人开开心心地吃完了饭,陈寻格外高兴,好久没和发小儿们这么痛快地聚过了,又一起去打了台球才送沈晓棠回家。晚上十点多的公共汽车上没什么人,沈晓棠坐在陈寻腿上哼唱《匆匆那年》,陈寻看着窗外,路过的十字路口很熟悉,曾经送方茴时也走过这里,只不过她家和沈晓棠家是两个方向,一东一西,汽车转了个弯,就将那个路口慢慢抛在背后了。
10)
2002年的春天到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子甜腻腻的丁香花味。2001年入学的新生也都渐渐懒了起来,早上不再早早地去教室占座,中午也不再急急忙忙地去食堂买饭,一切看着都那么安然,生活假装不声不响地继续着。
方茴除了上课每天都耗在宿舍里,薛珊被隔壁班的男生追走了,天天约会不在宿舍,刘云嶶顺利在学生会里升了官,从干事变为委员,忙得不亦乐乎,李琦家离得近,老回去给她男朋友打长途,所以大白天的基本只有方茴一个人在,乐得逍遥。陈寻和她还保持着游丝般的联系。方茴手机里存了很多他的短信,但几乎都是“干吗呢?”“最近怎么样”这样的文字。只能存20条的短信箱满了,方茴还犹豫半天到底是删3月份的“干吗呢”还是删4月份的“干吗呢”。后来她干脆用纸记了下来,标注上时间和日期,看着满篇比时间日期还短的三四个字短语,方茴觉得心里就像缠了棉花一样,堵着疼。
每周二的下午两节课后方茴总会消失一会儿,课间10分钟的时间,她要跑上三层楼,从楼道里的窗户可以看见和沈晓棠一起上选修的陈寻,那两个人总是一起来,绕过前楼走到这里,楼下有一大片丁香花,偶尔沈晓棠还会停下来摘两朵,每当这时陈寻的脸上就会露出宠溺的笑容,很熟悉也很陌生。
方茴在她认为的安全距离之外,看着他们贴心的小动作。这种相当于自虐的行为却让她难以自持,每次看见都会难受,但每次还是想去看。想想大概她还是爱看陈寻那样的笑容,因为她曾经亲身享受过,知道那有多么美好。
晚上的时候方茴还经常给陈寻的宿舍和家里打电话,即使是占线的声音她也要听一会儿,如果拨通的话则响一声就马上挂断。从来没有话语的交流,但方茴却一直想象着他的生活,是不是在和沈晓棠打电话,和宿舍里的人聊天,去网吧CS了,或者在做其他她已经不知道的事情。她总打电话,但一张20元钱的201卡,她用到2003年都没有用完。
我想这个过程肯定是痛苦的,而方茴却在痛苦中不断证明,她还在爱着,有些绝望地爱着。
反过来,陈寻在那段日子是简单快乐的,他和沈晓棠在一起很开心,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遛操场一起在小树林里打个啵还一起去小旅馆开房间。他们总是提前收拾好东西,带上毛巾手纸洗面奶牙刷,沈晓棠有一点点洁癖,还要带上一条小被子当褥子铺在旅馆的床上。她自己好面子,不肯从宿舍往外搬这种东西,所以只能是陈寻带。宋宁鬼精鬼精的,一眼就能看出他打的什么算盘,每回都煞有介事地问“拿被子干吗啊”,陈寻就咬牙切齿地答“回家拆洗!”,而后但凡他出门,大家就都讳莫如深地说他洗被去了。
陈寻特别为此买了一个大登山包,准备好东西快到11点的时候就下楼,通常他和沈晓棠约在校门外的一个小岔口见面,他们不好意思一起出门,怕碰见同学尴尬。
学校周围的小旅店他们几乎都去遍了,真可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狡兔三窟。但就这样他们还是被邝强遇见了,主要是这人已经达到狡兔N窟的境界,太常出外活动,广告词是总有一款适合您,陈寻觉得在旅馆街是总有一天遇见他。当时邝强很了解地挤眉弄眼,冲他摆了摆手,特自觉地先开好房间走了。结果是不凑巧,他们竟然是在隔壁,半夜隔音不好,那动静让陈寻和沈晓棠都很闹心。
