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精怪故事不光是给孩子们看的,《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就是如此。这部精彩的集子囊括了打情故事、血服故事,令人捧服的故事和粗俗下流的故事。它们来自世界各地,从北极到亚洲——里面绝没有昏头兵脑的公主和多愁善感的仙子;相反,我们有到的是美丽的女仆和干瘪的老大婆,较猾的女人和品行不端的姑娘,巫婆和接生婆,坏姨妈和怪姐妹。这些出色的放事颂扬坚强的意志、卑鄙的欺诈妖术与阴谋,采集它们的只可能是独一无二且令我们深深怀念的安吉拉·卡特。”
这真是一本神奇的儿童文学,某个角度来说是我2017年最喜欢的一本儿童文学作品,也可以说是极其富有诚意的一本书。如果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引人入胜。通常来说,同样的一本书,不同的眼光可以看到不同的东西,更多的知识储备就能从中看到更多知识,这是一个循环关系。而这本书就是这样一个类型,当你不断成长,你就能看到更多,可以说这是一本值得一生反复阅读的作品。
安吉拉·卡特(1940—1992)是一位英国女作家,她写过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她有一种天然的对女性的偏护之情,却“从来没有将她引向任何传统形式的女权主义”。在序言中她直白的写道:“我从各种来源搜罗了这些故事,却并不是为了说明我们本质上都是姐妹,除去表面上的某些差异,全都是人类大家庭的一分子。反正我也不信那一套。本质上的姐妹倒是有可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有许多共同点(参见第六部。“不幸的家庭”)。相反,我想说明的是,对于相同的处境,即“生”这个大范畴,人们的回应是多么丰富多彩,而实际生活中,女性特质在”非官方“文化中的表现又是多么丰富多彩,比如她的计策,她的密谋还有她辛勤的工作。”
在21岁时,她开始产生对民俗学的兴趣,并开始创作小说。她的小说里已经开始勃发出奇幻色彩,皆因她自小喜欢童话。她既有想象力,又有创造力,在她看来,“精怪故事就是一个国王去向另一个国王借一杯糖。”我很喜欢这句话。
本书创作于1990年,也就是作者的晚年时期。最初以《悍妇精怪故事集》和《悍妇精怪故事集第二卷》的形式出版,看名字就知道,这绝不是一本普通的童话书。安吉拉·卡特天南地北的采集了这些民间故事,做了一个精粹,但这个集锦并不是胡乱叠加的,相反它有自己的主次,归类逻辑,以及一条主脉络。
首先在来源上,故事来自于世界各地,就拿我们熟悉的中国民间故事来说,就选取了广州民间故事,《宋高僧传》,还有唐代孙頠的《幻异志》,甚至还有一个苦聪人的民间故事。这真的令我很意外,我以为收录的顶多是《牛郎织女》《田螺姑娘》之类耳熟能详的中国故事,可见编者对于故事的主旨定位是很准确的,并且能够拿捏到位。
其次,本书的主线是关于女性的成长,如果你们看过知念的《童话中的男性进化史》就能很好的理解编者的目的。这是一本写给女性的童话书,是一本女性的成长史。在全人类范围内,广博的抽出了这条大规律下的集合,看完整本书后我甚至有点热泪盈眶,为了编者的独具匠心,甚为感动。
所以它绝不该受到”脑洞大,很雷,毁三观“这样肤浅的评价,它不是一个百科,把这些故事罗列起来给你看的,如果你喜欢一种抽离感,比如《哈扎尔辞典》和《百年孤独》,那么你一定会喜欢这本书。
以三个因纽特民间故事为例:有些很光怪陆离,匪夷所思,比如这一则《晚年》(全文):
从前有个妇人,她年纪很大了,不但眼睛瞎了,而且不能走路。有一回,她向女儿要水喝,女儿
对老母亲很是厌烦,于是盛了碗自己的尿给她。老妇人把尿喝了个精光,然后说:“女儿,你真是个好人。告诉我一一你更想找谁做情人,虱子还是海蝎?”
