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代确定二王书风在中国书坛的地位以来,其后的千余年,以二王为根基的帖学书风一直占据着主流地位。而帖学书风一个很大的特征就是,在审美上以“雅、畅、秀、逸”等为上,其结构偏于流美,而少有古拙、厚重、奇崛等面貌出现。由唐至清的千年里,不少有识见的书家,如颜真卿、怀素、黄庭坚、杨维桢、徐渭等,他们试图走出二王的圈子,为此不惜对二王帖学流美的面貌进行撼动甚至破坏,这都表现了历代书家对于帖学传统概念中略显单一的审美的担忧和探索。到了清代,随着碑学的兴起,越来越多的书家投身于这种探索,其中就包括八大山人。
八大山人《临河集序》(残纸)
喜欢上八大,是源于对其“翻着白眼的鱼鸟”的好奇,后来更加喜欢上了他的荷花,淡墨简笔间的那股清气真正体现了“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后来,出于对自身书法道路的思考,逐渐开始关注以“八大、弘一”为代表的简约书风,但还是看得多、读得多,极少动笔写。
学习某家的书法,笔者一贯从“笔法、结构、意韵”三方面递进式研究。而在这之前,是对其众多法帖的筛选。
选帖:择其中晚年,弃其早年。择其手札题画,弃其大轴长篇。
弃其早年而择其中晚年,这个很容易理解。每个书家的早年都是学习的过程,都是不成熟、风格相对杂乱的,而到了中晚年,书风稳定以后,风格也逐步显现出来,这时候的作品拿来学习,相对会容易体会并抓住其神。
弃其大轴长卷,原因在于八大山人的大字多曲而少直。南京博物院藏有八大山人七尺巨幅,笔者曾十数次近距离观摩,放眼望去,直线近乎不见,终究不喜。大字还是要多直线,有了直线才能像梁柱一般能够立得住,曲线过多就成了一锅煮熟的面条,软塌塌的。而其多曲少直的特点,又恰恰是小字的取法所在,究于此,笔者自然着力点放在了小字手札一类当中。
八大山人手札
笔法:先加而后减
从前人的研究考证中可以知道,八大山人的学书过程其实是很符合帖学正统的,其于钟、王、欧、颜、苏、黄、米、董皆有深入的学习和研究。因此,他的用笔方法中自然对于“切、铺、翻”等起笔动作以及“方折、圆转、翻转”等转折动作都会有所涉猎,那么我们就不能被一些所谓“八大用秃毫、八大写的都是中锋、八大只会圆转”等论调所左右。
首先,执笔方面。写字跟打拳一样,要根据环境的变化而变换,你见哪个拳师是扎着马步跟人对战的?是不是在对战时需要用不同的步法来适应对方的反应呢?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那自然在书写过程中,执笔的动作是可以变化的。
例如,“切”时笔管需直立,直立则切角明显,下笔干净,同时易成内擫之势;“铺”时,需笔管略斜,自然其锋端成锥状而同时右行线条易质朴古拙;“翻”时,则需笔入纸呈反角度,笔管略反向于行进方向,顶纸涩行,古意盎然;“方折”时,需笔不提而换锋面;“圆转”处,需换方向前提笔,等等。
其次,用笔方法。在读八大山人书法时,首先要理解“切、铺、翻”三种最基本的起笔动作如何灵活应用,而不是只凭自己印象的不管不顾的“45 角切笔而行”。
对于这些基本笔法的掌握,是加法。而掌握了这些笔法以后,选择自己最喜欢的最符合自己书风气韵的笔法去深究去巩固,是减法。
学习一位书家,我们的目的是学习其符合我们自身审美需求的东西,运用在自己的创作中,而不是简单地模仿。八大山人学古人的过程中,也有类似于某家的时刻,但其终究是形成了自己的面目,那么,我们在学习八大的过程中,也一样应该如此,掌握了八大的“加法”后,我们要用自己的“减法”在创作中诠释这种风格。
(文/陈 鹏)