陈寻跟我说邝强这人如果不算食色性的话还不错,但算上这三点基本上就和废弃避孕套没什么区别了。我嘲笑他说你丫也不简单,充分证明了某著名主持人的话,春不是叫出来的,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
如果那个春天就这么慢慢过去了,兴许什么事就都过去了,爱了的就爱了,忘了的就忘了。
可是,他们都错了。
刚有点热的时候沈晓棠一下子忙了起来,学校的话剧社准备一年一度的“九点话剧节”,沈晓棠作为主力部队,被安排自编自导自演开幕剧。她是好玩的心性,一口答应下来,但做的时候却发现了麻烦,上大课基本都不听了,只顾自己写剧本,还非拉着陈寻为她原创音乐。
对于沈晓棠的热情陈寻也给予了很大的支持,免费当了搬运工、活动背景、音响师、灯光师、拎包师等等,反正杂七杂八能干的他都干了。直到后来练习时,听他们念大段的咏叹调台词,陈寻才实在撑不住了,不再掺和了。他仅缺席了两周时间,沈晓棠就有意见了,什么不重视她,不把她的爱好当回事,在他们器乐社最需要支持的时她上了,在她们话剧社最需要支持的时他下了……陈寻受不了她半撒娇半威胁似的磨叨,只好又陪她继续排练。
而陈寻根本没想到,在他缺席的这两个礼拜里,方茴竟然就站在了舞台上。
方茴是沈晓棠亲自找来的,她需要一个寡言文静低眉顺目的角色,一直苦苦找不到合适的人。学校里的一次偶遇,让她一下就确定了方茴这个目标,当时方茴看着她的略带忧愁的冷淡目光,沈晓棠顿时觉得找对了人。而面对沈晓棠如春花般的笑脸,方茴也没有拒绝,甚至于她心里想着,大概能看见陈寻了吧。
陈寻到的时候方茴正在背一段台词,她的戏不多,饰演一个被抛弃的少女,最长
的台词也不过几句话,是她自杀前的一刻。两个人不大自然的表情让一向粗心的沈晓棠都注意到了,她疑惑地问陈寻:“怎么,认识啊?”
“是高中同学。”方茴迅速地错开眼睛说。
“啊?这么巧!陈寻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我众里寻她千百度!”沈晓棠拍了陈寻一巴掌,顺势拉住他的手说。
陈寻觉得自己的心脏跳了一拍,而方茴就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背起了剧本。沈晓棠走开去四处安排,陈寻坐在方茴面前低声说:“为什么啊?”
“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方茴淡淡地回答。
“胡说!你什么时候凑过这种热闹!”陈寻皱着眉说。
“那我想看看你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的,这样可以么?”方茴抬起眼睛,幽幽地看着他说,“或者我说,其实我还想看到你,你信么?”
“你……这是干吗啊……”陈寻叹了口气。
“方茴,行了么?咱们来一遍试试?”沈晓棠跑过来说。
方茴点了点头说:“我试试吧。”
沈晓棠笑着说:“好,那我们准备开始!哎哎哎!那边的男同学,还没让你走呢!你可以去搬桌椅了,不许影响我们演员酝酿感情啊!”
陈寻无奈地去帮他们腾开了一片空地,方茴被沈晓棠摆来摆去,站在中间十分局促地看是背起了那段台词。
“有一天你会忘记我,投身于新的爱情放纵在她的世界;有一天你会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有一天你会忙碌在纷繁的人群中,忘记年轻时的梦想;有一天你我会擦肩而过,但却辨认不出彼此;有一天你会偶尔听到我的名字,却记不得我的模样;有一天你会终老于病房,到死都不再想起我。因为属于我的,将随着我的生命一同消失。”
方茴的表演十分生涩,表情动作一概没有,甚至连声音都几乎细不可闻,这显然并不符合话剧的要求,沈晓棠不禁摇摇头说:“方茴,你要融入到角色中,不能还做你自己。而且声音一定要放开,你这个音量估计第一排都够戗能听见,再来一遍吧,记住,大点声啊!”