“哦,海蝎,”女儿笑道,“因为我跟他睡的时候,他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压坏。”
听了这话,老妇人从阴道里扯出海蝎,一只接一只,直到她倒地而亡。
有些故事则很感人,有这大母神的光环,比如这一则《卡枯阿舒克》(节选):
……(没有孩子而想要孩子的)她的婴儿母亲答道,“你必须去山里的一个高高的地方。那里开始挖。”于是卡枯阿舒克去了山里的这个地方。她挖了起来,地洞越打越深,最后和许许多多别的洞连在了~起。这些地洞好像都没有出口,卡枯阿舒克也没有在路上找到一个小孩,但她还是继续往前走。晚上,有利爪山精来撕她的肉,然后又有一个鞭山精用活海豹抽她的胸和大腿根儿。终于,她再也走不动路了,只好躺下来等死。突然,一只小狐狸来到她身边,对她说:“我会救你的,妈妈。跟着我就行了。”说完狐狸就牵起她的手,领她走出到处是洞穴的迷官,回到地球另一边的阳光里。卡枯阿舒克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啊呀,真是一点也不记得。但是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躺在家里,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
有些故事很励志,放在现代也一点也不过时,比如这一则《两个找到自由的女人》(全文):
从前有个男人,他有两个妻子,这个男人名叫埃克苏阿克。他十分在意两个妻子,以至于会
把她们锁在自己的小屋里。如果她们举止不得体,他就一顿猛抽;如果有谁碰巧看她们一眼,他也会上去顿猛打。他杀了一个名叫安格瓜克的男人,因为有传言说安格瓜克和其中一个妻子上过床,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过。埃克苏阿克是个心眼挺小的人。
最后两个女人有点儿厌倦丈夫了。她们离开了他,沿着海岸线跑啊跑,直到两个人都精疲力竭,饥肠辘辘,再也走不动了——这时候她们看见海滩上有一头巨鲸的尸体,是被得浪冲上来的。两个人爬进鲸鱼的嘴巴,躲到尸体里面,那味道很难闻,但是臭气总比挨打强。
这下埃克苏阿克气坏了,他到处找两个妻子。问遍了全村,威胁了不少人,但是大家似乎都不知道两个失踪女人的去向。最后男人去找村里的巫医,巫医对他说:
“你必须去心形山的礁岛上找一头巨鲸的尸体。”
于是埃克苏阿克向着心形山的礁岛出发了。一路上他唱着古老的鼓歌,因为心里希望能够痛快地抽妻子们一顿。他终于到了目的地,看到了那头死掉的鲸鱼,可是熏天的臭气使得他根本无法靠近。他一遍遍地呼唤妻子,但是都无人应答。也许她们已经不在那里了。埃克苏阿克扎下帐篷,在海滩上住了三天,然后回家去了,他下决心要抽巫医一顿。
与此同时,两个妻子继续在鲸鱼的肚于里生活。她们已经彻底习惯了思臭,不再觉得难受了。她们有足够的东西吃——不管有多腐烂——也有暖和的地方睡觉。据说她们在新家里过得非常幸福。
这三个因纽特故事只是一个举例,实际上这里面更多的是篇幅较长,异彩纷呈的故事。前面说过,本书的编撰是严格根据主线走的,就像一条丝线串联的珍珠。全书分为十三个章节,分别是:
《勇敢,大胆,倔强》:
《聪明的妇人、足智多谋的姑娘和不惜一切的计谋》
《傻瓜》
《好姑娘和她们的归宿》
《女巫》
《不幸的家庭》
《道德故事》
《坚强的意志和卑劣的欺诈》
《捣鬼——妖术与阴谋》
《美丽的人们》
《母女》
《已婚妇人》
《有用的故事》
每个章节下面的篇目都是与主题呼应的,宛若一棵巨树,有可爱的故事,好笑的故事,可怕的故事,也有光怪陆离的故事,皆大欢喜的故事。其中要选我最喜欢的五个故事的话,那么就是《破兜帽》(挪威),《美丽的瓦西里莎》(俄罗斯),《中国公主》(克什米尔),《漂亮姑娘伊布龙卡》(匈牙利),以及《迪拉维克和她的乱伦哥哥》(苏丹:丁卡)。
“神话是人类童年的梦,是人类走出混沌的第一声呐喊,是人类从自然走向文明所采摘的第一批果实。”这是中国的神话学学者马昌仪的一句话。读这本书的时候,切勿忽略安吉拉·卡特所著的《引言》,玛丽娜·华纳所著的《后记》,以及安吉拉·卡特编写的《注释》部分。或者说,这三个部分是提升本书底层内核的关键因素。以下图为例:
本图是关于儿童文学的概念构成的,具体可对照前文《童话的正确打开方式——浅谈童话心理学及其意义》(https://zhuanlan.zhihu.com/p/27948527 )来看。通过复述,加工,和原创,我们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儿童文学,但尽管如此,它们依旧有着甩不开的影子,比如《彼得潘》,再比如《绿野仙踪》,这些近现代儿童文学作品都是很好的例子。
这里需要提到一本神话学著作,《现代口承神话的民族志研究》,在这本书的司鼓村个案中讲到了二分法,三分法和四分法,简单概括就是:
二分法(沃图特):
1. 尽可能保持传统的讲述者
2. 不受传统约束的讲述者
三分法(阿佛尔):
1. 消极讲述者,知道不讲
2. 偶尔讲述者,有要求就讲
3. 有意识讲述者,富有创造性(演述人)
四分法(切克诺夫):
1. 传统传承者,保存并传递传统
2. 表演艺术家,以反复讲述为目的,有艺术天赋
3. 诗人,在运用传统材料时主要改变故事的情节
4. 现场发挥者,完全根据自己的喜好改变情节和母题
从这三点很容易看出,现代儿童文学的生命力来源何处,也更能够对本书的作者,安吉拉·卡特所做的努力产生敬意。正如本文开头所说,站在不同的高度可以获取不同的信息,能够和作者心有灵犀,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喜悦体验。
最后,将这本书推荐给大家,希望大家读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