方茴尴尬地点了点头,又重新尝试了一次。沈晓棠依然不满意,就这么一直折腾了几遍,陈寻终于坐不住了。他高高举起手说:“停停停!沈导,我觉得方茴不太适合表演这个角色,还是算了吧。”
“是吗?我觉得很好啊!你别打击我们演员积极性!方茴,没关系的,咱们再来一次!”沈晓棠冲方茴笑着说。
“不行!真不行!你看她一点舞台感都没有,这还是排练,要是真上台还不一点词都记不住啊!”陈寻走过去说。
“你怎么回事?有你这么说的么?没事,我支持你!方茴你接着来!”沈晓棠瞪了陈寻一眼,把他拉到身后说。
“我没开玩笑,你总得听取观众意见吧!”陈寻着急地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怎么着都不行啊?”方茴抿着嘴唇,抬起头说。
“不是……”陈寻看着她,一下子没了话。
沈晓棠以为方茴生气了,忙打圆场说:“不是不是!你别理他,他有时候犯病,今天该吃药了,过点我就给忘了。你们不是高中同学么?他上高中时就这样吧?你听我的,真的没问题!多练几遍就行!”
“得,我不管你们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寻拎起包走了出去,沈晓棠在后面叫他也没回头,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段恶心的念白,看着方茴孤零零地站在一群人中间,看着她手足无措地被他们注视,陈寻觉得心里憋闷极了。
他不愿意看方茴受罪,尤其不愿意看方茴在不知情况的沈晓棠身边受罪
11)
开始排练的下一个礼拜二,方茴在教学楼上没能如期看见陈寻,确切地说陈寻只露了个影就不见了,沈晓棠独自一人进了楼门。
没能多看一会儿陈寻让方茴有点失落,但同时没看见陈寻微笑着走向沈晓棠,她心里又有那么点幸灾乐祸。当她正这么胡思乱想地转过身的时候,身后的一声呼唤让她瞬间失了魂。
“方茴。”陈寻气喘吁吁地看着她说。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方茴有些慌乱地回答。
“能感觉到,就跟你能在操场上找见我似的,瞟一眼就看见了。”陈寻指了指头顶说。
“哦……”方茴扑敕着眼睛说,“什么事……”
“一会儿什么课?”
“听力。”
“翘吧。”
“啊?”
“出去走走。”
方茴没有答话,陈寻却先她一步下楼了,走下两节楼梯又转过头说:“走啊!”
方茴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走了下去。
W大教学楼后面中了几簇丁香,清淡的气味很好闻,陈寻买了水,递给坐在花丛下的方茴说:“喝点水,春天上火。”
“不想喝带气儿的。”方茴摇摇头说。
“那喝我这个。”陈寻把自己喝了两口的冰红茶递过去。
“你……”方茴看着瓶子说,“和沈晓棠接吻了么?”
“啊?”陈寻有些茫然地看着她说。
“接过吻么?”
“啊。”陈寻没有否认,这样的问题从方茴嘴里问出来,他回答起来总是有点莫名地心虚。
“给你。”方茴微微颤抖着把水瓶还给了陈寻。
陈寻顿了顿,落寞地接了过来。
她居然嫌他脏了。
“方茴,咱们俩别这样行么?你知道我难受我别扭,你也知道我不可能不去想着你、关心你!”陈寻委屈地说,“你心里能憋着,我不行!咱们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整个高中我都和你在一起,我每天晚上还总想给你发短信,你爸家你妈家你奶奶家电话我倒着都能背出来,我现在是喜欢沈晓棠,你可能觉得我说这话不负责任,但是我心里起码有百分之二十是惦记着你的!我不相信咱俩就成陌生人了,也压根不想相信!”
“百分之二十?呵呵,挺高的比例啊。陈寻,喜欢一个人是用斤吆的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咱们对喜欢的看法差太多了!”方茴惨淡地笑了笑说,其实听陈寻说惦记她,她也有些高兴,只不过她曾经拥有的全心全意只变成了一部分,想想难免心酸。
“我知道这件事有我很大的不是,但是我觉得喜欢上一个人并不能算是错误,嘉茉以前说过,不去真正面对自己的感情也是一种背叛。我背叛了你,就不能再背叛别人。而且明明是我的不好,不该由你一个人来承担痛苦。我了解你,你别再折磨自己个了,那话剧就算了吧,好吗?”陈寻坐在她旁边说。
“你了解我?你了解过我吗?从你喜欢我在黑板上写我的名字,到你不喜欢我和别的女孩唱《匆匆那年》,你都是按着你所谓面对自己感情的方式,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你知道什么是我想的,什么是我不想的吗?这算你了解我吗?”
“我们不是什么事情都非要彼此知道得清清楚楚!总有一些是不愿意被看见或者不愿意被说破的,方茴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分开了么?就是因为连心底里不能被别人看的东西,我们都互相看见了!你还是不明白?那你抬头看看这片丁香花,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方茴缓缓地抬起头,四瓣花散发着芬芳的香气,纯白的颜色迷茫了她的双眼,泪水顺着她尖尖的下颚滴落,方茴轻轻地说:“你说的是这个啊……我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乔燃,他走之前让我拥抱他一下,可是我却没有。他只要一个拥抱我却吝啬给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觉得那样会玷污我们的感情,我一直在用这样极度虔诚的态度爱着你。可是陈寻,你到现在都还没问问我,我还喜欢你吗?你不喜欢我了,可我还喜欢着你啊……”
陈寻愣愣地看着方茴,女孩单薄的苍白的脸和她身后的花好像融成了一片,仿佛在他心里投下了一束光,前尘往事一下子用上心头,陈寻觉得自己的眼角也湿润了。
他走过去把方茴紧紧抱在怀里,抵着她柔软的发旋说:“方茴……你知道我多么不想跟你说对不起吗?我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的……”
方茴并没有回抱他,只是靠在熟悉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凭眼泪湿了衣裳。
“可惜啊,我们没有一辈子了……”
那天陈寻一直陪方茴坐到太阳落山,偶尔说起一些从前的事,都禁不住掉了泪,话越说越少,最终沉默融化了泪水,黑暗中两个人的脸庞都渐渐模糊,看不清彼此。
陈寻的手机中间响起过很多次,他没接也没看,他知道一定是沈晓棠在找他,唐海冰约好了晚上来找他们一起吃羊蝎子去,现在恐怕是已经到了。可是陈寻就是不想起身,他很久没和方茴这么好好说话了,他总觉得这一走就又要变成了那种疏远的关系了。
但是他们谁也拉不住匆匆而逝的时光,昨日终不可留。走的时候陈寻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扬起手机,冲方茴指了指说:“以后有事,就打电话找我。”
“还能有什么事。”方茴淡淡地说。
“没事也可以打电话找我!”陈寻有点急,跟方茴说话,好像怎么都踩不到点上。
“好,那拜拜。”方茴转过身说。
“喂!你就走了?怎么这么干脆啊?”陈寻在她身后喊。
“那你让我怎么说?还像以前一样?拉着你说再陪陪我,再多待会儿?”方茴的声音高了起来。
“没有,是我妄想了……也许这样是最好的。”陈寻摇摇头说,“你走吧,拜拜!”
陈寻转身向后,他走了两步,又猛地跑了起来,方茴看着转眼消失不见的身影,深深叹了口气。
陈寻回到教室,班里的同学早就走干净了,他的书被沈晓棠放在他们常坐的位置上,上面贴着一张N次贴,用顽皮的笔迹写着:不等你了,我和海冰先搓去了,
等你买单!
她在纸条上还画了一个小熊的笑脸,看着那个卡通小熊陈寻就能想到沈晓棠的握笔的样子,她拿笔很不标准,几个手指头挤到了一起,所以中指上长期写字落下的凸痕比一般人都要严重。想着那个鼓出来的小硬块,又想着握住那个带小硬块的手的感觉,陈寻心里暖和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沈晓棠的电话,刚一响那边就接了起来,急慌慌地说:“你哪儿呢?”
“教室里呢,我看见你给我留的条了。”
“哦,我和海冰都吃完了,在羊蝎子门口等你,你过来再说吧!”
“嗯。”陈寻挂了电话,他把纸条折起来放在裤兜里,为了现在握住的这只手,他觉得是时候要说明些什么了。
陈寻见着沈晓棠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有点红,唐海冰先一步走到陈寻面前说:“你也是!有什么事不能早点说?这不晃点哥们儿呢吗?让晓棠也跟着等着,不像话!今天饭费你报销啊!”
“海冰你别替他遮了,陈寻你必须跟我说清楚,你到底干吗去了!为什么连个消息都没有!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沈晓棠咬着嘴唇说。
“我去找了一趟方茴。”陈寻平静地说。
“哎呀,就是一高中同学啊,那咱别在这儿站着了,找个地方慢慢说……”唐海冰继续试图打岔。
“她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以前的女朋友。”陈寻缓慢却清晰地说了出来。
这句话让三个人在一瞬间都沉默了下来,沈晓棠大大的眼睛里马上充盈了一层水气,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寻,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你骗我!”
陈寻轻轻地擦掉了她的眼泪说:“我给你讲讲我们以前的事,绝对不骗你。”
那天就在W大附近有名的羊蝎子店对面,陈寻给沈晓棠讲了他和方茴的事情,唐海冰蹲在旁边,几乎抽了半包烟,他听着陈寻毫不隐瞒地提起以前的点点滴滴,不住的叹气。
沈晓棠目光呆滞地听完了陈寻冗长的叙述,他讲得很仔细,就像又经历了一遍旧时光似的。不难看出方茴这个女孩在他心中独特的位置,这样的认知让沈晓棠心里一顿一顿的疼,对于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真切美好的事,她嫉妒。女人大概都对男人过去的爱人有着别样的情绪,因为她们是情感动物,一旦爱情到来,她就恨不得占有男人的全部感情,连过去和未来的都要一并算上,所以男人心里过去爱人的影子,就成为女人心里挥之不去的阴霾。
“那你还爱我吗?”沈晓棠抬起头问。
“当然了!因为我爱你,所以不想骗你,所以想和你一起面对以前的事。”陈寻握住她的肩膀坚定地说。
“我明白了。”沈晓棠呼了一口气说,“陈寻,你听过华盛顿砍樱桃树的故事吧?”
“啊?”陈寻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咱小学语文课文学的,华盛顿误砍了自己家里的樱桃树,他没有欺骗父亲,主动承认了错误,于是父亲原谅了他。那时候老师们怎么说来着?表扬他诚实对吧。可是我觉得有一点所有老师都忽略了,他的确诚实,但诚实不代表他那件事没做错!陈寻,你没骗我,但是你这么做不对!你把我扔一边连个招呼都不打就
不对!”
沈晓棠说完就转身跑走了,陈寻愣在原地没有动,唐海冰站起来踢了他一脚说:“你丫倒是追呀!”
“算了,让她想想,我们早晚得面对这个事。”陈寻靠在墙边说。
“不是,我说你丫今天怎么了?大脑进水了?找什么方茴啊!你找就找吧,还跟沈晓棠说实话!面对?不面壁就不错了!”唐海冰说。
“你不明白,我是真想和她好,也是真想让方茴好。但是现在看来,我必须放弃一个了。”
陈寻摆摆手,独自往前走去
方茴平静地辞演了话剧,沈晓棠没过多挽留,她最后跟方茴说:“我真的觉得你适合那个角色,我找到你那会儿,也真的不知道你们的事。”
方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说:“现在你知道了,所以我就真的不能演下去了。”
之后沈晓棠拖了两天没理陈寻,她就是觉得他做得不对,觉得自己委屈,但好像又不特别理直气壮。
她心里憋屈,就约了王森昭出来聊天。王森昭来的时候急急忙忙的,出了一脑门子汗,沈晓棠笑着指了指表说:“不着急,还差34秒才算迟到,我不会加菜的!”
“真对不起,刚从团委过来,那边勤工助学给我临时安排了个活。”王森昭有些兴奋地说。
“是吗?那给我多少钱?”沈晓棠问。
“一个月120,打在饭卡里!另外学生补贴还照发!晓棠,我能请你吃小餐厅了!”王森昭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才120?团委真够抠门儿的,点十二盘水煮肉就没啦!”沈晓棠撇撇嘴说。
“嗯!陈寻最爱吃水煮肉,要不叫上他吧?”
“不叫!”沈晓棠气哼哼地说,“懒得理他!”
“你们还闹别扭呢?”王森昭有点尴尬地说,“其实陈寻和方茴也没怎么着,他心软,看一个女孩子那样……”
“我就不是女孩子了?我就活该傻了吧几等他五个小时!”沈晓棠红着眼睛打断他说,“老大,你以前就知道方茴是不是?咱们一起看升旗,一起去打工的时候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知道我……你们为什么都骗我!”
“晓棠……可能陈寻不是想骗你,他只是想好好做个了结。有时候骗人的人也不是那么可恶,为了能让你高高兴兴的,我宁愿骗你。”
“老大,你要是骗我,我就觉得你是为我好,可他……我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沈晓棠仍旧皱着眉头说。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啊。”王森昭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什么呀!老大,我发现你也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都是被陈寻他们带的!”沈晓棠不好意思地说。
“不,我自己也想有点变化,适者生存,我要适应这里,因为我想留在北京!”
“好啊!你要是回山东了,我肯定得想你。”沈晓棠轻描淡写地说,她爱吃的鲜奶豆沙上来了,她的眼神已经飘到了那道菜上面。
“呵呵,哪儿那么容易……”王森昭苦笑着说。
“有什么不容易的!首都是全国人民的首都,我代表北京老百姓欢迎你!”沈晓棠夹了一口菜说。
“嗯!首都是全国人民的首都!”王森昭使劲点了点头。
两个人大吃了一顿,虽然沈晓棠抢着结账,但最后还是拗不过王森昭。出了小餐厅王森昭猛地想起了什么,拉住沈晓棠说:“你等等我,我买点东西!”
还没等沈晓棠说话,王森昭就钻进了旁边的小超市,不一会拿了一个小袋子出来,美滋滋塞到她手里说:“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沈晓棠还以为是什么稀奇东西,接过来才发现是那种精装糖栗,对于这样的食物,沈晓棠一直不太感冒,冬天的时候可能还尝尝,但都快到夏天了,一想已经屯放了几个月,就没什么胃口了。
“就这个啊?冬天我妈单位发了一箱,我吃过,你留着吃吧。”沈晓棠把栗子又递给了王森昭。
“你不爱吃啊……早知道我就不买了。”王森昭有点失落地说。
“你自己吃呗。”
“我自己吃干吗花这份钱啊。”王森昭嘟嘟囔囔地小声说。
沈晓棠愣了愣,心里突然酸疼起来,她忙拿过袋子,撕开包装自己吃了一个,又用里面的小叉子给王森昭喂了一个。
“真甜!是挺好吃的!”沈晓棠鼓着腮帮子笑着说。
“嗯!”王森昭也开心地笑了。
“老大,你真是好人。”沈晓棠看着他憨厚的笑容情不自禁地说。几块钱的零食让她感动,其实她就想要这种小小的幸福和窝心的感觉,可是从陈寻身上她总是不能得到满足。沈晓棠觉得也许这样的心意陈寻分给了方茴一部分,所以才会慢待她,这让她很烦闷。
她想全心全意,时时刻刻地和陈寻在一起。
沈晓棠提出想要同居时,陈寻并没有特别的惊讶和兴奋,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回答:“好。”
那会大学生情侣上外面租房子住,已经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在大学周围的社区里,基本上都混迹着一些同居的学生,早上和小区的大爷大妈一起出门买个早点,晚上再一起买点菜什么的,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但是陈寻和沈晓棠的同居,和他们的情形不太一样。两个人都有点破釜沉舟的架势,打算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来稳固他们的感情,给彼此一起继续下去的信心。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的心里就稍微有些沉重。
房子是陈寻找的,他在小区和学校海报栏都贴了求租、合租的条,那两个礼拜就几乎没干别的,光转悠着看房找房了。最后他们租了一个老砖楼的两居室中的一间,原来住的那屋的情侣搬走了,隔壁也是陈寻他们学校的学生,就做了二房东,转租给了他们,一个月600块钱,厕所厨房大家公用,水费电费平摊。
陈寻和沈晓棠搬过去那天心情并不是很好,尤其是沈晓棠,那个屋子和她想象中的温馨小屋差距很大,电视剧里男女主角租的房子都很干净漂亮,而他们的房间,墙皮像牛皮癣一样脱落了好几大片,地上什么也没铺,就是灰暗的水泥地,所谓提供的家具电器就一双人床,老旧写字台,一个脏兮兮的组合衣柜,和两把看着并不结实的破凳子,厕所里面连瓷砖都没贴,马桶只剩坐垫没有盖儿了,厨房灶台和周围腻了一层油垢。这对于一直生活在舒适的家庭中的陈寻和沈晓棠来说,看在眼里总有些不舒服,好像和最初的设想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